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屋内悄无声息。
看客们的脑袋齐刷刷转向乐壹这里,却又听见谁喊了一句“令狐李没想杀令狐轩!!”
于是一百多个脑袋重新齐刷刷转回令狐李和令狐凌那边。
他们好忙的样子,因为戏剧性的场景一幕幕出现,都不知道先看哪边了。
果然,大家看见令狐李手里的匕首最终竟然是朝龚弘胸口刺去!
看来他在赌一个机会,让自己死在龚弘手中,说不定这样,乐壹和龚弘就肯放过他的家里人了呢?
可他的手腕虽然被龚弘擒住了,但龚弘并没有反杀。
毕竟龚弘本就不想要他直接死,而是要他像自己一样亲手杀死孙儿!
而最终刺伤他的,竟是背后冲上来的令狐凌!
令狐凌还按着扎在他血肉中的匕首,鲜血从令狐凌两个拳头下渗流出来,染红了整个衣袖。
令狐李怔怔转身,在看清令狐凌面容的瞬间,瞳孔猛缩,带着惊恐与不解重重栽倒!
龚弘怀里可怜的婴儿见爷爷摔倒,哇哇大哭!
“呜呜呜啊呜哇呜哇!!”
令狐凌听见谁喊出那句“令狐李没想杀令狐轩”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身体佝偻,目光飘忽地盯着空空的地面,双手还保持着握住匕首的姿势,根本不敢去看令狐李瞪得极圆的眼睛。
但他余光能看见令狐李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地抽搐,也能感受到一种复杂且濒临死亡的悲哀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他的妻子早已不再尖叫,但孩子却越哭越悲惨。
小婴儿哪里有什么悲惨的情绪,只是在令狐凌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婴儿的哭声像是在十八层地狱里回荡,充斥着恐怖的回音。
年轻的父亲,年轻的儿子,就在这短短瞬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良知和灵魂。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对此却漠不关心。
乐壹面露凶相,难得也有不冷静的时候,“出来!”
他对着屋子里,那个自己感受不到任何气息的人大喊:“我叫你出来!”
眼见乐壹真的恼火了,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周禧紧张地朝身后抓,“大师兄,情势变了,我们要小……大师兄?!”
可他半天没抓到人,一回头,才发现林参不知所踪。
“林参呢?!”
少年顿时心惊胆战,目光指向一直站在林参身边的白如晏。
白如晏面色沉稳如水,目光避开周禧的眼睛说:“我让他回平安派搬救兵去了。”
第一次帮林参打掩护,撒谎的时候,白如晏有几分心虚。
周禧心急如焚,口不择言,想都没想就质问道:“他连武功都不会,你让他回去搬救兵?!”
白如晏见自己不擅长撒谎,怕说多暴露,只能直接摆出宗师架子呵斥周禧,“我让他离开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你应该担心自己!还有,怎么跟大师父讲话呢!”
周禧顿时没了底气,忙低头认错,但脸上的担忧却分毫不减。
西边屋檐下,射出刀片的房间门缓缓打开。
一个脸戴玄铁面具,身披黑袍的神秘人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中。
第38章
虽从未见过,但乐壹一眼便认出这就是林参提到过的黑袍人。
他双眸一肃,二话不说,迅速抬手朝黑袍人捉去!
黑袍轻轻一点脚尖飘了起来,宽大的连体阔袖就像他的翅膀,带着他能如同没有重量的鬼魂一般,随时随地想飞就飞。
他从容躲开乐壹的手爪,再一俯冲从乐壹身侧闪了出去。
乐壹只看见一晃而过的连续黑影,眨眼间,眼前的人便站到了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正无声无息幽幽凝视着他的背影。
以前还和乐贰一起责怪过林参办事不利,次次都让这家伙给逃了,而眼下他额边不断渗出冷汗,嘴角抽搐着缓缓回头,终于明白怪不得林参。
此人双椿绕菏实在太厉害,几乎已经达到了让身体没有重量的境界。
乐壹回头看去,见黑袍袖子还在缓缓飘落,黑袍人却已经稳稳站定。
他胸口气若游丝的呼吸不似常人,更像鬼魅。
其它门派有高手认出双椿绕菏,几双诧异而微妙的目光朝平安派这边看来。
白如晏也是第一次见到黑袍人,终于相信林参和捞月谷没有胡说八道。
周禧抓住白如晏的手激动道:“我说的没错吧!那天晚上就是这个人!闯入平安派小七宗附近差点杀了我!!”
