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诧异地看她一眼:“嗯。”
小郡主茫然道:“什么罚?家法吗?还是抄经,或是”
十九打断她:“鞭十刑,往后入夜也需要守着小姐。”
这就是她声音嘶哑的原因。
这就是她半夜没有睡觉的原因。
郡主懵了半天:“疼吗?”
“习惯了。”十九看了眼她的表情,道,“其实殿下挺心软的,比起以前我受过的罚,真的还好。”
“不行,”郡主握拳,“母亲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无缘无故说打人就打人,还不让睡觉,我要找她说去”
十九拦住了:“没有不让睡觉,是不让回下人的住所,还有,我是侍卫。主子说罚,就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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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怎么了,侍卫也是人!”小郡主道,“母亲太过分了!”
“她是为了你好。”
十九道:“而且,我真的习惯了,正好这几日屋子里气味难闻,不回去睡正好。”
大小姐的院子里种了许多名贵的花种,四季盛开,比香粉都好闻。
“屋子里难闻?”郡主这才记起来,“你住下人屋?为什么会难闻?”
丫鬟们也没有和她说过啊。
十九又沉默了。
小郡主一拍桌子:“说!”
“她们以为我不得郡主喜欢,”十九垂眼,声音都轻了很多,“想讨你欢心,有时会往我屋子里泼些东西。”
“什么东西?”
十九实在是很不适应这样像是告状一样的场面,不自在地应道:“狗血,或是狸猫、鸟类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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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最近十九都不怎么站她面前了,原来是怕味道被她闻到了。
小郡主又生气了。
她怒发冲冠,这回十九怎么说都不管用了,出了这院门,守夜的下人们就都被惊醒了。
十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郡主冲去下人的屋舍,踹开门一个一个找,指着一个问一个,十九点头就留下,摇头才放走。
十九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但久违的是,心是暖的。
闹腾了一夜,将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一个打了十板子,又罚去马厩扫马粪,终于才算消停。
临走时,小郡主又说:“把你的东西收拾好,搬过来,住我院子的侧卧。”
此时,那群下人看十九的眼神,就像在看另一个主子。
第二日小郡主一睁眼,喊不应人,就知道出事了。
她奔去正厅,站在父母亲面前,将十九往身后一拉:“她是我的人!谁也不许罚她!”
原本为了个侍卫罚几个下人,也只是件小事,小郡主折腾惯了,公主和侯爷都习惯了。
只是昨日才罚过她,当晚就又因为她闹出了动静,两人怕是十九吹了耳旁风,不仅没起到保护的作用,还带坏了郡主,那就不好了。
正审问着,沈小郡主就风一样刮进来了。
她来了,还一副护崽的样子,那再问下去自然也不合适。
两位主子对视一眼,都觉得女儿该治了。
以往家里请了先生,但小郡主皮。生性不爱学习,三天两头不去上课,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显然,再不学就晚了。
除了主院的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强制学习的小郡主一脸得瑟道:“我厉害吧?你看,我也能保护你!”
“你能保护我一天,不能保护我一辈子。”
十九却说,“小姐,多谢你,但以后不要这样冲动了。”
“为什么?你不高兴吗?”小郡主嘴巴又开始往下撇。
十九垂眼,说:“不值得,我只是一个侍卫。”
第095章 叫价
十九就是个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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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不欢而散。
因为被抓去读书, 小郡主又大闹了一场,被公主殿下抓着打得屁股开了花,但哪怕闹的再厉害,这次父母亲也没有心软, 于是小郡主哭唧唧地还是去了, 因此不得不安分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十九是个木头, 不会说什么吉祥话,有时候还很容易让小郡主会火冒三丈
但关系熟稔起来, 也是很快的事。
每次下学路过隔壁新来的吴大人家,小郡主都要在台前发会儿呆。
年纪再大一些, 她又得到一些更详细的消息, 那就是徐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没了。
因为涉及结党营私, 男人们流放军营, 女眷们被充入了教坊司, 有些年纪大的女眷不堪受辱, 抄家当天就自缢身亡了。
但那些人里不包括徐红湘。
如今沈佳佳十三岁,徐红湘十六岁。
据说她因为进入教坊司的时间太短,还未曾到成人出台时, 所以暂且只是在里面学习技艺。
得知消息当天, 沈小郡主就翻墙试图去教坊司找人,然后被公主殿下逮了个正着。
得知她的目的, 公主更生气了:“她徐家女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堂堂郡主,竟要跑去教坊司寻那等罪臣之女!我看你真是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改日就叫你皇伯伯带你入宫做伴读, 去好好学一学皇家规矩!”
