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玉若有所思:“如果把初四到初十算作第一周期,按照你的理解,第一周期内会产生新的事件来开启第二周期,这样一来,第二周期的前半部分与第一周期的后半部分在时间的维度上就是重合的。”
殷浔显然也这么想, 他抬眼看看谢浮玉,视线交错的刹那,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初八开工,工作内容将在那天揭晓。”谢浮玉轻喃,“初八会是那个转折点么?”
殷浔不置可否,“可能性很大。”
以太生物研究所和生物污染的关联一目了然,数经院反而看不出什么端倪, 偏偏整个产学研培育基地又都在搞数智理论研究, 刻着人工智能、大数据、数字金融、数字税收的门头遍布基地各处,生物研究所倒成了异类。
“两个地点......”谢浮玉沉吟半晌, 冷不丁道, “二分之一选择?”
殷浔闻言微怔,旋即反应过来,“除了回溯,还有其他方式离开副本?”
时空混乱仍在持续, 阿什打开维特拉胡斯的出口前曾给过他们选择的余地,开启回溯之门结束这一轮游戏并不是通关终极副本的唯一解。
玩家也可以留在这里,重建融合后的世界。
“不过重建之前肯定得先处理生物污染。”谢浮玉兀自琢磨道,“要么把污染物集中起来,用武力一劳永逸,要么就用药物慢慢控制病毒蔓延的速度,然后研究抗体。”
毕竟大部分丧尸片都是这么演的,大战过后的主角站在风口,拧开存放着抗体的试剂瓶,迎风抖落一捧幽蓝液体,异化的人类瞬间化作齑粉,多米诺骨牌似的将抗体散播向四面八方。
殷浔了然:“生物研究所可能会有抗体线索。”
“如果抗体真的存在。”谢浮玉补充,“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回溯之门的坐标。”
无论世界融合与否,从走出维特拉胡斯岛的那一刻起,玩家就跟亲友彻底断开了联系,即便薛定谔的抗体能够清除污染,他们也不一定有机会再和现实世界的非玩家团聚。
因为谁都无法保证,自己的亲人朋友能活到污染消弭、世界融合又重建的那天。
许是话题稍显沉重,空气有一瞬的滞涩。
谢浮玉垂着眼,长睫在瓷白皮肤上扫落一片淡墨般的阴影,莫名流露出几分不自知的脆弱,殷浔余光扫过那副温润秀美的侧脸,脑海深处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他来不及捕捉。
少顷,他伸手捏了捏谢浮玉的后颈,低声承诺:“我们会回家的。”回到那个被高维文明所认可的最正确的时空,去重建人类的理想国。
谢浮玉摸摸胸前的十字架,良久轻轻嗯了声。
-
初五开始,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忙碌的生活节奏。
由于热武器在民间并不流通,并且近战可使用的武器仅限厨房自带的菜刀、水果刀以及瑞士军刀,小队对于远程兵器的需求量一时激增,谢浮玉因此忙得脚不沾地。
而除弓箭以外,姜杳似乎还知道些极具文艺复兴特质的防身工具。
温献瑜捧着优化过的图纸来找谢浮玉时,他正在培训宋星度干电工活儿。
锡纸烫成功焊出本队第一支标枪,边向温献瑜炫耀边从她手中抢过图纸,抻平压在桌边。
“这是......”他摸摸下巴,比划道,“弩?”
温献瑜点点头。
宋星度扭头问谢浮玉:“能行吗?”
“能。”谢浮玉嘴比脑子快,说完才发现他们没有木头。
温献瑜看了他几眼,默默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红木餐桌和房门。
谢浮玉:“......”这难道对吗?
几分钟后,陆黎桉跟梁修俨趴在主卧门外,拆那扇深红棕色的房门。
祝析音路过,弯腰捡起崩到脚边的五金,掂量几下,拿回客厅给谢浮玉组装弩。
谢浮玉:“......”
“没事,任务完成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祝析音安慰他,“明天就该拆我家了,所以你怎么连弩机都能做出来?”
她一贯思路跳跃,谢浮玉分神瞥了眼图纸,模仿她的语言习惯说:“你不如先问问姜杳她们怎么连这种东西都能画出来。”
祝析音于是转头看姜杳,后者抿嘴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可能是上辈子学的?”
