沈涅盯着索菲亚,他歪了歪脑袋:“父亲说,我们所处的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笼子,只不过从大笼子移到小笼子。我很认可父亲说得话。”
索菲亚定定地看着沈涅,她轻轻地问:“小涅生活的地方也要监控吗?房间也是鸟笼的设计吗?”
沈涅点了点头:“父亲说,我出事的话,您会不高兴。”
索菲亚闭了闭眼睛,许久,轻轻地问:“小涅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沈涅思索了会:“父亲说,他爱您,也勉强会关照我。我和您都应当爱他。笼子不是禁锢,是爱的象征。”
索菲亚忽然明白了沈涅这次被准许进入阁楼的原因,她缓缓笑了:“小涅,爱不是这样的。真正的爱是你要学会尊重、爱护。真正的爱是要用平等的态度对待它,它才会用平等的态度看待你,反馈给你同样的爱。”
沈涅茫然地看向索菲亚。
索菲亚轻轻地笑出声:“你父亲和你小姨不是这样说的,对吗?”
沈涅点了点头:“是的。”
索菲亚又轻声:“如果你喜欢的人,将你关进笼子里?”
“那我可以在笼子里等着它。”
索菲亚柔和地笑了笑:“如果你不喜欢的人呢,他将你关在笼子里?”
“我会杀了它。”
“小涅,要学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里思考问题。爱是奉献,不是索取。对待喜欢的事情,要包容,要情绪稳定。 ”
沈涅不解地看向索菲亚。
索菲亚又道:“妈妈现在就是和你同样的心情。”
还没说话,监控里突然冒出道声音。
“沈涅,回去。”
沈涅站起身,他朝监控方向行了个宫廷礼仪,没再看向索菲亚,一板一眼道:“好的,父亲。”
索菲亚握了握手中的木雕小猫,她看向沈涅的背影,温柔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仪式:“小涅,你能喊我一声母亲吗?”
监控没再发出催促的声音。
沈涅回首定定地看向索菲亚,突然开口:“我以为您会很不喜欢我。”
他搜集过联邦十几年前刊登过的报纸,
金笼里的这张脸是皇室最耀眼的大皇女,是当年名动联邦的珠宝。她是首个在联邦政法大学修读法学—金融—管理三学位,顺利毕业的学生,曾提案过多项法案,免费为特优生开设奖项,大力提拔平民出身的议员和将领,
索菲亚曾被尖锐的媒体预言,
她是联邦皇室最后的希望。
希望凋零后,这些纸媒不到一年时间,便宣告破产。
索菲亚温柔地笑道:“小涅,妈妈爱你。爱不是禁锢,也不是打着伤害他人旗帜的幌子。爱就是爱,它是纯粹的。妈妈可以准确地告诉你,你刚才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欺辱弱小是不对的,欣赏他人痛苦也是不对的……”
监控里再次冒出道声音,似乎很不满:“你今天倒是心情好,能说这么多话。”
索菲亚始终看向沈涅。
沈涅行了个宫廷礼仪,他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母亲。”
梦境忽然变得混乱、狂风大作。
沈涅始终在奔跑,偌大的庄园像个囚牢,他从地下室跑到阁楼里,又从森林跑到湖边,发现小猫玩偶被溺蔽在水里,猩红从水里蔓延开来,越来越深,黏稠的血液沾满了草坪。
“砰”得一声,
阁楼的女人跳楼了,腐朽枯萎的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重新恢复鲜艳夺目。
沈涅瞳孔骤缩,双手沾满鲜血,他沿着血迹奔跑。
菲索亚藏了刀,她割破笼子,跳了楼。
担架、家庭医生、怒吼、枪声。
一切变得混乱又癫狂。
“砰”得一声。
沈涅骤然惊醒,头晕脑胀,手掌伤口尽数崩裂,他沉默了良久,视线没有聚集般地望着虚空。
喜欢?爱?
他目前的情绪,是因为喜欢林砚吗?
沈涅沉沉地望着漆黑的监控画面,他使劲地闭了闭眼睛。
他没在林砚的房间里安装监控,不知道沐澜和林砚在房间做了什么。沈涅按了按发胀的太阳xue,他克制着暴动的情绪,又想起了林砚的态度,烦躁地踹向桌面。
。
乌托邦上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永不停歇的舞会,纸醉金迷的流金,大海深处偶尔传来的海洋生物的叫声,倒是驱散了些奢靡带来的大脑麻痹感。
林砚窝在屋子里,他在研究建筑图解。
这座乌托邦邮轮是如何容纳这么多人的?
