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贪生怕死的,见状便要逃。
顾子铭哪里给他这样的机会,那把无鉴像是长了眼,蓦地从她手中飞出。剑气中的剑魂完全被她的杀念激了出来,更不用说这人飞身而起跟着无鉴眨眼到了尽欢君眼前。
不可言喻的痛楚出现在尽欢君浑身各处,他的魂魄蓦地被什么东西禁锢,竟然生生地被顾子铭用手从他的内府之中扯了出来。
“我要你死,死得比她们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无鉴从他胸膛穿过悬在高空之中,随着顾子铭手中的诀掐成,压抑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
顾子铭成瓜的手一松,让尽欢君的魂魄回到内府,而后单手凭空一抓,迹崖山九式剑法被她一股脑全使在了尽欢君身上。
尽欢君惨叫一声,那噬魂碎骨般的疼痛骤然被放大了千倍,万倍,饶是如此,顾子铭还是不让他就此灰飞烟灭。她杀意太重了,重得化成了大雨,伴随着隆隆雷声倾盆而下。
整个九州大地之上顿时出现了无比凄厉的哀嚎声。
那是活人的痛苦,是散落在九州之内魂魄的惨叫。
“铭儿!”凤栖顾不得自己身上重伤,将肉身化成一只凤凰,直直扑向顾子铭。
此时顾子铭哪里还能认得她,只将她当成了尽欢君的同谋,手中无鉴锐不可当地送出一式“雏鸟寻路”,一只天鸢霎时戾飞冲天。
当空一声炸响。
天鸢与凤凰狠狠相撞,凤凰身碎,天鸢折翅。可就算如此,凤栖还是朝顾子铭而去。那只天鸢仿佛也在这时回过神来,急急调转身形。
“铭儿!”
“铭儿!”
两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在顾子铭耳畔响起,她的身体就此被紧紧抱住。
“铭儿你醒醒!是我!你睁眼看看我!”
顾子铭愣了一时,眼前那张脸像是一个人,像是两个人。
是凤栖的脸,也是束鸢的脸。
“师姐……师娘?!”
恨意稍稍褪去,顾子铭伸手将人拽入自己怀中。“师姐,别离开我……不要像师娘那样离开我。”
怀中的温度是炙热的,也是真实存在的。
顾子铭恍然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可惜,还未等她好好将其感受,几道踏入各自神域的修士威压猛然出现在顾子铭身后。她下意识放开凤栖,挡在对方身前。
“你们,找死!”
顾子铭根本没有看清来人是谁,只是感受到了她们的杀意,提剑就要于她们厮杀。
“等一下!”稚羽御剑横在两方之间。
来人是九派之中的六位。
“六位若是来除魔,暂且等等,眼下,这是我们迹崖山自己的事情!”那六位掌门的修为以她一己之力自然是不得抗衡,好在顾子铭也没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来,“顾子铭就算入魔,也只是杀了那企图毁了九州的魔头,这还不算是触动了九派立下的誓言,各位可有异议?”
她身为迹崖山掌门,不论如何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门下的徒女随意交由她人处置。
第72章
六位掌门都是同稚羽有交情的,互相看了一眼,再看那顾子铭,似乎不是个真的无可救药天诛地灭的魔头。
百花潭潭主沈忘言最是不喜处理这种事情,身前的手指动了一下,一道天威不再。
“我看稚羽说的也没错,顾子铭还未大开杀戒,现在怎么看都是她们迹崖山的事情。诸位还是别插手了的好。何况……”
她扫了眼底下小镇,抬手指向顾子铭。
“九州禁制已然松动,有人想将那缚魔渊中的千万恶灵放出来,她,可是阵眼。”
所有人闻言一愣。
“前辈你在胡说什么!”凤栖紧紧拽住顾子铭的手腕,她已经无法从长剑上站起,若不是依靠着身前人,哪里还有什么支撑。
顾子铭舍不得她这样,干脆坐下来将她揽在怀中。“师姐,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会,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说话的声音语气,哪里还有方才半点凶狠模样,温柔似水的,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小心翼翼让凤栖能在自己怀中躺得更舒服些。
凤栖还想说什么,眼睛却被她捂住,一道封口咒和安神咒同时落下。
“休息会吧师姐,就当是为了我。”
顾子铭清楚明白地感觉到了凤栖内府和真元的空虚,这人身上的暗伤太多,新的旧的重叠在一块,触目惊心。
若不是束鸢剑魂,她是不是会再一次令自己心爱的人形神俱灭于九州。
顾子铭压住心头翻涌的千万情绪,转头看向那百花潭潭主。“这位掌门可以把话说得清楚些吗?”
