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绝不可能做到盛绍延这种程度,在极为年轻的年纪里,就能将偌大的集团如臂指使,每天做无数决策,仿佛永远理智,永远坚定,永远不会踏进陷阱。
不管多少人对继承人这个位置虎视眈眈,至今,仍没有谁敢直面盛绍延的锋芒,他听过太多背地里对盛绍延的嫉妒和痛恨了,于舟总觉得,这怎么不算一种变相的崇拜和仰望?
抽屉里响起低低的微信提示音,于舟朝抽屉的位置瞥了一眼,价格几百块的手机,还没有盛绍延西服上的一颗纽扣值钱,但于舟像照顾珍稀的花木一样,精心地给它充过好几次电。
他小声提醒:“盛总,那个手机响了。”
过了一会儿,盛绍延才睁开眼睛。
已经是第二次,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盛绍延知道,发来信息的很大可能不是沈西辞。但心里依然有个声音,说不定沈西辞要拍的那部新电影遇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需要帮忙,或者,沈西辞终于准备展露他的意图。
然而,极小概率的事件,确实没有成为现实。
烛龙光启的老板江列远发来一条微信:【您上次推荐的那家公关公司,实在太好用了,我们节约了好大一笔钱!万分感谢!】
盛绍延打字,回了句不用客气,等对方的下文。
【江列远:这次打扰,是想冒昧询问一下,如果我们想请沈西辞当品牌代言人,有可能吗?】
请沈西辞当代言人?
显然,对方依旧以为他是沈西辞的经纪人,盛绍延思忖片刻,没有纠正,而是回复:【把报价发过来。】
【江列远:好好好!上完热搜之后,广告效果非常好,我们公司以前都没订单的,这半个月,订单量竟然突破了两位数!开天辟地头一遭!这都多亏有沈西辞带我们飞了一把!】
【江列远:沈西辞对我们产品特别了解,那不就是天选代言人吗?】
手机屏幕上,江列远的消息还在一条接一条地跳出来,盛绍延抬眼,吩咐于舟:“查查烛龙光启这家公司的情况。”
烛龙光启?这个名字没有在自己的涉猎范围内,但于舟立刻应道:“好的,盛总。”
一个小时后,于舟拿着一叠新鲜出炉的收购案,放到盛绍延办公桌上,总结:“盛总,这家公司虽然刚起步,规模也很小,但很有潜力。”
于舟暗忖,自家老板怎么突然对专业灯光控制公司感兴趣了,难道集团要涉足这方面的业务?但如果要收购,也应该是瞄准DMA Lighting这种成熟有一定价值的公司才对啊。
或者,那个叫烛龙光启的小公司,有什么独到之处,他查资料时没能找出来?
盛绍延看完:“江列远人怎么样?”
背调也是十分必要的,于舟回答:“名校毕业,和同宿舍的同学以及学弟学妹一起创业,专业技术过硬,风评很好。”
“嗯,你出去吧。”
办公室的门合上,盛绍延按下那串电话号码,拨通。
耳边是被拉长了的“嘟”声。
盛绍延很清楚,他从未在一段关系或者一个问题上犹豫迟疑这么久。
电话被接通。
盛绍延先开了口:“是我。”
沈西辞的声音通过信号波传到了他的耳边,带着一点疑惑和惊讶:“盛先生?”
盛先生。
盛绍延搭在桌面的手指蓦地收拢。
他听见自己说道:“烛龙光启的老板江列远,以为我是你的经纪人,来找我谈关于邀请你做品牌代言人的事情。”
另一面,沈西辞似乎小声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走到了另一个安静的位置:“抱歉,给盛先生添麻烦了,我一会儿就去联系江总,跟他澄清这件事,以后绝不会再耽误您的时间。”
语气客气又生疏,和在绥县时完全不同。
眸光微敛,盛绍延像是没有听见这句,接着道:“我查了烛龙光启这家公司和江列远,缺点是公司初创,体量小,能给的代言费也比较低,但在专业技术方面,属于国内领先,前景可期,风评也不错,你可以考虑。”
像是没想到他会说这番话,沈西辞怔了几秒才回答:“谢谢盛先生,我会好好考虑的。”
终于找到了理由打这通电话,但盛绍延心里的憋闷感却越来越强。
一句一声“盛先生”,那“阿绍”又是在叫谁?
可是,四月十八号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天,盛绍延不否认,他想和沈西辞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最近在忙什么?”
