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芷若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方来显然大吃一惊。他不仅面露异色,还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吸气声。那声音混杂在铁链的响动里,几不可闻。
“怎么见到我这般吃惊?”周芷若一脸平静地问道,丝毫看不出她有杀人之心。
赵敏笑道:“他是没料到你中了这么多毒还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吧。”
赵敏所言不错。
虽然此前他们还没遇上要将身上毒药都用上的敌手,但临行前陈友谅曾道,给他们的毒药,效用都是极好的,若是一齐用上,毒性就会尤为猛烈,只怕要内力极为深厚之人,才能抵挡一二。
他们没试过,自然不知道效果。只是周芷若怎么看也是妙龄女子,便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于内功一道有高超的修为,他们以为她必死无疑。
而将他们拿下的这些人,并不是峨嵋派弟子,周芷若是死是活,与这些人并不相干,他们只当老实交代了就能活命。
如今看到周芷若在此,他才知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如何能不心惊。
周芷若又道:“此人倒也是条硬汉子,被我踢断了骨头也硬抗着。赵公子宏图大志,正是用人之时,不妨将他招入麾下。想必赵公子日后会有许多用得上他的地方。”
方来不明所以,两眼不住在她们二人间扫荡。
赵敏知她又在嘲讽,但还是没恼,笑着道:“周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家规甚严,拣选人才可马虎不得。
对上外人,她用的是变声器,这样就不会有人识破她的身份。
周芷若乍听之下很是讶异,也只当她是特意学了腹语,没太在意。
“既然是没人要的,”周芷若话音未落,两颗圆珠飞速射向方来眉心与咽喉。她出手隐蔽,用足了内力,腕上又带着巧劲,因而珠子眨眼间就至。方来双手被绑无物可以遮挡,只来得及稍稍偏点身子,就被圆珠双双打穿。
两颗圆珠都嵌进他背后的石墙内,而他连喊叫都来不及,睁着眼睛就断了气,若不是还有锁链牵着,已经倒在地上。
赵敏看着她出手,听着珠子击打在石墙上的声响,道:“从方才你我停手到此刻,还不到半个时辰,你的内力就已恢复至此,让我猜猜,《九阴真经》你已练到第四层了吧。第四层已是内息循环不决之境,你还有《峨眉九阳功》傍身,此毒竟能令你内息大乱难以接续,委实是凶猛。”
她心中又想,说到明教中的用毒高手,当属“蝶谷医仙”胡青牛之妻,“毒仙”王难姑。锐金、厚土两旗杀上华山派为胡青牛报了仇,王难姑却相助陈友谅,当真是有趣。此毒就算是冯琦在此,只怕也解不了。看来少不得要去“借”王难姑的毒经来研学一番了。
周芷若不知她还想着别的事,道:“你这般了解,想必已有四层以上的修为了吧。”
赵敏但笑不语。
周芷若又道:“《九阴真经》随倚天剑传与峨眉历代掌门,就算你因前世欠我们的,有心补偿,也不过是拿本门之物交还本门,没人会对你感激。你练了本门武功,当年我们寻你不得也就罢了。如今知道是你,若你胆敢用此功法害我峨眉弟子,上天入地我们也会找你报仇。你好自为之。”
赵敏笑道:“周姊姊,你是担心我不是尊师对手吗?我这人向来机灵,不会撞在她手上的。”
她边说着还边凑到周芷若身旁,挽上她的手臂道:“若是你实在担心呀,不如与我一道行走江湖,有你在我身边,不就能……”
“谁担心你?谁要与你一道?”周芷若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还将她缠上来的手甩开,自己往外走,又去到关押着钱栋的牢房前。
两个石洞相隔较远,她们又没闹出大动静,钱栋并不知方来已死。他倒是更为沉稳,看到周芷若现身也没什么反应。若不是怕他又掏出什么毒药来,周芷若还想与他再过上几招。
周芷若没再同他说话,在他面前静立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次她也是突然出手。因钱栋一直盯着她,周芷若左右手连动了六七下,有些是虚招,有些是三珠齐发,有些只有一粒珠子。钱栋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躲闪。
