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黎抿抿唇,垂眸不语。
Ella安慰她:“幸运的是,事情都解决了……”
“Xela,你在这?”Jack路过看到在小会议的她们,面色严肃地叫了她一声,“跟我进来吧。”
谢青黎的神情不自觉地绷紧:“好。”
Ella面上的同情色彩更浓,给了她一个得体的安慰的眼色。
她慢了几秒跟上上司,等Jack开口的时候,面色已经如常,只是平静之余多了几分凝重。
谢青黎进入公司以来就在Jack底下干活,不到三年就从初级的AM(客户经理)爬到现在的中级,并且能负责大客户,实力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她性子内敛,也不热络社交,给他的感觉像是无底的洞,令人捉摸不透。
她平常工作认真负责,给他的感觉十分靠谱,没想到这次捅了这个大的篓子,Jack从昨天开始,连续参加了好几次会议,见了上层好几个领导,挨几句重话是难免的,再怎么委婉的提醒听着也像是警告,也是碍耳,何况还给领导阶层留下了负面的印象,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了,搞得他面上十分无光。客户前年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因为牵涉的是别家供应商,他还向领导和客户担保不会允许同样的延误处理。
Jack黑着脸,理智上他不停地劝自己要冷静一点,情感上他还是很不爽。他好几分钟都不说话,谢青黎也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僵硬且窒息。
Jack更不爽了,可他不能发火,还得保证自己的话语不能过激,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去投诉自己职场霸凌?
然而不爽还是不爽,他沉声道:“两个月前,在TalentReview的会议上,我对你是不吝夸奖之词,觉得你很有潜力,让公司的高层对你都有了很深的好印象,我虽没有明说,过后也有跟你暗示。”
“公司现在有一个SD的空位,你很有机会,只要你稳稳地拿住你的大客户,想必往上升没有问题。”
“如今看来,”Jack语气冷冰冰的,“我之前的举荐真是没有意义,你让我太失望了!”
“你知道不知道,这事不但我头上的MD(总经理)知道了,VP也知道了,甚至连大老板都惊动了,她把我叫过去,问我怎么发生事情的时候,我手中负责的AM居然不在新加坡,而且还联络不上,她问我是怎么带的人呢?我是不是要回去再培训连我的MD都不好为我说话。”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
谢青黎低着头,随着他语气的升级,她的姿势越来越低了点,肩膀却不塌下去,她没有回嘴。
两人再度沉默了一会。
Jack神情灰灰的,说一个“锯嘴葫芦”也没意思,他摇摇头,继续说道:“过两天,各部门的高层会主持一个会议,复盘这次的事例,”他哼了一下,“youwerenotinvolvedthroughoutsothereisnoreasonforyoutobethere.”
这话实在是戳心,谢青黎抿紧了唇。
Jack长叹一声,“你出去吧,好好维系好你现在手中为数不多的客户吧我想你也心里有数了吧?”
即使心中已经猜到自己已经留不住了星旗这大客户了,可猜测证实后心还是狠狠地一痛。
回到了她的工位后,她坐着,眼眶连同前额的密密麻麻地疼,神情也怔然。不远处工位的Ella暗中观察她一会,思索了几秒,神态变得轻快了,可很快地收敛了。
谢青黎在公司熬到下班时间,起身,走出公司的大门,被还没落山的日光一照,脚步虚浮了起来。
她决定不坐地铁了,叫了车,尽快回了家。
进入家门的瞬间,她全身像泄了劲一样,扶着墙缓缓地走,手臂的包掉落在木地板上,她还被还没来得及放好的行李箱绊了下,跌跌撞撞地摸到沙发,倒了进去。
视线变晦暗。
她从胸腔里默默挤出一口气。
啊……
算了,事已至此,先睡一会吧,反正也不可能再糟糕了。
随即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居然没有想到“死”字,也是成长了吧。
-
接下来半个月,谢青黎心情都很差,她照旧上班,下班,貌似一切如常。
这天午休的时候,Debbie在WhatsApp约她:“放工的时候你没有什么安排啊?”新家坡本土的说法,做工=上班,放工=下班。谢青黎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这种说法,不过她很少会这样说。
Debbie是人事部的,比她早进公司几年,也是华人,是闽省的第四代移民,也是国立大学那边的,也是她在公司里少有的真正的朋友。
