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这样,闻伊一开始在他面前格外敏感又应激的行为,章游恺这些人都以为闻伊是因为对他格外不顺眼。但他知道,那只是闻伊格外别扭的可悲的喜欢而已。
大约也是这样,很多时候他可以根据这样敏锐的感知给出合理的反馈,没有人能看出他有异常。
他会和普通人一样一般无二。
韩仲被揍得已经有些半晕。
终于...更多人冲进了办公室,数十名保安扑到祝景黎身边扣押住他,不过这会儿他也没反抗。
韩仲的父亲还有祝景黎的叔叔都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
韩仲父亲睚眦欲裂,“送医院!!快送医院!”这会儿他顾不得祝景黎。
而祝景黎的叔叔祝学真,则只隐晦地看了祝景黎一眼。
祝景黎的脸上还有衣服袖口、领口一些地方都沾染了韩仲的血迹,再加上他平静到仿若深渊悬崖的眼神,祝学真只觉得心里打了个寒颤。
这个不通人性怪物!
两个疯子也就只能生下这种东西。
但他不敢说出来。
“让他们放开我。”祝景黎情绪没有丝毫波动地开口。
祝学真暗暗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怪异的情绪看向班主任,“老师对不起,我这就把他带回去。老师请放心,我打算继续捐赠学校实验室项目,费用明天就会打过来。
至于韩仲那边的事,学校也不用操心,我们自己会解决,不会闹大。只是希望学校别给景黎背什么处分记过,这事就是两个小孩打架闹事,是小问题。”
他给班主任递过去了一张名片。
班主任的手机震动了下,是校长发来的信息。
他收起了手机,无奈点了点头。
祝景黎慢慢爬起来,跟随着祝学真出了办公室。
......
韩仲被紧急送往了急诊室,之后又因为有点脑出血转到了重症室,待了两天才从重症室出来。
韩仲的母亲霍梦雅这几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好不容易从重症室出来就整天陪着他。
“你说你好好的,干什么去和祝景黎那个疯子打架。”
“他就不是个正常人,我和你爸早就说了,要不你就和他做个普通朋友,要不就不和他掺和在一起。”
“你这样让爸爸妈妈怎么办?”
韩仲昏睡了很久的时间,久到他感觉自己已经睡得足够了,明明大脑已经清醒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他以为自己要一直这么睡下去了。
昏睡得迷迷糊糊,韩仲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他梦到了第一次见到闻伊的时候,那是开学的第一天。
九月份,天气热得很。
他高三毕业,年龄一到就拿到了驾照。也几乎不用带什么行李,就这样兴冲冲地开着车来报到。
闻伊是从去车站接送的校车上下来的。
他身边没有任何人陪同,带着一个深蓝色的有些老旧的大行李箱,整个人黑瘦的厉害,在人流中局促不安。
韩仲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好看得很。
他把车停在了闻伊旁边。
他按了一下喇叭,趴在窗口想看闻伊的表情,却看到他目光流露出某种别扭的厌恶,然后拖着行李箱往校门口的接待处走过去。
韩仲意识到原来他第一次见到闻伊,真正地冒出的第一种情绪是惊喜,而并非他一直以为的不喜和厌恶。
这个梦境就像是走马灯,以另一种旁观的角度在不断回顾他的过往。
原来这人叫闻伊,他和他分到了一个宿舍。
像是一种缘分。
但最终他们的关系并不好,闻伊不喜他时不时冒出的几分高高在上的嘲讽,他也觉得这是一个不够坦荡又别扭的人。
难听点说,他不会嘲讽要钱的人,这世界上,没钱寸步难行。
他自己都满身铜臭味。
但有的人真是要钱连腰都不肯弯,头都不肯低,那又凭什么呢?