铁珠打进墙壁的声音接连传来,但到底有一道声响是不同的,有一颗珠子击穿了他左胸。
周芷若没再停留,她对站在洞口的赵敏道:“剩下那个就交给你了。”
赵敏颔首,对守卫道:“将那两人的尸身就地烧了再清出去。”说完便跟着周芷若离开了地牢。
第45章 片语难填隙
为了不耽搁申时的对练,周芷若今日是于巳时下的山。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从地牢中出来后,看到庭院中的漏刻,才知已是申时一刻。
她暗道不好。阿爹见她许久不回,必定会上报门派,请师姐们下山寻人。她若是再不回去可就乱了套了。
周芷若心里着急,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头也不回,道:“我该回去了,还请郡主为我指路。”
赵敏笑道:“周姊姊,你初次来我家中,我当亲自送你出去。下次你要再来,也就认得路了。“说完也不管周芷若反应,就往外走去。
周芷若不知这宅子是建在何处,不然早就施展轻功越墙跑了。未免出去以后找不着路,她只能跟着。
赵敏带着她七拐八拐,才走到大门前。
她一路上没再开口,宅院中也不见其他人影,周芷若正要为自己终于能离开这里而欢喜,却听见赵敏突然转过身来道:“屋外布下了迷阵,我带着你走。”
周芷若十分不悦,赵敏却不由分说地继续往外走。到底腿长在她的身上,要去哪儿旁人拦不住,出了迷阵就好了。周芷若这般劝服自己再忍耐片刻。但若是赵敏再找什么借口,又或是意图随她上峨眉山,她可决不会惯着。
宅子前清出了一大片空地,都铺上了平整的石板。石板外缘便是乍看之下十分杂乱的竹林,叫人疑心主人家是否忘记修出一条供人外出的道来。
赵敏一步不停,边走边道:“说是迷阵,其实只是简单的障眼法。这片竹林看似杂乱,实则是精心排布的,内侧的口子要走近了才能看见,外侧的嘛,就要知道些门道才能看出来了。”
周芷若走到她身旁,果然发现在这样的距离下,能看到有两根竹子间的间隙比其余的要大,只是这些竹子长得粗壮,站远了看时又被后头的竹子迷惑,才看不出这里有个一人宽的路口。而走进竹林以后,这条道愈加宽阔,大约能让三人并排而行。
赵敏故意放慢脚步,与她并肩,道:“周姊姊,我们好歹也是旧相识了,你怎么待敏敏这般生疏?我方才与你说的话,可都是真心的。明教乃是你我心头大患,如今又有陈友谅在其中搅局。他今日就敢在你们峨嵋派的地盘上害人,谁知道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二人彼此知根知底,不若趁他们还没防备,携手将他们斩草除根。”
说话间,她们二人已从小路出来,置身于高山中。
周芷若回头看去,竹林繁密,已将要拱卫的宅子彻底遮挡,若不是事先知晓,无人会来这里探寻。而正如赵敏所说,外侧的入口,便是刚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她,此时也有些拿不准在哪里。
赵敏见她若有所思,道:“此法颇有成效,周姊姊若是想学,敏敏自当奉上秘籍,以表诚心。”
周芷若收回目光,冷淡道:“郡主的真心、诚心,民女自问无福消受,还请留待他人。明教作恶,我等正派弟子自当前去除恶,不劳郡主费心。”
“只怕你们力有不逮。”赵敏笑道。在周芷若瞪了她一眼之后,又道:“周姊姊,如今四下无人,咱们不妨开诚布公。明教人多势众,又不畏死,过去你们六大派合力围攻,也拿不下他们,如今又有何胜算?”
周芷若道:“从前是因张无忌突然现身为他们解围。如今物是人非,岂会重演当日之事?”
“物是人非……确实如你所说,如今一切都大不一样,只是不仅明教如此,你们六大派也如此。不必在我面前说什么六大派义薄云天、肝胆相照,中原门派里都是些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明教势弱,你们没了相同的敌人,可不就开始相互攻讦了?昆仑派要插手中原之事先出了头,你又怎么知道不安分的就他一家?我与他们可不一样。我不在乎江湖势力如何翻覆,只求铲除明教,稳住江山社稷,与你们并无相争之处。怎么不比其他人好?”
周芷若嗤笑道:“郡主真是贵人多忘事。从前你将我们六大派尽数囚于万安寺,令我等受尽屈辱,这便忘了?如今又来示好,真以为我峨嵋派软弱可欺不成?”
赵敏道:“周姊姊,忘事的可不是我,而是你。你方才才说,物是人非,怎么转眼就拿以前的事来拒我?过去敏敏确实多有得罪,如今不是已然痛改前非,多番出手相助?今生我可曾害过你峨嵋派一人?”
