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马提亚会如何处理粟续这个变故?他们能等到真相公布的那天吗?
“你们看,消毒水枪停下了!”
所有人闻言向粟续投去目光,屏息等待着护卫军下一步的行动,这一瞬他们仿佛也是被架在火上烤的人。
冲击着躯体的水柱骤消,粟续冷眼看着面前无数漆黑的枪口,毫无胆怯地突然咧嘴笑出声。
莫勒问:“你在笑什么。”
粟续的手几乎没了知觉,颤抖着抬起将滴着水的头发向后捋,指尖穿过乌黑的发丝,露出他平静无波的双眼。
“上将,你是不是在想,都过这么久了,这个人怎么还没异变,真是不太好交代了呢。”
莫勒抿唇不语,未蹙的眉头暴露了粟续确实一语中的。
粟续紧盯着莫勒,声音发闷:“所以,我没有异变,他们也未必会异变。你们在杀人,是人在杀人。”
人在杀人。
莫勒的目光一紧,下意识攥住别在腰间的枪,极力压制的私心在刹那间动摇,与忠诚在颅脑内冲撞。
粟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肆意的笑容带上几分嘲弄,看来这位护卫军上将并不坚定呢。
“带他回去。”莫勒开口。
一旁的蒙德立即阻止:“上将,不可!”
莫勒又补了句:“向医疗中心申请治疗舱,护卫军全程特级看守。”
飞行平台上所有人都看着,只要粟续没有异变迹象,他们不能将人强行击杀。既然有加百利教授做保,护卫军只是在行驶坚守权而已。
蒙德听懂了莫勒的强硬,颔首领命:“是。”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即有两人手持镣铐上前,又两人走至粟续身后,持枪时刻对准他的后脑,以防突发情况出现。
“走吧。”
护卫军一左一右地架着粟续朝护卫舰走去。
“哎哟,你们小心点,扣的太紧了!他伤得很重,跑不了的。”加百利紧张地一路跟着,生怕粟续折在半路。
“医疗中心联系好了吗?有人在门口接应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叫人。”加百利跟着一起上了护卫舰,一路碎碎念叨着。
他生怕粟续在舱内冰冷的铁凳坐得不舒服,万一一个颠簸再给人颠散架了可不好,脱下自己的外披给粟续当坐垫。
即使知道加百利别有用心,粟续还是表示了感谢,“谢谢。”
姗姗来迟的霍利斯站在舰船舷窗边俯瞰着小心翼翼护送着的加百利,改口说:“既然不用救人了,去飞行平台看看孩子们吧。”
教徒不解地上前询问:“神父,您是如何说动船长的?他不是对教授的失望了吗,为什么又同意让婆娑殿堂出手救人了呢?”
霍利斯呵笑了声,“船长大人怎么会听不出来麦克斯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放弃前卫队那么多人,又摆脱了劳民区,马提亚现在正是最缺人的时候。等目前的资源支撑我们抵达新海域后,马提亚需要尤妮花园快速扩充人口,所以现在得卖他一个面子。至于加百利……”
他说着,突然面露惋惜,“教授实在太痴迷自己的实验,这对马提亚来说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船长想借麦克斯敲打敲打教授,可听得见劝的话,还是咱们的加百利教授吗?”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不过听两边的意思,他猜加百利又犯了臭毛病,为了保住自己看上的实验体,故意找借口搪塞,让船长不快了。
麦克斯不知从哪儿听到的风声,这两个月悄悄派人去劳民区暗访,就是为了抓住粟续的把柄,但一直都无功而返。
据说前几天派去的人还被打成重伤,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愣是没敢说原由,气得麦克斯直接当场发落了那两人。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打人的是粟续,但除了他还有谁敢对尤妮花园的人下手?
这会一听粟续明晃晃地出现在劳民区,他当然是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过加百利也真是的,一个学生物化学的玩什么心眼子,差点玩落了不是?
霍利斯暗暗讥讽,面上却仍是一副和善模样。
“慈爱的马提亚更喜欢听话的孩子,而不是太有主见的孩子。不过实验中心毕竟是发展的主力军,不能真把教授得罪了,咱们领了船长的意,打着支援的名义,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到底也是来了,尤妮花园和实验中心咱们两边都不得罪。”
“神父英明!”教徒们满眼崇拜地跪地仰视。
霍利斯极享受这样的感觉,舒畅地仰起头深呼吸,愉悦地扬起了嘴角。
“有船过来了!”
