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习看了眼人群外的祁衍。
相比较王桉,祁衍倒是更像那个应激的,他的脸也煞白,感觉像站不稳,还半靠着墙,在门口等着校医来。
燕习也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祁衍侧腰的疤,一半隐入了泳裤里,还有一半漏在外面,有四五厘米长。
男人的腰窝很明显,祁衍半只手撑在那里,指尖攥着腰,手指发红,感觉男人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卸了下去。
燕习走过去他旁边,从祁衍手里拿走了书。
祁衍半弯着腰,扯着嘴笑了笑:“吓死我了。”
“小问题。”燕习想了想又说:“难免会遇见。”
祁衍站直了身子,还是靠着墙:“那也吓死了。”
燕习垂眼没再说什么。
校医很快就赶来了,他们也是跑着来的,还带了担架,他们先是给王桉简单看了一下,然后带他回了校医室。
祁衍跟着一起去了。
下节课是燕习的课,这一个星期,祁衍基本都在燕习课上最后一排听课。
祁衍是在上了一半才来的,本来他想着不来了,但怕上一节课的事儿影响学生的情绪,导致燕习这节课效果不好,所以他还是来看了看。
他从后门进来,还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这次什么也没拿,所以就在那里干看燕习讲课。
他也有点儿走神,刚才事儿发生的突然,情绪消耗太大,突然松劲儿,莫名还困了,尤其燕习的声音,平静得像波澜不惊的水面,稍不在意,就会让人一脚踩下去,然后陷进去。
祁衍感觉自己的视线离桌子越来越近,突然,耳边突然响起燕习的声音。
“祁衍。”
祁衍那一瞬间觉得在做梦,这好像是燕习第一次这样叫他全名。
当祁衍意识到自己在课堂的时候,出于学生年代的本能,他一下坐直了,倒是没站起来,所以也不显得丢人。
“祁老师上数学课也上了五六节了,验验成果吧。”燕习在讲台上,旁边白班上是一道导数题。
祁衍懵了一秒。
学生齐刷刷盯着祁衍,憋笑的不在少数,祁衍愣着盯燕习,眼底写满了疑问。
“祁老师?”燕习在讲台上,轻挑眉问他。
祁衍心想豁出去了,走上讲桌,然后拿起了笔,盯着白班上的题长达五分钟。
然后写下了一个:解。
台下学生憋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燕习在旁边平静地评论了句:“新高考改革,写解不给分。”
祁衍:……
过了几分钟后,祁衍开始写步骤了,他绞尽脑汁回想着高中的数学知识,先想把这个导数简化。
然后……简化为了:6=2
祁衍倒吸了口冷气,x呢……怎么给他解没了。
“祁哥,你在骂我们六班吗?”曹晨冷不丁一句。
整个教室爆笑。
祁衍默默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耳尖,侧头冲燕习发来“求饶”的眼神。
燕习唇角微乎其微抬了抬。
“果然不能相信体校教出来的数学。”燕习轻挑眉说:“下去吧。”
祁衍放了笔,转头看着学生们的笑容,自己也憋不住了,笑着回了座位。
也是因为祁衍刚才这个小插曲,原本一直死气沉沉的班级,突然都回过神了,以至于下半场效率特别高。
甚至连祁衍都听进去了一点儿,还把自己刚才把x解没的题,给搞懂了。
燕习上完课,下课出走廊的时候,看见了祁衍在楼道站着。
燕习过去的时候,祁衍朝他笑了下,俩人一起往回走。
“太丢人了。”祁衍下了楼梯说:“这一天过的。”
燕习语气还一贯平静:“刚才,班里三分之二的学生都快睡着了,包括你,叫你上去,所以给他们提提神。”
“我知道。”祁衍想起游泳课的事儿:“刚才那件事儿,吓着学生了,缓过劲儿就容易困。”
燕习嗯了声:“那你呢?”
