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沉默看着燕习,伸手在他背上呼噜了一下。
“祁衍。”燕习叫他。
祁衍应了声。
“我持续这种状态很久了,就你今天看到的这种生活。”燕习说:“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另一个人,彻底进入自己的生活,我不敢保证我们走到哪一步。”
祁衍手还放在他背后,轻轻拍了下:“燕老师给我打预防针?”
“不是预防针。”燕习说:“如果早几年遇见你,我应该会对你觉得好奇,甚至欣赏你身上很多特质,但不会接近。”
祁衍轻挑眉。
燕习垂眼说:“现在我迈出了第一步,不是因为需要人陪了,才迈出这一步,是因为遇见你,想法又有了根本性的转变,所以我决定迈出这一步。”
祁衍呼吸都停了几秒,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认真坦诚的表达好感。
我对你是认真的,不是要找人解闷儿,而是实实在在的想让你彻底进入我的生活,并且在感情层面,这对我来说,算是重大决定。
是我三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做出这种决定。
“燕习,你真的。”祁衍曲着腿,半张脸歪着放在膝盖上,看着他笑了:“很……。”
燕习微抬眼。
祁衍眯着眼笑了好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燕习眼底闪过丝不解,随后转过了头。
灯光昏暗,祁衍余光瞥到某人红了个耳朵尖,他没忍住憋着笑,又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儿。
“你上次不是说,今天是让我来坦白吗?”祁衍说:“怎么自己招了个干净。”
燕习都不看他说:“时间还长,再看一部?”
祁衍嗯了声,从旁边又翻了张影碟,给了燕习。
电影开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燕习的坦白,相比较在别人家的拘谨,祁衍现在浑身舒适,整个人都瘫在了沙发上,光脚踩着地毯,歪着半边身子。
幕布上放着最早的那部教父,直到放到一代教父被击杀的节点,祁衍直了直身子。
“想喝点儿什么吗?”燕习说:“酒吧有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
祁衍笑了声:“就我平时经常在你酒吧喝的气泡水吧。”
燕习嗯了声,出去了会儿。
燕习再进来,递给他起开盖儿的气泡水。
祁衍拿过,伸手和燕习碰了一杯。
祁衍扫了眼燕习手里的酒,是一款烈性啤酒,度数很高。
“那就说说,我当时伤病退役的事儿吧,”祁衍手拄着头说。
燕习坐在了他旁边,往前拖了下沙发,两个人沙发贴着,燕习坐下,离祁衍不过半寸距离。
“我不知道怎么说这个事儿。”祁衍呼噜了把头发:“挺玄乎,真就是没办法的事儿。”
燕习应了声,沉默听他说着。
第35章
“19年, 也就是我拿冠军的那年,那是我第一次拿冠军。”祁衍语调发懒笑了:“也是最后一次。”
祁衍随意伸着腿,整个人都力气都卸了下来:“命运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祁衍停了会儿, 燕习就沉默等着。
“拿了冠军的第二个月,我们队伍在日本的一座雪山上进行训练。”祁衍说:“算是滑野雪吧, 但那座雪山经常有滑雪队深入, 不足以构成安全危险,当时虽然下了大雪,但已经下了有一个星期, 按理说, 新雪有足够的稳定时间。”
燕习掀起眼皮,看着祁衍。
“我们去了。”祁衍顿了下说:“前几天雪层都足够稳定, 就偏偏我们去的那天,发生了地震。”
燕习蹙眉。
祁衍手无意识捏着衣角, 耷拉着眼皮, 似乎在回想。
“5.1级的地震, 足够发生大规模雪崩了。”祁衍语气很平静, 像第三者一样叙述着经过:“我其实,其实已经记不清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我和林琰在混乱中,拼尽全力挤进个狭小的庇护所, 几乎整个人缩进去, 才能勉强不被雪崩掩住耳鼻。”
“我和林琰在C场训练,和我们一起的陈队,还有洛崎,余裕, 队伍里好几个人在B场,B场坡度更大,受灾情况最严重。”
“我们在洞里躲着,雪崩有停的趋势,我就想出去找他们。”祁衍说:“但当时很有可能发生二次雪崩,林琰他,不想让我去。”
祁衍说到这儿沉默了很久。
燕习只是伸手,和他碰了碰杯子。
祁衍喝了口气泡水才说:“我根本想不了那么多,什么二次雪崩,平时训练的时候,倒着都能背出来的书上那些趋利避害的方法,全记不清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再反应过来,已经冲出去了。”
雪崩后找人,难度堪比登天,但如果放任不管,那就相当于把人命撂那里了。
