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队的专机傍晚起飞,顺利的话,应该能在今天凌晨五点左右进入巴伦支海。
剩下两个人信息太少,倘若东西真落进那些人手里,他们找起来也是大海捞针。
祝析音打了个哈欠:“有一就有二,共用一期项目是不是说明后面还有二期三期?”
“不一定,我感觉一期这个说法就像代表未知数的X,是泛指。”陆黎桉顿了顿补充,“万物由一团混沌演化而来,一有可能指起始。”
世界推翻重建,新起点不在于重建,而恰恰是推翻。
谢浮玉抖了抖文件,把看完的半截报告交给温献瑜供大家传阅。
刚抻平第二张纸,殷浔从旁伸手拦住他,“少了一页。”
谢浮玉闻言调了下打光方向,发现纸张底部的页码对不上,刚才那张是1,手头剩的这张是3,2没了。
“档案袋里只有两张纸。”他扭头找宋星度,后者表示完全不知情,而且报告通过了方头机器人的验收,说明要送的文件就是那两张纸。
宋星度回话时,温献瑜一直用手压着他的颈动脉。
少顷,她朝谢浮玉比划:没说谎。
猜到小哑巴意图的锡纸烫:“......”
“没有信任的团队就像一盘沙,都不用风吹唔......”话音未落,宋星度被人塞了一大颗巧克力球,温献瑜结结实实捂着他的嘴,目光微抬,望向窗外经过的丧尸。
丧尸的听觉比常人灵敏些,厕所瞬间安静下来。
所幸丧尸只是趴在防盗网上停留数秒,很快又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殷浔若有所思:“虽然遭受污染的人在外形和思辨能力方面都产生了异化,但好像依旧保留了某些本能。”
它们分辨目标似乎不主要依靠嗅觉与听觉,而是像正常人一样习惯于用眼睛视物,并且能够直立行走就绝不满地乱爬,不咬人的时候除了长得丑一点,没那么爱干净一点,其实还算无害。
宋星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害......吗?!
“如果数量不多,那确实。”谢浮玉无视宋星度震惊的目光,继续看标着页码3的第二张纸。
缺失的那页估计是更详细的巡检记录,因为第二张纸记录的是处置措施的后半段以及附录,明显属于报告末尾。
【处置措施】暂时封闭32-B至42-B存储舱,启动备用舱,提请技术部重新校验中央排风动力组。
【附注(未公开)】
暂不通报事故处理小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待进一步确认储藏单元温度异常是否与P-27β批次epsilon合剂稳定性存在关联。
另:关于epsilon合剂部分样本的冷凝液泄露问题,已向一期项目主管提交口头风险提示,对方表示会在后续批量检测中交由XXXX统一处理。
处理部门名称是一串乱码,几人尝试破译,可惜毫无进展,殷浔猜测可能是副本不希望他们知道部门名称。
“相当于在谜底上面盖了张小纸条。”谢浮玉盯着epsilon合剂兀自思索片刻,用指腹蹭了蹭那团墨迹,意料之中的无事发生。
这份内部报告末页还有负责人签章,殷浔瞥见印章旁的签名,转头问宋星度:“苏岚,有印象么?”
“梁修俨的上级。”宋星度不假思索,“怎么还有她的事儿?据我了解,她好像干的是纯行政的活儿,实验室那块不在她管辖范围内。”
“苏岚比实习生和工程师更可疑。”谢浮玉把报告递给其他人看,“手章下方有一行手写字,注明监控影像待恢复,跟签名字迹相似,很可能也是苏岚留下的,她为什么这么做?”
监控数据统一储藏在数经院的机房,如果苏岚的目的是提示看到报告的人检查监控,而监控数据恰好故障,有待修复,那么藏有线索的地方大概率是监控本身。
不幸的是,储藏单元周围的监控早已在昨天的爆炸中毁于一旦,线索随之中断在了这份内部报告。
陆黎桉看完两页纸,从谢浮玉手里接过档案袋装好,问:“谢哥,咱们走吗?”