“我什么?”祁衍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笑了:“我啊?我还行,就当时吓一跳。”
燕习没再说什么。
俩人一起到了办公楼。
“不过,燕老师还学过中医啊?”祁衍突然想起来问。
燕习垂眼说:“了解过一点,不深。”
“燕老师还真是涉猎广泛。”祁衍挑眉说。
燕习和他对视了一眼,都在目光中看见了不一样的内容。
和燕习聊完,祁衍转头去了医疗室,王桉还在医疗室休息,医生让他躺一个小时缓缓,王桉当时非说不碍事儿,要回去上课,被祁衍强行给摁下了。
祁衍到医务室的时候,王桉正和医生说着话,进门的时候,他刚要敲门进去,隐约有一些字眼钻进了他耳朵里。
“有事儿一定要和老师说。”祝医生说:“不想和我说,也可以和祁老师说,他平时和你们学生关系挺好,别觉得给他添麻烦,一定要说。”
“真没有老师。”王桉的声音闷闷响起:“是我自己磕的,班里的学生对我也很好。”
祝医生沉默了会儿:“行吧。”
祁衍眉心浅浅蹙起,又在门口等了会儿,才敲了敲门。
“进。”祝医生说。
祁衍进来,和祝医生先打了声招呼:“怎么样祝老师,小孩儿能回去上课吗?”
“可以。”祝医生朝祁衍一笑,转头看王桉:“以后早上还是得吃点儿东西,尤其是有体育课的时候。”
王桉点点头:“谢谢祝老师。”
“走吧,咱回去?”祁衍勾了下王桉脖子,又转头和祝医生摆摆手才出去。
祁衍都听见对话了,不可能没上心,他还专门回去找了祝医生一次。
“王桉腰上有几块黑青,泳裤挡着,做检查的时候我才看见。”祝医生蹙眉说:“我觉得不像是自己能撞出来的。”
祝医生这两句话下去,祁衍这一天都惦记这个事儿了,还特意去查了班里的监控,连着看了一个星期的,也没看见王桉和班上的哪个同学起争执。
第10章
祁衍试探地问过王桉几次,没太把话挑明,就问了问王桉和同学相处怎么样,有没有起争执,王桉只说没有,祁衍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在撒谎。
祁衍又问了班上几个人脉广的学生,也是说不知道。
这事儿一直悬在他心头,他一边觉得可能是祝医生看错了,说不定就是自己撞的,但是另一边,看王桉平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像是能给自己撞出伤的样子。
祁衍这段时间,就琢磨这事儿了,上班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盯着班里的学生看。
脖子啊,手腕啊,就怕看出一点儿伤,整天提心吊胆。
这天祁衍正盯的认真。
旁边突然伸出一双手,祁衍反应了一秒,转头就看见了燕习的脸。
燕习手上拿的文件,是这周上课情况的汇总,往祁衍旁边一放。
下节课是燕习的课,祁衍这段时间下课经常在走廊,几乎节节课都在,学生上次都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和办公室的老师吵架了,所以天天躲班里。
“祁老师这周事儿少?”燕习问了句。
祁衍拿过燕习的文件,摆摆手:“少哪儿了,能把自己掰八瓣儿用。”
燕习轻挑眉说:“祁老师在教室摆张桌子,都能把办公室搬来了。”
祁衍知道燕习是在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往教室跑这事儿。
祁衍笑了笑,没说话。
燕习转头看着他,又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上课,说说吧?班里的事儿?”
“你看出来了?”祁衍有点儿惊讶。
燕习一身白衬衫,不适合和祁衍一样靠栏杆,他站在祁衍面前,身形挺拔,眼镜片的反光像是男人眼底露出来的光。
燕习不置可否。
“好吧。”祁衍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叹了口气,两三句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燕习听着也蹙起了眉。
“六班的学生不至于。”燕习近乎笃定说。
祁衍挑了下眉,他当然知道那群猴不至于,他毕竟带了猴儿们两年,对他们品性太了解了,但是燕习哪来的底气,祁衍倒挺好奇。
“怎么就不至于?”祁衍笑着问他。
燕习看了祁衍一眼,语气淡淡说:“能拍照一起喊土豆的班,就算是霸凌,估计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法子,也只是背着被霸凌者喊茄子。”
祁衍闻言愣了好几秒,发出了这几天第一声爆笑,他笑得身子斜着靠着栏杆,带着栏杆一起晃。
燕习面无表情盯着他。
直到楼下政教处的崔主任喊他:“哪个班的!别靠栏杆!”