整个大学生涯终究这样平淡地过去,曾经以为漫长的时间一眨眼也就到了终点。章游恺是最先搬出的宿舍,听说他意外拍了个戏,之后对演戏产生了兴趣。
之后是他。
拿毕业证书的时候,祝景黎已经出国了,章游恺忙着工作也没来。他无心考研,也已经开始了疯狂地彻底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毕业证书他们谁都没亲自去拿。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尝试了在世界各地的极限运动,也陷入了很久一段时间的纸醉金迷。
身边的人来了又去。
朋友列表有一长串,可论心的朋友也没有几个。
一直到安静的一天,有多安静呢。
这个绵长的仿佛要醒不过来的梦中,他竟然看到了绚烂的星空。他在梦中睡了一个午觉,一直睡到了晚上七八点。
他掀开了窗帘,又走到阳台上看着漫天星辰。
韩仲忽然感到了空虚,史无前例的某种疲倦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打开手机,点开了那个许久没有光顾过的企鹅软件。曾经的班级群早已被解散,但是...他滑到最后,从一个隐秘的角落找出了一个特别的人。
韩仲忽然发现他竟然还是念念不忘。
闻伊。
时隔多年,这个名字又被他叫出来。
在群解散之前,他用一个小号加了闻伊。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在之后也将之抛诸脑后。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他发了信息过去。
我是韩仲。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这些年他身边几乎没有人能待得长久,韩仲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发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息。
他一直盯着手机。
他开始怀着一点忐忑地想,闻伊会回他什么?
韩仲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最好是...最好是什么?
他捏紧着拳头想,那么退一步...也许闻伊会说要来参加婚礼。
这么多年了,要再见一面吗?
他一个晚上没睡,但一个晚上过去,信息也没有回过来。
梦里的时间总是日升月落过得很快,一直到两个多月后,对方的信息回了过来。
韩仲已经褪去了一些浮躁,但那天还是慌张地打翻了咖啡杯。
他点开信息。
对面说对不起,现在才看到,恭喜。
语气平平淡淡,仿佛已经将他忘却,只是现在叨扰才勉强将他从记忆中翻找出来。
然后是三个两千的红包。
韩仲扣下了手机,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颓丧。
他一下明白了这红包的意义,因为它们刚好是六千。
他和闻伊并非没有交集,他知道闻伊拿过他的鞋子,那是属于闻伊也不知道的秘密,也是只有他知道的和闻伊的交集和不可抹去的联系。
他当着闻伊的面扔掉了装着假鞋的鞋盒。
带着一点故意的羞辱,却也带着隐秘的暗示。他并不差这一双鞋,他可以给更多,来求他啊。
这些年的时光,他刻意忘却了闻伊的名字,也忘记了自己心中始终淡淡的遗憾。
但唯有这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还是被他咂摸出一点甜。
但现在,他把钱打了过来。
闻伊是在抹去最后的属于他们的联系。
韩仲呆愣了很久,他从白天坐到晚上,又从晚上坐到了早晨。
他抬着僵硬的手退回了红包,韩仲还是自私地不想终结这个属于他的秘密。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这世界上终究有很多事会带着遗憾而无法挽回,他拉黑了对面的号。
那就这样吧。
这个梦真的做得太漫长,也太久远。
“阿仲,阿仲,你醒了吗?”韩仲听到了自己妈妈的喊声。
他以为他还在梦中。
“医生,医生,他醒来了!”
韩仲眨了眨眼,他的眼睛感觉到了刺眼的白光。
“妈。”他看清楚了霍梦雅,梦中原本清晰的记忆在快速的变得模糊,那种如影随形的巨大的遗憾却让他控制不住抓着霍梦雅嘶哑的哭了起来。
第39章
韩仲和祝景黎打架的事闻伊以为闹挺大, 结果第二天学校风平浪静,就跟没发生这件一样。只是之后几天韩仲没来学校,班主任没特意交代,闻伊不怎么好奇也就没问。
祝景黎倒是只消失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 闻伊推开房门就见到了祝景黎。
他看起来神色依旧如常, 只是看到他的时候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来。
“闻伊, 那天我们的话还没说完。”祝景黎倒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局促的一天, “我们...要一起去吃个早餐吗?边吃边聊。”
今天是周六,学校也没课, 闻伊有一整天的时间。
闻伊没拒绝。
那天他确实也有事没问完祝景黎,总该把该说的话都说完。
祝景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一个很好吃的早餐店。”
他带闻伊去了一家很热闹的早餐店,一楼人来人往,食客满堂。二楼相对人少安静, 因为二楼收取额外的场地服务费。
“老板自己就是主厨, 专门只做早餐, 一般营业到上午十点, 之后就整天歇业了, 你试试。”
祝景黎显然做过功课。
二楼坐下后, 他问闻伊吃什么。
闻伊点了一碗肉酱面,一盒小笼包,一碗豆腐脑还有一小碟特质的辣椒酱。祝景黎在他之后,和他点了一模一样的一份。
闻伊看着服务员离开。
他靠在二楼的窗边坐,旁边的窗户可以打开。这会儿不早不晚,风吹进来一些,倒是舒服。
“怎么来这里?”闻伊能听到一楼熙熙攘攘的声音。
祝景黎应该不喜欢热闹, 大概吧。
他记得他请祝景黎的那顿饭,那家餐厅的生意是很好的,店内客人来来往往,外面还有很多排队等号的人。
祝景黎坐下后,他就看到了祝景黎略微显得浮躁的表情。
“这里早餐品种很丰富,而且都是现做。最后的话,这里很有生活气息。”
这些都是闻伊喜欢的。
祝景黎看着他,有些像是被老师提问到的学生,说得有些忐忑又认真。
“所以你喜欢吗?”