这些人中,似乎只有她和稚羽是清楚所谓阵眼一事。
沈忘言从袖口中掏出三枚铜钱,置于掌心展示给众人。“前些日子稚羽掌门来寻我,要我算一算迹崖山的命数。算宗门命数之事,我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我也是真好奇,迹崖山传承上千年,中途好几次因为出了魔头差点就此断了根,偏偏多了几百年,迹崖山中就会出现一只凤凰,将这摇摇欲坠的宗门重新救活。我记得迹崖山剑法第一式便叫做‘循规蹈矩’吧,不如将其改叫做‘重蹈覆辙’算了。”
“忘言!”稚羽适时开口提醒。
这人真是应了她那名字,忘言,妄言。
沈忘言同稚羽也算是多年交情,倒也不打算将她们迹崖山的老底全给抖出来,方才说的不过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别人宗门的生死历劫,这些掌门并没有心思和时间去深究,因此也没发现迹崖山者重蹈覆辙之中的怪异。
“稚羽,今日你若下护着这二位,不教这些老不死的清楚明白,她们怎么会放人?”
说着,沈忘言将手面一翻,重新覆于后背。
“缚魔渊中禁制,向来都是问鼎北冥者甘愿将三魂六魄填入镇中,以自身真元压阵,以魔气压制魔气,方能束缚在其中的暴戾不得外泄。设立在缚魔渊之中的阵法,即为守护九州千世万世的阵眼所在。我卜的这一卦不是迹崖山的命数,是天下的命数,是九州的命数。当年九州之内魔气横行,寸寸土地只剩下焦黑和模糊不清的血肉残肢,你们可还记得最后这浩劫是如何平复。如今九州禁制被人撬动,若是不能稳固缚魔渊中的阵法,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还能活多久?”
她的轻蔑之色显显,极为不屑的目光扫过除稚羽之外其她几位掌门的脸,冷笑一声。
“诸位,你们的修为未能有突破多久了?当真这位可问鼎北冥者将天地魔气都吸纳,你们能斗得过她?何况……”沈忘言瞧了顾子铭一眼,“何况,她手中可有了两卷天书,看样子,也是参悟不少了吧。”
此言一出,那些个掌门面上再难掩骇然神色。
虽然她们手中都有天书,但是却未能参悟半点。先前,她们不是没有听闻过顾子铭到底是何人,那生平怎么听,怎么不过是迹崖山中的某位储仙大发慈悲从山脚下捡来的一个可怜孩子。这孩子除了魂神不同于常人,其她资质可谓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因此当有传闻北冥之位有了新主后,她们只当是魔修之中有哪个狂妄自大的,见前任魔尊不见魂不见人的,便寻着那位置坐上一时过过瘾。
九州太平太久了,她们的修为也太久没能突破,都快忘了自己当初也是经历过被拆骨噬魂的痛,也看过九州生灵涂炭。
一夜之间,沈忘言几句话轻易地将她们拉回了百余年前。这些个掌门都还年轻的很,能有几个经历当时时已经踏入神域。
“我看她现在还算清醒,不至于彻底走火入魔酿成大错,手上……也没有沾染太多血腥。”沈忘言继续说道,“我瞧着九宗门当初签下的誓言,如今监天司也成了空壳,算算人数,诸位真不觉得她该先回迹崖山,由迹崖山掌门处理吗?”
众人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各自沉默了半晌。
忽得,有一着青衣的女子开口道:“我倒是不介意稚羽掌门先将这魔头带回迹崖山,可你们别忘了缚魔渊就在迹崖山后山,若是魔头失控,稚羽掌门可有把握压得住缚魔渊中禁制?”
魔尊能压阵自然能破阵。
顾月华是几位掌门之中年岁最小的,不过五六百岁,她天资高,当年经历过因曦凰而引起的浩劫后,也是一步踏入神域。可惜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至爱一个接一个的死在自己面前,心魔能压制却不能剔除,这些年修为也就只突破了一个境界。她厌恨任何一个魔修,也对这些强大魔修心存忌惮,同时自觉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看着至亲至爱死在自己面前后出现的心魔有多可怕。
能成魔尊者从来不是一开始就踏入魔道者,皆是正道能人修士一朝踏错,堕入万劫不复,那心魔才是最可怕的。
如今的顾子铭已经这样难以对付,若是她在迹崖山中再受什么刺激,缚魔渊中禁制因她大动,她们的胜算还有多少?