祁衍这才从栏杆上起来,但还是笑,笑得弯腰,手拄着膝盖:“不是,你这话太有意思了。”
燕习看了眼时间,又垂眼盯着笑得耳朵发红的男人,卫衣帽子挂在脖子一边,帽子抽绳还打了两个节。
祁衍的衣服好像大多都是这种休闲运动装,裤子也是运动裤,穿衣风格特随性,而且衣服都带帽子。
祁衍每次在想事情或者开会走神,都喜欢玩儿帽子那个抽绳。
燕习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他这个习惯,越觉得奇怪反而越会不自觉就注意。
祁衍有很多不符合年龄的幼稚,比如现在也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笑这么长时间,燕习也不理解。
曹晨从窗户探头出来:“祁哥笑什么呢这么大声。”
祁衍朝他们摆手:“你们燕老师给我讲笑话呢。”
“什么笑话。”曹晨眼睛发亮问他:“给我们也讲讲呗。”
祁衍这才慢慢停了笑,燕习刚刚在曹晨说话的时候,已经回教室了。
“这是我们老师才能听的笑话。”祁衍笑着说了句,赶他:“得了,好好上课。”
曹晨努努嘴,这才关上了窗户。
王桉这事儿,查不出东西来,祁衍还是放不下心,燕习之后和他提起这个事儿,让祁衍和王桉家长沟通一下。
祁衍最不乐意的就是和家长沟通,因为大部分家长都不太服他,之前家长会也是,这些家长看他年纪小,所以经常提一些很冒犯的问题。
比如问祁衍怎么就当上班主任了,相比较其他班主任有什么优势,带了他们两年,怎么没把学生成绩提上来等等问题。
祁衍面上笑着应付,心早飞八万里外了。
但是家长是家长,学生是学生,家长会一过去,祁衍照样和学生处得像哥们儿一样。
燕习让他联系王桉家长这事儿,祁衍其实也想过,但是王桉有没有被霸凌,本来就没下定论,再加上王桉的父母吧……
是那些难缠家长里数一数二的,特别强势,每次开家长会和他们说话,祁衍感觉自己像在答辩现场。
或许也就是父母这种强势的性格,所以王桉性格就小心翼翼的,比较胆小。
“这事儿也没下定论。”祁衍想了想要和王桉父母交流,叹了口气:“而且王桉爸妈吧,有点儿……”
燕习挑眉,等他说。
祁衍顿了下:“不太好交流,对王桉控制欲也强,这一个电话打过去,反而会给王桉压力,毕竟人家王桉都说了没有。”
燕习那边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开口:“会不会是王桉的父母。”
祁衍看了燕习一眼,没说话,如果真是父母那边的问题,那他们老师介入就麻烦了。
这事儿是祁衍专门来找燕习商量的,他之前其实没碰上过这种情况,学生都高中生了,又不是初中最容易闯祸的时候。
再加上他们六班的学生也就是爱玩儿,但都挺乖,没被这种事儿沾上过。
这是头一次,祁衍承认自己是有点儿着急,这几天一上班,看见王桉就琢磨这事儿。
“不用逼自己那么紧。”燕习突然开口说。
祁衍抬眼看他。
“学生的关系很复杂。”燕习垂眼说:“碰上了就按流程解决,但要是当事人真心是要藏着不让你知道,那就理解一下当事人,把事情先放一放。”
祁衍蹙眉,心里不太舒服。
“老师这个职业,确实带着很多光芒。”燕习说:“但逼一个老师,又当引路人,又当挚友,还当监督员,还要求老师对学生像亲人一样无微不至。”
祁衍看见燕习垂着眼,唇角轻轻抬了下,鼻腔随之发出声短暂的笑:“那显然没把老师当人。”
祁衍闻言,没忍住也笑了声:“欸,这是我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字。”
燕习不看他了,接着翻着桌子上的习题册。
祁衍坐在他对面,无意识晃着凳子,一下一下的。
燕习正要出声,让他再晃就出去。
祁衍突然笑着说了声:“谢谢燕老师。”
燕习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其实燕习这些话有点儿对症下药的意思,他知道祁衍一直紧绷着,需要松劲儿,才说的这些。
祁衍听明白了,也听进去了点儿,和燕习聊完之后,这几天一直悬在心口的石头,才算落了下去,让他能喘口气,至少不用每天绷着劲儿,一天十几个小时盯学生了。
从这事儿之后,祁衍经常偶尔去燕习办公室,之前他俩有事儿,都是直接在办公室说完,祁衍就回去了。
现在每次说完事儿,祁衍还能在办公室再和燕习聊几句,聊的也大多数是班里的事儿,祁衍在话里,能感知到燕习很多想法。
比如燕习这个人是冷,不会外放什么情绪,但是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想管的老师,反而很细致,不管是在教学上,还是学生的生活上。
燕习虽然一身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但实际上每个学生的基本情况掌握的都很全面,还会因材施教,给不同阶段的学生布置不一样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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