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淅静了静心神,将那朵胸花举起给柏樾看。
他仰起脸看着柏樾,礼堂里虽然有空调,还是出了一点汗,脸颊微红。
他笑着问:“柏樾学长,你能帮我戴一下吗?”
他是柏樾的爱人,也是柏樾的学弟。
一年之前,他在这里祝贺柏樾毕业,而现在,轮到柏樾为他庆贺。
柏樾也笑了笑,接过了那朵蝴蝶兰的胸花,小心而郑重地别在了叶淅的胸前。
在这吵吵嚷嚷的礼堂里,他注视着叶淅,只觉得叶淅像他摆在阳台的那一盆茉莉,在绿叶的重重掩映下,洁白柔软,无暇得天真烂漫。
他低声道:“毕业快乐,淅淅。”
他拥抱了叶淅,非常坦荡,毫无顾忌,好像真的只是学长在恭喜自己的学弟。
而叶淅一怔,也环抱住了柏樾。
在他们不远处,领到了胸花的学生们各自与朋友合照。
李睿拉住了郑阳,逼着对方跟自己一起比剪刀手。
郑阳生无可恋,又气柏樾偷偷抱他弟弟,又被李睿逼着对镜头微笑,一时间显得非常忙碌。
礼堂里到处响着“毕业快乐”,手机的拍摄声此起彼伏。
这是他们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十八岁的毕业典礼。
从今天开始,人生就将翻开新的篇章。
第63章
毕业典礼结束后,毕业生们还迟迟不愿意离开学校,到处抓老师们合照,跟朋友们聊天。
叶淅跟李睿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都拍了照片。
中间还拉上了一脸不情愿的郑阳。
在这个过程里,叶淅一直没有在围观人群里看见盛屿鹤,这让他微微有点在意。
他看着旁边笑得阳光灿烂的李睿,心里偷偷的有点遗憾。
他想,如果盛屿鹤能在这里就好了,一定会是李睿高中毕业一个圆满的句号。
但他还没有想完,就发现不远处有个身形高挑的人,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抱着手臂,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们。
那不是盛屿鹤又是谁?
叶淅:“……”
他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吗,点谁谁出现?
又或者这位仁兄实在轻功无痕,来了也如此悄无声息。
不过这都不重要,叶淅立刻戳了戳李睿,低声道:“你未来对象来了。”
李睿唰得回头。
“啊,”他大叫一声,毫不矜持,“你怎么才来!”
他毫不客气地跑过去,蹦哒着要挂在人家身上。
盛屿鹤一脸生无可恋,却最终没有推开。
叶淅望着这一幕,轻轻地笑了出来。
真好。
他很希望,在这个炙热的夏天,他最好的那位朋友也能收获属于自己的爱情。
他又张望了一会儿,看李睿已经跟人黏黏糊糊,他也没有再去打扰,而是去牵住了柏樾的手。
“我们走吧,不带李睿去吃晚饭,他看起来有约了。”他笑着说道。
柏樾自然是听他的。
倒是郑阳,一脸古怪地看着前方的两个人,越看越纳闷。
他疑惑地问叶淅:“干嘛不带李睿,他那朋友上次不是见过么,一起来吃饭不就得了……等等,李睿去摸人家脸干嘛?”
真是个智障。
叶淅默默地想,他毫不犹豫地将郑阳拖走了。
不让郑阳没眼色地去打扰人家谈恋爱。
.
毕业典礼后,叶淅就彻底搬到了柏樾家。
在毕业典礼的第二天,他回了一趟郑宅,去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
他那个在东南角的小房间里,其实并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他虽然是这个家名义上的二少爷,却一直把自己过得像个客人。
他宁愿待在学校的宿舍里,也很少回来,就当这边只是一个歇脚的临时住所,除了一些日常用品,漫画,小说,还有一些衣物和电子用品,就什么也没有了。
而当他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他撞上了叶舒月。
叶舒月看上去也是刚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眉眼倦怠,她还是十分光彩照人,只是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样永远精力旺盛,野心勃勃了,偶尔也会流露出疲惫。
看见叶淅拎在手上的行李,她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
叶淅毕业那天,就给自己难得碰面的亲爹打了电话,说自己想独立一点,高中毕业后就要搬出去住。
郑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根本没有关心他要去哪里,生活上是否有安排,以后要报什么大学,只是往他户头上打了一笔钱。
但这也与叶淅的计划不谋而合,所以叶淅放下手机的时候,内心只有庆幸和一点淡淡的轻嘲,根本没有任何失落。
可是现在他与叶舒月四目相对,下楼的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
他跟叶舒月,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上次郑家给他的成年礼,让叶舒月很不满意,只是一份信托基金与一块地皮,还要二十五岁之后才能领取。
与郑阳得到的豪宅,珠宝,马场,以及股权比起来,寒酸得不值一提。
他倒是无所谓,但是叶舒月在家气得砸了一个花瓶。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舒月先开了口。
她看着叶淅,难得平静地问道:“你要走了是吗?”