顾月华私心,就算自己现在同顾子铭同归于尽,也不愿意之后走错一步要自己那些徒儿们和自己一起死。
她盯着稚羽。“稚羽掌门闭关多年,真同这徒女有情深?顾子铭想要先回迹崖山,由稚羽掌门处置,可以。但总得有什么作保,令我们愿意将这魔头交给迹崖山,若是稚羽掌门的性命……”
“你以为你们算什么东西!”许久未曾开口的顾子铭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真以为能对付的了我?你们好好看看!如今还在厮杀着的到底是万魔和你们这些正派所出的徒子,还是她们自身的心魔。”
众人眼前翠绿闪过,一根竹子随着顾子铭手指的动作破开了漫天的乌云,众人这才发现此时天已经亮了,万倾天光泄下,照亮了依旧处于混乱中的阮湘。阮湘之内,除了她们脚底下的那个小镇,其余区域依旧有无数修士正在咬牙厮杀,可是同她们短兵相接的并非魔修,而是被魔气彻底控制的同门。
“你们看清楚了,这些魔气可不是因我而出生。”顾子铭伸手接住那根飞回来的竹子,“事到如今,与我而言生死又能如何,魂飞魄散又能如何。”
她低头看了眼已经晕过去的凤栖,满眼心痛。
顾子铭不知道九州之大,是否还有人能够救一救她的师姐。若是有人能救,至少让她的魂魄能够进入轮回,无论那人想让顾子铭做什么,她都愿意。可若是凤凰必定陨落,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发一发那善心。天地如何,与她顾子铭何干!
她确实命魂残缺,没有束鸢将她带回迹崖山,没有曦凰一缕命魂镇在她魂海之内,七年之久,她大可以身死令魂魄重归九州。哪怕只是七年,顾子铭并不觉得这一辈子有多苦痛,有多难舍人间。可偏偏,她被带回了迹崖山上,活到了现在。
若是束鸢还活着,她必然要同这位对自己“薄情寡义”的师娘闹上一阵,最好闹得她天天对着自己笑,闹得她愿意将心中的事情全说出来。就算不愿意全说出来,说一半给凤栖听也好的。到最后,她们两姐妹都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
可是束鸢死了,顾子铭就算再恨又能如何。她心中翻滚着恨意无处宣泄,到底是被自己的心念绊住了杀戮,到底是不愿意凤栖再受苦痛。
何况这一路走来,顾子铭看了太多太多。她如今手握生杀大权,甚至可以屠戮天下,可是那些无辜者,生于微末者就真的如同蝼蚁可以随意抹杀吗?
顾子铭没有被心魔控制,自然还有这一层缘故。这是这一层缘故实在太浅。
顾子铭不介意自己彻底成为那人人唾弃的魔头,反正她就要什么都没有了。难不成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不能恨,还要去匡扶那天下道义?
那这天道,又算是什么天道!
“我可以以魂以身压阵,但你们给我听好了,我要回到迹崖山,我还要你们手中的天书!”
顾子铭不敢赌有人能救一救凤栖,但是那十二卷天书既然有能天下倾覆的奥妙,令凤凰魂魄不散能有什么难处。
“顾子铭你放肆!”稚羽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凤栖如今这模样,她原以为顾子铭会乖乖配合。
“我放肆又如何!”顾子铭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天书不给也行,我要你们救活凤栖,至少,要让她的魂魄能入轮回。否则,大不了一起死!”
“好一个痴情种。”沈忘言总觉得自己活了上万年是真的一点没白活,“你们迹崖山啊,可真是能养出情种来,到底是那山脉钟灵毓秀,还是那缚魔渊中能扰人情根的魔气没有被压住?”
天书这东西对她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这么些年守着天书,都给沈忘言守得差点将其当成废纸。
当年那些大能修士确实不了不得,应该都是窥得天书之中内容,九宗门所得到的天书应该都是对应宗门擅长,比如她们百花潭得到的天书中就有百草解百毒的相关内容,同时也有令被打散魂魄重新凝结之术,不过这些法术都比较邪门,要用很不容易。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因果之内死可以生,生可以死。
“我有救凤栖的法子。”沈忘言开口道,“不过这法子我从未用过,或许需要你上一趟刀山,下一趟火海。”
“只要有法子,这些事情又能成何阻碍。”顾子铭沉声道,“这位掌门若是愿意将法子交出来,令我师姐的魂魄不散,你们要我答应什么都行。”
“好!”天书是窥得了,不过这法子到底有没有那本事,沈忘言也想知道。
她抬手掐了个诀,从掌心长出一朵花来,而后将自己另一手食指掐破,在那花蕊上落下一滴鲜血。
“诸位,血誓如何?”
“沈忘言!你疯了!”边上的无悔宗宗主丁维终于忍不住开口,“她可是魔头!血誓又如何?你真能做到令一只凤凰魂魄不散?凤凰涅槃,本就要承受三魂六魄消散,天地灵气再炼之痛。若非如何,何来新的凤凰,天下何来新的生机!”
“我怎不知这凤凰如此重要。”稚羽袖袍狠狠一甩,一道刺骨的寒意顿时教那丁维连退几步,差点从高空摔下去。
丁维被突然拂了面子,好不气急。“你!”
“你什么你!”稚羽看着他就烦,这九宗门里边,如今能有几个是真的为了天下着想。也就是如今这局面不得不让她们出面,否则还不知道找什么借口闭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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