万幸,祁衍他们随身带了信标机,二次雪崩也没那么快出现,祁衍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在不停铲雪铲雪铲雪。
他滑了七八年的雪,第一次觉得雪那么晃眼。
祁衍最后费劲力气,也只找到两名队员,其中一位队员,生命体征微弱,索性场外的直升机来的很快。
但是一直守在基地的是小型直升机,只够把受伤队员送走。
“你们走,人还没找全。”祁衍说。
二次雪崩来的时候,祁衍还在雪地里茫然的奔走,他已经迷了方向,和之前林琰的位置越来越远。
直到大雪一把从他后背铺天盖地卷上来,祁衍意识才清明了些。
幸运的是,祁衍并没有被埋在雪下,却被雪卷到了崖壁下,崖壁很高,但是雪厚,摔下去也没有生命危险。
祁衍似乎是捡回了一条命,但长达两天的等候救援,他身上的探测仪和信标机都早已不知去向。
祁衍的腰在混乱中受了伤,他下半身不能动,只能挪着爬,终于找到个庇护所,腰伤很严重,疼痛和冰冷几乎让他没了知觉。
崖壁下不分昼夜,祁衍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感觉比半辈子都长。
后边,祁衍晕过去了,有意识醒了已经在医院了。
听搜救人员说,当时队伍里的人,耗尽所有资源也没放弃找他,靠着生命体征探测仪,最后才找到的祁衍。
祁衍腰椎骨折,受伤太严重,醒了之后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问题,恐高恐雪恐黑……
后边祁衍回想起在崖壁下的那几天,感觉自己像重活了一次。
祁衍出院之后,因为伤病,不得不选择退役,但至少捡回了一条命。
这次雪崩也真的带走了他有位队员的生命。
“遇害的那个小孩儿当年才刚入队,还没参加过大型的比赛。”
祁衍提到崖壁下那几天,都是随口带过,说到这儿情绪突然波动很大,他手都发颤,用力捏着瓶子掩饰着。
“那小孩儿之前是辽宁队的,是我把他带进队的。”祁衍喉结动了下说。
燕习深深看着面前的男孩,眼底情绪不明。
“所以说命运真的是捉弄人。”祁衍说:“偏偏是那一天地震引发雪崩,但我和林琰又幸运被卷进了庇护所,还给了我们救队员的机会,最后费劲力气,但至少找到了两名失踪队员,偏偏救援直升机位置不够,二次雪崩来的很突然,但没有要我的命,却还是带走了我一位队员。”
“就好像,好像进入那个雪山后。”祁衍深吸了口气:“我就被卷进了台风眼里,怎么都由不得我。”
祁衍有些怔住了,他似乎很久没有回想这些事儿,陡然说起来,自己都是茫然的。
“祁衍。”燕习蹙眉叫他。
祁衍没有反应。
“祁衍。”燕习手放他肩膀上,语气轻和。
祁衍愣着看他。
“你没办法改变什么,你已经尽力了。”燕习说。
祁衍还是怔着。
“小队长。”燕习犹豫了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
祁衍眼皮垂了下,过了几秒,他眼底清楚了些:“你哄小孩儿呢。”
说完祁衍安抚拍了拍燕习手背,又躺回了沙发。
“我,我没事儿,就是挺久没细想这事儿了。”祁衍摸了摸鼻子,手挡了下眼睛。
燕习能看到祁衍眼底闪过的红,他收回了视线。
“我算是看开了吧。”祁衍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看开了没有。”
燕习蹙眉看他。
“我现在见着雪,就想。”祁衍一下一下敲着太阳穴:“雪真强大,能给人荣誉加冕,也能毫不留情带走人命。”
说完祁衍摇头笑了笑。
他深深叹了口气,力气松了下来:“算了,算了,不想了。”
燕习等着祁衍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才开口。
“是你的强大给自己加冕,是你的强大保护了队里其他人,自然灾害不是人力能改的,任何事情发展都是必然和偶然双向作用。”燕习看着他,认真说:“但是我们勇敢的小队长,在必然的灾害里,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其他队员偶然活下去的可能,很伟大,很厉害。”
祁衍就那么手撑着头,看着燕习,过了几秒,笑了。
燕习也抬了抬唇角。
后边,就没人说话了。
祁衍看着电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从来没有过的沉。
祁衍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件毯子。
幕布已经关闭,房间窗户露出半边,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祁衍看着窗外,眨了眨眼,又在毯子里埋了埋。
祁衍躺到浑身力气回来,才从影音室出来。
下楼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下,燕习在书房咖啡桌边坐着,戴着眼镜,平缓翻着书,脚边跟着个黏人小猫,旁边窗外是一片晃眼的雪景。
祁衍盯着看了会儿,才下楼。
燕习听见声音,抬眼看他:“睡得怎么样?”
