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贺长夏摇摇头,“宿舍六月底前要清出来,研究生宿舍要开学才能住,7月又要提前进组学习,我不想把行李寄来寄去,干脆出来租房住两个月。”
反正只是两个月。
“哦,那要留下来吃饭吗?”陈寻雁问,“我给你煮泡面。”
泡面。
她以前常常制止她吃这种垃圾食品,现在却又用这个来引诱她。
多拙劣的伎俩和讨好,一点也不像她以前的作风。
贺长夏轻笑一声,“我才不爱吃泡面。”
好像用这种方式,就可以证明自己已经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可是不一样了又有什么用?
但是陈寻雁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她怎么可以好像当做无事发生过?
贺长夏不理解,不知道第几次强调,“我们已经分手了。”
陈寻雁也笑,但是她的笑容更像有点苦涩的样子,“你不用一直提醒,我没忘。”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陈寻雁不避不让,直视她的眼睛,透出一点攻击性,“我在帮我的孩子找妈。”
“你哪来的……”
孩子?
小暑柔软的肚皮贴着贺长夏的大腿,微微起伏着,提醒着她自己的存在。
好久之前,带小暑去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她曾对陈寻雁耳语,说觉得她和她像是小暑的家长。
看见她的神色似有变化,陈寻雁继续用猫做借口:“小暑很想你。”
猫哪里分得清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在猫的世界里,也许就是某一天,经常来看它的一个人突然再也不来了,但是还好还有一个人在。
有一个不就够了吗?
隔了几秒陈寻雁突然纠正,“哦不对,是我很想你。”
贺长夏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像是心脏在对这一句“我很想你”作出回应。
“你别这样。”她哑着嗓子开口。
她还记得姑姑的提醒,眼前这个人,其实很会用平淡的语气来装可怜。
陈寻雁摸了摸小暑的下巴,手背像是无意间蹭到贺长夏的手背,很轻很轻的一下,很难说是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要在本校继续读研,我也要在这里继续上班,不会再异地了。”陈寻雁缓缓抬起头,数年分离,她的眼神却还和很多年之前一样。
“贺长夏,你要不要再给我一个机会?”
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连窗外摇摆的树影好像都跟着停息了,白色的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像飘摇不定的心。
被叫到名字的贺长夏慌慌张张将猫递还给陈寻雁,“我要走了。”
陈寻雁不接,小暑在贺长夏怀里扑腾,她现在慌得要命,手上也没力气,怕摔了猫,赶忙将猫放到沙发上。
陈寻雁没去管猫,几步挡在她前面,不让她离开。
“你还没回答我。”
这要她怎么回答?
贺长夏低着头绕开她,从客厅的另一边绕去门口。
十步、五步、三步……很近了,离门口很近了。
贺长夏感觉手都快搭到门把手上了,却听见身后“呜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爆开,液体喷泻在地上。
她停住了,然后回头。
看见地板上一团褐色的污渍,像是没消化的猫粮,罪魁祸首小暑正哼哼唧唧走向她的主人寻求安慰,而她的主人好像还没发现这突然的变故,她脸上是凝固的、有点失落的神情。
贺长夏大步走到茶几边,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她正要弯腰去擦,却被攥住手腕。
陈寻雁接过她手心里的纸巾,盖到污渍上,轻轻一擦,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里。
贺长夏有点担心,“小暑要不要紧?要不要带去医院看一下?是不是我刚才抱它的姿势不对?”
“没事。”陈寻雁对这样的情形好像见怪不怪,“可能是吃太多了,我看看它晚上的情况,如果还吐的话,我明天带它去医院。”
陈寻雁把猫抱到怀里安抚,顺便麻烦贺长夏:“厨房有清洁剂,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
“好。”
一进厨房,贺长夏先看到的是灶台上的锅和旁边的煮茶壶,煮茶壶的牌子和她家里惯用的是一样的。灶台上还摆着不少瓶瓶罐罐,在那些瓶瓶罐罐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白色的、星星形状的撒盐棒。
她买来的时候,还被陈寻雁嘲笑过华而不实。
华而不实的东西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还千里迢迢从s市带到这里?