沈西辞答得简略:“在忙新电影的筹备工作。”
盛绍延被提醒,沈西辞报他的身份码,是为了找程明野拉投资,他停顿片刻,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想,只要沈西辞开口,不管是经费的问题,还是人员的问题,甚至后面制作、审批、上映的问题,他都可以帮忙解决。
但他却听见对面的人回答:“暂时没有,谢谢盛先生的好意。”
一栋仿百年洋房的独栋建筑里,沈西辞挂断电话,从花园的树荫下回到大厅。
陆既明正跟着房产中介新奇地左看右看,见沈西辞回来,立刻兴奋地比划道:“你觉得这么样?舞会,这里布置上留声机之类的东西,你扮演的顾长生穿白色复古风衬衣和米色格纹马甲,双手插兜,就从楼梯那里走下来。”他演示地走了两步,“就这种纨绔子弟、公子哥的姿势,全身都是从金银里泡出来的松弛感和贵气!”
沈西辞看看他指的那处楼梯:“嗯,可以,确实很适合。”
这几天,他每天早上准时准点给陆既明打电话,叫人起床,出门找演员、找拍摄场地。今天看的这一栋房子,最符合他们两个人对电影场景的设想,只是站在挑空的大厅里,耳边就仿佛响起靡靡乐声,穿梭回了百年前的十里洋场。
陆既明对微表情语气什么的都很敏锐,他站过去:“怎么了,刚刚电话谁打来的,怎么人一下就低落了?”
阳光从占据了整面墙的窗格中落进来,沈西辞盯着其中被照的像金粉一样的浮尘:“一个……很重要的人,不过以后可能当不成朋友了。”
没想到陆既明一语中的:“你前经纪人?那个大帅哥?”
沈西辞转过头:“你怎么知道?”
“说不定跟你待久了,我也沾了点玄学因子!”开了句玩笑,陆既明关切道,“之前在绥县那次,你们看着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就掰了,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沉默片刻,沈西辞摇摇头:“事情有点复杂。”
那就是不想说的意思了。
陆既明很有分寸地没有追问,拍拍沈西辞的肩,权作安慰。
手指摩挲着手机的金属边框,沈西辞耳边响起盛绍延说的烛龙光启代言合作的事,以及后面那句需不需要帮忙。
他太了解盛绍延了。
盛绍延依然在怀疑他,想帮他那句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在,但其中,试探必然占了大多数。
这种感觉有点难受,但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并非不能接受。
陆既明有意转移话题:“真不签片酬合同啊?”
程明野投的资金有一部分已经到账,法务支持也是程明野提供的,据说是去他哥程惟深那里讨来的专业团队,对他们这种小剧组来说,配置太高端全面,都溢出了。
给沈西辞准备的演员合同有两种,一种是拿固定片酬,相比起《山脉线》,这一部沈西辞担任男一号,片酬很是可观。另一种就是,不要片酬,签票房分红,但具体票房会如何,包括沈西辞自己在内,是亏是赚,谁都无法确定。
“嗯,确定,就签分红吧,等开拍,花钱如泄洪,钱只会不够用,不可能有多余的。”
沈西辞想演这部戏,一方面是非常喜欢顾长生这个角色和这个故事,另一方面就是,他想试试看,能不能走出一条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
陆既明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脸感动得握住沈西辞的双手:“果然是救我于水火的好兄弟!”
跟着中介楼上楼下花园全都看了一圈,陆既明问租金一个月是多少。
中介迟疑:“你们真准备租啊?”
陆既明点头:“对啊,价格便宜就租,怎么了?我们要的那个时间段,这房子空不出来?”
“哪儿能啊,这房子都没人来看,不说半个月一个月,你就是想租一年,也没人跟你抢!”中介擦擦额头上的汗,强调,“你知道……这是凶宅吧?”
陆既明又点头:“当然知道,我就是因为这里是凶宅,租金便宜,才找你带着过来看看的。”
中介没见过这样的,张张嘴:“你们不怕?”
陆既明拍拍胸口:“怕什么?穷鬼不也是鬼?我和凶宅百分百适配!”他又问沈西辞,“欸,你怕吗,据说这里闹出过命案。”
沈西辞摇头:“不怕。”
他和鬼算得上半个同类吧?
大家都死过一次,以后,他还能比鬼多死一次。
想了想,沈西辞又问中介:“命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上个月。”
沈西辞想,哦,那算起来,我比鬼还早死一个月,能怕它?
第45章
以极低的价格把这栋房子预租下来, 陆既明还把中介费讲下来了一个百分点,他哥俩好地揽着中介的肩膀,热络道:“要是下次又有这种民国风的, 还闹鬼的凶宅可以租, 尽管来找我!”
