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闭,黑暗中却总能看到林展羽的那张脸,眼下的那颗鲜艳的红痣像要飞成一粒朱砂,牢牢黏在霍承霄心底的那只画笔上,那只画笔跳起来趾高气扬,不停用笔刷的毛毛撩拨心脏: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你这么惦记林展羽?
下属这么关心上司,是正常的么?
如果这上司对自己很好呢?霍承霄想了想,自己好像从认识之初便这样,一开始是冷眼旁观,后来变成了顺其自然,最后竟然成了某种习惯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坏的习惯,居然让他大半夜抱着花“噔噔噔”跑上门,只是为了用送花这个由头,当面确认他跟莫子伦的关系。
在知道莫子伦其实是表弟的时候,他居然松了口气。
自己单身,林展羽也单身,对方还是个发高烧的病人,那么在病人房间里多留一会儿照顾,也不过分吧。
于是霍承霄便安然地在这个令自己“宾至如归”的卧室里逗留良久,并且挽起袖口,为那个平常总是八面玲珑、一丝不苟,难得露出病弱时刻的都市精英熟男,亲手做了一杯鸡蛋酒。
用掉的还是几千一瓶的轩尼诗XO,作为治感冒的偏方,似乎也太贵了些。
“给病人献爱心么……行善积德。”
霍承霄看了看手机,很应景地停在5点20。觉也懒得睡了,直接爱心大泛滥送佛送到西,一个电话打给罗小皓,逼他去早市上买新鲜蔬菜,自己爬起来开始研究食谱。
毕竟林展羽在工作上对自己还算照顾有加,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做一顿病号餐送过去。
他在美国读书那两年,吃不惯白人饭倒是经常自己下厨,所以厨艺还行。也知道林展羽洁癖严重,菜叶子洗的恨不得能搓出火星子来,蔬菜什锦粥熬了三四滚,配的两三道精致小菜又切的仔细。
原本想自己送去,临了想了想,交给罗小皓了。
得矜持点,可不能说自己做的,万一林展羽飘了怎么办!平常就爱对自己颐指气使。
林展羽打开食盒,看着明显花了些功夫的餐食,心头一动。
其实他还有些诧异,做鸡蛋酒、做饭、送饭这样接地气的行为,看起来跟霍家继承人有着某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诡异。但能让这大少爷亲自下厨,感觉确实不赖。
林展羽把餐食摆了盘,掏出手机认认真真拍了照,发给霍承霄:“手艺不错,谢谢。”
“罗小皓这个大嘴巴。”霍承霄撇着嘴,但听着夸奖内心受用,唇角还是抑制不住地上扬了。
“病人呢就好好休息,这几天也别上班了,我自己能行。”
他潇洒地弹了条消息过去。
不就是工作么,他又不是第一天进娱乐圈,这段时间被林展羽“特训”的,早已驾轻就熟。
这个月的行程单他让罗小皓做出来贴在墙上,三天后有套拍摄,是电影《红夜》的概念专题摄影,针对两个主演进行打造,会先发布,放到网上试试水。
为了这场拍摄,他提前一周开始进行身材管理,最近几天甚至天天跑美容院。当然,林展羽早早便对他进行了严格的约法三章:“不准整容、不准动脸、不准打针。医美项目只能做基础护理跟光电类,违约就扣下一部戏30%的片酬。”
当时霍承霄还小小抗议了一番,认为这是毫不公平的血汗条款。
“怎么?你对你的颜值就这么没自信?”蛇打七寸,林展羽故意拿话堵他。
“……”
果然霍承霄不再有“怨言”。
拍摄那天,天气不算太好,阴沉沉的,气温也降了。林展羽看着窗外犹豫半天,还是裹了件厚风衣,去了或承担的拍摄现场。
想想霍岩东,想想一千万,想着霍承霄那张一看就不令人省心的脸,还是挣扎着出了门。
他到的时候,里面正在拍第三组,竹林深处的木屋作为场景。林展羽也没进去,站在糊了格子纸的窗户外朝里看。
霍承霄的皮肤跟身材状态非常不错,看起来是用心做了护理的,略深的肤色跟周围幽谧的环境倒是相得益彰。
他拍的很快,天生就是吃镜头这碗饭的,走位、角度都能很快抓住,摄影师在一旁赞不绝口。相比起来,另外一位主演身上还带了点青涩的卑怯气,不太放得开---不过这个18岁男孩本身的原生气质,倒跟《红夜》的角色水乳交融。
不过霍承霄这个角色倒更复杂,也不清楚这小子能不能消化的好,需不需要再请个表演跟台词老师再特训一下之类。
林展羽正站在窗外垂眸沉思,听见里面传出来的动静,看了一眼,霍承霄单人部分已经全部完毕,拿了瓶水,朝休憩室走去。
林展羽想了想,也跟过去。
休憩室是由这里的茶室改造而成的,只有几张长沙发,勉强可以躺人。林展羽过去的时候,屋内只有霍承霄一人,抱着双臂蜷着腿在沙发上睡觉,由于腿太长,所以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眉头也蹙着。
