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缓缓靠近,“是吗?”
“是啊,”我自嘲地笑了笑,“但我觉得,没有必要旧事重提了。”
微风中,她的侧脸带着丝丝忧伤,掩不住陈旧的痛。
“你想听故事吗?”她低下头,任由面容隐匿于一片阴霾。
“说来听听吧,正好我有些无聊。”我贴近她,之间那片轮廓渐渐清晰,将我的不安驱尽。
“有个女孩,她的父亲是吸血鬼猎人,在她出生的那天去执行任务,不幸被吸血鬼反杀。她的母亲是个普通人,无力支撑这个破碎家庭,选择了抛弃自己的孩子偷渡到海外茍且偷生。那个孩子被好心人送到了福利院,从此以后只能无依无靠地活着。”老师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像是被刺激到了,声音也开始变得哽咽。
我静静地听着,感到周身的空气凝固,整个世界只有两人存在。气息交缠间,她继续讲述。
“那个女孩成年后,吸血鬼猎人们找到了她,那些人曾经是她的父亲的竞争对手。他们让女孩加入到这个团队,并且让她嫁给了一个优秀的猎人。女孩本以为自己找到了救赎,便想付出自己的一切去爱自己的丈夫。可男人爱着另一个人,把她当成了累赘,一开始对她漠不关心,后来恶语相向……”老师苦笑着,抽动的嘴角掩不住满腔的痛,“也就在这个时候,女孩的母亲出现了,她成为了海外的一个著名企业家的夫人,也是一位颇有声望的吸血鬼猎人。她认为她的女儿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便派人暗杀自己的女儿。”
我大概知道了,那个女孩就是老师。她所说的,皆是她苦难的前半生。我虽没有经历过这般跌宕的人生,但也深深地感到了共鸣。
“雨夜里,女孩为了活下去,躲在肮脏的垃圾堆,整整五天五夜以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为食。那些杀手却不罢休,追杀,放毒气……最后女孩倒在了废弃工厂的小角落,闭上了眼。他们探了探女孩的鼻息,准备把这具尸体带走交差,但这里的安保人员发现了这伙奇怪的人,将他们驱赶,却没见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提着手电筒离开了。女孩还是活下来了,她自己也忘记了,忘记了自己之后是如何自救的。总之,这些都不重要了……后来她染上了胃病,不能正常地吃饭,日渐消瘦。她母亲的再婚丈夫意外去世,她的母亲得到了财产就放弃了对她的逼迫,但也彻底地和女孩断绝了关系,将所有的利益全部收入囊中。”
石板上,斑驳的痕迹冰冷而刺眼。老师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得凄凉。她所谓的家人,不过是将她看作了一个污点。人类应该是有着母性的,但在利益面前,那些丧心病狂的臭虫竟然将自己的家人抛入了地狱。
“女孩只得跟着丈夫生活,每天守着空荡荡的家,没有希望,只有绝望。丈夫光鲜亮丽的面具下,是冷漠与自私。他总会在公众场合搂着自己的旧情人,让自己的妻子躲在帷幕背后做让人评说的小丑。后来他的旧情人被吸血鬼虐杀,他将一切怒火归咎到自己的妻子身上,终日酗酒浑浑噩噩……短短两个月,家里已经没有了一分钱,于是女人只得四处找工作,成为了一位见习教师。”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老师收起了泪,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明亮的双眸中带着倔强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仇恨。
吸血鬼,带给了她痛苦,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我伸出双手,又停在了半空。也许我们之间始终有一道无形的墙,无法靠近,无法走进彼此的内心……
是啊,本就是不同的物种……尽管再遗憾,我也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只希望我能让吸血鬼在她心中的形象能好一些,不那么可恶。
万语千言被堵在心间,我不知从何说起,亦不知该如何捧起她那破碎的心脏。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守护着,不想让她再次受到伤害。
“也许,你无法理解那个女孩是怎样的心情,我也希望你永远不会理解。”老师叹了口气,“如果能重来一次,她绝不会向命运低头。”
“是的,她会反击,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我终于鼓起勇气回应她,但仅仅回复了这一句话而已,再无其他。
午夜的钟声响起,寂静的小镇里唯有两人相视而笑,携手等待黎明。属于我们的黎明终会到来,那时,我们便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之下,享受万物美好。
天边已出现了一抹朝霞,地平线被燃成了温暖的红色,予以爱,驱散了黑暗。身旁的人笑着伸出了手,我却入了迷,发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及她回眸一笑。
模糊的世界里,唯有这张脸格外清晰。我不敢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竟超脱了师生之情,更像是知己。