中介竖起大拇指:“我干这行十几年, 第一次见你这样的,兄弟, 牛!”他奇怪, “不是说你们搞剧组的都特别迷信吗, 开机前还要拜一拜什么的?”
陆既明总结:“当然要拜,我也拜!但是嘛, 事急从权, 玄学和不玄学二选一, 肯定选玄学!如果玄学和穷摆在一起, 那肯定是穷的优先级最高嘛。”
他畅想, “等我以后成了大导演,要民国小洋楼,搭!要古城宫殿,搭!不过现在不还没成大导演吗,将就将就, 能用就行。”
中介叹服:“能屈能伸啊兄弟,我回去就给你搜罗搜罗!”
沈西辞跟在后面,听陆既明口若悬河,把中介送上车时,两个人都快成异姓兄弟了。
陆导要是不干导演这一行, 随便开个什么培训班,肯定风生水起。
手机又响了起来, 沈西辞心里一动,又马上打散了脑子里冒出的那个人名,盛绍延平时就忙得要死,线上线下一天几个会,这次一消失就消失了一个月,事务不知道堆成了好几座山,哪有时间又给他打电话?
看见显示的来电人的名字,沈西辞接通后,语气都还有点诧异:“温老师?”
其实在剧组拍戏,常常都有点一期一会的意思,合作过的演员,可能就再也不会联系了,他在温雅歌那里,应该还只是“对戏对起来很顺畅的演员”的关系。
“发现是我这么惊讶?”温雅歌尾音微挑,笑道,“我就不多寒暄了,给你打电话,是钟岳托到我这儿了,他想请你吃个饭,你看你有时间吗?”
“钟老师请吃饭?我看见热搜上说,钟老师不是又进组了吗?”
“是进组了没错,但他有个什么品牌的晚宴需要露脸,就赶回来了。”温雅歌对看得顺眼的人,向来都不吝提点,“出了许令嘉那个事,钟岳又详细问了当时的情况,还找人拿了当时的视频来看。他日程忙成狗,还想请你吃饭,多半是存着感谢你的心思,你可别搞高风亮节那一套,有好处不占,通通是王八蛋!”
沈西辞非常赞同这句话,特别是跟着陆既明混了一段时间后,简直是深有体悟。
他往路边的树荫下走,在刺眼的阳光里眯起眼睛:“您可太高看我了,只要是机会,我肯定会牢牢抓住的,麻烦您转告钟老师,按照他的时间来安排就行,我最近都空。”
枝叶将阳光切碎,虽然已经杀青,但他身上还残留着一点哑巴少年的习惯,发现树叶形状厚薄都合适,就心痒地想伸手摘一片吹一吹。
不知道怎么的,眼前忽地浮现起盛绍延站在树下,将帮他摘的一把树叶放在衣服兜帽里的样子,还没完全伸出去的手就又收了回来。
陆既明转过身,正好看见沈西辞就那么随意地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下面,身形舒展,头身比例极好,戴着黑色口罩,露出的眉眼漂亮精致,周围光影效果一点没设计,但就是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浑身还有点忧郁的气质,连眼神都很有故事感。
他看着看着,就憋不住地美滋滋偷笑——他祖宗的,我怎么这么会挑演员呢!
陆既明走过去,刚好听见最后那句,等沈西辞挂了电话,他惊呼:“你要去跟钟岳吃饭?”
沈西辞放下手机,预判道:“如果吃饭的地方是在商场,我一定帮你积分。”
陆既明表示十分欣慰:“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沈西辞,是迭代进化plus版的沈西辞了!”他回想两秒,“不对啊,谁要跟你说这个,思路都被你带偏了!”
赶紧把思路拉回来:“钟岳找你干嘛?你们在剧组处的不错?”
沈西辞简单概括:“他过敏休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见他躺地上,医学技能实践考试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射,就被动触发了。”
“啧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管别人信不信许令嘉是故意的,反正钟岳是信了。”
吃到了更全面的瓜,陆既明很是满足,咂摸半晌,一拳捶在手心里,“找错救命恩人这种设定,怎么这么耳熟呢……卧槽!你们搁这儿演小美人鱼呢?”
沈西辞双手揣在兜里,抬起长腿踹他:“滚滚滚,谁是小美人鱼?不过我也没帮上多大的忙,没有肾上腺素,就算判断出来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多大意义。”
餐厅里,坐在钟岳对面的椅子上,沈西辞也是这么说的。他会抓住机会,但也不会贪功,过分夸大自己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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