那边乐壹还没动作,这边白如晏先一步迫不及待上前对黑袍人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如晏深得白蝉教诲,一切以平安派的安危与名誉为先。
不管怎样,他必须要明确向在场所有人表示——黑袍人虽会双椿绕菏,但他的所作所为与平安派无关。
尤其是得让捞月谷知道这一点,否则就算有林参在,也保不准乐壹不会把矛头对准平安派。
这不白如晏刚喊完,余光便下意识打探乐壹的反应。
只见乐壹眼神凶恶,斜瞪着他,显然已经有些记恨与怀疑了。
黑袍人没有回答,静得宛如雕塑。
乐壹从白如晏身上收回目光,抬起手,屋顶上的捞月谷众人便得令架起火铳,一齐瞄准站在客院正中心、竹林灰烬中的黑袍人。
“你再快,能快得了我的炮吗?”
乐壹慢慢蜷缩五指捏成拳,冷盯着黑袍人,“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在你身上打穿几十个窟窿,把面具给我摘了!快点!!”
门口照壁前,龚弘抱着婴儿,小心带手下人退至墙边,以免被火铳误伤。
令狐李还在地上抽搐,做着死前最后的挣扎,只是目前局势紧张,无人在意他的痛苦。
只有令狐凌怔怔站在火铳射程范围里,由于情绪过于崩溃,连危险都察觉不到了。
别的门派众人都退到屋檐下,有的直接躲进屋里,就怕被不长眼的火铳在身上射个窟窿出来。
还有人想翻窗偷溜,但打开窗子后才想起这客院一圈布满了令狐李设置的机关。
或退一步来说,既然中了无色含月,眼下逃走亦是死路一条,只能乖乖等乐壹安排,祈祷他肯交出解药。
眼下除了临近痴呆边缘的令狐凌以外,只有黑袍人还敢站在火铳射程里。
他甚至一动不动,冬日里冰凉的玄铁面具透着从容不迫。
“乐谷主。”
黑袍人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简单的桃木盒子。
“你们三个孩子之中,果然是你最像她。”
乐壹眉目阴沉,却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黑袍人本就是最大的线索,如今贺英又在他手上,若真杀了他,那么所有能为母亲饶柳灵正名的机会便全都烟消云散。
秘密会被他带入泥土,永不见天日。
乐壹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迟迟不敢下令射杀,只是吓唬吓唬他。
显然黑袍人将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才敢无所畏惧地站在火铳射程里,浑身透着满不在乎。
但黑袍人的这句话,激起了乐壹的仇恨,逼得乐壹有种不顾一切只想要他性命报仇雪恨的冲动!
“你认识我娘?你骗了她对不对?!”
乐壹凶神恶煞地咬着牙自问自答,“对!没错!若不是我娘信任的人欺骗她,她怎么会落到荣王手里?!就是你!!”
黑袍人依旧淡然自若,低头慢慢打开木盒子,盒子里露出许多粒土黄色药丸。
面具下呕哑沉闷的难听的声音里藏着语重心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乐壹高高举着的手开始发抖,在射杀与不射杀之间痛苦地纠结。
这时白如晏见他还会犹豫,急切撺掇道:“乐谷主,反正你抓不到他,与其留着他继续坏你的事,倒不如直接杀了他。”
黑袍人闻言,脖子机械般扭了扭,面具下的黢黑眼孔射出阴冷寒气,直逼白如晏。
“白如晏,怎么这次不当旁观者了,你们白家不是最喜欢隔岸观火吗。”
白如晏背后一凉,怔怔看向黑袍人,恼羞成怒道:“你,你到底,是谁?!!哪里偷学的双椿绕菏!!!!”
忽然,黑袍人冷不丁朝他猛地打出一道隐火掌!
白如晏甩袖躲避,而那充斥着滚烫热气的掌力将他身后房门拦腰烧断!
不过刹那,房门中间一截直接成了焦炭!
“隐火掌?!”
白如晏万分震惊地看向黑袍人,“你连隐火掌都会?!你是把我们平安派的武学连锅一起偷了啊!!!”
黑袍人淡淡撤掌,冷哼一声,没再理会白如晏,亦无视乐壹的纠结,慢慢转身,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举起小木盒里的土黄色药丸说:“这就是无色含月的解药。”
说罢,大手一挥,将药丸如同给小鸡喂食一般朝四面八方撒了出去!
但众门派都异常谨慎,并不敢轻易相信。
可乐壹通过颜色看得出来那的的确确是无色含月的解药。
他顿时懵了,才发现不仅平安派被偷了家,原来自己的家也被偷了!!!
气得他脱口而出,“靠!你凭什么有无色含月的解药!!”