话音刚落,闹哄哄的客厅霎时安静下来。
谢浮玉关掉切割器,疲惫地耷着眼,揉发酸的手腕。
殷浔倒了杯水给他,随后转向姜杳,语气沉缓而笃定:“你对上一轮有印象。”
姜杳如实说:“不多,只有一点画面。”
无一例外都和逃亡有关,她是文物修复专业出身,兴趣使然接触过一段时间的古代兵器研究,但绘制图纸明显已经超出了兴趣的范围。
姜杳原本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提笔时,所有构造与零部件细节都呈现得无比流畅,仿佛她曾数次修改完善过那些图纸。
“我还是第一次向阿婧以外的人坦白这件事。”姜杳手指勾着铅笔转了两圈,被他们打量得有些不自在。
众人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纷纷移开目光。
然而没过多久,几道视线又不自觉地汇聚到谢浮玉身上。
祝析音恍然大悟:“哥,你也是?”
谢浮玉颔首,俨然默认。
一旁,宋星度嘶了声,兢兢业业捏着电烙铁感叹:“幸好当时在疗养院没想跟你作对,不然过些天锤丧尸都只能赤手空拳。”
谢浮玉无语:“有没有可能这几样东西都是一次性的?”
丧尸不是纸人,如果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箭射出去是不可能再收回来的,标枪和弩机同理,唯三有机率重复使用的估计还是那几把形状各异的近战刀。
“而且大点的家伙只能跟食物一起放置在车内。”盛明晞将遥控器对准电视机,电脑搜索界面随之投影在宽大的液晶显示屏上,“数经院和生物研究所内部有些部门属于保密单位,进出要经过三轮安检,超过一万毫安的充电宝就算炸弹,指甲剪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属于打火机级别的危险品。”
换而言之,作为实习生的他们,日常工作被允许随身携带的物品基本只有厕纸。
谢浮玉十指交握搁在桌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问:“园区内有设置地上停车场吗?”
盛明晞换了张图说:“园区外是主干道,道路两侧都是禁停区,B座东侧有一排充电桩可以停电车,其余车辆全部进地下停车场。”
终极副本依旧没有明确的死亡条件,参考过往的酒店、宿舍、实验室副本,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各种守则规范都有可能构成副本规则的一部分。
宋星度深表遗憾:“咱们没有人开电车。”
“进了园区就照园区的规则行事,找车位时多往停车场出口或者安全通道门附近停。”谢浮玉按按额角,心底升起久违的无力感,停顿片刻,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冷静道,“副本想利用规则抵消工具带来的加成作用,至少能说明我们目前推测的方向没有问题。”
至于防身工具——
正月初八,C座数字经济研究中心一楼。
安检小哥检查完充电宝,拎起手指长的小型瑞士军刀问:“这是谁的?”
谢浮玉别好刚领的工牌,面无表情地举起手。
安检小哥:“哪个部门的?”
谢浮玉摇头表示不知道,工牌上只写着他的职务是实习生,具体什么部门、负责哪个项目一概不知。
安检小哥仔细看了看他的工牌,表情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
“你带这个上班是想用它来做什么?”
谢浮玉扶正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认真扮演书呆子:“老师,我对象嘱咐我每天饭后吃个苹果,这是我带来削苹果的。”
他回答时有意模仿沪津本地的口音,听上去分外诚恳。
苹果确有其事,成婧觉得剪指甲的理由太扯,特地从后备箱的公粮里掏了个苹果给他当道具。
安检小哥没怀疑他,只说:“这个不能带进去。”
谢浮玉木讷地绞着双手,似乎有些为难。
双方僵持了一小会儿,安检小哥迟迟没有让步的意思,谢浮玉心下了然,老实巴交地由着对方收走自己的小刀,背起电脑包离开了安检区。
后面的四个人都没带刀。
殷浔顺利通过安检,快步追上谢浮玉,一行人在前台指引下穿过大堂,刷工牌进了电梯。
按钮自动亮起,谢浮玉眉心一跳,“怎么会是地下十层?”
C座从外面看并不高,进门前几人以为地上顶多十层,现在看来,电梯按钮最大的确只到十,最小却达到了负十。
“停车场有一部分夹在这栋楼里。”祝析音想象了一下楼层立面图,深感路线复杂,逃跑不易。
温献瑜比划道:距离我们最近的出口是负一层停车场的三号门,那边直通主路,明天得把车位换过去。
谢浮玉翻译完她的话,凝眸注视着电梯门顶部的数字面板,“为什么是地下?”
