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陆祈绵微笑看着他,诚挚祝福道:“同桌,新婚快乐。”
他一把勾住陆祈绵的肩膀,“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你怎么瘦成纸片人了?白人饭真这么难吃吗?!还是说你们搞艺术的都不吃饭?!”
他力道很重,猝不及防一下,陆祈绵有些难以适应,只觉得化疗留下的针孔,都隐隐作痛。
陆祈绵忍着痛意,依旧保持着笑容。
“那边的饭菜确实不如国内的好。”陆祈绵笑着回答,又轻声说:“你不介绍一下吗?”
邹城毅松开他,又连忙回到新娘子旁边,“这是我老婆雨婷,她是我初恋,跟我同一所大学。”
二十四岁,大学毕业才一两年。
邹城毅算步入婚姻比较早的了。
陆祈绵微笑着与她打招呼,“你好,我叫陆祈绵。”
身旁的伴郎伴娘上前,送上了喜烟跟喜糖,陆祈绵不抽烟,他拿了两颗糖后,邹城毅又说:“祈绵,今天人很多,照顾不周,待会儿你进去后,咱高中同学那两桌,你挑一桌坐吧。”
陆祈绵听后沉默一瞬,“沈檐修来了吗?他待会儿……也会坐那吗?”
“肯定啊。”邹城毅道:“咱们高中同学,肯定要坐一起的。”
陆祈绵“哦”了一声,当他走进宴会厅时,高中同学那两桌已经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
陆祈绵走到一半就犹豫了,短短一瞬他想了很多。
骤然回国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回来前,陆祈绵不光想见沈檐修一面,还想为当年的事向他道歉。
他不求获得沈檐修的原谅,已经过去六年了,遇见的人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沈檐修不原谅自己,陆祈绵会难受。
沈檐修轻描淡写说原谅,那又如何?
他们用了最糟糕的一种分手方式,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陆祈绵退缩了。
最后在女方亲戚那几桌里找了个空位坐下,有些距离,但能看清高中同学那两桌。
陆祈绵一直很紧张,周围坐着的阿姨们问他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又问他多大了,还夸陆祈绵长得好看,就是有点太瘦,看他脸色苍白,气血不太足。
陆祈绵听着,注意力却只在那两桌高中同学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瞧着婚礼仪式都要开始了,他仍没看到沈檐修的身影。
直到宴会厅的灯光发生变化,婚礼仪式进入倒计时的十分钟,沈檐修终于出现了。
两千多个日夜过去,陆祈绵仍能在沈檐修出现的瞬间,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他。
几年过去,沈檐修身上那股学生气彻底褪去,五官轮廓比从前要更加清晰立体,英俊的容貌,带了些生人勿近的锐利。
他像万众瞩目的星星,尽管进来时低调,却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两桌的同学甚至有不少人起身相迎,喊沈檐修班长的声音,甚至传到了隔好几桌的陆祈绵耳朵里。
沈檐修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很平易近人,同他说话的人不少,沈檐修都礼貌应答。
直到入座时,陆祈绵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精致的长发美女。
沈檐修绅士地为对方挪动椅子,等女生坐下后,他才选了旁边的位置。
周围人明显是在起哄,沈檐修穿着白衬衫,最顶端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昂贵的腕表,气质内敛低调,却又不失矜贵。
他入座不久,酒店的灯光就暗了下来,音乐声渐渐响起,婚礼仪式开始了。
新郎新娘感人的发言,陆祈绵听不进去,他身心麻木,连呼吸都带着苦涩,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沈檐修身上,音乐与掌声之中,女伴与沈檐修说话,沈檐修听不太清,会侧着头靠近。
压抑缺爱的成长环境下,沈檐修从不是好亲近的性格。
这一点陆祈绵比谁都清楚。
沈檐修带着女伴参加婚礼,亲自帮人挪椅子,说话时的举动,处处都透着两人不一般的关系。
是……沈檐修的女朋友吗?!
