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的背面阴凉,古典的墙壁上爬满数不清的爬山虎,却很少有人踏足。
视野处黯淡无光,只有层浅浅的月色散落在地面。
一段雪影映在窗面上。
寥寥几笔,清瘦冷淡,恍如刻在图纸上的人影活了起来。
有雀鸟蹦跳过地面的爬山虎藤蔓,发出“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惊醒了画中人,那截雪影眉眼似缓和几分望了过来。
被碰瓷过无数次的柏珩竟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可这里是个拐角,浅咖色的墙壁石梯,阶梯乃至地面落满爬山虎的藤蔓,孤寂苍凉,唯有月色静静流淌。
习惯了被无数人争先抢后打招呼介绍的柏珩一时无言,他下意识的整了整冲锋衣,便看见对方往这边走了走。
又是一个假装路过搭讪的。
柏珩没什么情绪,漫不经心的看着林砚的动作。
影子落在地面,
两片影子几乎重合时。
林砚却突然蹲下身来。
他冷着一张脸,按住雀鸟的头,摸了摸它的翅膀。
又是一只受伤的雀鸟。
近些天,奥罗拉内受伤的动物有些超标了。
医护人员统计完动物的数据,奇怪的配制着药方,分发给奥罗拉内的动物协会,也给了常去医院的林砚一瓶。
可能地域问题,奥罗拉的动物总会很凶猛,可这只雀鸟似乎生来软弱,竟然睁着黢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任人把玩。
这次翅膀受伤。
可能奥罗拉最近的鬼天气,连雀鸟都看不清路,应该不会是医护人员想到的糟糕情况。
林砚松了口气,他习惯的拿出兜里的药物和绷带,他垂着头,熟练的将药粉洒在雀鸟雪白的翅膀上,单手并不好操作,仅有一瞬生疏的拆绷带时。
柏珩随意靠在墙壁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林砚的动作,他漫不经心的想。
原来这次搭讪的特优生,
是想打着关心动物的旗号,就像是给小猫遮雨、给蜗牛打伞的戏码来引起他的关注。
柏珩偏灰的瞳孔动了动。
他没什么想法的伸出手。
雀鸟的视野里又冒出了双手。
看上去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雀鸟瞪向“来手”,拒绝其他人的帮助,挥舞着翅膀就拍在“来手”上面。它这一挣扎,林砚一时缠错地方,他微用力的按了下雀鸟的脖颈,掀开眼皮,冷淡的训斥道:“安静。”
柏珩发现男生有双浓墨的眉眼。
墨色点在雪中,构成了鲜活有力的灵魂。
林砚的眼中似有一瞬倒映出柏珩的身影,柏珩甚至以为,那双白皙的手正按在他的脖颈上面,微微用力,对他说着“安静”。
柏珩一时静默,
视线落在对方微垂的脖颈上面。
很白的一片,也或许是月光带来的错觉。
林砚很快给雀鸟缠好绷带,他点了点雀鸟的脑袋,声音很放松:“小可怜,下次走雨路小心点。”
那是一截细白的骨节。
小可怜。
雀鸟才不是小可怜。
雀鸟轻轻用羽毛扶过林砚的手指,林砚摸了摸雀鸟的羽毛,似想起什么,冷淡道:“谢谢。”
在场只有两个人和一只鸟。
这句“谢谢”才是说给他听的,柏珩审视着林砚接下来的动作——看来目前奥罗拉里特优生的手段节节攀高。
林砚很快站了起来。
雀鸟老老实实的窝在他的手心,凶狠的瞪向柏珩。
可柏珩并没有在意,
因为他发现,影子微妙的重合在一起。
柏珩又抬头,挑染过的绿发冒了出来。
他发现对方也穿着件黑色冲锋衣。
这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趣味很快的占据柏珩的心神。
有点意思。
柏珩漫不经心的想着。
熟悉的人大多都知道柏珩喜欢穿黑色冲锋衣。眼前这个男生确实做足了功课。
林砚不清楚柏珩在想什么,他转身离开。
柏珩审视的看着林砚的背影。
总有人过来碰瓷他,柏珩没在意,他懒散的靠在墙壁上,漫不经心的思考林砚出现的目的,逗弄般的发出个音节。
林砚不太想理会。
可碍于刚才柏珩想给雀鸟搭把手,他刚想偏头时,却又听见身后的男生开口,声音带着久居高位的高高在上和傲慢:
“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林砚垂下眼睛。