他对他人的情绪一直都很敏锐,总是能轻易看透那些或好或坏隐秘的想法,只是现在对闻伊却又不那么灵了。
人总是会因为喜欢而生怯,因为怯而变得局促小心,也就多了三分不自信。
闻伊还没回答,早餐已经开始上来。
这里的早餐不仅是现做,还分量很大,确实很合闻伊的心意。
“喜欢。”这点闻伊很诚实。
祝景黎忍不住笑了起来。
闻伊先吃起了肉酱面,然后是豆腐脑。小笼包蘸着一点辣椒酱,整个人吃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祝景黎吃得慢一些,却也神色自若地沾着辣椒酱和闻伊一样的吃法。
“喝点水吧。”闻伊把一杯水推了过去,他明明听到了祝景黎轻轻吐气的声音,“其实你吃不了辣,可以不用这样。”
祝景黎喝了一口水,却照常吃,“我不是吃不了,只是从小没怎么吃过。我跟着我奶奶长大,她本身喜欢吃得清淡,我对口腹之欲没有什么追求,所以就这样了。”
“闻伊,我不是不爱吃,只是我之前没怎么接触过。”
他沾了更多辣椒酱塞进嘴里,“所以...不要轻易就否定我,至少你也要给我一个机会。”
闻伊吃完了肉酱面。
他放下了筷子,语气有些飘忽,“你在指什么呢?给你和我一起吃重口味食物的机会?”
“这只是一部分。”祝景黎望向他,“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能不能和我交往?”
他再次说了那句被韩仲打断的话。
闻伊坐直了,在祝景黎的对面认真地看他。
曾经他有些模糊的长相再次明明确确的变得清晰,矜贵、出众,只是坐在那边就会吸引别人的视线,他的存在感无论在哪里都很强。
闻伊的记忆中,他确实没再遇到过这样优秀的人。
他和祝景黎就像是两条平行线,他们的世界原本没有接触更没有交融的可能性。
那段‘被选中’的交往中,他和祝景黎最亲密的行为竟然只限于并肩而行。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在此后一直无法真正释怀。
那么现在呢?
闻伊忽然笑了起来,带着一点轻松的舒适的又平静地笑,“不。”
他说:“不了,我不喜欢你。”
祝景黎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下,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没事,我做得不好,以后会继续努力。”
“为什么?”闻伊忍不住开口,“我看到你的日记本了,韩仲砸门那天。抱歉,我整理的时候翻开看了。”
“你只是要选一个人‘恋爱’,这个人既然谁都可以,为什么要继续努力?”
祝景黎恍然,“你看到了?”
却又很快开口,“对不起对不起,这确实是我在去年最开始入学之前做的计划,但...我可以和你解释。”
祝景黎给闻伊发了一份诊断报告过去,另外还推送了一个人。
“我从小自我情绪的表达很少,我对快乐、难过、兴奋、厌恶、喜欢之类的东西都不太有真切地感受,所以我从小就只是跟随在奶奶身边,也没有去学校。”
没有难过、兴奋、喜欢这些东西,那么也就没有害怕、同情、怜悯...他更像是凭借本能却又有一定智慧活着的怪物。
他出生的时候,他没见过面的父亲和母亲就抱在一起双双跳楼,死得不能再死。他奶奶萧芳蘅说抱起他的时候,他身上还沾染着刚刚出生时带着的血污。
萧芳蘅找来热水清洗他,无论怎么拍打他,他都没有哭。萧芳蘅以为他脑子是坏的,后来才发现是他天生情感缺乏。
萧芳蘅一直企图让他变得正常一些。
小学时候是送他去过学校的,也许多和同龄小朋友接触一些就会好。
29/69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