“曦雨啊,你看,这里又热闹起来了。”她指向不远处的面包店,只见一个年轻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边走边翻找着钥匙,随后动作熟练地开门,摆好招牌。
小镇焕发了生机,新的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为这份朴素的美好所触动。
“思弦啊。”我郑重地看向她,捧起她的双手放在身前,“叫我安拉提吧……”
“这是你真实的名字吗?”她小声问道。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于是她微微勾起唇角:
“安拉……提。”
第15章
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我回味着那句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喊,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心中倾泻而出,无法遏止。
“安拉提……”她重复了一遍,比方才更为坚定,更为有力,让我顿时寻到了一丝希冀。
是的,这是我的名字,真是真正的我。可能在这时,我才真正地明白了自己是谁,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思弦。”我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感受炽热的体温,气息的交融……
她似乎比先前更加阔实了,身体不那么僵硬,眼里也有了正常人的神采。我们都在慢慢变好。
“以后,请以最真实的一面对待我吧。”她凑近我的耳畔低语。
耳尖被一阵温热的风拂过,带着缕缕荚果汁的清香。我苍白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滚烫地灼烧……
我怎会被一个女子撩拨了?这简直是,不成体统。
我慌忙别过头去,试图掩盖这抹不安。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靠得更近了些,想要查看我的情况。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又想到了什么,迅速地为我戴上帽子,“会不会是阳光太猛烈了?”
“哈,不至于。”我回过神来,顺手把帽子摘下来还给她,“我其实不怕阳光,主要是刚才,刚才没看仔细,差点绊倒了。”
我看了看身后,路面凸起的石板松松垮垮,不时地发出“咔哒”的响声。
“你看,这石头砖有些老旧了,如果不仔细看路就会摔倒。”为了自圆其说,我指了指身后,却下意识地发抖。
“噗。”她笑了出来,“这个嘛,也就一点点而已了。”
一个男孩路过那块石板,平安无事。其实它并没有我形容的那般危险,哪怕是正常地划过去,都不会磕到。
好吧,这次算我输了。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我该去咖啡厅工作了,你也该去忙了。”
两人走到十字路口,这才不舍地分别。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竟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害怕她下一秒就永远地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我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也无法彻底地剖析其的构成。再也看不透自己的内心,深深地陷入。
“安拉提伯爵。”久违地听见了这道声音,我猛地回头,只见黎溪正悠悠地靠在花圃旁,手里还拿着一封早已被揉的乱七八糟的信件。
“什么事?”我走近她,她便起身,将信件递给我。
“人类已经提前开始了计划,我们该动手了。”她的表情变得凝重,“高层对你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满,现在要求你立刻与那个人类女人划清界限,否则,我无法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到这番话,我顿时如坠冰窟。本以为自己能与她在这里度过平凡的生活,未曾想有一天竟会被完完全全地粉碎。
“这封信是德里克斯给你的,我来时碰到了一些状况,所以弄得有些皱了。”她低下头,脖颈处还流淌着鲜血的伤口说明了她方才也许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拉了拉衣领,将露出的部分遮盖住:“现在,太平的日子已经结束了,夜晚即是杀戮。”
“你先回去吧,有些事我自会做好打算。”我伸手抚上她的肩头,将精气送向她的身躯,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
“谢谢。”她停留了片刻,便隐没在了阴霾之中。
我拆开信件,暖黄的信纸上只有一个单词— gather.
信封里还装了一片太妃糖,尽管它经历了颠簸,却还是完好无损。
种种都在提醒我,我是一个吸血鬼,我永远不可能和一个人类在一起,永远!