周芷若默了片刻,道:“郡主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只是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足为信。还请郡主莫要再拦我。”
赵敏倒也洒脱,笑道:“再往前百余步,便可见山道,敏敏就不送了。三日。周姊姊,我在此等你三日。若你回心转意,就到镇子上的雁栖客栈去,让掌柜带你来见我。”
周芷若拱手道一声“告辞”,飞也似地下山去了。
赵敏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看不见周芷若的身影,才对着脑海里的0017道【小十七啊,她方才是不是误会我对她有意啊?原来我解释半天,她还是不信我是为了救她才……我与她说正事,她却揪着什么真不真心的不放。想我一世,不,两世英名,可不能被人当成个泼皮无赖啊!】
0017回放了一遍她们刚才的对话,不确定地说【宿主,您是不是误会了?周芷若只是单纯地反驳了您的话,应该没有别的意思。】
赵敏叹气道【哎,就说你要多学学。她要不是误会了我,怎么气性这么大?从前她师父没了,见到我都还留几分面子呢,哪像今日这般话中带刺的。】
0017只好屈服道【您说得有道理。】
它接着又问【宿主,您有几分把握,她三日后会来啊?】
赵敏道【说实话,我还真没把握她会来。就看她如今是怎么想的了。与我联手也好,偏安一隅也好,只要不是想与我作对,就都随她。】
周芷若回到集市,一眼就看到周旺伸着脖子四处找人。她心中一暖,快步走上去拉住他的手,道:“阿爹,我回来了。”
“哎哟,”周旺看到她好好地回来了,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道:“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抓个小贼还能跑没影了啊?阿爹心里着急,到山上去请了你两个师姐下山,她们找遍了附近的村子也找不着你,也着急着呢。”
周芷若一听,赶紧跟着他去找那两位师姐,生怕将这事闹大了。
第46章 迷惘中沉溺
要糊弄住师姐们,可难不倒周芷若。她对众人脾性都很了解,知道该说什么能让她们轻视此事。果然,两位师姐很快就相信了她的说辞,对她叮嘱几句,就回门派去了。
周芷若又以“要做晚课”为由,没有随着她爹回家去,只是闲话几句,就急着回了自己房舍。
她没说实话。晚课是出家弟子于晚间聚集诵经,不可缺席。没出家的,便剩下些洒扫的杂活,轮值的也开始夜间的巡视。而今夜并非她当值。
此时已是申正,峨眉弟子都在膳堂用饭。周芷若丝毫不觉腹中饥饿,只是草草收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就往浴堂而去。
浴堂中除周芷若以外空无一人,连热汤都没有。周芷若并不在意,引了清水到浴桶里,就要除去衣衫。
亵裤上沾了不少粘腻,湿了一大半,她皱着眉头将其脱下,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眼不见为净,然后抬脚踏进浴桶,任凉水浸过肩膀,解去身上的热意。
清醒过来以后,热潮并没有完全褪去。特别是她与赵敏动手时,内力每运转一分,热意就涌上来一分,令她想不停手都不能够,生怕不时流出的潮水打湿了外衫,惹人笑话。
后来随着内力快速恢复,发热的间隔变长了,只是仍未能完全止住。因而她不敢随阿爹回家,也不敢再去膳堂用饭,只想着赶紧泡了冷水浴将其彻底拔除。
不知是此法确实有效,还是余毒终于全部排出,大约过了三刻,再没有热意席卷而上,周芷若才起身。
她松了口气,但随后又觉疲惫。纵然身心俱疲,她还是认真将浴桶并自己的衣物都洗好,又到各堂各殿去打扫收拾,见到各位师姐师兄时也都面色如常、不露端倪。
只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到三更天都睡不着,索性不再躺着,起来穿衣佩剑,到后山去练功。
说是练功,实为发泄,她出招根本不讲章法,左一招四象掌法,右一招峨嵋剑法,不仅不在意招式衔接,也不讲究运气技巧,身姿散乱状若癫狂。
周芷若虽然身在动作,其实心中已被凌乱与彷徨塞满,能将招式使出来只是因为她早已熟练那一招一式,无需念头指引,身躯自会挥舞。
她不解。不解自己为何从来只想过安稳日子而不能够。峨嵋派锄强扶弱错了吗?她挺身抓贼错了吗?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令她陷入如此痛苦之地?
周芷若心绪难平,出手便没了轻重,一味地运转内功,内力不断冲击经脉,竟然将她小周天中的最后两个穴道,中极与曲骨一并打通了,成功跨过了《九阴真经》第五层,迈进第六层,即是最高层的境界。
但她仿若对自己的进益丝毫不觉,还在不停出招,直到内力耗尽,手脚都酸痛难忍才不得不停下来。
她挽剑在手侧,不愿再动弹,就一动不动地站着。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才又有人来到后山练功,骤然见到一个黑影伫立于场中时,还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周芷若时,来人才没有转身下山叫人。
她试探着开口叫了好几声,周芷若才回过神来,行了个简单的礼,道:“苏师姐,小妹方才一时出了神,没看到你来,还望师姐不要见怪。”
苏梦清凑近了看她,奇道:“你是练了一夜的剑吗,脸色如此憔悴?”说完又笑道:“这般没精神,难怪又多礼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必如此吗?听着怪难受的。”
周芷若苦笑一声,顺着她的话道:“是,我昨夜睡不安稳,索性起身练功。”她不欲再多说此事,看看天色尚暗,转而问道:“师姐,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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