殷浔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小声猜测:“可能是为了屏蔽信号。”
信号屏蔽,谢浮玉眸光一顿,“我知道我们去的是什么部门了。”
第190章
电梯很快停在数经院地下十层。
沉黑铁门朝一侧打开, 一股凉风迎面扑向几人,昏黄廊灯缓慢将他们的身影投落至地面,谢浮玉抬眼,看见正对面一扇茶褐色的玻璃门。
门顶字牌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犹如夜半急诊大楼内的旧手术室, 空气却清新得不掺半分灰尘。
一行人迈出电梯来到玻璃门外。
谢浮玉举着工牌刚要找感应器, 下一秒,头顶猝不及防扫过一圈雾蒙蒙的微光,晕红光线凝成规则的半弧形,自上而下扫过他全身,紧接着像是识别出来客,玻璃门无声敞开了一条缝隙。
几人鱼贯而入, 踏进一团更浓稠的黑暗。
视野被混沌的黑笼罩,谢浮玉按住殷浔的手,低声嘱咐其他三人:“别开照明。”
如果条件允许,玻璃门后的这片空间不会没有灯。
祝析音反应过来,将手机重新塞回外套口袋。
谢浮玉凭感觉在最前面带路。
人在睁眼时会本能地寻找视线焦点,然而周围充斥着高浓度的黑,跟白日徒步雪山没什么区别。他因此走得很慢, 没几步干脆把眼睛闭起来, 让自己瞎得更彻底。
主动屏蔽视觉后,耳畔的风啸变得明显了些。
谢浮玉逆着气流走走停停, 冷不丁听到一点微弱的水流声。
与此同时, 面前响起一道机械音——
“实习生谢浮玉、殷浔、温献瑜、祝析音、陆黎桉已按时报到,数字经济研究中心信息科欢迎您。”
信息科,谢浮玉睁眼,浓黑色调逐渐从眼底褪去。
隔着一条翻腾的小溪, 几人望见一排林立的机房,抗性极佳的金属外墙在幽暗环境中折射出冷银暗芒,悬挂着“信息科”门牌的透色玻璃门后,方头机器人正瞪着一双暗蓝竖瞳打量河对岸的人类。
相比电梯间附近破旧的科室大门,这里显然才是信息科真正的办公地点。
温献瑜抬手比划:我们要怎么过去?
谢浮玉垂眼盯着河面看了会儿,说:“直接从河上走。”
话音刚落,殷浔越过他率先走向灰蓝溪流。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混血的声音夹杂在若有似无的风间飘向身后,殷浔迈步踏进哗哗流淌的小河,鞋底贴实河水的瞬间,柔软无形的液体变成了平滑路面。
水声却并未停止,谢浮玉跟上殷浔,低头瞥见脚下晕着暗光的溪流由朦胧模糊转为数道清晰的蓝线。
陆黎桉眯了眯眼,小声跟祝析音咬耳朵:“是数据流?”
“虚拟现实。”祝析音意识到bonus纸条的另一层含义,问谢浮玉,“哥,数经院为什么会用这种障眼法看守信息科的机房?”
水声和河流都是假的,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只要有人稍向前走两步,就能穿过数据流编织的谎言,直抵机房正门,投影创造出的路障作用聊胜于无。
“但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实的。”队伍前方,殷浔忽然扭头看她,深邃立体的五官在幽微廊灯下显出几分晦暗。
祝析音微怔,莫名想到了电量耗尽后即将关机的电脑。
身体先于意识察觉到某种反常,她脚步一顿,旋即迈开腿大步冲向远处的机器人。
擦肩而过的刹那,原本同行的队友卡壳似的忽闪数次,随后化作一团黑雾,如同投影故障般逸散成密密麻麻的字符串,消失在了河面上。
另一边,谢浮玉望着殷浔身侧蒸发的三名队友,迟疑片刻,缓缓松开扣在他脖颈处的那只手。
后者捂着喉咙猛咳了几声,喉口一阵滞涩。
谢浮玉见状,眼底划过一缕细微的愧疚,但没过多久就被殷浔没脸没皮地冲散了。
混血在他靠近时反扣住他的后颈,飞速贴着唇角咬了一口。
“数据碎片不会像我这样亲你。”殷浔缓过劲儿,嗓音仍透着点哑,他懒洋洋地搭着谢浮玉的肩膀,温热呼吸掺杂着淡淡的得意搔刮过微烫耳骨,直往谢浮玉耳朵里钻。
谢浮玉不自在地捏捏手指,拨开偎在自己颈窝的脑袋,面无表情道:“站好。”
殷浔很轻地挑了下眉,慢吞吞照做。
视线随着他转身而回落至机房大门,方头机器人眨巴着亮荧荧的眼睛,不知道躲在玻璃门后看了他们多久。
殷浔:“......”
谢浮玉见他吃瘪,唇角小幅扬了扬,接着摘下工牌贴在门旁的读卡机上。
玻璃门朝两边打开,两人走进去,门再度合拢,停滞的数据线缆重新开始流动,水流声与黑暗一起被隔绝在了玻璃门的另一面。
机房很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们来的是地下十层,谢浮玉几乎要以为信息科办公室属于某栋独立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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