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喂我。”路喻迁嗓音带笑, 自然道。
江稚衍:“……”
他用“你脑子是不是也摔坏了”的目光平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抬手,作势要按床边的呼叫铃。
路喻迁弯着唇,伸手轻轻拢住他的指节:“开玩笑的, 想等你一起。”
“我不太饿。”江稚衍指尖微动,接着收回手:“你自己吃。”
事故发生得突然, 路喻迁最起码得在医院躺一个礼拜, 剧组很多戏份安排要改。
关息跟他一样忙得焦头烂额,早上的原定戏份被全部取消,一整个早上都在查摇臂到底为什么会出问题,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摄制组的相关负责人没有检查好设备造成的失误。
暂时还没有盖棺定论,但是八九不离十是这样, 他还在继续处理。
江稚衍给关息回了个好, 然后放下手机,捏了捏眉心。
病房门口响起几声敲门声,江稚衍下意识起身, 要去开门。
下一刻,一名医生推门进来,身边跟着一个护士。
护士的手里端着一个不锈钢换药盘,上面放着一些镊子,棉片之类的医用品。
见江稚衍看过来,她面上挂着职业素养良好的微笑,轻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该换药了。”
江稚衍点了点头,退开了些许。
路喻迁本来不打算让他看着,但是江稚衍像是没看出他的意思,兀自站在一边看着医生护士操作。
路喻迁没法,只得无奈一哂,由着他看了。
他背上的纱布被揭开,伤口上的缝合线排列整齐。
伤口的边缘被拉得平直,几乎严丝合缝地对齐,于是只在针脚之间隐约透出一些淡红色的血痕,能看出来缝合的医生水平很高。
但是痕迹不短,所以乍一看还是有点触目惊心。
江稚衍很轻地抿了抿唇。
药味逐渐在空间里弥散开,医生清理了一下他的伤口和周围的皮肤,然后从护士手中接过新的敷料换上,再次简单嘱咐了一下注意事项,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是不是不好看。”药已经换好有一会儿,见江稚衍还站在那出神,路喻迁以为他被伤口吓到了,话音里带了些安抚的意思。
江稚衍摇摇头。
担心压到伤口,路喻迁一直是侧卧位的姿势,于是正对着江稚衍,没错过他的任何神情。
江稚衍走到他的面前,敛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认真道:“谢谢你。”
*
下午的时候,病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石非彦,唐晨,连关息也抽空来了一趟。
几人轮着慰问了一下他的伤势又离去,后来路喻迁的经纪人也来了。
这还是江稚衍第一次见到她。
她最近似乎在带新人,没太多精力分到路喻迁的身上,只是将慰问品放下,聊了几句就走了。
手机里是副导的消息,问了路喻迁的情况之后又七弯八拐地问江稚衍大概什么时候能回片场,可不可以叫个护工帮忙照看路老师。
主演受伤,如果要按照原定的时间杀青,场次需要大改,甚至还可能需要适当修改主演的戏份。
要改动的地方很多,跟其他剧组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江稚衍在剧组里的话语权有多高,甚至超过了导演。
毕竟制片人和占大头的投资商都是他家的。
所以他不在,他们不太敢贸然行动。
天色渐晚,江稚衍刚去完路喻迁的主治医师那边了解了情况,正在回病房的路上。
看到消息之后,他并没有马上回复。
刚走到病房门口,听到房间内有一道女声,江稚衍脚步微顿。
角度原因,他只能看到女人的背影,长卷发,黑得很均匀,像是特意染过,身上穿着一套不过分正式但是很得体的裙装。
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似乎比季凡西的妹妹小一点。
不出意外,这大概是路喻迁的母亲,还有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江稚衍敛眸,下意识后退一步,没打算进去打扰。
但是房间内的人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女人转过身,看到他之后面上的神色一下变得很客气。
“小江总,阿喻麻烦您照顾了。”她说。
路喻迁躺在床上,神色很平静,没多少见到亲人的热切。
小女孩一直扯着女人的衣角,虽然没说话,但是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大人,眼底尽是祈求的意思。
女人无法,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哄道:“再等一会儿好不好?哥哥受伤了。”
小女孩只得收回视线看向病床上的人,眼底甚至有点怯生生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路喻迁笑了笑,笑意却并不怎么达眼底。
很客气的场面,只比例行公事多一点温度。
