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会面的情况,几乎没有过。
尤其是……
两人看了看对方和自己相同的狐疑目光,估摸着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老大对小殿下看得那么紧,能同意么?
不仅是这两人,其他在接待处休整的骑士们也在讨论差不多的事:
“你们有没有觉得老大对殿下真的很好?”
“废话,那可是圣子殿下,谁也不会对他不好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老大这种好,好像很不一般。”
“其实我也觉得,老大不是最讨厌别人碰他了吗,我有一次着急想找他拍了下他的肩膀,差点胳膊被拧断!但他现在每天把小殿下抱来抱去,可没有半点不耐烦。”
“哥们,那是他的职责啊哥们!”
“职责归职责,你们不觉得老大很享受吗?”
“啊?话可不要乱说!”
“我感觉你在暗示什么。和我想的是同样的东西吗?”
“还是暗示么,根本是明示了好吧。”
“你们这些龌龊的家伙,小殿下才多大啊!”
“你这话说的,咱们老大也很年轻啊,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就差四岁吧?”
“问题是年龄么,问题是殿下可是……呃,是殿下啊。你们这是在亵渎神明!”
路满带着厨娘过来分发餐食,顺便踢了一脚最后讲话的那个人:“别乱说,小心被老大听到。”
被踢的那个很委屈:“路哥,我这明明在表示反对啊。”
“管你们赞成还是反对,被老大听到你们妄议殿下的后果……”他对众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路满的威胁半真半假,了解司酌律真性情的团员们也不至于被吓到,嘻嘻哈哈笑得更开心。
闹归闹,在座的每一个都是对司酌律真心信服和崇拜的。司酌律比他们所有人年纪都要小,但也的确比所有人都更加刻苦、优秀和强悍,同时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说是骑士长,其实和他们同吃同住,没有要求过任何特权,简直是完美的长官。
更何况,谁不是打心底里信仰着圣子呢?那可是神明派来拯救菲亚兰的使者啊!
所以也就过过嘴瘾、用八卦调剂一下等待的枯燥,没有人会真的把受尊敬的这二位赋予太多遐想。
话题中心的两人正在马车上等待,楚惟远远捕捉到团员们的议论,尽管听不清楚具体内容,还是能知道他们在讲自己和司酌律。
按照他这些日子听到的以前的圣子与骑士团的相处方式,都和教廷那些仆从、低阶神官对他差不多;总之没有哪一任圣子会和骑士长成日如此紧密。
司酌律好像一会儿看不见他就不放心似的,每到一处停下来就要进车厢陪着他,生怕眨眼他就不见了。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楚惟当然不介意他在这儿呆着。司酌律和梦中的怪物男孩凯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重叠感,再加上他刚离开监护人先生,缺乏安全感,不知不觉把那种依赖转移到了司酌律身上。,
只是……他很明白任何一个组织中的上下级都有鲜明的划分,上级也许管得住下级的手脚与舌头,却管不了他们的心与脑。
他还不够了解骑士团内部是否真的万众一心,不想司酌律因为自己受到非议。
两人面对面坐着,膝盖几乎要碰到一块儿。楚惟侧了侧身避开,一边拍着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开口道:“您还是回去和大家一块儿吧。”
青年注意到他避让的动作,半张脸藏在明暗交界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郁,声音却很轻:“您不想看到我吗?”
“我……”楚惟立刻想要反驳,他怎么会不想看到司酌律;随即他想起自己说这句话的初衷,垂下眼咬了咬嘴唇:“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合适。”
其实楚惟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件事了。之前有意无意暗示了好几回,司酌律都当没听懂。
然而今日说得这般直白,装傻也没用了。
司酌律不是不明白圣子的考量,可他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楚惟不是圣子,是不是也忍受不了和自己待在一块儿。
他仍然盯着他,沉默半晌,语气冷淡地回答:“那就如您所愿。”
说完这句话转身下了车,动作利落到没有半点留恋。
背影那样坚决。
可是,为什么又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楚惟看着他远去,感到呼吸困难。
这种从未体会的酸楚……是叫心痛吗?
他放下帘布,有些沮丧,好在小粢及时地衣服里钻出来叽叽啾啾地撒娇,打破了沉闷。
但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奶团子的豆豆眼也充满了不解:爸比和妈咪,这是吵架了吗?
