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衣站在傅雪身前嘟着嘴巴阴阳怪气抱怨道:“我们本来就在屋子里闷了一下午,除了林拾鲤谁也没出去过。”
许是白如晏对林参的特殊待遇让小姑娘感到不平,因此语气多少有些针对林参的意思。
花卷看着林参手里那把沧桑古旧的琴,又想到今晚他只能一个人睡在外面亭廊里的长椅上,心中很不是滋味。
被傅雪拉进屋后,她把闷气撒在风入衣身上,瞪了对方一眼再迅速钻进被窝躲起来。
风入衣:???
周禧当着白如晏的面给林参抱来一床棉被,却在白如晏关上门后偷偷将林参往屋子里拉,压低声音说:“大师兄,趁他们没看见,快进来。”
然而林参抱着棉被,拿着琴,轻歪身子挣开他的拉扯,径直朝竹从边的长亭走去,冷淡命令道:“回屋关上门,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周禧失落落地站在门口望了他许久,直到林参铺好棉被,回头警告性地盯他一眼,他才拖着不放心的影子进屋里去。
露天院子里渐渐亮起灯光,竹影在长亭中摇曳,四边客房门窗后人影涌动。
大家都清楚,今晚是捞月谷为明日“闹事”做准备的最佳时机,因此除云通镖局巡逻的人以外,基本没人在外逗留。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风幽月阴之夜,暗流涌动。
林参坐在长椅上,把原本铺好的棉被又折叠起来放置在一旁。
一副不准备睡了,打算通宵的架势。
他只是看着周禧的门窗,放空思绪一呆就是半个时辰。
周禧的身影坐在桌子前动来动去,不知在埋头捣鼓什么。
忽然他好像是准备好了,跑到窗边撑开一道缝隙,确认林参在看着他,远远冲林参傻乎乎地笑了笑,再松开上下开合的窗户,把放着烛台的桌子挪到窗边。
烛台靠近窗户,人影便被放大。
周禧在窗台下蹲好,举起双手,借住烛台光线,让林参能清楚地看见窗纸上映出了他两只手的影子。
「我,睡不着。」
他给林参比划哑语手势,做完动作后再次撑开窗户缝隙,一双明亮的小鹿眼朝林参眨巴着瞧了过来。
林参眸子眯了眯,嘴角牵起浅浅笑窝,回给他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眼神。
他心满意足地缩了进去,举起手继续比划,「我们,玩,游戏。」
少年的哑语断断续续,异常生疏,林参一半靠猜才能读顺他的意思。
「我出题,你猜,成语。」
比划完,窗户又被撑开一条缝。
周禧猫在窗台边,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一双眼睛,期待着林参的回应。
林参懒懒靠着长椅椅背,大幅度点了一下头,虽然没有手势,但也是哑语,「好。」
周禧见后快速关上窗户,兴高采烈地拿起他剪的小纸片,依次投映出小人,爱心,房子,和小鸟的图案。
林参一眼便读懂了他的意思,在他给出谜语后打开窗子的第一时间就抬手作出几个字的哑语动作,「爱,屋,及,……」
但最后一个字他想不到该用什么手势表达,想了想只能歪头笑笑,摆手示意认输。
周禧蹲在窗台边,两眼弯弯哼哧哼哧得意了许久。
他又拿出别的纸片,在窗纸后自顾自摆弄。
林参看见窗户上先是映出一颗树,不知周禧用了什么法子把小树形状的纸片固定了在窗子上,继而见一个小人和一个箭头依次出现,箭头与小人短暂交叠后快速朝小树移动,直射穿小树冲出窗户投影范围。
林参甚至能看见周禧蹲着跑过去时高高的马尾影子遮盖了箭头。
可惜他自己不知道,沉浸在自以为完美无瑕的表演里,撑开窗户冲林参挑眉咧嘴,卖乖地笑着。
林参姿态闲散地半躺着靠在长椅上,只觉得他无聊,但还是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配合,做哑语说:「百,步,穿,杨。」
当他猜出来的时候,周禧笑得最欢,再准备下一个谜语时亦更加兴奋。
这次还是那颗树,且不止一颗,四五片小纸树组成了小树林,被周禧固定好。
接着还是那个小纸人,但箭头变成了一片小纸鱼。
小鱼一动不动,只有小人重复着上上下下某种动作,像是在捡东西。
林参坐在亭子里,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猜谜这件事情中。
本来周禧的谜语就很幼稚,一眼既能识破。
他认真的目光穿过烛影和窗纸,其实是落在自娱自乐的少年身上。
别的房间陆陆续续熄了灯,周遭昏暗一片。
乌云聚拢在云通镖局上空,一连串夜蝠唰唰冲出竹林。
在世界彻底陷入阴晦之前,还剩最后一道淡蓝色月光固执地降落人间,洒在林参周围,如雾般附着在浅绿色衣袍边缘、和时而随风飘荡的发丝之间。
周禧打开窗户,隔着长亭遥望月光中淡如谪仙的人,闪烁的小鹿眼,明显比之前两次更期待林参能猜出答案。
林参压抑着心事,给周禧表现出来的只有松弛随意之感。
他莞尔一笑,指了指自己,「林,拾,鲤。」
周禧见他没有半点犹豫便猜对了答案,高兴得五官挤成一团。
林参耳朵忽而动了动,表情一瞬变得苦涩难言。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只是林拾鲤。