“在厨房的柜子里。”陈寻雁在客厅提醒她,“右边的柜子。”
贺长夏弯下腰打开柜门寻找,从上到下扫过去,清洁剂就摆在最底下一格。
最上方摆着几个白净简约的碗碟,像是成套的。在成套的白色碗碟中,混入了一只特别的,因此格外显眼。
是一个画着卡通小狗图案的四点五英寸饭碗,虽然有图案,但是图案也并不是唯一的,随便找一家超市就能买到。
瓷器多么易碎,即使包装完好,一路上的颠簸也很容易让它破裂。可是贺长夏看到的碗,是完好无损的,也就是说,这一路迁移,都被人保护得很好。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为什么要费尽心思从s市带到这里?
也许还不止这些。
也许陈寻雁房间的书桌上,在众多的黄色的天线宝宝中,还有一个红色的小波。
也许由她画的、由陈寻雁装裱好的画,或许就和三年前那样好好地摆在陈寻雁房间里的书桌上。
也许她一时兴起买来的那些东西,那些零零碎碎,也都被当作珍贵的心意,被陈寻雁好好的收藏着,千里迢迢奔波到这里。
钟琳不是说,她搬家的时候丢了好几箱垃圾,那到底是丢了什么?
怎么还会,剩下这么多?
贺长夏强装若无其事,拿起清洁剂来到客厅,对准刚才小暑吐过的地方喷了几下。
“谢谢。”陈寻雁并不知道她在厨房的见闻,继续在地板上认真地擦拭。
谁都没有再说话。
好像她们真是一对平凡的情侣,共同担任着小猫的家长的角色,尽职尽责地为孩子做好善后工作。
可是餐桌上的杯子、灶台上的煮茶壶、厨房里的碗,或许还有房间里的画、书桌上的摆件,好像都在无声控诉着她们俩——
为什么一个要分手而另一个要念念不忘呢?
第86章 写到眼睛和心里一样痛。
地板很容易就被清理得很干净,一切如初。小暑吐完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异常,先是蹭了蹭主人的裤脚,发现没什么反应,于是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回到自己的窝里。
再待下去也不合适,贺长夏再次告辞,“我要回去了。”
“那我送你吧?”
贺长夏急切地拒绝,“不用。”
陈寻雁起身的动作做到一半,只好僵在半空中,好像被施了什么定身的魔法,过了几秒钟,她好像一个坏掉的木偶,动作滑稽的慢慢站直了身子。
她在拒绝她的靠近。
且拒绝得那么坚决。
她告诫自己,不要太心急,不要吓跑她。
“那你路上小心,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要是你有时间,可以来看看猫。”
贺长夏没有点头,她只是微微低下头,想了想有什么需要跟陈寻雁说的话,没有,没找到合适的话。
父母以前感情那么好,后来还不是一样离婚了?爸爸当时那样不肯离婚,现在还不是一样要再婚?
这世上,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
何况她们之间才多久。
何况陈寻雁的生活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些,贺长夏慢慢转过身子,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寻雁望着门口许久,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头的那一眼。久到小暑都等不下去,叼着玩具跑过来蹭她的手背。
她摸了摸小暑的头,低声询问:“你还记得她吗?”
小暑轻轻“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陈寻雁将小暑抱在怀里,摸着它的后颈皮,“你觉得她想我吗?”