“比在家还舒服。”祁衍抓了抓头发说。
祁衍打了声哈欠,过去燕习旁边,丁香看见祁衍就炸毛要钻走。
祁衍装着盯燕习的书看,实际上,眼疾手快一把捞过了猫。
“嘿,让你跑。”祁衍一把抱住它。
毛球在他怀里挣扎。
祁衍撸着它后脖子,一下给猫撸舒服了,也不跑了,伸着脖子由着他摸。
燕习笑了笑,低头接着看书。
祁衍又和燕习坐了会儿,天暗下来的时候,才准备回家。
“太多了,我平时也在学校吃。”燕习头疼看着某人塞满了自己的冰箱。
祁衍笑了:“谁不是在学校吃,我每次和我爸妈说少拿点儿,吃不了,他们每周都得去冰箱给我补货,不听我说。”
“等周一吧,我拿到学校,平时在餐厅吃饭,这些生腌可以算开个小灶。”燕习说。
祁衍笑着嗯了声。
燕习给祁衍送到停车场车边。
“今天你觉得怎么样?”祁衍上车前问他:“有不舒服吗?”
燕习轻挑眉。
旁边有辆车出库,燕习很顺手搭了下祁衍的腰,给人往自己这边揽了一下。
“没有。”燕习说:“祁老师都这样问了,那我也得问问,祁老师今天在我这儿待得舒服吗?”
祁衍垂眼笑了:“踏实。”
“嗯。”燕习浅浅笑了下:“那希望,祁老师今晚睡个好觉。”
祁衍点点头,伸手轻轻捏了下燕习胳膊,才转身进了车里。
回去之后,祁衍难得的,没有酝酿很久,也没有喝药就睡着了,一觉无梦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周一,祁衍开车去学校路上都神清气爽,出门的时候,还喷了点儿香水,结果刚到学校就被学生调侃了。
其实这段时间,学生也看出祁衍的不一样了,但是都没摆在明面上说,现在香水都喷上了。
学生私底下还讨论,祁衍是不是看上了学校哪个女老师。
以前祁哥头发遮眼睛才记得去剪,一周就两身衣服,还全是灰色运动衣运动裤。
这段时间,祁哥头发不仅隔三岔五打理,衣服种类也多了,训练时候当然还是运动衣,其它时候,毛呢大衣都穿上了,隔着好远,有学生还经常把祁衍认成燕习。
有次曹晨没忍住,问了句祁衍:“祁哥,你最近孔雀开屏啊?”
祁衍路过教室,扫了眼教室里正查学生作业的燕习,转头看曹晨:“什么孔雀开屏。”
“求偶。”曹晨很认真说。
祁衍哽了下,心虚摸了摸鼻子:“我求个屁,回去好好上课。”
曹晨撇撇嘴,回了教室。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天气一天天变冷,祁衍和燕习的关系却是逐渐升温,两个人算是在尝试的阶段。
祁衍中间带燕习参加了几次和朋友的聚餐,上周还一起去了祝岭家里吃饭,嫂子快生产了,祁衍和燕习俩人给提前包了个大红包。
有次趁着雪化了,天气难得回温,刚好是周日,祁衍带燕习跟着骑行队去骑行。
中间休息的时候,顾培过来和俩人打招呼,看见燕习的时候,朝祁衍眨了眨眼。
“几个月不见,不是一个人了啊。”顾培刚才看见燕习给祁衍拿水,还拧开盖子才递过去。
祁衍看燕习一眼,两个人默契没反驳。
“你呢最近怎么样?”祁衍问他:“上次不是说科研压力大吗?”
顾培笑了:“就是压力大才出来转悠,要不然,现在这个时间还在实验室呢。”
后边骑行完,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也是这时候聊深了,顾培才发现,燕习是他同校的学哥。
“曹老师对学生太严苛了。”顾培摇头说:“在曹教授手下毕业,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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