他挤出隐隐夸张的笑,努力藏好异常情绪,趁周禧还没关窗,给他比划了一句哑语,「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周禧微愣,笑意缓缓落下,又看见林参说,「继续。」
短暂的疑惑被他抛之脑后。
他放下窗子缩回去,看着粘在窗户上的“树林,小人,和鱼”,思虑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一口气,从一堆形状不同的纸片中挑出“爱心”,再小心翼翼粘在“树林,小人,和鱼”的左上方。
「喜欢,林拾鲤」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粘好的“谜语”,还把烛台往窗边挪了几寸,让林参能看见更大更清楚的图案。
再刻意走到窗前,让自己的影子也融入谜语之中。
「林拾希,喜欢,林拾鲤。」
扭扭捏捏地展示几秒后,他红了脸,满怀期待打开窗子,正激动地准备见证林参的反应时,才发现对面长椅空无一人。
月光也跟着林参一起消失了,只剩孤零零的被子被遗忘在黑色的风里。
“林参?!”
周禧心中暗惊,蹭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冲到门口,在推开门前一秒想起林参的叮嘱。
内心挣扎片刻,他还是推开了门,却发现察觉到动静的白如晏正站在门口盯着他,把他吓得肩膀猛地一抖。
“回去。”
黑暗中白如晏冷冷压低声音训斥道:“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周禧从惊惧中回过神,指着林参叠好的棉被说:“可是大师兄不见了!”
这会儿他再惊慌失措,还知道控制音量不被别的客房里的人听见。
然白如晏看都没看长亭那边一眼,而是更严厉地呵斥:“回去!”
周禧谨慎地慢慢退后,眸子微沉,忽然趁白如晏稍稍放松之际迅速扭头跑开。
“呃!”
白如晏准备好的石子还是弹了出去,击中周禧脖子后的穴位把他打晕。
“小丫头片子,哪天被捞月魔头卖了还给人家数钱呢。”
他把周禧抱回房间床榻上放好,盖正被子,离开房间带上门,回身望着林参消失的长亭喃喃自语道:“若非我逼问师父他老人家,否则到现在都不知道平安派里藏着捞月魔头。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千万别连累我们平安派。”
*
林参并没有走远,此刻就在竹林另一边。
他只是从长亭北侧绕到了长亭南侧。
乌云浓重,月影黯淡,又隔着重重叠叠的竹影,导致周禧没有发现他。
听见白如晏搞定周禧之后,林参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耳畔飘来暖风,带着邪魅的声音,轻撩他的鬓边碎发,“难怪不肯回家~原来是温香软玉在怀~”
林参眉眼一沉,赶苍蝇似地把凑在耳边的人打开,“想多了,我只是不想看见你。”
乐壹不坐在椅子上,偏要高高坐在椅子背上,背对林参,翘着二郎腿,脑袋后仰,让长长的头发耷拉在林参肩上。
并捏出一撮发尾撩拨林参的耳朵,坏兮兮地挑逗道:“撒谎,刚刚不知道是谁玩儿得那么开心。”
客院周围的机关完全拦不住这个捞月魔头,他此刻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大气都不带喘的。
林参叹了口气,不想搭理他。
乐壹脖子后仰,狗皮膏药般凑到林参耳边,继续贱嗖嗖地阴阳怪气道:“爱屋及乌~百步穿杨~噢唔~还有你的名字~”
“说正事。”
林参挪动身体离他远一点,“你也看到了,这么多门派来这里参加寿宴,出于什么目的不难猜吧。”
乐壹搅弄发尾,高高翘起的脚尖指着天边乌云,“他们是为了一睹我的俊美容颜。”
说完还冲林参眨眼打了个响舌。
林参早习惯他的自恋,对此已经免疫,兀自认真提醒他:“你不要把他们当成废物,今晚就偷偷摸摸杀了令狐李,然后离开。”
“我不。”
乐壹吊儿郎当地摇摆二郎腿,“当年令狐李逼着龚叔杀了亲孙儿,而我容忍他多活十四年,为的就是今天,让他也当着众多江湖人士的面,亲手杀死唯一的孙儿。”
去年秋天,令狐李的长孙刚满月,云通镖局风风光光大办满月晏。
乐壹和龚弘也在那一天为十六年前刚背会三字经的孩子倒了两杯忌酒。
“直接杀了他实在太便宜他了,我要把他和他的孙儿关在一起,让他眼睁睁看着孩子的尸体腐烂,这煎熬的滋味,他必须尝一尝才有资格去死。”
乐壹对林参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充斥着染血的愤恨,一直摇个不停的二郎腿也慢慢被沉重的恨意压制着不动了。
然林参并不在乎,“我怕你明天走不出云通镖局。”
乐壹收敛阴鸷表情,二郎腿重新摇摆起来,冲林参傲娇地“切”了一声。
林参看着眼前那些南边的房间,面色冷凝,“你当初就不该让这些人活下来。”
乐壹拿发尾挠他鼻子,“那你现在冲进去杀了他们呀。”
林参缓缓转头看向他,话音森寒,“你说的?”
