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剑客,现在想来,他似乎天生做不了剑客。
他的满腔热情被这两个问句压了个彻底。
西门吹雪没有退缩,认真道:“我会教你。”
万梅的心思简单,没有任何疑虑,同样认真地回答:“好。”
西门吹雪:“去书房,先教你习字。”
万梅拿着剑,跟他去了书房。
西门吹雪另外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桌边,拿出一本医书,放在万梅面前。
他翻开书,指着上面的穴位:“这是百会穴,开窍醒脑、回阳固脱,眩晕、癫狂、耳鸣、中风可针刺。大力击之即死。”
西门吹雪拿出纸笔,在下面写了“百会穴”三个字,又抬手按了下万梅的百会穴。
接着他又讲了神庭穴、太阳穴、印堂穴等几处死穴。
“与人对战,务必保护好这几处穴位。若是被人攻击到,即便没有立即死亡,片刻的眩晕也能决定生死。”
西门吹雪拿出新的纸张,将笔塞到万梅手中,调整姿势,“你先练习这几个字。”
万梅当即开写。
他对手上的肌肉掌控能力也很强,写出来的字和西门吹雪给的范例一模一样。
西门吹雪再次感受到了他与万梅的默契。
或许,幼时读书写字时,万梅也陪在他的身侧。
西门吹雪一口气讲完了所有的穴位,发现万梅的记性极好,全部都记住了,并且所有的字都能默写出来。
想来用不了太久,就能把字认全。
西门吹雪制定了严格的教学计划,每日卯正练剑,巳时正用饭,巳时三刻开始识字,下午习医,晚上休息。
万梅的生活变得充实稳定。
他学得很专心,沈稚就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白愁飞担忧不已,进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他去看大夫。
大夫给他把了脉:“您要实在闲的没事,就到别处消遣去,别来我这儿,快走快走。”
两人被赶了出来。
白愁飞有些懵,深觉是那大夫见他衣着朴素,沈稚又疯疯癫癫的,这才看低了他们。
“看样子在京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白愁飞怅然道。
“有没有可能,我根本没病?”
“不可能。”白愁飞说完,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残忍,怕刺激到沈稚,改口说,“你近日有些恍惚,应该是累到了,就算开些补药也好。”
沈稚:“你那么穷,还要给我买补药?”
白愁飞微笑:“不然呢?总不能放任不管。”
他这是救了个大爷啊!
幸好沈稚在衣着饮食上不挑剔,再难以下咽的饭,他也会就着水慢慢吃,再粗糙的衣服,他也会忍着难受穿在身上。
这几天沈稚吃得少,人也瘦了,可他并没有变丑,甚至一点也没有晒黑。
他的轮廓更加鲜明,眼中神采奕奕,穿着那件艳丽的红衣,意气风发、锋芒毕露。
谁能想到他竟是个疯子?
这样光彩照人的沈稚,轻易就能吸引住他人的目光,想来用不了多久,京中那些大人物就会发现他。
白愁飞一时兴奋又担忧,更加急切地想给他治病,哪怕不能痊愈,稍稍清醒些也好。
他带着沈稚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要了间普通的房间,等待着沈稚的熟人上门。
一连等了两日,都没有人来,倒是过来住宿的客人,用饭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稀奇的传闻。
“你听说了吗,燕北的万梅山庄成精了!”
“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
“山庄还能成精?”
“假的吧!这年头,总有人弄些神神鬼鬼的来骗人,说不定这次也是骗子!”
“那可是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怎么可能是骗子!”
“西门吹雪有什么了不起的,名声都是吹出来的,你们谁有看过他用剑?我看,他还未必是我的对手。”
“那我先来试试你的深浅!”
说着他们就打了起来。
沈稚斜坐在二楼的护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人打架。
胆小的客人们都跑了,店家躲得远远的,小二从后面溜了出去。
那群人刚开始还比较克制,越打越上头,把店里的桌椅板凳、门窗酒柜都打烂了。
沈稚啧啧摇头:“开店也不容易。”
站在他身后,一直防备他跳楼的白愁飞心有戚戚:“是啊。”
沈稚回头问:“你也开过店?”
