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悬收拾好准备出门,临行前看了一眼日历,原主母亲祭日刚过去两天,沈亦悬皱了皱眉,他这几天想得太多反而忘记了。
不过他到底不是原主,不是那位埋在地下的母亲的亲儿子,其实没必要去,去了也是出于某些对她死亡的探究,还不如就此作罢,让这对母子黄泉路也走得安心些。
这么一想,沈亦悬完美的代替原主和原主的母亲原谅自己忘事儿的过错,穿上校服出门。
天气越来越热,校服就算在阴冷又闷燥的地下室,干的也越来越快,沈亦悬这次直接套在身上,一路到校门口的时候校服就晒干了。
只是他运气不怎么样,刚进校就被迎面一颗篮球砸到了后脑勺,当场就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时,是在医务室,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视线一片白,紧接着,黑影出现,连带着人的声音。
是医务老师的声音:“这位学生身体不怎么好,被这么砸了下后脑勺,大概很不舒坦,晕个一时半会儿很正常。”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伴随冷笑出现,“我不是来管他死活的,只是想让他跟我去弄个东西。”
“什么东西重要到你这位老师,要让昏迷的学生跟你去做?”医务老师眯了眯眼睛。
眼前黑影重重,声音越发清晰,沈亦悬眨了眨眼睛,白光一闪而过,又恢复黑暗。
他有些头昏脑涨,勉强坐起身体,听见班主任道,“他的档案。档案忽然没了,这能行么?被校长找到了你给我说理去?”
似乎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这个咄咄逼人又蛮不讲理的班主任,医务老师扯了扯唇,心想不和傻逼计较。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的病床传来动静,她和班主任一齐看向纱布后面,听见病床上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又冷淡:“我的眼镜呢?”
医务老师回答道:“就在柜子上。”
沈亦悬说:“谢了。”说罢,他摸向自己的左手边,上次他送严明枭来医务室时,注意过这个病床,床头柜就是在左边的。
他一下子就摸到了自己的眼镜,刚戴上,眼前的视力恢复,就见一道身影向自己走来,“沈亦悬啊沈亦悬,你上次去档案室干嘛了?管理档案室的老师说你上次去找他拿档案,之后你的袋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亦悬垂眸,淡然道,“嗯,没事。”
“没事什么没事?丢了这玩意儿,校长找的是我的麻烦!”
沈亦悬说:“很快你们就用不上了。”
“为什么?”
“……”
因为原主已经死了,档案留着干嘛呢。沈亦悬没再开口,班主任就当他是被欺负了,耍小孩子脾气,怒急攻心道,“行了你,别装了。既然没事,你就跟我去档案室好好找找你的档案!”
沈亦悬拒绝道:“我不……”
只听班主任气道,“还有,你往那个档案袋里放照片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放的,我们根本没要这个。”
照片?
沈亦悬眯起眼睛。
“你刚刚说什么?!”才反应过来的班主任又是一副火大的模样,好像沈亦悬不跟他走,他就要暴跳如雷了,用架的,也得把沈亦悬架过去。
沈亦悬从善如流地改口:“我说,我不舒服,但是档案很重要,我只能跟你去了。”
班主任冷笑:“别和我卖惨,没用。”
说罢,他转身离开,沈亦悬揉了揉阵痛不断地太阳穴,起身跟着他离开医务室。
·
到了档案室,班主任带着沈亦悬来到柜台,找档案室的管理老师拿到了那张照片。
“这照片是你么?”班主任不耐烦地说。
沈亦悬接过照片,这是一张十分温馨的家庭照,女人小心又激动地抱着怀里只有几岁的奶娃子,整张脸都是红的,而身旁的丈夫笑得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而他们怀中的小男孩,双眼涣散无神,瞳孔外圈泛着白,嘴角却是弯着的,显然也笑得很开心。
沈亦悬垂眸看了一会儿,有些想笑。
画面上的沈江川和尤溪迎笑得像是两个不存在的假人,因为沈亦悬根本就没见过他们这么笑,也压根想象不到他们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二十多年的生活里,父母留给他的从来都是冷漠的面庞,和决绝的背影。
治愈怀中的小男孩,确实像原主那样双目失明,但脸却是沈亦悬自己的。
“你爸妈好像不长这样,这照片怎么在你的档案袋里啊?”
“不知道。”
“不是你拿档案的时候偷塞的?”