“暂时没什么安排。”
“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去喝酒。”
谢青黎还在犹豫,那边已经弹过来一句:“不准拒绝。”
她不禁笑了笑。
两人吃完日料后,去了间安静小酒吧。
Debbie一头烫卷的短发,她长得一张讨喜的鹅蛋脸,笑起来亲切又迷人,一双在眼镜框内的眼睛格外明亮,十分有洞察力。
“听星旗那边是被Jack接手了,呵,那他也没白被大老板骂嘛,这不捡了一个大客户。”
谢青黎:“这也好,至少星旗还是我们公司的客户。”
Debbie笑:“他们老总打电话找公司VP,两方之间肯定商量好了,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只是你们团队那个Ella的如意算盘就打空了,她估计以为会是她来接手呢。”
谢青黎晃晃酒杯,眸中有了几丝伤感。
“哎……”Debbie,“我知道你难过,毕竟这星旗也是你辛辛苦苦谈下来的……”
“嗯,本来还想冲一冲SD的位置。”
“你们team应该是不可能了,新的这位SD应该会是其他团队的。”
谢青黎将酒杯里的酒饮尽,吁出一口气。
Debbie见她丧气,不免开口安慰她:“你想必也听说风声了,星旗那边的技术部门刚好在那时进行了restructuring,把升级处理计划给外包团队了。”
“那外包的团队远在印度,刚接手,业务还不算熟悉,走流程啊,这里卡一下,那里耽误一下,你懂,那这边本土的技术部门本来就不太高兴。”
谢青黎笑了:“人力的budget被砍,谁都不会高兴。”
“这星旗本来就有前科,他们早被监管局罚过款,还没吃够教训,这次又是这样,明明知道这多半是自家的原因,可他哪里甘心,赶紧拉我们乙方下水,挺狠的,一下子就打电话给VP了。”
接着VP又找MD,MD又找Jack,Jack找她,她又不在,TAM又去度假,一连串的耽误加巧合造成了银行服务一中断30多个小时。
“所以啊,Xela,你啊,就是一个被拉出来的替罪羊。”
谢青黎自嘲地笑:“我是不是该庆幸没被解雇啊……”
“不至于啦,亲爱的,VP还不至于这么是非不分,这客户也没流失,哎哎哎,不要难过,”Debbie过来抱住她,“你只是运气不好。”
运气?
谢青黎苦笑。
她再喝了一杯,喃喃道:“确实,我最近的运气真的是太差了。”
她喝到半醉,Debbie想要送她,被她婉拒了。她自行叫了车,坐进车里,她摇下了车窗,让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吹拂着她的头发,还带了几丝雨汽。
她微微阖起眼,雨汽似乎也钻进了她的睫毛里。
在微微醉里,她感受到一种无法诉说且无人诉说的孤独。天空漆黑,车行驶在夜里上,带来一种滑行感,她哼着调,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哼什么……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
她记起陈星上次在微信里问她。
师姐,你现在还听《天黑黑》吗?
她很少听,但这首歌一直刻在她的心里。
年少的自己,躺在那窄窄的木棚房里,在小小的床上听着这首歌,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对自身的心酸,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仍然一无所有。
第19章 决定
陈星前几天感冒了,嗓子都哑了,不得已换了两节课,刚过完五一假期,学生们的心思都有些散,作业也积攒了不少,她没回宿舍休息,怕回去了自己就倒床睡了,只得撑着在办公室批改作文。
改完最后一本,她起身拿保温瓶去装水,抿了一口,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眉间。
喉咙感觉堵堵的,总想清嗓,鼻子也是堵的,只能深深吸气呼气,企图感觉轻松一些,舒服一些。
这时微信传来一声响。
她打开来,是何茜。
“上次你和我说要辞职的事情是认真的吗?”
她喝一口水,润润喉咙,迟疑地打字回:“怎么了?”
“我们学校今年应该会有临聘语文老师的空缺,你要不要来?”
陈星望着这句话沉默。
“我再想想。”她回。
“好,毕竟这是大事,还是要想清楚。”
现在是上课期间,也是学校里最安静的时刻,陈星
陈星收拾了一下办公桌,把保温瓶放进包里,边走边回:“是啊。”
如果打算走,现在是好时机,如果拖到下半年,那又是新学年了,这样对学生不太好。
“我发了一些材料发到你邮箱,你有空看看,有试卷,有备课资料,这都是我找同校的语文老师要的。”
陈星心里暖暖的:“谢谢你啦!”比了个飞吻的表情包。
“哈哈不用谢。”
她前脚刚离开办公室,宋浩后脚就来了,探头一看。
里面有个头发灰白的年长的老师笑:“宋老师找谁呀?”