陆祈绵光是想一想便收了目光,连暗中观察都不敢。
他垂着脑袋,身旁坐着的阿姨见他心不在焉,还挺自来熟道:“靓仔,你咋不吃?挑食不行哦。”
陆祈绵没有回答,只觉得眼睛酸胀难受。
他在国外待了六年,刚到的时候,口语并不好,异国他乡,完全陌生的环境下,他要打工,要上学,孤身面对的事太多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擅长忍耐,以为自己糟糕的人生已经烂得不能再烂了,回国时便做好心如止水的打算。
但面对沈檐修,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都被推翻。
陆祈绵失魂落魄坐在这,他没有勇气再去看沈檐修,婚礼仪式刚结束的时候他就想跑,想走之际,又看见邹城毅与新娘子开始敬酒了。
陆祈绵如坐针毡。
在沈檐修与女伴一同来之前,陆祈绵还暗自庆幸自己找了个好位置,能把高中同学那两桌尽收眼底,无论沈檐修坐哪儿,陆祈绵都能看见。
现在他一抬头,心里就如同针扎般的痛。
他的思绪飘回六年前,沈檐修对他好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闪过,如同放电影般。
沈檐修是世界第一好的人。
他认定一个人后,绝不会吝啬,在学习任务繁重的高三,他能白天上课,晚上放学后先骑车送陆祈绵回家,再去兼职打工。
凌晨回家后,会给陆祈绵发信息报备,说自己到家。
陆祈绵有时候睡不着,沈檐修累成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打来电话,先安抚陆祈绵的情绪,再询问他的功课,若是陆祈绵说自己有不会的题,沈檐修有时会在电话里教他,有时候会让他留着,等第二天再教。
他每天都很累,高强度的学习加兼职,每天睡眠时间只有五个小时,从跟陆祈绵确认关系后,他会骑车那辆二手自行车,风雨无阻接送陆祈绵上下学。
他从不喊累,陆祈绵很心疼他,说过很多次自己一个人也能上下学。
沈檐修听后只是笑笑,“我想多花点时间陪你。”
学校里其他早恋的情侣,没有任何人的男朋友能比得上沈檐修。
他如此拮据,一晚上兼职也才赚五十,但他每天都会给陆祈绵买早餐,买牛奶买水果买零食。
他不会忘记任何纪念日与值得庆祝的节假日。会在陆祈绵生日的时候,提前去漫展排队,买他喜欢的漫画作者的画册,并排很久的队等签名。
在跨年,在春节,在情人节,他都会提前给陆祈绵准备好礼物。
他生活拮据,对陆祈绵却不抠门。
他曾亲口说过,多吃点苦也无所谓,他希望陆祈绵能够开心。
沈檐修就是这样……
沈檐修是最好的……
他身旁的女伴容貌娇丽,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与温婉。
他们站在一起,郎才女貌,人人羡煞。
邹城毅敬了主桌,就直奔高中同学那一桌,他嗓门还跟高中时一样是个大嗓门。
他脸颊有些红,举着酒杯张望,“陆祈绵呢?他怎么没坐这?”
陆祈绵亲耳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名字,沈檐修侧着身,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却从对方明显一僵的站姿,看出对方的震惊。
陆祈绵吓得直接从位置上起身。
陆祈绵是胆小鬼。
从见到沈檐修带着美艳女伴一同到来时,他便心如死灰。
此刻听见邹城毅提起自己的名字,更是逃一般,脚步踉跄,想逃离现场。
结果屋漏偏逢连雨夜,人一旦倒霉,不光查出白血病,当真是诸事不顺!
他不小心撞到了还在上菜的服务员,对方手里端着的托盘整个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全摔在地上。
热菜有地弄在了陆祈绵的衣服上,有的弄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眼前一黑,脚步也不稳,摔倒在地时,脚也扭了一下。
陆祈绵疼得眼冒金星,他企图站起身,但动一下,脚踝便传来钻心的疼。
闹这样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在汤汤水水跟盘子的碎片中,陆祈绵疼得倒吸冷气,他耳边响起邹城毅越来越近的声音,“祈绵?你没事吧?!”
宴会厅穹顶的水晶灯,明亮的光让他更加窘迫。
有人走到陆祈绵的身前,他高大的身躯挡了点光,陆祈绵脸色惨白抬头。
逆光之中,沈檐修居高临下,声音冷漠,“陆祈绵,几年不见,我以为你死在国外了。”
第4章 受伤
在这六年期间,陆祈绵想过很多种跟沈檐修重逢的场景。
当年分手闹得实在难堪,陆祈绵深知真有见面这天,也必然充满尴尬。
他想过场面不会好看,却没想过现实会糟糕狼狈成这样……
从他看清沈檐修冷漠俊朗的那张脸开始,水晶灯的光好像顷刻间暗了不少,弄脏的衣服黏黏糊糊贴着皮肤,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肌肤。
他与沈檐修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陆祈绵不止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一瞬间的耳鸣。
陆祈绵连逃离都做不到,他脚踝太疼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着,所有人都打量着陆祈绵狼狈的模样。
邹城毅从最近的那桌拿了纸巾,已经蹲下来递给陆祈绵了。
“碎碎平安,不是什么大事。”
主人家,开口打破僵局。
酒店的经理知道是陆祈绵撞到服务员,但还是圆滑道:“不好意思,是我们的服务员不小心,这位客人要不先去临时的休息室里,简单收拾一下吧。”
陆祈绵低着头,不敢说话。
沈檐修冰冷的目光像是将他冻住。
邹城毅跟另外一名伴郎伸手要扶陆祈绵起来,陆祈绵控制不住“嘶嘶”疼出声。
邹城毅惊呼道:“祈绵,你脚扭了吗?!”