第三天清晨,
伊桑终于将几乎发芽生花的林砚请出了房间。海上稍凉,林砚裹着浅绿色的毛衣,毛绒绒的,远远望过去,像是要和旁边的绿植融为一体。
伊桑发得攻略很齐全,考虑到了林砚不喜社交的状况,圈定了乌托邦上偏僻的娱乐设施——大剧院、击剑和展览。
大剧院在上演芭蕾舞剧《天鹅湖》。
林砚没看过舞剧,也看不懂舞剧,他安静地抱着大剧院分发的册子,目光专注地盯着红丝绒布遮挡住的舞台。
伊桑的消息来源是正确的。
大剧院里几乎没有多少人影,灯光惶惶一灭,周遭昏暗静谧,倒像是传说中的幽灵剧院。舞台中心闪过束光,空茫茫的,浮现出细小的浮尘,照亮尽职尽责的剧院演员,像是一朵缓缓盛开的花。
林砚认真地看向舞台,
虽然林砚没怎么看懂,但他尊重剧院演员的成果,很用心地注视,尽职尽责地当鼓掌小机器人。
舞台中心的灯光湮灭、重聚。
舞剧推向了高潮,黑天鹅奥吉丽娅的独舞变奏部分,三十二圈挥鞭转。裙摆一圈圈地从光明滑过黑暗,爆发出强烈的张力和情绪感染力。
林砚目不斜视地盯着舞台。
直到舞台谢幕,伊桑小声跟林砚说了句,他窜了起来,跑到剧院的后台:“林砚,你等一下我。我母亲是这个女演员的粉丝,我问她要个签名。”
林砚收回视线,他点了点头。
“林砚,喜欢吗?”
熟悉的声线混过剧院窸窣的声响,林砚一时没听清话,慢半拍的转过头,长久的注视让眼眶酸涩,他眨了眨眼,黑眼睛上蒙了层水雾,看上去有些呆呆。
剧院的座位是呈阶梯性。
后排的位置较前排高,高大的身影隐在暗处,他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面部轮廓和神情。
林砚听见他又问了句:“好看吗?”
林砚反应了两秒,他还是没看清人影的脸颊,认真道:“很好看。”
吊灯霎时恢复明亮。
沈涅湛蓝色的瞳孔倒映出林砚的神情。
认真到防备,似乎只过了两秒钟的时间。
沈涅扯了扯唇角,轻声道:“小公主,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沈涅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这次没有特意支开伊桑。”
林砚不动声色地看向沈涅,没说话。
桌面上摆放束鲜艳欲滴的郁金香。
浅淡的花香融进空气里,沈涅突然取下帽子,惯常微抬的下颌低垂,像是取下了某种难言的禁锢,湛蓝色的瞳孔完全倒映出林砚的影子,郑重道:
“林砚,我想,我应该喜欢你。”
林砚微怔,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和荒谬,他蓦然看向沈涅。
林砚的目光难得带了点审视,他仔细地看着沈涅的眼睛,忽然摇了摇头,字句清晰:
“我不相信。”
剧院里还播放着《天鹅湖》的歌曲。
节奏明快,有种独有的浪漫主义色彩。
沈涅心跳慢了一拍,他固执地注视着林砚的黑眼睛。
这是那次颁奖典礼过后,两人之间难得的平静氛围。
“你看着,像是受了刺激,”林砚认真地分析着,话音一转:“沈涅,你之前在我的寝室安装了监控。”
他说得是肯定句。
沈涅的眸色动了动,他滚了滚喉结,温和地说:“我想看看,为什么,很多动物都亲近你。我也想看看,它们为什么都喜欢你?”
沈涅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倒是赔上了自己。
林砚轻笑了声:“你可以问我,但你默认,我的想法不重要。”
沈涅注视着林砚,艰涩的想要开口,又说不出话。
林砚像是刺猬,偶尔露出软乎乎的肚皮,一旦涉及他的底线,他就会竖起粗短的尖刺,自动开启保护机制。
林砚将花推到沈涅的面前,温和道:“谢谢你的花,但我应该有权利不接受。”
他很轻地弯了弯眼睛:“沈涅,喜欢太轻飘飘,跟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林砚站起身,地位像是一瞬间颠倒过来,过度曝光的吊灯光亮溅落在他的头顶,脸部轮廓模糊不清,竟生出居高临下的错觉。
沈涅只能看清林砚偏窄瓷白的下颌,他听见他说,声音轻轻:
“况且,沈涅,我不喜欢你。”
第51章 击剑
沈涅抬起下颌,望向林砚。
理智和情感拉扯着,那种蠢蠢欲动的想法再一次占据沈涅的心神,沈涅强行按压住强制的心绪,手背鼓起跳动着的青筋,他扯了下唇角,声线温和,很会抓重点道:
“林砚,你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吗?”
