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
这位从大灭绝中逃脱出来的雄虫、王,在逐渐改变他们。
灰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他的理智跳出自己的身体,冷眼看着杀了他和不想杀了他两种隐秘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反复横跳。
真有意思。
不过他的理智也在警告着他危险。
最好的解决方式,确实是杀了萨罗里安,把危险控制在不失控的范围之内。
德拉维克沉默地看着灰纱,最终他第一次退让的往后挪了一步,“你动手吧。”
他双手圈在胸口,眉目有些皱起。
灰纱抬手,手心上的阴影之力形成了一个小风暴。
只要把它按在萨罗里安身上,他的身体顷刻间就会被绞成一团肉末,再好的医疗服务也救不活他的。
却在下一刻,灰纱手心合拢。
那团风暴被他捏碎在掌心。
“我有更好的提议,好歹是灭绝的雄虫,杀了可惜了。不如,我们将他发配吧。”灰纱歪着头开口,“就扔到那座鼎鼎有名的恶魔之星上怎么样?”
虫族漂泊的一千多年,名声可谓是声名狼藉。
大部分的文明对他们无可奈何,却也有一些高科技文明偶尔会捕获一些实力弱小的虫族。
虫族的生命力很强,把他们切成了一颗脑袋,只要有足够的营养物质都能慢慢活回来。
再说,他们的基因污染性太强,碎尸万段都会引发基因感染。
有时候费大力气杀了不合算,容易出事还便宜他们了。
然后就有了恶魔之星。
其它文明倾尽全力打造,一颗最为荒芜的星球。
被捉到的弱小的虫族全部投入进去,看着他们互相蚕食、自相残杀,基因互相污染。
星球的外面配备了最全面等级最高的防御系统,绝不会让那些弱小的虫族有出来的可能。
实力强大的虫族,比如灰纱之流,他们能够打破那些防御系统吗?
能。
但是为什么要去呢。
他们视其它弱小文明为无物,同样也视那些被抓捕到的虫族为无物。
德拉维克翻找着记忆中有关这颗囚牢星球的记忆,没去过,没看到过。
灰纱说丢在那儿。
那么萨罗里安暂时又死不了了。
他又感到了一丝庆幸,同时又有些烦躁,“直接杀了会更好,麻烦。”
灰纱盯着他。
德拉维克想让他动手,可他为什么要听对方的话呢。
最终事情这样敲定。
萨罗里安被抱了起来,他无力地看着自己被灰纱带到空中。当他脱离地面,那股一直尽力保护着他的力量开始消失。
眼睛有些模糊的看不清,他下意识眼皮微动,只觉得眼睛在发烫。
这颗星球开始逐渐从他眼前变小,一直到消失。
今天,有一整颗星球因为他...死亡了。
这不是萨罗里安要的。
灰纱低头看了萨罗里安一眼。
竟然哭了。
这位弱小的族人脖子上有明显的红痕,喉咙应该受伤了,皮肤上也有一些烫伤和细微的切割伤。
几乎没有开口的力气。
大概是太疼了吧。
灰纱冷静地感受着他因为这个认知,自发的从内心冒出的几分心疼。
很奇妙的体验,他都不知道他还会有这种情绪。
德拉维克没有去看灰纱怀里的雄虫,可他的感知却关注着他,一直到他眼角混杂了血液的眼泪彻底落下。
他们走得很快。
几次撕裂空间,他们的身体足以承担空间跨度带来的伤害。
至于萨罗里安,灰纱稍稍保护了他一下。
毕竟不能让他在到达之前死去。
“到了哦。”灰纱低下头,看着怀里对他来说和一粒尘埃一样没什么重量的雄虫开口。
恶魔之都就在眼前。
从高空俯视,这颗星球不见一丝绿意,下面黄土漫天,也几乎没有什么气层。外层之上,只有两个闪烁着电弧的防御圈上下交叉圈着整颗星球。
萨罗里安看到灰纱放开了手。
他的身体被一股力量包围着,毫不犹豫地向着那颗荒芜的恶魔之都坠落下去。
第76章
萨罗里安看着无法撼动的防御圈无波无澜的破开一个入口, 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在快速远去。
灰纱和德拉维克在变成两个微小的点。
闪烁着电弧的防御圈快速修复着那个缺口,轻轻波动的蓝色光芒晕染着漂亮的颜色,竟然意外的漂亮。
但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萨罗里安只觉得后背传来一股微弱的撞击的疼痛, 再之后是身心俱疲迎来的黑暗。
他有意识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身上像是被覆盖压着很多沉重的东西, 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感知到了自己的双手, 然后把身上的东西一点点挪开, 再慢慢坐了起来。