小郡主的装乖哭诉和叫嚷吵闹声, 都被公主冷脸抛下。
她被关在院子里责令禁闭半月,家里请了先生来教, 于是这几日,小郡主连学堂都去不成了。
小郡主没受过这种委屈,实在憋得无聊,趁着先生午睡休憩,玩笑般对院子里站在梨树边闭目养神的十九问,能不能带她出去玩。
十九睁眼,静静看了她一眼。
梨花纷扬落下几瓣,沉得她眉眼似乎更加清晰了些。
原本还有些稚嫩的脸颊在这两年迅速长开,显得冷然而秀美,清冷疏离的气质让她更多了几分遗世独立之感。
是小郡主无意间看过去,都会看呆的程度。
十九还没说话,但小郡主莫名觉得,她会答应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十九就是这样,每次要求她干什么,只要不涉及她的安危,从不拒绝。
但小郡主却忽然觉得没意思了。
她摆摆手:“罢了,开玩笑的。”
要是让十九带自己出去,回头十九又得被罚了。
十九说得对,没有谁能一直黏在一起,她也不是能一直护着她的。
十九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略微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便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郡主撑着下巴,拨弄着窗台边的花,思绪飘远,目光从十九腰间的长剑,落到面前摆着纸墨笔
砚的书桌上。
她倏地开口:“十九。”
“你教我学武吧。”
笔墨纸砚不能教她逃离这樊笼般的一方院子,但功夫可以。
她才十三岁,学武还来得及。
十九沉默了很久,说:“学武很苦,很累。”
而小郡主向来娇生惯养,看着从不是肯吃苦的人。
“我不管,我就要学。”小郡主说。
“为什么?”
“那你当初学武是为了什么呢?”小郡主反问。
她说到这里,歪了歪脑袋,眼似鹿瞳,唇如花颜,看着竟是人比春色美。“说起来,我好像从未问过你,你是几岁开始学武的?你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
“人怎么会没有家人呢?你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十九和她隔窗对视须臾,才将视线挪开,淡淡道:“大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生来无忧无虑的。”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杀了很多人了。”
小郡主浑身一僵:“杀,杀人?”
十九低头,指腹摩挲着腰间长剑的剑柄,看不清神色:“我从小被父母丢弃,是叫乞丐捡回去的,养到三岁,那乞丐老死了,我又被后来的师父捡走,从此开始习武。五岁开始学习如何快速杀死一个人,七岁开始接任务八岁的时候,是我第一次杀人。”
那时候沈小郡主七岁,还在玩泥巴的年纪。
小郡主呆住了:“那你,那你,怎么”
怎么来沈家当侍卫了?
“害怕了?”十九忽地笑了,她扯了扯唇角,“正是你父亲听说了我的名号,才请我过来给你当侍卫的。”
“你就同意了?”
“我们这种杀手来给人当侍卫,自然得给足够的价钱才能同意。”十九瞥了她一眼,“不用觉得欠了我的,你家给的挺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
小郡主眨眨眼:“给了多少?”