我苦笑着接受了现实,待到黄昏,才回到她的身边。
“啊,你终于回来了。”林思弦比以往更加兴奋,像是在为什么感到迫不及待,想要立刻表达强烈的情感。
“嗯。”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疲惫。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她快速地挽起我的手,“快来吧。”
“好。”我打起精神,跟随她迈过家门口小小的一方花园,穿过熙熙攘攘的街,踏上了松软的绿草地。
眼前是一座古老的钟楼,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它被人遗忘在了密林深处,任由青苔攀附到原本洁白的大理石墙面上。
顶楼锈迹斑斑的铜钟摇摇欲坠,每当微风吹过,都会发出微弱的呻吟,尽力地告诉人们,它还有生命。
钟楼之下,杂草丛生。枯萎的树丛里夹杂着点点深红,让人不寒而栗。
“还没到呢,我们再往里面走一些。”她轻轻地拽了拽我的衣角,示意我继续跟她走。
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她今天好像格外地热情,热情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
这,真的是她吗?
人是善变的。
我说服了自己,让自己不要太过于紧张了。
脚下的泥土有些发硬,可以轻而易举地踩上去。我跟随她走到了钟楼的背后,落日的余晖洒在绿树,印下点点斑驳。
潮湿的乌木香扑鼻而来,交缠着一缕玫瑰的清甜。颔首,一从深红映入眼帘。
是密林深处的玫瑰。我有些惊喜,对于这份突如其来的美好感到诧异。
“这是……”我抬起头问道。
女人微微勾起嘴角,她身后最后的阳光已然褪去,将这里带入一片黑暗。
“这当然是为你精心准备的啊,安拉提。”她瞬间收回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狠戾。
我这才察觉到了危险,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四周埋伏好的影卫将我团团围住,丝毫不给我喘息的机会。
再回头,林思弦消失不见,只留下这美丽的危险。
我一次次告诉自己,这不是她,这是幻术。这一定是吸血鬼猎人的把戏,林思弦绝对不会害我,她绝对不会想把我置于死地……
愣神之际,银制的刀刃划破了我的手臂。身着黑衣的吸血鬼猎人们摆成了一种奇怪的阵法,躲躲闪闪,让我彻底迷失了方向。
后背传来钻心的疼痛,有什么东西正在流淌着,顺着皮肤滚落到了地上。
周围的绿草被染成了绯红,诡异,绝望……我没有任何防备,只得成为被动的那一方,任他们宰割。
不,我不能就这么被杀了,我要把事情搞明白……
第16章
一片黑暗中,我彻底失去了意识。宛若沉溺于深海之中,找不到依靠,寻不到方向。
“安拉提。”族人的呼喊声萦绕在脑畔,一片片残破的回忆如同章鱼般扑了上来。
“你要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和人类和平共处……”首领的脸模糊又清晰,没有任何表情,僵硬得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你必须离开那个人类,她总有一天会背叛你……”德里克斯焦急地走了上来,当我想要触碰他时,他又化作了虚幻的泡影。
什么都没有了,我处在了一片空白,左顾右盼,只能看见迷茫无助的自己。
正要逃离,却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她的衣摆随着微风飘浮,轻盈柔美。
她转过头,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
“抱歉,清醒点吧,你永远无法改变我们的宿命。”她的笑带着一抹悲伤,眼神里皆是不舍。
“不,不会的,我一定可以改变……”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句话就只能说给我自己听了。
Just a joke……
伸出手的一剎那,我清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漆黑,只能隐隐感受到背后有微弱的气流在流动。
铁门被月光映得惨白,就像我现在的处境,只得任人宰割。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这般轻而易举地被人类俘获。
“尊敬的安拉提伯爵啊。”一个男人从远处走来,“欢迎来到吸血鬼的‘归宿’。”
我对此不屑一顾,别过头去不理会。
“看看吧,也许你会觉得很熟悉。”男人缓缓走近,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映入我的眼帘。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脸,他的眉眼间透着一股狠厉,就像……林思弦的丈夫……可那个男人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你也许还记得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男人吧。”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是我唯一的儿子。”
“所以呢?”我嗤笑一声,“你想让我血债血偿?”
“当然想啊。”男人抬起头,努力地压制自己的恨意,“不过这样未免太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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