林展羽走过去,不不由自主地在他面前蹲下,仔细看着这张脸。
根根分明的极具毛流感的浓眉、很长的睫毛搭下来,眼皮还在微微翕动。
脸是真的好看,可惜人傻了点。
林展羽在脑海中光速过了下他签下霍承霄以来,对方干出来的一系列糗事,简直“罄竹难书”。
但前几天自己发烧,他又是照顾又是送病号餐的,倒也算良心未泯吧,可以适当加点分。
一些场景跃上心头,林展羽自己都忍俊不禁。有些无奈地拧起眉头笑了笑,一只花脚蚊子“嗡”地一声飞过来。
林展羽伸手过去想要驱赶,那蚊子却一连声地放声歌唱,围着林展羽的手指转悠不停,怎么赶都不走,一人一蚊对视半晌,那蚊子居然抖抖翅膀,耀武扬威地在霍承霄的右脸上坐下了。
如此嚣张。
林展羽半眯起眼睛,扬起手掌,准备用掌风把蚊子扇走,力气没控制好,居然“啪”地一声打在霍承霄脸上。
霍承霄猛地睁开眼,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跟林展羽大眼对小眼。
林展羽惊得冷汗要冒出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脸怎么火辣辣的……”
霍承霄摸着自己的脸,疑惑发问。
“你刚才做梦,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
见他毫无察觉,林展羽果断甩锅,悄悄把脸侧过去拼命抑着喉咙口快要挤出来的笑。
第15章
工作人员推门而入,大声喊:“霍承霄,到你了。”
……
霍承霄冷不防被噎住,灌入一大口空气,憋在喉咙,跟原本要说话的那股劲儿生生对撞。今天起得早,早饭吃的匆忙也不太干净,一个没忍住,头往旁边一偏,猛地干呕起来。
林展羽一脚把垃圾桶踢到他旁边,皱着眉头满脸嫌弃:“……怎么,看见我这么想吐?”
“不是……不是……”霍承霄红着脸猛咳两声,死死攥住林展羽的手腕,他力气很大,掌心很热,禁锢着林展羽动弹不得。
“灌了口风……没吐出来……”说着去拿起垃圾桶展示:“不信你看,这里面很干净的。”
……
林展羽很无语地把垃圾桶推回去,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推着走出房门:“行了,赶紧拍摄去。”
今天的摄影师还是自己推荐的,在圈内很有名气,最擅长拍这种中式写意风。林展羽是看到一张霍承霄大学在话剧社穿长衫的剧照,才灵感突现,想要为他量身打造这样一套概念摄影。
如今看来,竹叶木屋的静谧与霍承霄本身贵公子的气质居然能够完美融合,呈现出一种气质出尘的感觉来。
林展羽跟路嘉远还有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站在一起,很安静地观摩着拍摄现场,由衷地觉得确实算是种视觉享受。
新中式的布景他也很喜欢。
不过这种享受没能持续太久。一小时后拍摄全部结束,霍承霄换完衣服走出来,一眨眼的功夫,那位身穿青灰色绸缎中式长衫的公子就没了,变身成迥乎不同的一个大个子,套着黑色卫衣,双手插兜,走路吊儿郎当,步履大步流星。
此人刚一开口,这种超凡出尘的感觉便立刻像见了鬼一样,彻底消失。
“怎么样?你也很为我今天的妆造着迷吧……”
霍承霄得意地挑了挑眉。
大煞风景。
林展羽扶了下金丝眼镜,先给予“当然没有”的否定,又接着回拉,丢了一句敷衍性的夸奖:“拍的不错。”
“那是自然。”霍承霄骄傲地扬起脖子,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激地他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看着林展羽:“刚没顾上问,这么大风你怎么过来了?……感冒好了?”想都没想,手背贴了林展羽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唔,看来好了。”
“早好了……”林展羽不太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破天气你就不该出门……不是浪费我做了半天的鸡蛋酒么?”霍承霄撇撇嘴,抱着双臂看着他:“毕竟某人这么怕打针,普通药也不管用,还不是靠我的偏方。”
林展羽简直要被气笑,懒得跟他计较,直接顺顺坡下驴:“那怎么办,我闲不住啊。”
他两手一摊,故作无奈,又飞快地冲对方眨眨眼:“我当然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霍承霄语气佯装平静,心中早有答案,忍不住得意,恨不得凭空长条尾巴使劲朝天上翘。
看来自己在林展羽心中的还是有分量的。