沈亦悬默默抬头与他对视。
班主任哼笑,“监控我早就看了,是你自己把档案拿走的。”
只不过角度有些刁钻,保不齐这照片就是沈亦悬自己塞的。
监控清楚拍到了沈亦悬前几天亲手把档案拿出来的犯罪画面,沈亦悬只好认命:“嗯,是我拿的。”
班主任顿时无语:“你还不知悔改!”
沈亦悬有些莫名:“我没……”
“你今天就在这里陪档案老师整理档案!直到高三的所有档案你都整理齐全,你才能走。”
“……”
沈亦悬面无表情,无奈应了:“行。”
第71章 食梦11.现形
和上次来时看到的档案室不一样,现在的档案室把档案全拿了出来,几个老师围着档案袋重新整理登记。
沈亦悬看一眼就觉得头大,短促地皱了下眉,被催着过去帮忙。
这一帮就是一下午,四节课沈亦悬都没上成,坐在档案室里,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学生的班级姓名身份证号,连着写了几个小时。
结果他只是写累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档案室发现门上锁了,老师们已经走了。
沈亦悬:“……”
得,身为档案室里唯一一个记录者,这么醒目的存在也被忘。
可他的校服外套还在档案室里,那张班主任给他的照片也还在外套兜里。
沈亦悬看了看,窗户也锁上了,翻不进去,心想明天再来拿吧,于是转身回了教室,拿上书包转身回家。
·
夕阳西下,窗户外的暖光是金红色的,沈亦悬走进教室,感受着夕阳余晖的温度,那轻薄的光源像是一张巨大的纱布,柔软落在沈亦悬的脸上。
这层纱布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罩住沈亦悬的面庞,笼罩他的视线。
视野里,他的座位上坐着一个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少年,几根发丝随风浮动在半空。
少年对他笑,甜丝丝地喊他:“亲爱的。”
沈亦悬警惕地看着,毫无动作,可下一刻,他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往座位上去。
那笑眯眯的人在他被控制着坐下的瞬间就化作光斑消失了个彻底,沈亦悬却不由自主地摘下眼镜,直接趴在了桌上。
他的眼皮很沉重,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用指腹用力往下按。
沈亦悬知道,这是怪物胃口大开,不满足昨晚吸收的那一点情绪了,祂在贪心又不容拒绝地向沈亦悬讨要更多的情绪。
可是,明明祂之前只能控制四肢,沈亦悬却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控制了。
昨晚他贡献的情绪应该没有那么多吧,怎么就让这只果冻球变得这么强大了?
沈亦悬皱着眉,那怪物果真贪婪,他心里的所有不耐和警惕都被吸收得一干二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脑子里就空了,什么情绪都提不起来,毫无精神力。
紧绷的后背放松下来,沈亦悬慢慢地被一股海啸般汹涌的睡意席卷,难抵困倦睡了过去。
·
再次清醒时,是在梦里。
沈亦悬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在家里。
他从床上坐起身子,柔软的被褥带来的温暖在他的动作里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这是一个阴雨天,沈亦悬听见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一只湿漉漉的鸟雀站在窗台上,借着头顶的窗檐挡雨。
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饶是隔音效果再好,也能把外面的雨声听的清清楚楚。
沈亦悬以前还挺喜欢雨声的,滴滴答答砸在地上的动静很好听,现在觉得听着有些悲伤。
因为他总是会想起沈灼哭泣时留下的眼泪,那些眼泪就跟雨一样,一大滴一大滴地砸进地里。
不过,雨水滋润了荒原,生出枝芽,也算是好事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笑呵呵地喊着:“小沈少爷,该起床了哦。”
那道声音停在了门口,用很平常的声音说:“现在已经早上六点了,该洗漱吃饭,去上学了哦。”
沈亦悬不记得这是哪一天,但他记得这是第几个负责照顾他的保姆。
一个和他相处得最长,最后辞职时也与他闹得最厉害的保姆。
沈亦悬听着那道温柔的声音,这才想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纤细的四肢、白皙的皮肤,大概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
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他和这位保姆相处的最后一天,因为就在这天早上,他吃早饭时,这个保姆被他的眼睛吓跑了。
还往他头上砸了个杯子,大概是他比较抗造,又或者运气好,杯子砸在他脑袋上,并没有破皮,只是砸出来一个红包,反而是杯子摔在地上时,沈亦悬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脖子,后来检查,医生说差点划到大动脉。
“小沈少爷?”