乐壹忙不跌一个后仰翻身,正儿八经地坐到长椅上,按住林参的手,“别别别,他们死了就没人跟我叫板了,那多没意思,我特意留着玩儿的呢。”
林参失望地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
第34章
“哎呦,这么些年不见,你怎么也满嘴都是说教,还变得这么胆小。”
乐壹两只手臂展开,搭在椅子背上,二郎腿抖得整个长椅都在颤动,“我可不怕他们。”
林参说不动他,拿上琴起身离开,丢下一句,“你早晚要吃亏。”
乐壹跳起来追上去,一只手搭在林参肩上,半个身体朝他倾斜,几乎快要亲到林参的脸,并用撒娇的语气问:“老三~听姨父说,你今天去找他要钱了?你缺钱跟老哥要啊,别找外人借。”
林参没空搭理他,而是兀自问:“我留在满月观的信你看了吗。”
乐壹这会儿不玩儿自己的头发了,改玩儿林参的头发,理所当然道:“哦,我一整个下午都泡在焘熙楼,没去满月观。”
林参对他无语到极致,但还是很认真,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十多年前我让你查的那个贺英,就是毒圣何应,还记得吗。”
乐壹理直气壮回答:“不记得。”
林参话语停顿片刻,强压下想掐死他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努力忍住耐心,解释说:“他帮荣王办过事,而且就和阿娘有关,我本来已经抓到他,他也答应要告诉你真相,后来又被荣王的人劫走了,我们现在要想办法找到他。”
乐壹听后虽然有一点点小惊讶,但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摇头晃脑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把真相告诉你?”
一听这话林参就来气,狠狠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咬牙道:“全世界都知道乐叁不长头发,我说我是乐叁,他信吗?!”
乐壹揉了揉肚子,反倒委屈起来,“光头才能吓唬人嘛!哎呦你打痛我了!”
林参重重叹了口气,实在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再严肃的话题到他嘴里,永远会变得像纸片一样轻。
“我们去探一下令狐李为了抓你都做了什么布置,知己知彼,明天才好应对,你别得瑟,听我指挥。”
乐壹架着他的肩膀,偷偷冲他做了个鬼脸,用蚊子似的声音吐槽,“听你指挥,略略略~”
二人走到院门口,一左一右推开客院大门,被守在门口的四个侍卫举刀拦下。
“等等!现在已经不让出去了,客人请回。”
林参准备直接打倒四个侍卫,却被乐壹悄悄按住手。
“兄弟,长夜寂寞难熬,都是男人,你们懂的~就让我们出去吧。”
乐壹说完又对侍卫们挑眉打了个响舌,拍着胸脯说:“要不一起啊,焘熙楼,我请客!”
林参暗中咬了咬牙,恨不能先把身边这个骚孔雀给解决掉!
地位较高的侍卫滋溜一声抹了抹下巴,余光打量一番三个同伴后,见同伴都有所心动,于是试着问:“你们……是哪个门派?”
乐壹毫不犹豫回答:“同城,隔壁山上,安都白家,平安派。”
话音刚落,林参已经在电光石火之间从二胡琴轴里抽出小刀,眨眼便抹了四个侍卫的脖子。
他稍一躲闪,躲开了喷射而出的鲜血,只有一滴诡艳的红点粘在他眼角。
四个尸体直愣愣倒下时,被林参和乐壹拉住腰带慢慢放倒在远离机关引线的地方,防止他们碰到引线触发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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