白愁飞:“我曾在街边摆摊卖字画,偶尔替人写家书或讼状,每日生意惨淡,遇上打架斗殴,摊子都会被砸烂。”
沈稚:“你的武功不是很好吗?”
白愁飞忧愁地说:“武功再高,也敌不过权势。”
他没有身份,也没有靠山,就算争赢了当下这口气,等对方喊了人来,还是他吃亏。
沈稚沉默。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考虑以后怎么谋生,总不能吃白愁飞一辈子。
还以为万梅学到剑法和医术,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现在看来,没权没势的日子真的好难。
官兵很快就来了,打架闹事的人全部被拷走。
店家这才出来收拾烂摊子。
看热闹的人又换了完好的桌椅,继续讨论刚才那个事。
“万梅山庄怎么可能成精呢?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流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也不看看有没有人信。”
“听说,是万梅山庄的下人说的。”
沈稚回头,戳戳白愁飞,低声说:“你信吗?”
白愁飞:“我还没有疯。”
沈稚:“那你完了,你没几天好日子了。”
用不了多久,你就疯了!
沈稚隐忍,等他学成出山,一定要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第7章 隐情
来京城的第三天,无事发生。
第四天无事发生。
第五天也无事发生。
白愁飞看沈稚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对劲了。
沈稚一点不慌,拿出那颗好几天前就被他抠下来的珠子,“是不是没钱了?我们去把它当了吧!”
白愁飞盯着那枚珠子,思考它的价值,“好吧。”
典当行的水很深,白愁飞经验丰富,没有随便拿去当。
他先是在京城里转了转,各个当铺都打听了一遍,最后选了个没那么坑人的,几番讨价还价,当了二十两银子。
等他拿着字据和钱回来,又过去了三天。
万梅学完穴位和人体,基本认全了字,正式开始习剑。
京城突然开始净街,城里满是官兵,谁也不准出入。
白愁飞和沈稚住的客栈就在紫禁城附近,也被官兵控制着,无法随意出入。
“发生什么事了?”白愁飞把刚兑来的铜钱塞到店小二手里,轻声询问。
“不是什么大事。”店小二收了钱,平静地说,“就是皇爷回京了,等仪仗过去,官兵们就都散了。”
白愁飞:“原来如此,多谢你了。那还得等多久?”
“皇爷走的时候是整个上午都不让出门,差不多两个时辰。”
皇帝的排场竟这么大。
白愁飞还以为,皇爷回城的时候能带着沈稚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算没人认出他,说不定也能让他想起些什么。
如今他才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他收敛了失望的神色,回到房间里。
沈稚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站岗的官兵,偶尔有穿着锦衣的侍卫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疾驰。
有几个侍卫留意到了沈稚,抬头正要呵斥他,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默默把脏话憋回去,减缓了速度,朝他颔首或微笑。
白愁飞回来以后,发现沈稚还在窗边,赶紧把窗户关上,“小心被当成刺客。”
“你们这皇帝经常被刺杀?”
“我不知道。”
在白愁飞的印象里,大明四海升平,偶尔会有些地方谋反,但是很快就会镇压,皇帝最苦恼的就是鞑靼,从来没有被刺杀过。
他唯一知道的宫廷秘辛,还是沈稚自己说的。
沈稚:“他肯定很不安。”
因为再过三年,朱厚照就死了。
他的死充满了蹊跷,后世说什么的都有,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杨廷和害死了他。
朱厚照身处斗争中,也不是一无所觉,他做的很多看起来离谱的事情,可能都是为了自身的安危不得不那么做。
沈稚:“你们这有叶孤城吧?”
白愁飞:“他是个十分有名气的剑客,比西门吹雪成名还要早。不过他在南海飞仙岛,应该不会来京城。”
沈稚:“那你们这里有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吗?”
