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婆婆嘟囔了两句,正要回屋, 突然一顿。
她噔噔噔几步凑过来, 瞪大了眼:“你是谁?!”
沈佳佳张嘴:“”
完蛋了,这是怎么看到她的?
屋里的争执声立刻停了。
老婆婆也反应过来, 尖叫:“老陈家的!你家进贼了!”
屋里于是也停顿了一下,一阵脚步声跟在出来哄孩子的女人身后,和屋檐下的沈佳佳面面相觑。
“你谁啊!”
沈佳佳看见了陈家婆婆身后女人震惊的脸,因为昨晚,就是她说要救她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这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另一边,陆陆续续有人高呼:“我家媳妇儿不见了!来人啊!我家媳妇儿不见了!”
“我家的也是!说去洗衣服。半天人不回来!赶过去看了眼,河边根本就没人!”
“坏了!我家那个说是耕地去了,不会跑了吧?”
“老头子老头子!别睡了!起来!抄家伙找人呐!这媳妇儿跑了孩子还没生呢!我陈家的根要是断了我跟你没完!”
一片嘈杂声里,整个村庄似乎都要随着天边明亮的朝阳一起醒过来了。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两家婆婆根本听不清是在喊什么,面面相觑。
身后,女人缓缓往后退去,脸上血色尽无。
完了被发现了
她走不掉了。
然而下一秒,分为凝滞之际,沈佳佳趁着两人愣神之际,一个起身,窜天猴一样灵活地飞了出去。
真的就是飞她使出了在学校里跑八百米的气势,冲过陈家婆婆面前,掀起一阵劲风。
她伸手就把愣在原地的女人往自己身边一拽:“跑!”
然后风一样消失在原地。
寂静两秒后,身后传来两个婆婆跳脚怒吼:“有小贼拐媳妇儿了!大家快来啊!”
沈佳佳一路拽着她跑到村口,在这里看到了蹲在灌木丛后的嫂子。
妯娌俩还有点懵,但都下意识跟着沈佳佳一起跑。
一边跑一边问:“妹妹这,这怎么办啊,好像都追上来了,不好整啊。”
“这样下去不行啊,又不是没跑过,跑的再远,他们已经发现了,也是跑不过他们的”
“不行了,腿肚子抽筋跑不动了!”
沈佳佳伸手捞了她一把,防止她摔下去,鼓励道:“我有办法,但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努力跑得更远些,山下有同伴接应!”
话到这个地步,除了跑似乎也别无他法。
妯娌俩原地歇了歇,怕被追上,又马不停蹄和沈佳佳从下山的路小心翼翼地下去了。
沈佳佳隐约看见丛林一角露出一片衣角,
不过没看清晰。
她跟着熟悉这里的妯娌俩边下山边犹疑地想:
怎么没看到拐卖的团伙回来?
按顾悦告诉她的时间,现在这群人应该已经上山回家了啊?
还以为会撞上呢
沈佳佳很快把这些念头抛之脑后了。
她在丛林中飞奔,听见身后隐约追来的人声和嘈杂的脚步声,一刻也不敢停。
她从来没有来过野外,从小居住的环境也从来不需要她徒步上山,哪怕出去旅游,爬山也只是一种陶冶情操的情趣活动。
她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山间的泥这样黏腻,石头这样尖锐,山势这样崎岖。
田间长长的向日葵阻碍着她们的去路,小道上还有各种虫子横飞跳跃,蚊虫都只是轻的。
所有面前的一切,是风景,也是阻拦她们的屏障。
大山里的女人们平时基本不被允许下山,只有生活得够久,才能被允许跟随一趟。
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实在艰难。
更何况,沈佳佳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她不知道怎么下山。
上山和下山的完全是两条路,而陈家妯娌俩平时被管得严,根本不清楚如何下山。
沈佳佳只能凭感觉走。
踩过三次水坑,两次差点一脚踩空、五次被荆棘刮伤胳膊和小腿后,沈佳佳万分后悔当时没有留下一个熟悉路况的人。
身后追逐的大部队逐渐和她们拉近了距离。
沈佳佳体力再好也有些吃不消了,何况另外两个平时没有锻炼过的妇人。
一个哭丧着脸,忍不住道:“不然你们走吧”
“不行!”