十九算了算,随口道:“十大箱金子吧。”
小郡主嘴巴都长大了,比听到她杀人还震惊:“我爹娘对我都没这么大方过”
看来十九是真的很厉害了,能让她爹娘这样大出血。
十九只是笑笑。
还有句话她没说。
公主和侯爷给了十大箱金子,只有一箱是她的。
剩下那些,都被杀手组织的老板,也就是她师父收走了。
公主和侯爷给了十大箱金子,买的是她的命,从今以后,只要她没死,郡主就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但买一个杀手的命,就代表她从今以后都不能再接任务了,自然要大方些。
那九箱金子,是他们收的、本该由她未来出任务得来的报酬。
从今以后,她只是沈家府邸的侍卫,沈大小姐一人的杀手。
她这一生,都将为郡主而活了。
但到底要不要卖命,十九还得考虑考虑。
她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如果出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救下对方的情况,还要愚蠢地为之卖命,显然不符合她的利益需求。
她会选择一走了之,寻找合适的下家。
片刻的安静后。
小郡主小声道:“起。”
十九没听清,从思绪中回神,直起身,微微侧耳:“什么?”
小郡主脸红了,大声了些:“我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
她从前一直以为十九就是学过武的普通人家的孩子,被送来看着她的。
结果竟然真是个有本事的杀手。
十九愣了愣。
她看着小郡主不好意思垂首的侧脸,很久,很轻地笑了笑:“没关系。”
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我学武是因为要活着,那你呢,”十九说,“你想学,是为什么?”
“也是为了活着啊,”小郡主不假思索道,“为了更自由地活着。”
十九看着她,良久,说:“好。”
“我教你。”
她其实不懂。
从小金枝玉叶被捧在手心里的姑娘,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所谓的“自由”天天这样闹腾。
对她往前十几年的人生而言,活着最重要,而往后的几十年,钱财最重要。
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懂。
但她想,大小姐一定要这样做的话,她也没有什么异议。
反正,不管如何,她都会给她兜底的。
两年眨眼而过。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京城内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沈府外的墙角,一道身影相当熟练地跳了下来。
一身黑衣长身玉立的十九站在一侧,给她打伞,道:“真要去?”
伞下,赫然是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穿的是锦衣华服,戴得是金银珠宝,神情趾高气昂,可谓富贵逼人眼。
对比起几年前,现在的小郡主,不仅墙翻得熟练,脸也长开了不少,出落得更加雌雄莫辨。
扮成富贵小公子,也是毫无痕迹的。
小郡主道:“那当然,以前母亲不让我去就算了,今日这么重要,就算今日我被母亲打死也得去。”
她扯了扯袖子,嘿嘿道:“你放心,我这身打扮,不是你亲自挑的吗?母亲又不去青楼,一准认不出来的。”
十九无话,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
一年前,徐家女不知在教坊司得罪了什么人,尚未出台,就被贬出教坊司,落入了京城第一青楼“红袖招”,彻底沦落风尘。
但因为才艺出众,说动老鸨未曾将她的初夜拍出去,而是又拖了一年。
拖到如今已经年十八,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昔日名门贵女,一遭逢难,自然有的是人想看她在风尘中挣扎的模样,奚落嘲笑或落井下石。
而时人又偏爱“救风尘”的戏码,不少人哪怕是看热闹,也要去看看今夜花魁名落谁家。
小郡主来这,可不是为了看热闹。
她要拍下徐家女的初夜。
进门时,侍女询问她的名字,小郡主面不改色地说自己姓嘉。
这种奇怪的姓氏,换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估计都会被用奇怪的眼神看待,但红袖招侍女却只是淡定地在手中的木牌上写下了一个“嘉”字,递给了她身后的十九。
多余的话没有问一句。
不愧是第一青楼,懂做生意。
沈小郡主的心放了回去。
过程自然是顺利的,虽然今夜人多,但能有那个口气一掷千金的却很稀少。
进门后坐在阁楼中,小郡主一直兴致缺缺,叫人拿了纸笔来,在桌上胡乱写写画画。
十九看出她心情不佳,猜到是徐家女的原因,半晌开口:“你没想过拍下她初夜之后的事情吗?”
小郡主笔尖一顿,斜眼睨她。“盖被子纯聊天啊,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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