“专门来看你啊。”林展羽继续顺毛捋,弯起一双笑眼:“鸡蛋酒很好喝,饭也好吃,来探个班顺便当面道声谢,不过分吧。”
“那还是有点过分。”霍承霄抱着双臂摇着头:“这么好听的话,居然只跟我说一遍?再多说一遍嘛,我再仔细听听……”
他央求着,尾音不自觉上翘,跟撒娇似的,自己都吓一跳,又猛咳两声催促:“来来来再说一遍。”
他挪了几步凑近了,很热的胳膊直接贴住林展的身体。
“真没听到?”林展羽眨了眨眼,微侧着头看向他,似笑非笑。
“嗯!”霍承霄猛点头,紧接着就看到林展羽挑了挑眉,收起笑容:“没听到算了,过时不候。”
霍承霄心中大不忿,张了张嘴,终究没敢抱怨。
安慰自己,病人为大,他不给人添堵。
“行了,找你有正事说。”
林展羽开门见山:“下周三《海的女儿的男人们》会播到第18集 ,你的戏份会开始上线。到时候我会安排新媒体组跟进,今天这组概念摄影也会同步上线组成联合宣发,收拾收拾,准备出道了。”
他拍着霍承霄的肩膀:“到时候微博发勤点,记得多跟粉丝互动。最近几天先什么都不要说。”
“真的?”霍承霄眼神猛然亮了。
满脸的惊喜表情令林展羽觉得好笑。霍承霄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幸福阈值居然这么低,实属罕见。
“当然。”他点着头,语气严肃地继续强调:“不过,接不接得住这次流量,全靠你本事了。”
“我肯定没问题啊。”霍承霄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我这种天生吃这碗饭的人,果然不一样哈。”
那神情仿佛不是有剧要播,而是拿了戛纳影帝。
他自我开心了会儿,忽然长大双臂朝林展羽走来:“亲爱的经纪人大人,我忍不住要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译制腔般拿腔拿调,抑扬顿挫,夸张的要死。
双臂还在大鹏展翅。
林展羽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大步。
意料之外的冷淡拒绝,霍承霄急的语速都变快了:“为什么啊!”
“人好多,不方便。”林展羽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干净,随即重新戴上,透明镜片后的眼睛看起来倒少了几分冰冷,多了点温润:“下次再说。我等下有会,先走了。”
他看了眼腕表,径自朝门外走去,脚步很快。
“……那要记账……你别耍赖!”霍承霄三步并作两步追出去,扒在门框上,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
这人真小气,一个西式的表达感情的拥抱怎么都舍不得给。
林展羽摆摆手以示听到,拉开路边那辆等了很久的黑色宾利车门坐进去。
“开车,去熠星大厦。”
“林总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是拿到了新项目?”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林展羽的表情,忍不住发问。
最近几个月老板工作很忙,每次坐在车里的时间都要处理工作,不是打电话、回消息、就是望着窗外沉思。最近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舒展的神情。
“还好吧。”林展羽应了一句,视线仍停在手机屏幕上,浏览着工作消息,挑重要的先回复。
心里略微纳罕——很高兴?有吗?
他倒觉得比之前更心累。
因为要时刻盯着霍承霄,工作量比之前更重了,霍公子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小事务他必须亲力亲为才放心。原本井然有序、一池静水一般的生活,忽然被这么打乱了、吹皱了,搅和的他本身也被迫跟着团团转起来。
好几年前,他工作还没有这么忙的时候,养过一头巨大的哈士奇,此狗的一大爱好是撕卫生纸跟咬拖鞋,回回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
从某些程度上来看,如今带着霍承霄,仿佛又把那段“狗飞狗跳”的日常拉回眼前。霍承霄身上的很多属性都像狗,有领地意识、争强好胜,需要时不时敲打再顺毛,就会摇摇大尾巴冲过来。“胡萝卜加大棒”,这是林展羽总结出来的应对霍承霄经验,屡试不爽。
闹腾着闹腾着,他倒也成了习惯了,甚至破罐子破摔地开始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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