沈佳佳拉着她就要把她拽起来:“再撑一会儿,我看见下山的路了!”
“我真的不行了。”女人嚎啕大哭,“跑不掉的,跑不掉的!我看见追过来的人里有我男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哪怕跑出去了,以后也不得安生你们走吧!”
沈佳佳依旧坚定有力道:“不行!”
她强行把人拉了起来,即便已经跑得满头是汗,但眼神仍旧清亮:“我说了我有办法!还有,那不是你男人,那是拐卖强‘奸犯!”
妇人愣住了。
“想杀了他们吗?”沈佳佳说。
妇人看着面前年轻小姑娘的眼睛,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很深的、很黑暗的东西,破土而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但她形容不出来。
大山困住了她的身体,也囚禁了她原本饱含知识的灵魂。
沈佳佳抽出自己的匕首,定了定神,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你们先走吧。”
“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山下应该还有很多人等着,你们认识的。”
“别回头。”
安静两秒。
另一个女人拉着走不动的那个,一步三回头地跑走了。
她们都知道她要干什么,然而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们恨透了那些人,那是长年累月积攒在心中的绝望和无助。
困在深山的每时每刻,她们都盼着有人来救她们。
然而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等来的却是同样被束缚困囚的年长者逝去,罪恶萌芽的年幼者从她们肚子里降生。
这恨是无数人的痛苦凝聚而成的匕首,然而时至今日,也只刺伤过她们本身,刺得斗志和信念都鲜血淋漓。
那个时候,她们或许也想过,如果有这样一个从天而降救下她们的人,该有多好。
但沈佳佳知道,五年前的清源村,没有这样一个人。
她甚至不清楚,现实中的这些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是生是死,还是如同那些悄无声死去的前辈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
五年后的李毅仍然在黑店干着这种行当,想来这些团伙是没有落网的。
既然如此,那这些如今在她眼前仍然活着的女人们,也许也早就在某个夜晚,死在了不知名的角落。
到死都等不来救援。
那时候她们看到的天空,是否仍然只有这样渺小的、永远不变的一角?
阴差阳错的一次选择,却走向命运的陌路。
沈佳佳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个人。
她冲进火海救下自己的时候,那样不顾一切。
离开的时候又那样毫不留恋。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否也觉得命运就像早就编织好的罗网,生命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才会那样坦然赴死?
沈佳佳想想,又觉得很可笑。
不知法者愚昧无知,知法者明知故犯,执法者助纣为虐
一样一样,构成细细密密的蛛网,让人逃脱不得。
这个世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看着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下山,又看着不远处已经冲过来,像是愤怒的公狮一样叫嚣着要杀了她的那群村里人。
她想到了女巫常说她不能忍,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要她凡事三思后行。
沈佳佳也时常这样觉得。
但现在沈佳佳看着这群人,轻轻笑了。
她心里有一团火。
从进入离开上一个异境开始,就一直熊熊燃烧的一团火。
只是沉淀了太久,所以没有察觉。
直到进入这个异境,那团火又烧了起来。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曾经借给顾悦看过的一本漫画。
主角有一句至理名言,她印象深刻。
世上从来不缺执法者。
缺的是审判者。
直至此时,这句话终于在她脑海中有了具象化。
那就让她,大言不惭地当一次审判者吧。
带着那些亡者的恨,生者的怨。和她心头那团火一起。
这把匕首,今日必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第070章 后续
加入管理局以来, 她从来没有如此执着地想要去做一件事过。
丛林不断吹荡的风声中,一开始的吵闹喧嚣已经安静了下去,只剩刀尖不断刺入血肉、拔出、再刺入的声音。
安静得只能听见树梢的蝉鸣。
砍断一开始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个男人的孽根后,沈佳佳在他的惨叫声中微微一笑。
脸颊边溅上的血液让她这个笑显得放肆且张扬。
沈佳佳看着男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本该觉得害怕, 但心里却从来没有这样畅快过。
哪怕胳膊被斧头砍了一刀, 胸口也被利器划过,鲜血还在滴答滴答地流着。
但毕竟常人怕傻子, 傻子怕疯子。
她刚刚就是个疯子。
异境在崩塌。
大山呼啦啦地倾倒,树林草丛都在晃动, 一瞬间仿佛山崩石裂。
眼前的一幕幕定格, 最后化为碎片, 消散在朝阳升起的天空中。
恍惚间, 沈佳佳看见了无数道身影在出现在面前。
树梢惊起群鸟, 蝉鸣蛙啼声中, 那些身影走向远方,消散在了林间。
异境提前结束了?