应该是到夜晚了,这里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没有任何的照明设备,是完完全全的黑暗。
萨罗里安看不清任何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四周,他熟知的事物不多,也分不清手里传来的触感是什么。
“咳咳。”
下一刻,萨罗里安又咳嗽起来。
可四周与黑暗伴随的还有安静, 极致的安静。
夜晚的这颗星球, 连风声都没有。
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然后发现呼吸愈发艰难, 又慢慢松开自己的手。
这里的氧气极其稀薄, 空气中弥漫了一种焦躁又混杂了太多沙尘的味道, 每一口呼吸都要用上嘴巴和鼻腔。
萨罗里安只能这样坐在原地, 安静地抱着膝盖,思维却已经飘散。
他想不明白太多的事。
为什么灰纱和德拉维克要这样对待他,他从诞生起就感知到了自己的使命,也感知到了索兰、闻苑这些子民们向他传达的善意。
她们应该是欢迎他的。
可真正虫族基因强盛的同族又如此厌恶他。
如果他的同族、他的子民不需要他,那么为什么要让他诞生呢?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一道冰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大约持续两到三秒。萨罗里安下意识抬手去保护自己, 却发现只是光亮。
可一闪而逝过去的短暂亮光,他似乎看清楚了什么东西。
萨罗里安全身都颤抖起来。
他维持着不动的姿势,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蓝色的光芒再次闪过。
萨罗里安已经明白,这是星球上方的两个圆弧闭合的防御圈互相绕行一圈后,它们就会彼此交融互换位置,而这时候,这颗夜晚的星球会迎来几秒的亮光,亮光也在提示着,这就是一颗囚笼星球。
而第二次光芒,萨罗里安也看清楚了身边堆积的东西。
是数百具的尸体。
他们横七竖八的堆积在一起,最开始覆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也是尸体。
萨罗里安跌跌撞撞站起来,他摸黑去搀扶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全部都失去了任何的生命特征。
“活下来,活下来。”
他带着悲切,他从诞生起,就快速见到了太多的死亡。
萨罗里安无法忍受这样的情景。
他是带着仁爱、希望、爱意来到这个世界上,可见到的都是残酷、死亡,这不是他要看到的世界。
蓝色的电弧不知道闪烁过了几次,萨罗里安从尸体的最里圈逐渐翻到最外面。
天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昏暗的光。
萨罗里安精疲力竭,他倒在尸体上,体力的耗尽让他头疼欲裂,却在崩溃中感到了手背上传来的一丝什么东西挪动的触感。
他一下从身体中涌出最后的力气,手紧紧抓住了距离他最近的那具尸体的手。
萨罗里安感受到了那只手,手腕传来的微弱的温度。
还活着。
“活着,你还活着。”
萨罗里安去搀扶对方,可他的双手几乎酸胀的抬不起来。他并不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族人,他只是不愿意再见到任何的死亡。
他俯下身,额头与根本看不清面容的濒死的族人触碰。
微弱的力量被他引导着传递过去。
虫族拥有极端强悍的生命力,很多时候,只要给予他们任何一点可能,他们就能活过来。
萨罗里安看到那个族人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我没有力量了,活下去。”萨罗里安往旁边倒去,他只能做到这里。他甚至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力量和这个族人建立链接,只能做最简单的治愈。
萨罗里安再醒来的时候,空气弥漫着一股极端的燥热。
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他靠在滚烫的岩石上,只是稍稍抬头去看,外面是灼热刺眼的光亮,估计更热。他处在岩石的背阴处,这里已经是最好的所在地了。
“醒了?”