飞行平台上的公民们见一只舰船缓缓落下,停在了他们的上方,一群身着金色外袍的人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俯瞰着他们。
“是婆娑殿堂,是神父!”认出了来人,几乎所有人捂着心口垂首表示崇敬。
霍利斯笑意更甚,悄然为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悲悯。
“各位受惊了,今天的祸事是实验中心人类基因研究组导致的,他们背着教授暗中研究,没想到制造出这么一个怪物。这些研究员自食恶果,也被怪物感染了,同劳民区一起离开了马提亚。”
人群中有人发问:“请问神父,实验中心是否对这些研究员进行过血检,他们真的都感染了吗?”
霍利斯叹声,无奈道:“没有血检。”
他的话引起人群一片哗然,但在质疑声到来前,他又接着说:“实验中心配有感染源检测器,稽查队抵达实验室时,警报声大响。为了避免感染扩散,只能将研究员们强行转移。”
“怎么会这样?”
“加百利教授一心为了马提亚,任劳任怨,没想到他手下的人会生出异心!差点把所有人都害惨了!”
霍利斯掩面叹息,“发生今天这样的事,马提亚也很痛心,可为了保证人类基因不被污染,慈爱的母亲不得不割舍掉自己的孩子。”
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在场的所有人,“在场的你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是马提亚最珍视的孩子,请怀揣着故去同胞们的期许再次启航,为延续人类的火种奉献终身!”
“一切为了人类的未来!”
众人蓦然觉得自己肩负的使命更加沉重,坚定地齐声呐喊着。
梅格神色凝重地看着霍利斯,往日常提的信仰现下却再说不出口。
宣誓终了,有一人小声问:“尊敬的神父,那么请问护卫军就这么把那个疑似感染者带回马提亚,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的异变了,惨剧该不会又要重演吧?真的有必要带他回去吗?”
霍利斯脸上的笑意不减,摆出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温柔地替受惊的人们解惑。
“教授说了,虽然今天的事并非他的主观意愿,但为了弥补实验中心犯下的错误,他一定会负责到底,请所有人监督!”
第93章
“他还在昏迷吗?”
“目前没有醒来的迹象。”
身着防护服的医务员翻看着手里的检测报告, 向警戒线外的高层汇报道:“医疗中心做了全方面的检查,患者全身骨头多处断裂,但是没有暴露性创口。”
此话一出, 加百利是松了口气, 但旁边的麦克斯脸色就不好看了, 接下去的报告也不乐意再听,直接转身离去,刚过拐角就撞上刚赶来的莫勒。
见莫勒还是一副臭脸,料想他这时候过来多半也是认定粟续会感染, 来提马提亚清理危害的。
麦克斯更是败兴,气愤道:“不用看了,没感染。”
莫勒没有表态,继续如执行指令一般的往病房走, 只是在背过身的瞬间, 微勾起的嘴角似是带着几分庆幸。
“血液检查正常, 脑电波正常, 电刺激波动正常, 五倍观察期无异变。”医务员一条一条地读, 直至翻到最后一页宣布结论, “综上,患者头部硬脑膜血肿, 躯干、肋骨多处骨裂骨折,生理反射正常, 无明显病变,无异变迹象。”
他说着,看了眼治疗舱上的指标,说:“目前针对患者断裂骨骼的修复进度为80%。”
加百利很清楚粟续大概率是不会感染的, 罗吉尔带回的异化人类是黑雨时代之前的,并不具备传染条件。
现在医疗中心的诊断结果出来,他立马解开了警戒线,进入病房靠近查看情况,关切问:“那他为什么没有醒?”
医务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真实原因。
“患者生命体征稳定,通常来说这两天就该醒了,再等等看吧。”
他观察过患者的心率变化,应该不是在装睡,可能是脑袋磕着了,目前还没缓过来,也可能是吓破了胆,不愿意醒过来面对现实。
反正治疗费用是加百利教授承担,医疗中心除了担心受怕,也没啥损失。
加百利趴在治疗舱的玻璃罩外查看粟续的情况,眼中满是欣赏珍宝的重视。
“快点醒来吧!”