思绪被打断,沈亦悬掀背起身,嘴里应了声,心里却在想,那只果冻球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他送到这样一个梦里来。
这一天发生的苦楚和委屈,早就在时间的作用下被重刷干净了,他就算重新经历一遍,也不会再有感觉。
他正想着,已经起身去衣柜找衣服,换上了校服,随后重复着十几年前的日常,先去卧室自带的洗手间里洗漱,然后再往楼下走,去吃保姆做的早饭。
再然后就是保姆嘶声力竭的尖叫、杯子砸碎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大门被大力拉开又关上的巨响。
沈亦悬几乎可以想象到,在发生这一切时,自己面无表情会有多好笑。
走进洗手间,沈亦悬拿起洗手台上牙刷和洗漱杯,慢条斯理地挤牙膏,然后张嘴,把牙刷塞进嘴里动起来。
沈亦悬刷牙很认真,从小到大都这样,足要刷上好几分钟,洗手间的灯光从上往下照在他茂密的发顶,牙膏也生出雪白的泡沫充斥着他的口腔,沈亦悬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镜子里,男孩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诡异的弧度,深色的瞳孔在逐渐变黑变暗,透出一抹亮眼的红色。
同时,洗手间门外再度出现脚步声,保姆不同寻常的声音响起:“小沈少爷,你去哪里了呢?该吃早饭了。”
沈亦悬根本来不及思考镜子里的倒影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先对保姆突兀的行为感到了疑惑。
保姆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在楼下准备早餐么,怎么会突然上来?
还是说,是他记错了?门外这个保姆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一个,而是别的保姆?
“小沈少爷?”
往日温柔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却听得人心惊胆战,沈亦悬早已听出其中暗藏杀意,顿时知道,那根本不是保姆,只是一个读取了他的记忆,并按照他的记忆做出部分行动的怪物。
洗手间门外,祂已经在逐步靠近,“你在洗漱么?我想……和你说说话,谈谈事情。”
沈亦悬死死盯着门下的缝隙,眼看着光源被一道黑影挡住,就在这个瞬间,他忽然听见一个很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水面被拨开一样难以形容,沈亦悬猛地回头,只见镜子里满嘴泡沫、咬着牙刷的男孩凶狠地眯起眼睛,噘着嘴向他伸出手。
一截手臂就这么从镜子里伸了出来,而沈亦悬整个人都愣在原地,被控制着无法动弹,就这么手无缚鸡之力地被镜子里的自己抓走。
“砰!”
洗手间门被暴力打开,门猛砸在墙上又回弹,而门后的女人在看清洗手间里什么都没有时,收敛了笑意,露出阴沉的表情。
祂冷哼一声,“居然被抢走了……但你能抢到什么时候呢?”
·
沈亦悬整个人都被拉进了镜子里,从被人抓住肩膀,到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抱着他的这人似乎没有温度,怀里是冰冰凉凉的,倒是很舒服。
有力的臂弯从他的双膝下穿过,然后,这人把他放在了地上。
沈亦悬一抬头,看见的还是研究所无穷无尽的长廊。
而他此刻已经从小男孩变成了他原来的身高体重,背靠墙壁坐在地上。
抱他的男人个子很高,沈亦悬不想仰头看祂,也不用仰头看祂,就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这样你都能找到我?”
他有些好笑地说。
“当然。”这人开口说话的声音格外沙哑低沉,完全不似沈灼那般清朗,沈亦悬当即抬头看去,这人也在瞬间蹲了下来。
祂穿的是研究所里沾满血迹的白色工作服,下半身穿着黑色长裤,蹲下身时,露出的皮肤却软绵绵的,格外顺滑,甚至还是透明的。
祂的脸部只有五官的具体形状,像是糖人,画出了眼睛鼻子嘴巴,却很平面,因为祂根本没有眼珠,张开嘴时里面也没有舌头和牙齿。
整个人,就是个透明液体人。
见状,沈亦悬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被吓到,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却被果冻人用手捂住了嘴。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有的没的。”祂似乎有些结巴,“我只想要,你的情绪。”
“你快点给我,情绪。祂们都会,来找你的,但是,你只能,给我贡献情绪。”怪物一点点靠近,熟悉的偏执感令沈亦悬怀疑不已,“你好香甜。你的情绪,我好喜欢。”
“所以,你只能,属于我。”
怪物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身体忽然一点点缩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模样,尺寸不同的大衣穿在祂身上格外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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