小猫不懂人类的烦恼,只知道人类的怀抱很温暖很舒适,于是更往里缩了缩。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小暑的呼吸。原本陈寻雁早已习惯这样得不到回应的时刻,但此刻,她突然叹了口气。
是因为寂寞太久了吗?可也不是没有这样寂寞过。
只是贺长夏闯入过她的生活之后,就无法习惯了。
刚分手那段时间,她过得有点混沌。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甚清晰。只模模糊糊觉得好像又回到了爷爷奶奶相继离世的时候,自己孤苦无依,连太阳都不想见到。
饿了就随便找点家里能吃的东西,食物吃完了就喝水,一喝就是一大瓶,但其实大多数的时刻,也分不清自己到底饿不饿、渴不渴,进食的动作完全依循本能。
而这一回比上一次过得还要艰难些,因为不止失去了恋人,还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她曾经祈祷过,希望贺长夏会再次从天而降,结束她的噩梦。但是没有。
失去就是失去。
好在还有一只猫。
人可以饿着,人可以随便吃,但是小猫不行。
小猫会站在粮碗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发出“喵呜”的声音。小猫会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叼着心爱的玩具来给予安慰。
这只猫,在梅雨季爬了六层的楼梯,在茫茫人海中选中自己成为主人。
这只猫,是因为想活下去,才会在感染了好几种病毒的情况下还努力亲近人类,努力给自己找一个家。
所以要给小猫买猫粮、铲猫砂,买了猫粮要去取快递,铲了猫砂要去丢垃圾。要回应小猫的情绪需求,要打起精神陪小猫玩耍,偶尔小猫不舒服,还要带去医院看病。
陈寻雁不得不频繁与灿烂的太阳频繁打照面。
猫粮猫砂看病都需要钱,她可以坐吃等死,可是小猫活得多不容易。
于是又出去找工作。
第二次工作找得比之前顺利一些,虽然第一次的结果惨烈,但至少第一步迈出去了,第二步就好说多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因为刚毕业时的电商工作经验,获得了一份在快递公司做大客户经理的工作。
虽然是在外地。
当时看着面试通过的邮件,她有点想哭来着。
她想要是早一点就好了,早一点到的话,也许她就不至于失去贺长夏了。
那天她看了看桌子底下玩玩具的小暑,然后对它说:“我们一起换个城市生活试试吧。”
小猫不明白什么是换城市,只知道一味喵喵喵,陈寻雁把这当作肯定。
换城市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大到收拾行李搬家,小到各个app的收件地址,如何处理房子、如何带走猫、如何开始新生活,各种各样的挑战和麻烦。
但是陈寻雁没有逃避。
她得做些事情,才能逃避贺长夏。
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于是卖掉了房子,彻底切断了跟生父的联系,这时候她二十七岁,想试着换个地方、换种方式生活。
也想试试,能否这样忘掉贺长夏,能否重新让生活走上正轨。
后来,生活是重新走上正轨了,但是贺长夏,还是没能忘掉。
她看着新家里那些贺长夏留下的琐碎东西,终于明白一点,自己连她留下的印记都舍不得擦掉,更遑论忘掉她这个人。
于是又千方百计,又从一家公司跳到另一家公司,只为了离贺长夏近一点。
陈寻雁抱紧了小暑,试图从小暑柔软的身体上汲取一点温暖的力量。
回忆起过去几年,其实吃了不少苦。
快递公司的工作并不好做,行业门槛不高,打交道的人的素质也参差不齐,谈生意常在烟酒桌上。她是新人,又因为是女人,工作以外还常要接受些莫名其妙的恶意。
但那时候她已经没有太多感觉,整个人好像封闭状态,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都没什么感觉。领导给她一个客户去跟,她就一直跟到客户谈成为止,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仿佛不知疲倦的工作机器,没想到出来的效果竟然很好。
这几年风水轮流转,好像终于舍得转到她这边。
摸爬滚打两年之后她已经可以出来独立成组,自负盈亏,账户的数字也跟着日渐增长。
世俗的成功带来爱人的底气。
同事们为她办庆功宴那天,她看着别人为自己的成功举杯,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贺长夏。
她多想再像那年夏天一样,在贺长夏问“是我们赢了吗”的时候,坚定地告诉她,“对,我们赢了”。
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赢一次?
不是没有怨过贺长夏的狠心,不是没有想过换一个人开始,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带着猫一个人过下去,可是想她啊。
动不动就想她。
想她是个麻烦精,话又多又密,总爱缠着人聊天,一出门跟谁都能聊上几句,拿个快递都能交到新朋友。她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明明自己才是房东,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陈寻雁,贺长夏照样是有家人朋友陪伴的小太阳,但陈寻雁没有贺长夏不行。
想来想去,最后也只舍得怪自己。
怪自己明明比她年纪大,却没有早点下定决心去到她身边,怪自己只顾着忙而忽略了她的情绪,怪自己能力不足让她跟着操心。
怪来怪去,最后还是不舍得怪她。
她有什么办法呢?
分别了三年,出去淋了不少雨,回过头发现,最爱的人还是贺长夏。
她能有什么办法。
长夏,我现在有很多很多钱了,可以在你喜欢的城市定居,可以给你买演唱会前排的票,可以给你买你想要的相机而不用考虑价格,可以带你去任何你喜欢的地方。现在我也敢坐飞机了,即使异地,只要你说想见我,我就可以买最近一班的机票来见你。我们可以不用再异地了,那你是否还愿意再跟我在一起?
63/77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