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夏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姐姐你忙嘛,平时都在房间里不太出来,我怕耽误你的工作。哦对了,姐姐你怎么对那些什么烫发杠是几号都了解得那么清楚?”
陈寻雁喝了口水,“以前写小说的时候,有研究过。”
听到“小说”两个字,贺长夏眼神发亮,“是什么小说,能告诉我吗?”
陈寻雁定定看着她,拒绝得很果断。
“不行。”
贺长夏有点遗憾,“好吧。”
她早晚会知道的,不告诉就不告诉。
她们说话间,老板已经端着面和小笼包上来了,贺长夏早就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她吃得快,几下就将东西一扫而空。她感觉还不够过瘾,瞄着菜单还想再点,被陈寻雁制止。
“再吃晚上该不消化了。”
贺长夏遗憾地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好吧,那我们回家吧。”
面馆离小区东门已经不远了,两人撑着伞,一前一后往家去。
朦胧雨幕中,贺长夏突然想起陈寻雁的那篇短文《伞》。
她看着陈寻雁撑着的小伞,又看了看自己撑着的大伞,心里一动,凑到陈寻雁身侧,“姐姐,我们换把伞吧。”
陈寻雁闻声转头,“干嘛要换?”
“你的这把伞小,我的伞大,我这么小撑这么大的一把伞,不习惯。”
陈寻雁看了看她的伞顶,直接无视了她的请求,继续往前。
第29章 与其让陈寻雁在家里气人,不如出去气人。
走到小区里一个岔路口时,贺长夏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大棚,棚里亮着光,看上去有些诡异。
贺长夏悄悄凑近了陈寻雁,“姐姐,那里怎么突然搭了个棚?”
陈寻雁淡声道:“那家的老人过世了,这几天要办白事。”
她今天出门来接贺长夏的时候就看见了。
贺长夏轻呼一声,随后又挡住了自己的嘴巴。
生老病死是常事,小区里也不是第一次办白事,陈寻雁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走吧。”
她走出去好几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疑惑回头。
贺长夏站在原地面露难色,“姐姐,我们能换条路走吗?我,我有点害怕。”
要从这儿过,就要从那个大棚旁边穿过去了,贺长夏怕看到棺材之类的东西。
陈寻雁一怔,又想起贺长夏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害怕也正常。
“那走另外一边吧。”
折返到前一个路口,往另一个方向绕过去,虽然路长一点,但可以避开那个大棚。
大概是心里还有点恐惧,贺长夏低着头紧跟在陈寻雁身后,缩着肩膀像只鹌鹑,生怕看到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陈寻雁主动与她搭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今天在海洋馆玩得开心吗?”
“还行,海洋馆挺大的,看到了鲸鱼、海豚,还有很多企鹅,它们走路是这样的。”
贺长夏说着还给陈寻雁表演起来,夹着伞,外八字,空着的那只手翘起手掌,真有几分像个笨企鹅。
看着她的背影,陈寻雁无声弯起唇角。
“我学得像吗?”她回头问陈寻雁。
陈寻雁这段时间做惯了哄孩子的事情,“像。”
贺长夏一喜,突然回过神来自己离陈寻雁太远,害怕的感觉又冒了上来,于是折返回来,紧跟在她身旁。
回到家后,陈寻雁看着贺长夏乱糟糟的头发,给她提供洗护建议。
“一会先抹点发膜,浴室那个架子最底下那层有新的,你直接拆开用就行了。涂完之后找个塑料袋或者保鲜膜包一会再去洗头,这样头发不那么容易毛躁。”
“好。”贺长夏应完不忘夸奖,“姐姐你真厉害,这都知道。这也是你的小说素材之一吗?”
陈寻雁抬手摸了摸她干枯的发尾,没有应答。
这是她刚才去网上搜的。
贺长夏依言抹了发膜,从厨房拿了保鲜膜出来递给陈寻雁,“姐姐,麻烦你帮我一下。”
后面她自己够不着。
陈寻雁撕开一层薄膜,沿着贺长夏的侧脸开始包,一圈一圈把她的头缠得紧紧的。
“好了。”
贺长夏闻声拍了拍自己的头,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前置照了照,然后小声对陈寻雁道:“姐姐,你以后写小说缺素材了能不能别把我这段写进去?”