可身后男生往前走了几步,他只好回头敷衍了句:“我是奥罗拉的学生。”
古堡内霎时传来阵欢呼雀跃,独属于特优生的明亮的、兴奋的喜悦。
宴会结束了。
柏珩靠在墙面上,轻哂一声。
林砚身上无形的禁锢终于消散,他没什么表情的往前走。
古堡背部唯一一扇窗户泄出些许耀眼的光横隔在两人中间,一面全是阴影,一面全是光亮。
柏珩懒洋洋的盯着那束光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砚绕过小路,走在人迹罕见的背路,他困倦的垂下眼睛,走向寝室楼,缓缓松了口气。
这一场戏,终于暂时落幕。
林砚能感觉到,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绝对不会被控制了。
第7章 午饭
林砚终于能看到官网上的文本时,他及时搜索了官网上的信息。
奥罗拉建校在帝国统治时期,它以铁血手腕出名,是替帝国皇室筛选新鲜血液的“小帝国军事学院”。
后战争时期,奥罗拉毕业的学生是军队的中流砥柱。联邦初立时,奥罗拉为联邦输送了大量的军事家、科学家、文学家和政治家。
至此,奥罗拉一跃成为联邦最好的公学。
其他学院对奥罗拉评价很糟糕。
“侵略”一词伴随着奥罗拉并生。
但奥罗拉并不承认这种污蔑。
奥罗拉取自于古罗马神话中的黎明女神,校徽更是象征联邦和平的紫金花。奥罗拉拥有完善的人道主义原则。
【校内食物低廉,有十联邦币以下的早中晚餐。校医院免费为全校学生医治。特优生入校后,会免除第一年的择校费。全校排名前百分之二十的特优生会免除第二年的择校费,循环往返。
总之,奥罗拉校内,天资聪颖、勤奋努力的特优生是不用心烦任何事情。
奥罗拉几乎没有退学和转校的学生。
精神障碍、健康受损的学生会自行退学——其他公学也不会接受这类学生。
只有前一年的学业成绩排名为全校的前百分之五的学生,奥罗拉的校长才会出具相关转学手续并亲自手写介绍信。】
——节选自《奥罗拉书》
林砚沉默的点开原主上一年的学业成绩。
前百分之六十。
很好,退学,这条路堵死了。
林砚脑袋嗡嗡直响。
原主今日有早八,生物学。
生物学伊娃教授是个很有风情的女士,不管刮风下雨,金色大波浪卷发,常年浓妆,贴身长裙显露出凹凸有致的身形,颈间系浅色丝带,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起路时虎虎生威,最忌迟到。
林砚踏入教室的时候。
铃声还没响,
他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收拾桌面的功夫。旁边位置站了个同窗,桌面放了本不太厚的书。
班里似乎一瞬间涌进好多人影。
椅凳拖拽声、脚步声又霎时归于平静。
微妙的气氛蔓延在教室内,林砚收拾桌面的手一顿,神情冷淡的看向红发男生。
林砚准备换个位置。
但他突然发现教室内坐满了人——这并不正常,生物课堂只有四十个人,不可能坐满八十个位置。
神情认真的同窗争分夺秒的预习课本。面带紧张的同窗小心翼翼的整理桌面的书本,神情讨好的同窗赶忙擦拭着旁边人的桌椅。
生物教室是按家世分的。
和原主一个班的同学大多都是特优生,也有少部分低等贵族。
他们也需要学习机会。
林砚垂下眼睛,坐回位置。
细碎的阳光穿透毛边玻璃,轻轻的罩在林砚的面容上,冷白的肤色似乎也蕴了层极暖的光芒。
莱斯里一时失神,喉结吞咽了下,语含埋怨:“我昨天给你发的邀请函,你为什么不来?”
莱斯里做好了林砚不会理他的打算,却看见林砚瞥了他一眼。莱斯里霎时坐直身体,精心打理过的红发可怜兮兮的垂着,呼吸都无意识的绷紧。
许是阳光太暖,气温太热。
莱斯清晰的听见心脏跳动的声响,面红身热,难受却并不致命。
脸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却一想到林砚就有着轻微的痒感,莱斯里以为见到林砚会好转,可对上林砚的视线时,只觉得眼角乃至面皮甚至于全身都在隐隐发痒。
痒意深入四肢百骸,他甚至感觉骨骼在颤栗。
这段时间,林砚收到过很多封邀请函。
林砚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后,没去过一次宴会。
他偏头看向莱斯里,眼底滑过哂笑,声音冷淡的反问道:
“你邀请了,我就要去?”