妈咪为什么不想跟爸比待在一块儿呢?以前……很久以前,他们每天都会在一起的,以至于自己都找不到合适的出场时机……
爸比又为什么很爽快地同意了呢?它印象中的爸比肯定会撒娇一番缠着妈咪答应的。
小崽崽有限的脑容量思索一番,警铃大作:不好,这是吵架了QAQ
少年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闭上眼休息。
忽然,他察觉到一丝躁动。
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近旁守卫的骑士们或者总在附近不远处玩耍的冥冥。甚至……不太像人类。
是什么?
那是极危险的征兆,楚惟在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之前,强烈的预感已经叫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果然,几秒钟后外面传来惊叫:
“救命——救命——”
“它发疯了……”
“这是怎么回事?”
“快跑啊!!”
“不行,那个方向是——”
“殿下——快去保护殿下——!!!”
楚惟从车厢内掀开帘布,看见一道怒吼着的雪白闪电,正以踏碎天地的架势冲他疾驰而来。
第50章 野性与臣服。
杜尔卡恩魂儿都快吓没了。
他的马场里的小家伙们大都是很温顺的, 四蹄的终究要服务于两条腿直立行走的高智慧物种,不听话点些哪里卖得出去,因此繁育时除了考虑品种、体格和健康,性格也是排序非常优先的因素。
做马场这么多年, 他受到的夸奖无数,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和马儿们忠诚、温顺、勇敢有关。杜尔卡恩欣然收下赞美, 好像客人们夸的不只是马匹,更是他们这些矮人;虽说矮人族和“温顺”没什么关系。
客人的喜好千差万别, 光是颜色的大类都有七八种, 其中以骝色、栗色、黑色最受欢迎。不知红鸦山脉的气候地形是否有关, 白马的数量极其稀少,就算能生下来也很容易夭折,这不, 今年整个马场只有一头白色的小马驹顺利活下来长大。
就算经验丰富如杜尔卡恩, 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匹十年难得一遇的好马:通身洁白如雪, 而且是天生的白马,并非灰马后天返色;鬃尾如云,骨架匀称,肌肉线条干净有力, 跑起来像云一样轻盈而富有爆发力。
它的血统精良, 体能优越,智商更是高得吓人, 教一遍就会,甚至无需训导员发出指令就已经能判断并完成动作。无论是成为赛马还是战马、还是王室或教廷御用的马, 它都是当之无愧的王者。
人人都道它以后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杜尔卡恩也总是美滋滋地想着它能不能创下自己的销售额纪录。
但白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脾气坏。倔强,高傲, 还很记仇,别说陌生人休想靠近半步,就是成天伺候它的的马工和训导员若是惹了它不愉快,照样会被踢。
白马不吃软更不吃硬,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两脚兽,难以磨合。正是因为这一点,不少慕名而来的人都摇头叹气回去了。
尽管它现在还很年轻,马儿的壮年期总是有限的,随着它年龄一天天增长,价格也会一天天下跌,把杜尔卡恩的胡子都愁掉一大把。
听闻光辉骑士团要来挑马,矮人老板思前想后,还是把这匹白马加入了候选列队:新任骑士长年轻有为、作风强硬可是出了名的,万一他就是能够驾驭白马的天定之人呢?
他的想法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事实也证明了白马和骑士长之间的确有某种化学反应:白马原本还在悠闲地嚼着胡萝卜,一看见骑士长,立刻冲出了围栏。
那边休息的都是光辉骑士团的人,矫健勇猛的骑士们更难缠的对手都见过,自然不会惧怕一匹发疯的马。
问题在于,这白马眼光太好了,别的根本不放在眼里,直直朝着骑士团种唯一的马车车厢奔去。
那里坐着什么人?
坐着全菲亚最最宝贝、最最尊贵的圣子!
要是伤了这位殿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杜尔卡恩恨不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他大呼小叫要人拦住白马,可马场的员工都是知道它有多疯的,这时候贸然上前肯定会被乱蹄踩死;只是如果圣子有恙,他们也得陪葬。
横竖都是个死,与其窝囊地等教廷审判,不如落个光荣牺牲的名号——拼了!
“快快快!拦住,拦住!”
几名身强力壮的矮人扛着粗麻绳向上冲,可惜两面夹击的意图早就被聪明的马儿发现,它一个急转,尾巴上的鬃毛巴掌一样扇在他们的脸上。
其中一个摔了个四脚朝天,眼前还在冒星星呢,赶紧被同伴拽起来,以免再被踩着。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他愤愤不平。
“别管它故不故意啦,快把围栏升起来!”同伴吼道。
为了防止类似的事发生,马场早就做了预案,看似平坦的草地上早就埋下了重重机关,只要掰下扳手,立刻就会升起带刺的滚轮和荆棘缠绕的扎网。
一个矮人犹豫道:“那些玩意儿可是会把腿直接勒断的,这可是咱们这儿难得一遇的好马啊……”
同伴恨铁不成钢敲了他脑袋一下:“还担心它?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今天我们不把它拦下来,万一它伤着圣子,咱们谁都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啦!”