林砚垂下目光,眼尾像小鈎子,很轻地扫向沈涅。
水晶吊灯散发的光芒恍如在林砚的眉眼上披了层朦胧的、泛着磨砂质感的雾,像是垂挂在天边的弯月,高不可攀。
沈涅怔怔地看向林砚,心脏忽然轻快地跳动起来,怦怦怦,发著难以言喻的颤抖和瑟缩,他动了动唇,又说不出任何声音。
“沈涅,喜欢,是能感觉出来的。”
林砚见沈涅不再说话,他起身离开,认真地数着台阶往下走,又害怕伊桑找不到他,拿出手机给伊桑发了个消息。
大剧院里屏蔽了网络,消息延迟,信息打着小红圈,不停地在聊天接口里转动着。
林砚注视小红圈,感觉眼睛都要被绕晕了,他心想,还不如和猫头鹰对视。
“刺啦”一声。
身后突然传来站起来的声音。
沈涅好似失去了往常一贯绅士的作风,他变得狼狈又急切,踉跄起身。
椅凳重重弹响声、刺耳的吱呀声。
“林砚,我会让你感受到。”
消息终于发送成功。
林砚暂时不想呆在大剧院,他和伊桑约好在击剑场会面,目光没什么情绪地落在沈涅的身上,注视着沈涅湛蓝色的瞳孔,说话毫不留情面。
“沈涅,我不建议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过道狭窄、光线昏暗。
林砚走出A信道,视野变得开阔,他认真地注视着蔚蓝的海面和翻腾着的波浪,铺面而来是腥咸的海风气息,惬意地弯了弯眼睛。
网络不受屏蔽后,伊桑的消息成群结队地挤了出来。
【林砚,这位女演员突然出现了急性腹痛,我帮忙去请一下医护团队。女演员说是小腹隐隐作痛,不是剧烈疼痛,应该没什么大事。】
……
【没事了没事了,就是海浪太大,涨了我满身水,我去换个衣服,你先好好玩。】
【林砚,能收到吗?】
林砚认真地点了点头,关心了伊桑几句。
有几个衣冠楚楚的醉鬼不知道从哪个信道里冒了出来,林砚皱了皱眉,他快步走向击剑场。
击剑场里没什么人影。
电子显示屏里播放着击剑的卡通动画,两个圆滚滚的雪球裹着厚重的衣服,拿着细长的花剑面,相互击打着,发出“怦怦”的声响。
林砚笑弯了眼睛。
“怦”得一声,
打盹的工作人员惊醒时,瞥见桌面上的花剑,顿时激灵了下,连连朝男生弯腰,又走过林砚的旁边,耐心地讲解着击剑技巧。
林砚没学习过击剑,他认真地倾听着,视线扫过工作人员眼下的黑色,他接过小册子,温声道:“我自己看看,谢谢。”
他抬起头,撞上了柏珩偏灰的瞳孔。
高大的男生斜靠在墙面,穿着深蓝色的飞行服,侵略性强烈,他似乎刚看见林砚,懒散地笑了下:“好巧,又见面了。”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顺势离开。
林砚安静地抱着册子。
爱罗兰海洋上的阳光穿过玻璃幕墙里,轻轻地笼着林砚,他的周身浮现出细碎的金光,黑发、毛衣都软绵绵的,乌瞳水润,目光澄澈,像是初化为人形的小动物。
“好巧。”
电子显示屏上播放着击剑的注意事项。
柏珩盯着林砚看了几秒,微抬下颌,目光落在显示屏上,笑了下:“要不要,试一下?”
林砚诚实道:“我没学过击剑。”
柏珩笑了下:“没事,慢慢来。”
伊桑暂时还没来到击剑场。
林砚拿出手机,确保没再收到伊桑的消息后,他没再犹豫,起身去换击剑服。
击剑场有一次性的击剑服装。
林砚换好击剑服后,他戴上了配套的面具,露出一双黑蒙蒙的眼睛。
柏珩盯着林砚的黑眼睛看了几秒。
像是女巫练成的魔药,蛊惑人心的黑眼睛。
柏珩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他想起林砚拿枪时稳准狠的姿态,收起了懒散的态度,试探的击向林砚。
只是第一击,柏珩就发现了。林砚没骗人,他没学过击剑,无论是拿花剑的姿态,还是躲避的身形,无不印证着林砚刚才的话语。
柏珩不喜欢蠢人,他收了剑。
林砚慢吞吞的动作好像有一瞬间和显示屏里圆滚滚的小人重合,令人难以生厌,还有点可爱。
柏珩笑了下,没半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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