不过说完这句话后的瞬间,乐壹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也更确定了这个人当年曾获得过母亲饶柳灵的信任。
因为无色含月,本就是饶柳灵所研究出的、压制内力的功能性毒药。
全世界只有乐壹他自己和饶柳灵知道毒药本体与解药的配方。
那么,排除他自己泄密的情况后,就算第二种可能再不可思议,也是唯一的答案。
黑袍人索性也不装了,隐晦地承认道:“你娘的才华举世无双,她什么都懂,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做出来。”
说这段话的时候,他举目看向屋顶上捞月谷谷民手里的火铳,“不过她做的东西,一开始都不是用来伤人的,她说想让她的孩子们看一场最漂亮的烟火秀,结果意外做出了更轻便更有威力的火铳,你可能不知道吧。”
他转身,目光落回乐壹身上,隐约是在笑着说:“你们没看到的那场烟火秀,但我看到了,真的很美,就和你娘一样。”
客院里的人从二人谈话中得知地上的药丸真的是解药。
于是趋之若鹜或蹲或跪,不顾形象地趴在烧毁的竹林里,徒手拨开灰烬挑拣解药药丸。
只有极少数门派里地位尊崇的高手才不用亲自像狗一样去捡地上的食物。
他们贪得无厌,哪怕捡够了本门所需的量,依旧觉得不够,皆暗中命令手下人能捡多少捡多少,打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但黑袍人撒出去的解药数目本就差不多是一人一粒的量,有人多捡,自然就有人得不到解药。
因此,在混乱狼狈的场景之中,有人为了抢夺一粒药丸大打出手!
而一袭黑袍从容优雅地站在纷争边缘,像是早已看透人间污浊,不动于心。
乐壹眼中肮脏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黑袍却在此间别样清晰。
“你也知道她那么好。”
他慢慢放下手,屋顶上的捞月谷众人便缓缓将火铳口从对准黑袍人的方向撤开。
“为什么要利用她呢?”
乐壹听出黑袍人的怀念里对母亲尚有一分情义,于是试图换个方法,欲动之以情,说服黑袍人说出当年饶柳灵替荣王刺杀皇后背后的真相。
而他痛心疾首的质问似乎真的触动了黑袍人的心弦。
向来稳重的黑袍人忽然慌了,宽大的袖子无风自动,那是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发抖。
他似乎不愿面对乐壹的问题,直直伫立在原地,开口却是对令狐凌大喊:“令狐凌!还不快发射信号!”
令狐凌闻言深闭双眼,终于缓过劲儿,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烟花筒,拉动引线,朝天射出一道响亮的烟花!
阴沉沉的天空下,那烟火即使在白天也绚烂夺目。
乐壹抬头看了眼烟火,皱眉深思片刻,却并不紧张,反而莫名胸有成竹。
继而,只见黑袍人一跃起飞,朝南边大门飞去!
龚弘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打出子规啼欲拦下黑袍人。
但他的子规啼和黑袍人的隐火掌在空中交汇后遭到了吞噬与合并,最终化作威力更强的能量朝他猛冲而来!
乐壹见状拼劲全力扑过去救人,黑袍人却在这个时候回头缠上了他!
他不得不先应付黑袍人的攻击,视线锁在龚弘身上,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龚弘的瞳孔眼睁睁看着巨大且灼热的能量朝自己以极快的速度袭来,竟然在危急关头转身护住怀里的婴儿,用肩背去硬抗隐火掌!
木门被拦腰烧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明知中掌必死无疑,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保护令狐轩!
这一刻,乐壹仿佛看不懂他了。
这个郁郁寡欢了半辈子,在寺庙里闭门不出的老大叔,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仇人未死,他却为了仇人的孙儿先行赴死?
乐壹看见龚弘的选择,恍然失神,一瞬间的呆滞,就被黑袍人趁机掐住了脖子!
但黑袍人没有伤害他,而是干脆利落地点了他的穴!让他动弹不得!
疯在表面的魔头,第一次觉得自己才是正常人。
不正常的是这个世界啊!
看不懂,实在看不懂!
跟他作对却不伤害他的黑袍人、护着仇人之孙的龚弘、见势不妙迅速带领众弟子躲进屋子里的白如晏、以及捡完药丸后屁滚尿流,作鸟兽散的众门派之人。
好像所有人都是疯子,皆病入膏肓,做着常人难以理喻的举动。
这时光头乐叁从步辇中冲下来,却被黑袍人拿刀架在乐壹脖子上威胁。
光头乐叁于是立刻停止靠近,举手表示投降。
屋顶上众谷民也紧张地望着黑袍人和乐壹,就算个个手持火铳却不敢轻举妄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白色身影自大门后闪至龚弘身旁,使用第八重子规啼为龚弘接下了黑袍人的隐火掌!
强大的两重内力瞬间抵消,扩散而出的能量将照壁震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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