园区寸步难行,没有食物仅靠两箱水,他们撑不了多久,唯有向外打开一条出路,才能伺机前往极地,先考察队一步落位。
否则等考察队先到,教堂很可能再设计一次气体泄露,届时污染面积绝不是一座产学研培育基地这么简单。
污染爆发的第一个夜晚是脱身的最佳时机,谢浮玉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放哨的温献瑜伏在窗边观察片刻,回身比划:外面有五只丧尸,状态像梦游,最近的一只距离窗口大约三米,其余四只在十米以内,比较分散。
谢浮玉于是有条不紊地安排道:“先开窗。”
厕所的玻璃窗外有一层防盗网,他们得在不惊动丧尸的前提下将防盗网撕扯出一道可容人通行的豁口。
殷浔看看防盗网的直杆间距,脱下外套里面的衬衫绑在两根直杆上,谢浮玉顺手抄起警棍递过去,看他将警棍穿过衬衫打的绳结,双手转船舵一般掌住棍子两端,顺时针旋转。
直杆渐渐变得扭曲,缓慢被绳结绞紧,与旁边其他直杆分开,形成一个略宽敞的窗洞。
殷浔探身试了试,很快被卡住胸肌,表情痛苦地缩回来。
谢浮玉倒是勉强能穿过去,他探出上半身左右扫了几眼,想起C座一楼还包含几级平缓台阶,窗台因此离地面有差不多一米五的高差。
而由于防盗网严丝合缝地贴着大楼外墙,他们只能用半蹲的姿势钻出防盗网,然后跳下去,所以窗户高度至少还要再加半截身高才是身体重心的位置,比较考验落地姿势。
思忖间,陆黎桉和祝析音已经如法炮制,撑开了另外两根直杆。
殷浔重新确认过豁口大小,攀住窗台边缘说:“我先出去。”
第一个出来的人需要兼顾接装备和放哨,他虽赤手空拳,好在穿的厚实,大力出奇迹最坚定的信徒坚信自己起码能徒手捏死两只丧尸。
谢浮玉没阻拦,他深深望了殷浔一眼,随后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殷浔身形高大,翻出窗槛时落地却轻盈无声,并未引起丧尸注意,它们照旧魂不守舍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闲逛。
防爆盾、警棍、消防水带被依次送出厕所,殷浔轻手轻脚地放到墙根,接着返回原位,伸手接应谢浮玉。
几人鱼贯而出,悄无声息,与寂黑夜幕融为一体。
出逃过程异常顺利,大家各自背起防身工具,压着脚步鬼鬼祟祟朝南区停车场的三号门走去。
窣窣,窣窣。
长风卷起衣摆,将投射在地面上的一排黑影吹得左摇右晃,宋星度低头走在队尾,时不时会踩到前面温献瑜的影子。
稀薄星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又捏短,挨得近的偶尔会融成一团黑,像是他的影子吃掉了温献瑜的。
黑影张牙舞爪,宋星度吸吸鼻子,闻到夹杂在风间的硝烟味。
隐约还有一缕淡淡的腥臭,可能是烧焦的皮肉,也可能是湿漉漉的人血。
他抬头看向队伍前方,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影子快要被身后的东西吃掉了。
歘——
一抹温热溅在宋星度后颈,他来不及回头便被温献瑜扯住胳膊推向前方的陆黎桉,耳边响起噗噗几声,钢管刺穿眼眶,扎进了丧尸的大脑。
温献瑜死死按住刚从防盗网上拆下来的直杆,就着这个姿势面无表情地搅匀了丧尸的脑浆。
宋星度:“......呕。”
“别出声!”陆黎桉急忙提醒,然而为时已晚,卡在通往车库必经之路的一只丧尸晃了晃身体,慢悠悠把脑袋拧过九十度,要掉不掉地挂在后颈,探照灯似的朝墙边的几人望过来。
与此同时,原本远离小队的另外三只丧尸也不约而同转身,拖着断手断脚连跑带跳奔向他们。
温献瑜拔出钢管,一脚踢开死绝了的一号丧尸,随后反手将钢管往前一送,捅进二号丧尸的头。
“扎脑袋才能一击毙命。”谢浮玉隐约捕捉到空气中的一丝波动,催促道,“来不及了,赶快处理掉路口那只,朝车库跑——”
话音刚落,殷浔矮身避开丧尸大张的嘴,抬臂举起警棍抵住对方,接着扯开消防水带紧紧缠住丧尸的脖子,直接拧掉了它的脑袋。
以防丧尸会像头身分离的蛇一样死不瞑目,谢浮玉就地取材掰开生锈的水管,将丧尸的头牢牢钉在下水道边。
其他人合力解决掉后方的两只丧尸,马不停蹄地沿着大楼背阴面拔腿狂奔。
耳畔风声猎猎,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浓郁,谢浮玉分不清那是丧尸的血,还是剧烈奔跑带来的错觉。
短短一两百米的路程磕磕绊绊,仿佛车库与大楼之间绵亘着一条跨越不去的鸿沟。
方才的交锋已经透露出不少信息,他边跑边分神思考起异化人类这个全新的群体。
丧尸内部应该有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它们不仅具备人类基本的生活习性,还保留了最基础的群体意识,会本能地群聚、趋向同伴,从而避免落单。
彻底杀死丧尸的方式也非常单一,只需要捅穿它们的大脑,就像人类脑死亡。
刺穿心脏和拧断脖子都是无效的,宋星度试过。