白愁飞:“有。”
沈稚:“有没有诸葛正我和蔡京?”
白愁飞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耐心地说:“诸葛神侯是我朝第六十五位封侯者,故而被称作六五神侯。蔡京是宋朝人,已作古数百年。”
沈稚:“那诸葛正我的政敌是谁?”
白愁飞微笑:“我一介布衣,不曾来过京城,如何知晓这个。”
沈稚发现了,每当白愁飞不高兴的时候,他都会露出这种虚伪的笑,一看就特别假。
他怀疑白愁飞笑的时候,心里在骂自己是疯子。
沈稚:“我觉得你……”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店小二殷勤地说:“您这边请,就在上面左手第三间。”
左手第三间,好像就是他们住的这间啊。
沈稚和白愁飞对视一眼。
白愁飞激动起来,抓着他的双臂,声音压低,快速地说,“会不会是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沈稚:“真要是我的家人来接我,排场不会这么小。”
至少应该破碎虚空,搅得天地变色,巨大的UFO遮天蔽日,盖住这座城市,发射出一束光芒笼罩住他,紧接着把他吸走。
这才是科学靠谱的步骤!
白愁飞冷静下来,“会不会是你的仇家?”
沈稚:“我没有仇家。”
目前最有可能结仇的人就是你,不过你不敢得罪我。
白愁飞安心许多。
沈稚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店小二敲敲门:“两位客人,有几位军爷来拜访你们。”
白愁飞看了沈稚一眼,觉得指望不上他,自己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后面那位穿着锦绣飞鱼服,另外两个护在他的身前,只着黑色劲装,外面套着皮革护甲。
店小二让出了位置,腰背弓得更低了,贴墙站着,没有一点存在感。
穿着飞鱼服的人问:“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
白愁飞知道自己被认成了沈稚的仆从,他现在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他只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自己却毫无头绪,不禁头皮发麻。
就在他理清思路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道果断的声音。
“他姓白。”
白愁飞后悔极了。
早知今日,他应该早点让沈稚当掉他的珠宝,换成钱财,倾家荡产给他治病!
黑衣侍卫使了个手势,示意白愁飞让开。
锦衣卫笑着问:“那你呢?”
沈稚仍然坐在那里,手上握着茶杯,坦荡地说:“我姓沈,你呢?”
“我姓钱。”锦衣卫迈过门槛,站定在门前。
他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这间屋子简单极了,除了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个脸盆架,就只有一张梳妆台和一张床。
屋里没有任何摆设,连张柜子都没有,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姓钱的锦衣卫说:“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百姓,为什么要住在如此简陋的客房?”
沈稚:“我乐意。”
白愁飞倒吸一口凉气,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锦衣卫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沈稚:“看你们。”
锦衣卫:“我们?”
沈稚:“你们在外面风吹日晒,我却在这里安逸地喝茶,这么看着,茶都变香了,心情也变好了。”
白愁飞听着都要晕过去了。
锦衣卫笑了起来:“你是哪里人?”
沈稚放下茶杯,“这位大人听我的口音,觉得我是哪里人?”
锦衣卫,“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沈稚微笑:“可不是。”
他普通话考试的成绩可好了!
锦衣卫沉思片刻,对沈稚道:“打扰沈公子了,在下还有公务,改日再来拜访。”
沈稚保持着微笑:“再会。”
姓钱的锦衣卫带着两个下属离开。
“咚”地一下,外面的店小二跪在了地上。
沈稚跑过去,探头往外看。
店小二从地上爬起来,对上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笑着说:“公子见笑了,小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威风,腿都软了。”
沈稚:“我不笑你。”
店小二:“多谢,多谢。”
他走以后,白愁飞迅速把沈稚拉进屋,关上门,又检查了一下窗户外面,确定街上没人,才低声说,“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沈稚:“记起来什么?”
白愁飞打量着他。
沈稚的眼神仍跟以前一样,深邃明亮,看不出是清醒还是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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