忧心白马的矮人叹了口气,认命地双手握住扳手往下一摁,足有一人半高的栅栏平地而起。
白马已经疾驰到面前,然而那长满刺的围栏没有对它造成任何阻碍,它甚至没有半点犹豫,收蹄聚力,后腿猛蹬地面,整匹马腾空而起,就那么轻巧地跨了过去——
那可是足足两米多的高度!它竟然就像平日里散步一样悠闲!
矮人们目瞪口呆的同时不忘升起所有障碍,然而没有一道对它起到作用,而最后一道障碍的后面就是马车车厢。
完了完了,这下全都完了。
已经有人捂住了眼不敢再看。只剩下耳畔雷霆般的马蹄声。
马儿鬃毛飞扬,蹄声震地,扬起前蹄时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量向马车铺去。
就在这时,有谁的手掌反扣住马颈下方,借力一跃而上,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一瞬间已然跨上马背,铠甲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暴怒的白马嘶鸣着在原地甩着头颅,到处乱窜,蹄子几度腾空,试图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两脚兽从背上掀下来,叫他明白什么叫速度与力量的差距。
它旋风般到处狂奔,一会儿骤然停下,一会儿跳跃,甚至打滚,掀得尘草漫天飞,反而迷住了自己的眼睛。
马背上的年轻人始终冷静而沉稳,紧扣着马腹,脊背起伏如流水,左手死死抓着鬃毛,右手则牢牢压住它的后颈,以便控制它抬头的角度。
每当白马高扬前蹄,就会被这只手强硬地压制住,想跳、想跑、想撞树,都被人类扳住。
一人一马僵持了数分钟,漫长得如同一场战争。
青年感到白马的抵挡似乎有所减弱,于是跟着调整坐姿,收拢双腿,脚跟贴紧马腹。
白马有些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终究没有再动。
也许是臣服,也许只是暂时收敛野性,无论如何,在这场力量与意志的对峙中,人类赢了。
四周掌声如雷。
总是伴随着鲜花与掌声的年轻骑士长没有看向任何人,只遥遥看着马车的方向。
一只纤瘦的手臂伸出车厢攥住帘布,雪白与朱红对比鲜明到扎眼,指节在布料上勒出的褶皱叫司酌律看得喉头一紧。
他终究没有立刻过去,拍了拍白马的脖子示意它调转方向,走向那边已经跪在地上祷告神明的矮人老板。
“这匹马多少钱?”他居高临下,神色淡淡,连胸膛起伏都很平缓,根本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我要了。”
*
不知道这匹白马到底有什么来头,司酌律这一去谈价,竟然谈到晚上才回来。
财大气粗的马场为客人们安排了免费住宿,不过房间有限,还是有不少人住不下。骑士团早已习惯餐风露宿,倒不是问题。
尊贵的小圣子自然入住了最好的房间,但司酌律不在,他也不想一直在里面呆着,在路满、冥冥和马场一个训导师的陪伴下逛了逛马场。
他一直很喜欢小动物,也很受它们的欢迎,以前没去过动物园、马戏团的遗憾,在马场得到了满足。
训导师一一为他介绍马儿们的名字、来历与性格,楚惟听得很认真。
又过了一会儿,司酌律牵着马儿走过来。
他和那匹白马互相还有些看不大顺眼,尽管一起往前走,头却扭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赌气似的。
白马还偷偷用尾巴抽司酌律的腰,后者气得牙痒痒,又做不了什么,见两脚兽如此不高兴,马儿反倒心情好了很多。
司酌律在距离楚惟还有十来米的位置站定,攥紧了白马刚换上的全新缰绳,以防这家伙又突然发疯。
谁也没想到的是,这匹对谁都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白马,在看见小圣子之后一反常态,不仅浑身的躁动安定下来,甚至屈起前肢,对着他做出一个近乎于跪拜行礼的姿势。
其他人惊呆的同时,楚惟也有些茫然。
这是在做什么?
训导师最先反应过来:“殿下,这是它在向您表示忠诚呢!它是匹非常聪明的马儿,看出您高贵的地位,所以啊……”
41/64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