这场异化的感染源头来自泄露的epsilon合剂,携带有epsilon合剂的失败实验品逃出研究所,咬伤其他人后将唾液中的毒素注入伤口,通过血液循环感染下一个目标。
皮肤触碰到丧尸的唾液或血液都不会引起变异,有外伤的人更容易遭殃。
好消息是现在还是冬天,大家裹得足够严实,最可能受伤的身体部位分别是左右手、脖子和脸。
坏消息是外面的丧尸数量太多,被丧尸群叠罗汉压死的概率比被单个丧尸咬死的概率更大。
殷浔匆匆瞥了眼身后,拐过大楼转角时,囤积在广场中央的丧尸早已闻风而动,乌泱泱地调转方向,蛄蛹着追向他们。
浓如墨色的黑影犹如蛰伏许久的庞然大物,迅速蚕食着小队的影子。
要被吃掉了。
谢浮玉呛满一嘴灰扑扑的风,咳岔了气,双腿已经形成肌肉记忆,自顾自地向前奔跑。
他痛苦地弓着脊背,颤手去摸胸前的十字架。
杂乱无章的脚步与歇斯底里的嗬嗬声由远及近,几人隐约嗅见一缕腥臭的口水味。
殷浔脚步未停,没有回头。
砰——他凭感觉抬手,挥出的警棍精准敲碎了一只丧尸的头骨。
“不能再往前跑了。”谢浮玉喘息着说,“它们一路跟到三号门,会把出路堵死,重新寻找出口不太现实,其他出入口离广场和研究所都很近。”
然而放眼四周皆是空地,他们身后是丧尸群,面前再有二三十米就是园区出口,往日宽阔的广场使得几人充分暴露在丧尸的视野中,根本避无可避,更别提找东西拦住丧尸。
自然力量已经山穷水尽,玄学能否生效也是玄学。谢浮玉松开十字架,掏了掏兜,刨除鲸鱼吊坠跟十字架,他只剩这个梯子模型能用。
前两样大概率只能保他自己的命,后者属于功能型道具,不过用途不明,这会儿也没时间逐一尝试。
要是梯子能变大就好了,谢浮玉攥着巴掌大的模型边跑边想,变成路障或是高墙,哪怕有时效限制,只要能为他们争取到进入南区停车场的时间,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变大吧,谢浮玉这样想着,竟不自觉地小声念出了口。
不慎听到他碎碎念的殷浔:“......”合理的,穷途末路之下,是个人都会魔怔,平时越理智,精神失常后越疯。
他抡圆胳膊攮开跑到自己身侧的丧尸,准备将掉出队伍的谢浮玉重新塞回安全区域。
结果刚伸出手就被一股巨力掀翻,咚——
重物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殷浔一怔,紧接着被谢浮玉揪着衣领提起来。
“别停,快跑!”谢浮玉气喘吁吁地催他。
殷浔来不及回头,仓促间控制不住音量问:“刚才什么动静?”
谢浮玉的声音被风拉长:“是梯子——”
殷浔:“?”
“谢哥的梯子模型变成城墙了!”陆黎桉掩饰不住兴奋,“十多米高呢,直接卡在了AC座中间那片空地的边缘!”
“使用方法应该是默念三遍变大?”谢浮玉其实不太确定,毕竟他足够虔诚,死乞白赖地捧着梯子模型祈祷了好一会儿。
殷浔没空回头,闻言大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旋即察觉到某处漏洞,问:“丧尸会爬梯子吗?”
谢浮玉呼吸一滞:“如果它们变成丧尸前会的话。”
答案是肯定的,宋星度扭头,飞快扫了眼梯子墙,大声道:“那玩意儿不是实心的啊!”
梯子等比放大,导致原先还算密集的栏杆间距瞬间扩充至七八十公分,本来还在用头槌杵城墙的丧尸渐渐琢磨出梯子的弱点,毅然放弃平推,改从栏杆空隙间翻到城墙另一面,继续追击。
灵活些的丧尸已经将大半截身体挤了过来,温献瑜且战且退,反手抓住某宋姓战五渣,提步追上前方的谢浮玉。
一行人在梯子城墙的掩护下踉跄闯入南区停车场,殷浔循着记忆跑向自己的车位,还没掏出车钥匙就被谢浮玉扳住肩膀往左一扯。
轰——
祝析音一脚蹬向车旁游移的黑影,将龇牙咧嘴的白大褂踹进墙里。
谢浮玉举起手电照了照:“不是贺暮回,也不是挂号窗口那个。”
灾难降临时,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逃跑,平心而论,开车跑路相比用两条腿硬跑在速度上更占优势,有职员进入停车场并不奇怪。
而且园区的文员并不多,广场上那些基本都是被第一波爆炸轰出来的研究员、安保,医生其实只占少数。
停车场里的丧尸寥寥无几,谢浮玉躬身钻进车内,隐隐感到几分违和。
然而不待他想清楚,殷浔便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纯黑色的G900犹如钢铁铸造的凶猛巨兽悍然驶出三号门,沿路撞翻了五六个在周围游荡的丧尸,紧接着车尾一甩冲出园区无人看守的大门,汇入旷寂主路。
宋星度驾驶着梁修俨的越野车紧随其后。
彼时凛冬将尽,初春方至,浩瀚天穹银星微渺,逐渐被远方擦出的一抹鱼肚白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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