下一秒陆祈绵的手腕就被沈檐修的手捏住。
对方的力道不算小,像是在泄愤,没有丝毫柔情,将陆祈绵从地上拽起来。
陆祈绵疼得站不住,他垂着脑袋,下一秒便撞进了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里。
过去六年了,他没想过还能有这样近距离接触沈檐修的机会。
但他没有丝毫喜悦,离得太近,陆祈绵闻到沈檐修身上沾染的女式香水味。
淡淡的甜香,拖拽着神经末梢,提醒着陆祈绵应该要与沈檐修保持距离。
他想自己站立,想挣脱沈檐修的手,结果对方察觉到他的意图后,竟加大了力道。
脚踝的痛与手腕的痛,让陆祈绵无法挣扎,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无声濡湿了眼角。
陆祈绵没有去看沈檐修的勇气,就这样面对面,局促不安,被他圈着。
沈檐修沉声开口,“休息室在哪?”
“这就带您过去。”
一旁的高中同学,其实跟陆祈绵这个转校生关系并不好,有人想趁机巴结沈檐修,便上前也想搭把手。
结果却被邹城毅拦了,“没事儿,让班长带祈绵过去就行,咱们接着喝啊,刚说哪儿来着……”
清脆悦耳的女声讯问道:“檐修,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吗?!”
沈檐修垂眸只能看见陆祈绵戴着帽子的脑袋,他对着女伴道:“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下。”
陆祈绵深知沈檐修的性格。
他看着挺不近人情,实际心地善良。
沈檐修拽他的力道很重,是因为他很生气。
但沈檐修还是帮了自己。
陆祈绵并没有很感动,他知道,哪怕换作另一位同学摔倒扭伤,沈檐修也会施以援手。
就像当初刚转校来的陆祈绵一样。
沈檐修会帮助陆祈绵,不是因为他特殊,而是因为他是沈檐修。
沈檐修就是一个责任感很重的人。
过去六年的光阴。
他有了新恋情,但不耽误他依旧善良他有责任感。
但陆祈绵不一样,他对沈檐修心怀不轨。
他越是问心有愧,就越是不敢跟沈檐修过多接触。
陆祈绵发着抖,口腔内壁的软肉都要被他咬破皮了,才声音很低地开口,“谢谢你,我自己一个人过去就行。”
他鼓足勇气说出的话,沈檐修只当没听见,就这样半扶半拖,带着陆祈绵去了临时休息室。
一进房间,他就松开了陆祈绵,也是后者眼疾手快,扶着墙,才没有再摔一次。
酒店经理已经让人送来了冷敷的冰袋与干洗喷雾,他放下东西离开,屋子里就只剩沈檐修跟陆祈绵两个人。
分手多年的情侣突然共处一室,实在太尴尬了,陆祈绵甚至都不敢抬眼去看沈檐修的脸色。
他扶着墙面,慢吞吞往浴室挪,从反锁浴室门开始,眼眶就越来越红。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狼狈,瘦弱,像一具没有断气的干尸……
陆祈绵只用一只脚站立着,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干洗喷雾用过后,衣服上仍有一片污渍。
他不敢出去,但显然沈檐修没那么多耐心。
他直接敲响了卫生间的门,声音冷得像从冰川底下传来的,“陆祈绵。”
陆祈绵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开门。”
陆祈绵慢吞吞打开洗手间的门。
门口伫立的沈檐修,像一座大山。
他比当初还长高了一点,他有一米九了吧?
陆祈绵心里默默想着,他依旧垂着脑袋,忍着脚上的疼痛,走出去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沈檐修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后,陆祈绵只听见他简短说道:
“没有。”
“不太行。”
“要去。”
“嗯。”
之后沈檐修挂断电话,回头看了陆祈绵一眼。
陆祈绵瘦得有点太不正常了,侧面看着薄薄一片,风大点都能将他吹跑。
陆祈绵读书时五官就清秀好看,一双圆眼,笑起来又甜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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