宋浩笑呵呵问:“陈老师在吗?”
“陈老师回去了吧?刚才还看到她呢,估计刚走。”
宋浩应了一声。
“宋老师和陈老师是在交往吗?”同事开玩笑地问。
“哈哈,没没没,我还在追求的阶段呢。”
“那你要加油哦,我们陈老师条件可好了。”
“哈哈哈是的是的,我会加油的。”
一阵打趣之后,宋浩还问了陈星的宿舍门牌号,他知道学校的单身老师大致住在哪一栋楼,只是不确定陈星住哪个房间。
“啊,这个还不太清楚呢,好像是住6楼还是……”
“好,那我去那边再问问。”
“对哦,陈老师感冒了,趁这个时候多关心关心人家哦。”
宋浩笑开来:“谢谢老师支招。”他举起手中的塑料袋,他人长得高大,相貌端正,会讨年长者的喜欢,里头几位女老师都笑起来。
宋浩转身走的时候还能听到里头的几个老师在八卦。
“这两位倒是挺配的,年龄也合适……”
“陈老师的眼光可是很高的,我看她还会再吊吊宋浩的胃口呢……”
“呵呵呵这是年轻漂亮女生的权利嘛,不过她家的情况应该比较一般吧……”
他的脚步没停顿,大步地走开了。
宋浩一路走向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区,他今年已经29岁,在小县城里,像他这样职业体面家庭环境富足还未婚的几乎没有了。
他妈妈催他的理由:“你再不结婚,人家真的会以为你有什么毛病!”
宋浩无奈回道:“我只是不想早婚而已。”
宋浩妈:“你都30了,算晚婚。”
宋浩很无奈,他只是厌婚,而且他确实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他承认自己的标准有些高,外貌要足够出色,气质还要好,要有稳定的工作,职业能力也要强,以及最好家里没有兄弟的。
所以即使学校的适龄女老师多,可是符合他全部标准的几乎没有。
过了29岁的生日,他确实也觉得年龄差不多了,也不能再挑来挑去,观察来观察去,语文老师陈星就很不错。
他搭了电梯到六楼,路上还问了下,知道了陈星的门牌号。
在门口停顿了几秒,扫了一圈走廊。宿舍楼比较旧了,光线不足,长长的走廊里房门与房门挨得紧,这层住的大概大部分都是女老师,比较整洁,各个房门门前也堆的东西也比较多,有快递,有鞋架,有绿植等等,他甚至还看到了一辆自行车。
他收回视线,打量了一下陈星的门口。门口有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没有门铃,他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声音。
他再敲了敲,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不死心地他又敲了敲,心想,难道不是这里。于是他开口:“陈老师,陈老师?”
过了几秒,终于听到里面的响动。果然是这里,他舒心地笑了笑。
门被打来一半,陈星的脸露了出来,她看到自己的时候,神情顿时变得惊异。
“宋老师?”她嗓音变得哑哑的,“你怎么会……你怎么知道我住在?”
宋浩刻意忽略她神态不加掩饰的反感,笑着说:“哦,我听说你感冒了,买了点药过来给你,我们学校的宿舍就这么一两栋,问问就知道了。”
感冒的缘故,陈星的脸色看着不佳,穿着简单的短袖长裤睡衣,她用房门半掩着身体,宋浩也识趣地退了退,只将塑料袋递了过去。
陈星勉强地笑笑:“谢谢宋老师,我看了医生,也吃了药了,这些就不用了吧?”
宋浩仍然笑:“我还有一些维生素,感冒了也要补充一下维生素C,还有润喉的。你拿着吧,没什么的。”
陈星还是拒绝:“我都有的,你还是拿过去吧,这些你也用得上的。”
宋浩:“哈哈我也有给自己买,你看我都拿过来了呢……”
“宋老师呀?”旁边一个房间有老师出来,哈哈地打趣了一声,“来看陈老师啊,怎么*不进去呀?”
这下陈星的脸都黑了。
宋浩倒是懂气氛,忙说:“哦,陈老师不舒服呢。”他把塑料袋,放下,“你好好休息。”
他和另外老师点一下头,这才离开。
陈星手捏着门把,咬咬唇,忍了忍,把门关上。
宋浩没走远,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那个白色的有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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