“不麻烦。”江稚衍顿了顿,跟女人简单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路喻迁的边上站定,随手帮他调整了一下靠枕。
他的动作透露出来的信息让路喻迁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真的很感谢你。”女人还是很客气:“我一会儿叫个人来帮忙照顾阿喻……现在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然家里人该担心了。”
明明她的儿子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做母亲的却反过来感谢他,这个情景怎么看怎么怪异。
另一位更是看都没来看他的儿子一眼,连做做样子派个人来慰问一下都没有。
江稚衍长睫微垂,掩下眼底的情绪。
“我来安排吧。”最后,他道。
女人点了点头,再次跟他道谢,毕竟她对这个医院不大熟悉,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太合适的人。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女孩的视线从床上不太熟悉的亲哥哥身上移开,转到了江稚衍的身上。
看到这个哥哥的长相,她的眼睛亮了亮,然后扭扭捏捏地开口询问:“哥哥,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想不想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穿着公主裙,头上还点缀着一个小皇冠的发夹,一看就是一副受尽宠爱的样子。
总之,和床上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女孩的面上是一片天真无邪,能看出来真的只是单纯想要邀请这个好看的哥哥参加自己的生日会。
很礼貌的语气,并不过分唐突,从这种能随意邀请生人而不担心会被父母斥责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她被家里人养得很好,是有任何愿望都能被满足,但又不娇纵的那种小公主。
女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赶紧出声制止:“清清,这个哥哥今天还有事,我们下次生日再邀请他好不好?”
说着,她看向江稚衍:“是吧?”
是想让他应两句,帮忙圆过去。
是惯常哄小孩的话术,跟许诺差了十万八千里,所有人都知道其实不会有下次。
小孩子忘性大,过两天就不记得了,更别提下一次生日是在一年之后。
江稚衍知道自己现在顺着女人的话应下就好。
路喻迁躺在一边,微垂着眼,从头到尾未置一词。
江稚衍看了他一眼。
明明这人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他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生日快乐。”江稚衍的视线很轻地落在小女孩身上,说完就又收回,然后对女人道:“抱歉,我不随便承诺。”
说完之后,他微微抿唇,还没来得及觉得自己这样跟一个小女孩较真是不是太幼稚了些,垂在一侧的手忽然被人隐秘地勾了勾。
触感来得太突然,江稚衍条件反射般僵了僵,脑海中的复杂情绪瞬间清空。
最后只剩下……这人不是受伤了么,为什么手还是这么热的想法。
男人的指节隐秘地勾缠着他的,然后很轻地摩挲了几下,像是在把玩什么爱不释手的珍宝。
江稚衍忍了忍,还是没能忍受住这种摸法……而且还是在人前。
于是他挣了挣。
路喻迁却收紧了指节,没让他撤走。
女人的确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她闻言神色有些尴尬,但是想到江稚衍的身份,又觉得的确是自己有些失了分寸。
看到他跟自己儿子待在一起,青年看起来又很好说话,也知礼数,于是她不知不觉间就带了点长辈的思想。
小女孩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闻言面上出现了一些失望的表情。
她还想说什么,路喻迁却开了口。
“很晚了。”他温声道:“再不去生日会就来不及了。”
有点逐客令的意思,又正好戳在小女孩最重视的那个点上,于是她一下子把什么邀请不邀请的抛到了九霄云外,有些急切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女人无法,只得不再多作停留,又简单关心了两句就离开了。
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是比起刚才的氛围好不少。
江稚衍看着两人还纠缠在一起的指节,冷静道:“松手。”
路喻迁弯着唇,听话地松开了手,微抬着眼看他。
江稚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语气很平:“你实在闲可以睡觉。”
“不睡。”路喻迁却嗓音带笑地拒绝。
“……随便你。”江稚衍抿了抿唇,然后拿起手机,强行忽略了边上明目张胆的视线,自顾自发着消息。
安静了一会儿,路喻迁忽然问:“是在找人给我陪床么?”