来不及多想,沈佳佳身形一晃, 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时隔大半年, 沈佳佳同学再次喜提住院名额。
不过比起上次纯粹的晕倒,这次显然严重多了。
她一只胳膊被打了石膏吊了起来, 胸口缠上了白布,起个身都容易牵扯伤口,只能靠在病床上吃吃喝喝。
负责服侍她的, 自然是顾悦。
哦, 是女巫体的顾悦。
上次还可以解释是意外,这次她受伤的事就真的没法解释了, 怕时女士知道了更加怀疑这份工作的来源不正,只能在首都的医院住下。
顾悦偶尔会来看看她。
之所以不是一直在,第一是“女巫”本身很神秘,出现太多反而容易被沈佳佳发现破绽,第二则是她还要抽空写暑假作业。
对时女士和“顾悦”的解释,
就成了“组织临时有事离开一段时间”。
至于赵女士,她和沈佳佳关系不算亲近,所以普通理由也能搪塞过去。
只是沈佳佳不知道的是,顾悦来这里照顾她,赵女士也是知情的,她的隐瞒压根儿没有必要。
第一天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顾悦,她还很惊讶。
顾悦解释,异境提前结束了,她们在旅馆醒来,她直接把沈佳佳带走了,免得被发现莫名受伤引起恐慌。
至于李毅开黑店,还有那个村庄的信息,顾悦在离开那里后就拜托赵女士去找了警察,特意找的市区。
李毅那家店查出来背后是村中人合资出面盘下的店面,老板名字是团伙头子的名字。
这家旅馆开在这里已经有五年,涉案广泛。
也如同她们所料,拐卖一事在清源村始终没能被揭发,她们从异境里带回来的那些名字中,唯有装疯卖傻的支教老师姜维活到了现在。
其余的
自杀的自杀,虐待而死的、意外死亡的、难产死去的,数不胜数。
而在这五年,被拐卖的、带去其他村卖掉的死去的女孩,更是多如牛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沈佳佳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愣了很久。
最后也没敢去看一眼唯一一个被救出来的姜维。
直到最后清源村团伙落网,像这样的地方和黑色交易,仍然在其他各种不知名的地方存在着。
罪恶永无止息。
不过李毅不知道怎么想的,在落网后主动提供了许多关于团伙的犯罪证据,还有一些女孩的下落消息。
“大概是为了减刑。”
“也许吧。”
可这并不能抹去他参与犯罪的事实。
顾悦其实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改变一开始想要带人逃走,最后却又沦为同伙。
屠龙者终成恶龙。
第一轮异境时她和李毅聊过,年轻的李毅刚上大学时还是很天真的。
他是村里唯一一个勤奋读书出来的大学生,因为读了更多书,也就和村里人对于“拐卖”这件事有了不同的见解。
更加明白了村里人是在做些什么,明白了拐卖这件事的性质。
他痛苦过,为愚昧无知的亲朋好友。
最可怕的是明知不对,却无法改变。
他也争论过,明显失败了。
父母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怨恨和憎恶,村里人也同他不再亲近。
与此同时,据他自己所说,因为从小长相不好看,所以一直很自卑。
同村的小孩欺负他,嘲笑他,因为父母一直李嘎子地喊他,所以取外号谐音喊他“李麻子”。
上了大学后,他不顾反对去改了名,以为这样就可以掩耳盗铃地活下去,和过去的经历彻底说再见。
但见到的人越多,他越能从他们审视的目光中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他看不懂是因为自己太自卑,还是因为这些热闹繁华的城市容不下自己。
大学毕业后,因为这张脸,又只是普通二本大学,没有多少单位要他,服务行业也怕他吓到客人。
兜兜转转,李毅还是只能回到从下长大的地方。
李毅逐渐麻木了。
他发现自己即便读懂了规则也没有用。
因为他改变不了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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