萨罗里安无力地重新垂下脑袋,原本浅蓝色的头发早就因为沾染了汗渍、血渍、灰尘而变得凌乱不堪。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一阵阵极度的虚弱让他根本看不清身边的同族。
很快,他被身边的同族抬起下巴。
带着几分灰尘气的温热水流灌进了他的口腔中,“张嘴,只有这两口,不许浪费。”
萨罗里安艰难地吞了下去。
可确实,这两口糟糕的水分让他好受了一些。
他终于看清对方。
是一个年纪不算小的虫族了,他的情况不算好,萨罗里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生命的暮年,也感受到了他体内严重的伤势。
“瓦雷,在这里待了四十来年了。看你这样子,是新来的?”
萨罗里安点了点头。
瓦雷根本不问萨罗里安为什么来这里,“年纪很轻,叫什么名字?”
萨罗里安沉默了会儿,艰难地告诉他,“卢西恩.萨罗里安。”
“lucien...虫族语言,圣神的遗子。Thalorien...命运的王座。”瓦雷嗤笑地念叨了声。
现在的虫族竟然还会这么标准的旧时代的虫族语音,很少见了。
“你这个名字,哈。”瓦雷盯着这个年轻的同族,他从同族的尸体中醒来。按照想在这里活下去的准则,恩将仇报、背后捅刀...都不算什么。
即便这个萨罗里安救了他,他也只会丢弃他。
可出乎预料,瓦雷扛着他走到了这里。
瓦雷觉得,大概明明是萨罗里安救他,却因为自己的力量不足竟然和他说对不起。
竟然和他说。
活下去。
被抓住丢来这里之前还是丢来这里后,从没有任何一个虫族同类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至于其他文明,那更不可能。
他们恨不得虫族早点一个个基因崩裂死远一点。
不过他真不是能感知柔软情绪的虫族。
但今天,谁知道呢。
“为什么?”瓦雷热地喘着气问他,“为什么救我?”
“我不想看到死亡,更不希望我所过之处,全是生命的逝去。”
“哈哈哈哈。”瓦雷笑地咳嗽起来,他被这里漫天的灰尘呛到了,“你以为你是谁?说这种屁话。”
“你以为你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你就能改变虫族?你就以为你是救世主?”瓦雷转过头去看他,“听着,别发神经给自己设立什么伟大的目标。这里比你想象得残酷,你知道你昨晚的尸体坑是怎么来的吗?”
“这颗星球荒芜一片,除了灰尘、风暴、沙石,它什么都不会有。但这里偶尔其它文明会丢下来一种特殊的植物种子,这种植物在外面的时候也是被虫族基因污染,它们能够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再恶劣也要给予它们一点营养,而同族的尸体也可以!
为了让这种种子结果,我们的同族定期就会杀一批不如自己的同族制作这样一个个的尸坑。再过不久,你去那里就会看到唯一的绿色了,哈哈哈。”
这种方法,可以定期清除一批虫族,防止这里的数量太过密集,让其他种族没法再往里面投入抓来的虫族。
也能看到虫族自相残杀,何乐不为。
毕竟比起虫族所过之所带来的毁灭,很多种族只会觉得痛快。
瓦雷如愿看到了萨罗里安眼中的痛苦、难过。
他皱了皱眉,“我说的都是事实,看在你救我的面子上,我今天教你第一课。那就是最好忘记你的名字,它代表不了什么,也带给不了你什么。”
“最重要的是你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比如我,实力不算强大,我却活了好几年。”
“卑劣又怎么样,不卑劣者的尸骨早就成为了植物的养分。”
瓦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咳嗽。
“就算这里的空气再浑浊,也依然比那些永远无法再呼吸的同族要好。”
“第二课,永远不要相信任何朋友,至少这里是这样。独自前行比两者结伴,安全太多。”
瓦雷不知道萨罗里安听进去多少。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然后丢给了萨罗里安半瓶水,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半瓶水,还有那种植物的根茎,拿好。”
“这处阴凉地是我找到的,目前没虫族发现过,也留给你。”
“你的救命之恩还掉了。”
瓦雷往外走去,走远一些往回看,那个年轻的族人抱着他的东西,安静地靠坐在岩石的背阴处,一动不动。
脆弱却又平和,还有着他从来没在任何一个同族身上看到过的那种‘爱’,真是奇怪啊。
但虫族不需要爱。
瓦雷忽略心头弥漫出来的奇怪感觉,独自不再回头远去。
第77章
瓦雷以为他不会再见到萨罗里安, 毕竟那个同族太弱小了。也许很快,在吃完了他给的那点食物和水后,他就会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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