江稚衍点了点头。
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忽然响起,于是他径自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路喻迁无奈地笑笑,做好了江稚衍一去不复返,自己今晚要一个人度过的准备。
也不跟他告个别么。
第49章
路喻迁刚感慨完没多久, 有人……几个人,就抬着一些东西进来了。
他们简单地跟他打了招呼,然后自顾自开始在他的床边组装, 铺放,整理,很快就收拾出了一张简单的双人床。
房间很大,再加一张床也不显得逼仄, 反而多了点温度。
路喻迁眼底却没多少温度。
他垂着眼,想着一会儿该怎么礼貌地把人赶走。
拼好床后, 来人又一阵风似的离开, 病房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不一会儿, 房门处传来被推开的响动。
路喻迁没抬眼,料想是江稚衍安排的陪床来了。
“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路喻迁淡声吩咐,嗓音全无先前面对江稚衍时的温柔和耐心。
来人却并没有离开, 只是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路喻迁等了几秒没等到回应,也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于是蹙了蹙眉, 抬眼看过去,刚想说什么。
预想中已经离开的人却去而复返。
江稚衍此刻正站在房门口,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带了点好整以暇的意思。
“不需要我?”见他看过来了, 江稚衍开口,嗓音里难得带了点挪揄的意思。
“行吧。”他转身, 作势要走:“路老师好好休息。”
刚转过身, 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吃痛的嘶声。
江稚衍眉心一跳,回身看过去。
路喻迁已经掀开了被子,一副要下床的样子, 但大概是动作太急牵扯到了伤口,单手捂住腹部,面上是逼真的痛苦。
江稚衍:“……”
他停顿片刻,接着慢慢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路喻迁抬眼看去,见江稚衍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面上继续维持着痛苦的神色,刚想说话。
江稚衍:“你受伤的是背。”
路喻迁顿了顿,见事情败露,也不继续演了,眉目放松,从善如流地躺了回去。
然后看着江稚衍,眼底笑意逐渐浮现。
“给陪床的人睡的?”他示意自己边上那张双人床,明知故问。
江稚衍刚想说什么,看清他的神色之后又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嘴。
路喻迁却不依不饶:“人呢,怎么还没来。”
“……”江稚衍弯了弯唇,扯出一个假笑:“想要谁?我现在给你找。”
“想要小江老师。”路喻迁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可以让他陪我吗?”
江稚衍顿了顿,语气平静地拒绝:“不可以,他很忙。”
“那怎么办,江同学可以吗?”路喻迁又问。
江稚衍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又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一下子将江稚衍的回忆拉回了记忆中那个短暂的夏天。
“严格来讲。”他压下心底有些异样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面前这人身上移开:“我们并不能算是同学。”
“是啊。”路喻迁闻言扯了扯唇,垂下眼,近似自语般低声道:“……你除了名字什么也没留下。”
“什么?”
他说的太轻,江稚衍没听见,于是下意识询问。
“没什么。”再度抬眼时,他眼底的情绪已经收拾干净,抬手握住面前人的手腕:“手臂怎么样,疼么?”
江稚衍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被地面擦伤的那点伤口。
……跟面前这人受的伤比起来简直可以算是微乎其微。
江稚衍启了启唇,想说什么,最后放弃:“不疼。”
“我看看。”路喻迁的手上带了点力道。
江稚衍只得顺着他将手臂转过来了一点。
确实没太大问题,只是擦破了点皮,并且早已上了药,处理得很妥当。
于是路喻迁放下心。
“你呢。”沉默片刻,江稚衍反问他:“现在还很疼吗?”
路喻迁一直表现得太轻松,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度让他忘了这人的麻药早就过了劲。
想到这里,他很轻地蹙了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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