陈寻雁正在扫地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反问她:“为什么?”
虽然她目前也没有要把她写进小说里的意思。
“我觉得有点丢脸,哪个主角的头会像一颗卤蛋啊?”
太猎奇了。
陈寻雁险些没笑出声,强忍笑意道:“卤蛋有什么不好?卤蛋才适合做主角,因为够特别,才会有人看。”
“这样吗?”贺长夏将信将疑,“那你要是写的话,还是稍微把我写好一点行吗?”
想起刚才贺长夏走路的样子,陈寻雁果断答应,然后道:“行,把你写成一颗走路像企鹅的卤蛋。”
“姐姐。”贺长夏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觉得,听着不像好话?”
陈寻雁拍了拍她光滑的卤蛋头,“记得计时,我先去洗澡了。”
等待的时间里,贺长夏掏出手机给贺清溪发消息哭诉自己今晚遭遇的离谱事件。
贺清溪跟着一起生气,痛骂十五号理发师手艺糟糕应该早点回家种田,又怒斥这理发店坑害小女孩,应该早点倒闭。
说到陈寻雁神兵天降,思路清晰舌战副店长,不仅全额退款还拿了赔偿,贺清溪连发好几个鼓掌的表情包,末了还高度总结:垃圾,是放错的资源。
与其让陈寻雁在家里气人,不如出去气人。
看到贺长夏发来的自拍照,贺清溪对“卤蛋”这个说法深表认同,并安慰贺长夏即使她成为一个光滑的卤蛋,她也会当好她的姑姑,不让她被人偷走。
贺长夏看得直乐,今晚的糟糕境遇一下变成了一出喜剧,原先的委屈一扫而空。
虽然今天的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但是,也没那么糟糕。
第二天贺长夏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照镜子,镜子里的头发仍然看得出来有点炸,但是好在顺滑,发质看上去没有那么糟糕。
贺长夏兴奋地跑到陈寻雁面前,转了个圈展示紧急护理后的效果。
“姐姐你看,你说的办法果然有道理。”
陈寻雁站起来,从上到下打量了下,“要找个理发店修复一下吗?”
贺长夏有点犹豫,“是不是只能拉直了?”
她昨晚睡前上网看了不少帖子,但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陈寻雁也没经验,“得去店里问问。”
贺长夏摸了摸自己略显干枯的发尾,“那我再想想吧。刚烫完已经有点受损了,万一拉直再做得不好,我就不敢出去见人了。”
假期还有这么久呢。
“其实……”陈寻雁定睛细看了看,试图安慰,“也没那么难看。”
虽然还有点炸,卷有点多有点小,但是像只可爱的羊羔,也没什么不好。
比卤蛋好看。
“那我还是先不去了,不然又后悔了。”
陈寻雁对此不置一词,倒了水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贺长夏在客厅和卫生间来回穿梭,时不时照一照镜子,试图把这头乱糟糟的头发看顺眼。
她想了想,上小地瓜开始搜索各种各样的编发教程。
她上学时很少编花里胡哨的头发——学校不让,平常基本都是剪短发或者一个高马尾搞定。好在她选的编发难度不算高,试了几次后,总算编出来个还算能看的麻花双丸子头。
贺长夏又照了照镜子,自我感觉良好,便跑去敲陈寻雁的门。
陈寻雁开门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贺长夏仰着笑脸问她:“中午想吃什么呀姐姐?”
陈寻雁还是那两个字,“随你。”
“哦。”贺长夏甜甜应了一声,侧了侧脑袋,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展示给陈寻雁看,“姐姐你看,我的新发型,是不是还可以?”
陈寻雁认真看了两眼,挑剔道:“没对齐。”
两个丸子一高一低。
贺长夏转过头,眼神幽怨,“扎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
陈寻雁歪了歪头,勉强改了评价。
“嗯,比之前好。”
贺长夏才不管她敷衍不敷衍,“所以我觉得这样也还行对不对?扎起来就能看了,那就不用再去一次理发店了。”
陈寻雁调整了下站姿,将身体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嗯”了一声。
贺长夏得到肯定的答案,终于放过了她。
“好了,姐姐你忙吧,我准备做饭去了。”
午饭是西葫芦炒肉和手撕鸡。
两道菜做起来都很快,这回没等贺长夏叫,陈寻雁自己就提前出来了。
在厨房忙活一阵后,贺长夏的双丸子头已经有些乱了,她扎得不紧,本来就不对称的丸子此刻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看着快要散架了。
陈寻雁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上前,将贺长夏按在椅子上。
“你要干嘛姐姐?”