莱斯里常年被人捧着,目前遇到最大滑铁卢便是林砚这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任风吹雨打、柔风细雨,都不改形状。
他咽了咽唾液,开口刚想说话,
就见林砚看向他,以手指抵唇朝他做了个手势。
嘘。
那双漆黑的瞳孔实实在在的映出他的面容,红发垂着,神情可怜,莱斯里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神思恍惚。
他恍惚了很久。
明明他是过来找林砚麻烦的,他在干什么?
直至高跟鞋声响落在他的耳畔,
莱斯里这才意识到,
原来是上课了。
他还以为,是看见他了呢。
林砚没有发现身旁人的恍惚,他在认真听讲,好在对于生物学来说,他还是有基础——至少能听懂教授的讲课内容,偶尔也会在课本旁边写下标注。
回过神的莱斯里不住的用视线扫过林砚。
又时不时看向林砚的课本笔记。
字迹清晰,条理清楚。
今天生物学只有两节课。
几乎是彻夜未睡的林砚跟 完教授的思路,他已经转不动脑子了,面上的神情都卡顿着,一下课便趴在桌面上补觉。
林砚醒来的时候,日上中天。
他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发现莱斯里还坐在位置上看他。
林砚不耐的看了莱斯利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冷淡又平静。
莱斯里涨红着一张脸,他悻悻的摸着鼻子。
他心想,下一次绝对会找林砚麻烦的。
莱斯里蓦然将抽屉里温热的饭菜递给林砚旁边,脱口而出:“你吃饭吗?”
林砚沉默的望向饭盒上的热气。
莱斯里看着林砚微垂的唇角。
他心想下次绝对会找林砚麻烦的,嘴却叭叭开口道: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这里面有鹅肝酱配香橙沙拉、烤龙虾、牛排以及焦糖布丁……你看看,你喜不喜欢吃,不喜欢的话,我在喊……”
林砚听着他报菜名似的话语,忽然出声打断莱斯里的话:“你吃了吗?”
莱斯里下意识应声:“…还没…”
林砚没接莱斯里手里的饭盒,他将单肩包里的面包放在莱斯里的桌面,起身便离开,声音很淡:“谢谢。”
很简单的一个面包,很丑陋的包装。
莱斯里慢半拍的站起身,脑袋里乱七八糟,一定要找林砚麻烦的想法卡顿了瞬,他捏紧袋子边缘,恍惚着小声问:
“林砚,你要去哪里?”
林砚不想说话,他背着单肩包走出教室。
莱斯里恼怒又羞耻,下意识想将面包扔进垃圾桶,又紧紧捏住面包边缘,焦躁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他想,下一次他绝对会沙。林砚的锐气。
。
林砚回宿舍时,遇见了沐澜。
周遭是梧桐林,
沐澜没穿奥罗拉的校服,他只穿了件沉灰撞黛蓝的高领毛衣,手肘支在栅栏上,一头黑发被吹得毛绒绒的,侧脸轮廓柔和。
林砚绕路想走。
可沐澜背后似乎长了眼睛,准确回头看了过来,一双偏杏形的眼睛溢满笑意,声音柔和:“哥,我在等你。”
林砚不太想说话,他如今还困着,脑海乱糟糟的闪过很多画面,脸上越发没什么表情,冷冷的盯着沐澜看,示意沐澜有事说事。
沐澜靠近林砚,神情沮丧,很快又强撑着笑脸:“哥,你还有联邦币吗?没有的话,我可以转给你。哥,你上次不是说看中了spring品牌里的一件衣服吗。化竞比赛我得了第一,奖金是一万联邦币,刚好可以买这件衣服……”
他说着便要拿起手机给林砚转钱。
林砚更困了,脑袋转不了圈,强撑着面上的冷冽。
他伸手抵住沐澜的手机,面上的表情更冷,看上去像是要打人:
“不用,你以后不用给我转钱。”
沐澜的眸光闪了闪,他不着痕迹的避开林砚的手。
林砚却更快一步的收回手。
沐澜看到一片雪色晃过。
他扯了扯毛衣领子。
林砚以为他说完话,抬步便要离开,却又听见沐澜试探着问他:“哥,今天的课还上得顺利吗?”
林砚撑起眼皮,扫他一眼:“没事了吗?”
他一幅随时要走得模样。
可沐澜似乎没察觉,语气很轻:“没事啊,我们一起走吧,哥,你的宿舍是不是变成单人间了,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林砚浑身一震,瞌睡瞬间被吓醒了,他烦躁的看向沐澜,冷声问:“你究竟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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