“滴——滴——”床边监护仪的声音慢而有序,叫人心绪逐渐平稳。
可被监护的人意识混乱,恍惚间听成了唤人清醒的闹铃。
“滴滴滴。”
粟续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大概是这段时间打太多份工累着了。
他睁开眼见到的是熟悉的长满霉斑的天花板。
粟续揉着酸痛的肩膀从床上坐了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点开自己的账户余额,见屏幕上的数字离目标就差这个月的工资了。
“今天正好发工资,下班后就去找中介把那套院子盘下来。”
还未摆脱睡意的粟续心情振奋,脸上挂着笑,一路跑着去了公司,高兴得主动和从前没什么交集的同事打招呼。
“见鬼了,粟续和我们说嗨?”
“呃,大概是因为今天发工资吧。”
同事面面相觑,耸肩表示不理解。
粟续今天难得没有在下班后赶去送外卖,也推掉了深夜大排档的零工,一到点就赶去房产中心,付了自己期待很久的那座院子的首付。
“这样每个月用工资还房贷,打零工的钱可以给福利院日常开销,只要还四十年院子就真正属于我们了。”
大概是太过激动,一路上没心思想太多,粟续眨个眼的功夫就回到了福利院,连房产证都到手了。
他跑进熟悉的生锈大门,“院长!”
等他们搬进新院子,就不用再住这个一下雨就漏水的老平房了。
岁月太过残忍,不计较一个人的善心,冷漠地对每个人留下痕迹。
院长步履蹒跚地跨过门槛,见粟续回家,笑意挂在眼尾坠出一道道褶子,招手说:“小续回来啦,想吃什么和院长说,院长给你做。”
“嗯!”粟续重重点头,不晓得为什么,明明这样再简单不过的问候,他总觉得鼻尖酸涩。
他抬手在鼻尖轻蹭了蹭,掩住心里的怪异感,笑说:“院长,我还带了朋友回家!”
院长闻言双眼发亮,忙说:“哇,小续有朋友了,快让他进来!”
粟续朝身后招了招手,“阿帕,快来!”
“院长好!”阿帕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提着零食,晒得黢黑的脸笑起来显得牙齿白洁,憨憨地和院长打招呼。
看见零食跑来的小朋友们兴奋地将他围了起来,活蹦乱跳地冲阿帕甜甜的喊着哥哥。
阿帕受宠若惊地挠了挠头,在粟续的欣慰目光中将零食分给了所有弟弟妹妹。
家里难得来客人,晚上院子里又搭起了篝火,大家一起围在火堆前聊天。院长今天的兴致很高,拉着阿帕讲了很多福利院里的趣事。
阿帕偷看了眼粟续,用手遮住嘴巴,小声问:“那哥哥的呢?”
院长也学着他的样子捂嘴低声说:“小续啊,他从小到大都是最省心的孩子,也是因为他太听话太孤僻了,一直没见他有什么朋友。你愿意和小续做朋友,你也是个好孩子!”
阿帕开心得咯咯笑,又凑到一旁的粟续身边,眉眼弯弯地说:“哥,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大家!”
粟续被他感染了笑意,眼角夹着点点喜色,低头啃了口刚烤好的红薯。
是该高兴的,但为什么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忘了什么呢?
还是不想了,现在这样很好不是吗?他不是一直很期盼这一天到来吗?
“哥。”阿帕又唤了粟续一声。
粟续抬头看他,忽察刚才的热闹不知何时消失了,“怎么了?”
院长他们呢?为什么只剩他和阿帕了?
等等,为什么他和阿帕会回到这儿,阿帕不该出现在福利院才对,他们不应该在劳民区吗?阿帕不是……
残忍的回忆疯狂冲击着他的大脑,头疼得几近爆裂。
一只手轻搭在了粟续的肩头,阿帕憨厚的声音混杂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融入了平静的夜。
“哥,我替你留在这儿陪院长和弟弟妹妹们,你继续往前走吧。”
“往前?”眼前场景与回忆碎片交错又分离,粟续一时陷入了迷惘。
这里不是他最眷恋的故乡吗,为什么要他离开?
“哥,现在你不属于这里,走吧,醒来吧。”
“什么?”粟续一晃神,身边的篝火猝然熄灭,阿帕也不见了身影。
他忙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余光扫见阿帕和院长他们就站在院子里,是他不知怎么的,竟跑到了门外。
粟续想再进福利院大门,可不论他跑得多快,和家门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为什么?”
阿帕微笑着对粟续挥了挥手,“哥,回去吧,回到需要你的地方去。”
粟续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这个世界也并非却他不可,“我想留在这里。”
哪天明天世界真的毁灭了,他也只想窝在这个简陋的小院子里和院长他们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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