陈寻雁按着她的肩膀,“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头发。”
“啊?”贺长夏有点懵,“不先吃饭吗?”
“很快就好。”
说完她就伸手将她头上摇摇欲坠的丸子解开,贺长夏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任她摆布。
陈寻雁的手指穿梭在发间,几缕头发按照顺序依次交叉,两条麻花辫很快就扎好了。抓住发尾向上卷,卷出一个饱满的丸子,再用发圈绑好,两个对称的丸子很快就诞生了。
陈寻雁收回手,欣赏了下自己的大作,目光稍偏一偏,便看见贺长夏的侧脸。轮廓像个饱满的半圆,看得她忍不住想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她皮肤白皙嫩滑,脸上细微的绒毛被阳光照得清晰可见,令陈寻雁想起贺长夏曾经和她提起过的鼠尾草。
若真要论能给人带来快乐,她胜过鼠尾草许多。
“姐姐?好了吗?”
贺长夏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思绪,她收回手,若无其事往厨房去拿碗筷。
“好了。”
贺长夏迫不及待举起手机查看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圈,很是满意。
“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怎么连扎丸子头也会?还绑得这么好看。”
陈寻雁将碗筷放到桌上,拉开小圆桌另一边的椅子坐下,“以前上大学做志愿的时候,帮小孩子扎过。”
贺长夏蓦然想起贺清溪曾和自己说过的,陈寻雁上大学时,常去孤儿院和敬老院做志愿,甚至为了不失约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翘掉了学院的讲座。
贺长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手撕鸡放到陈寻雁碗里,“这么有爱心,奖励你吃个鸡腿吧。”
第30章 别想了,要想就想我的话。
下午贺长夏也没出门,仍留在家里研究那些复杂的编发教程。大概三点多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贺长夏被吓了一跳,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大棚,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陈寻雁刚好出来倒水,一开门对上贺长夏有些惴惴不安的神情,有些了然。
“害怕?”
贺长夏老实承认,“有一点。”
陈寻雁想了想,不知怎么起了谈兴。
“其实不可怕的。”*
“嗯?”
“我是说,死掉的人,没那么可怕。”
“我小时候也觉得死亡可怕,我爷爷得肺癌的时候,医生直接告诉我,治不好了,肺里面都是烂的。他年纪太大了,化疗什么的,徒增痛苦而已,我只能一天天说服自己接受。我爷爷走得很快,从确诊到离开,也就一个多月。我跪到他床前的时候,才知道一点都不可怕。我奶奶身体不好,守灵是我一个人守,晚上风刮得很大,但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怕。死的人是我的爷爷,他就算变成鬼了,也不会伤害我的。”
贺长夏怔怔听着,就像听见雨一滴滴从伞上落下。
“后来是我奶奶,她年纪大了以后有不少毛病,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爷爷一走她也垮了,没多久也跟着去了。有一个晚上我特别想他们,自己去了墓地,墓地里除了我一个人都没有,天黑漆漆的,月亮也不出来,但我也不害怕,心里只有无尽的悲伤。我想要是世界上真有鬼也好,希望我的亲人还能回来看我一眼。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你所惧怕的每一个鬼,都是其他人日思夜想的亲人。他们就算变成鬼,也是慈祥的爷爷奶奶,不会伤害过路的人。”
贺长夏听得心里一震,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唇,为自己勾起对方的伤心事而致歉。
“对不起姐姐……”
陈寻雁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怎么突然道歉?”
贺长夏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想到一些伤心事了……”
陈寻雁上前几步,垂眸注视着面前的人,语气是不同寻常的温柔。
“我知道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在,你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会害怕很正常,但是死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害怕没有用,人早晚要面对那一步,不如早点学着接受。这样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你会没那么难受。”
说完她看见贺长夏稚嫩青涩的脸庞,想了想又补充:“但也别逼自己,多给自己一点接受的时间。不理解也是一种幸福,说不定等时间到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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