“是。”
叶淅很清晰地回答。
不仅仅是成年后搬出去住,而是他再也不会回来。
哪怕有朝一日郑家剥夺他的所有权力,要他放弃一切被赠予的东西,他也不会回头。
叶舒月勾了下唇角,眼中划过一丝讥诮,却又拢了拢肩上的轻纱。
她说:“你也真是翅膀硬了,也学会先斩后奏了,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往外飞。”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流淌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也是不明白。
明明是她生下的孩子,外貌这样像她,怎么偏偏没有遗传到她的一点聪明,一直这样胸无大志,得过且过。
让她不得不放弃,另作打算。
叶淅没有说话,只是拎着行李又往下走了两步。
他站在平地上注视着叶舒月。
其实他也有一些话想与叶舒月说。
他想说他高考成绩出来了,虽然也许远不如她的期望,但他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
他想说他已经有了预期的目标学校。
他上了大学,想再试试去学一学吉他,也想跟柏樾学一学弓箭,到了暑假还想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想去观鲸。
他对未来有了很多美好的规划,让他比任何时候都充满动力……
其实他也曾经,想跟叶舒月说一说。
但是现在他望着她,只觉得一切都太迟了。
他们就是一对阴差阳错,毫不合适的母子。
也不怪叶舒月在初中就想放弃他,想再生一个令自己满意的孩子。
他的视线落在叶舒月消瘦的手臂上,上面有打促排针的痕迹,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叶舒月一直没有放弃再怀孕的计划,只是天不遂人愿,总是不能实现。
想到这儿,他也不知道是该祝叶舒月得偿所愿,还是应该祈求老天怜悯,不要再让一个孩子降生在不幸的家庭。
叶淅眼睫眨了眨,他看了眼窗外的绿植,现在是夏季,院子里紫阳花开得正好。
他拎起了行李箱,径直走过了叶舒月身边。
在与叶舒月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低声道:“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多保重身体……妈妈。”
他在与她告别。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决裂,也用不着将曾经的心酸与委屈倾诉。
就像他真的只是出一次远门。
而这一句说完,叶淅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郑家门外,柏樾正在等他,他不愿意让柏樾陪自己回来,就是不希望柏樾撞见一些不太好的场景。
而现在,他踏出了郑家的大门,将这个待了十年的“家”抛之脑后。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柏樾,柏樾靠在车旁,一直留心着门口的动静。
随着保安打开了郑家的大门,柏樾一眼就看见了叶淅。
保安帮叶淅提着行李,还想再送,却被叶淅拒绝了。
“再见,何叔。”叶淅对这个在郑家工作了七八年的保安笑了笑。
随后,他就转过头,小跑着向柏樾跑来,像跑向他崭新的未来。
而柏樾也稳稳接住了他,连同他那只沉甸甸的古铜色的小皮箱。
“走吧。”
柏樾也没有多问,只是牵住了叶淅的手。
与郑阳认识这么多年,他自然也知道郑家上一代的恩怨纠葛,也发现叶淅很多时候在那个家里待得并不开心。
只是当年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他只是一个外人,是阮家的故交,所以他只能假借郑阳的名义,偶尔来陪伴叶淅一个下午。
但现在……
叶淅紧紧地牵住了他的手,靠在他身边。
他就绝不会再把叶淅还给郑家。
叶淅上了车,柏樾帮他系好安全带,面对叶淅近在咫尺的脸,在叶淅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笑了一声,问叶淅:“带你去武胡路那一家下午茶好吗,你上次说想再去吃她家的蝴蝶酥?”
叶淅眼睛一亮,快乐地点头。
“好。”
.
之后的两个月里,在跟同学们聚会结束后,叶淅跟柏樾去了国外度假。
他们先去了马尔代夫,又去了南非,最后去了意大利。
柏樾在那边的镇上有一座精致漂亮的小庄园,他们坐在雕花围栏边看着落日撒在湖面上,比叶淅见过的任何风景都来得惬意。
叶淅还学了几句意大利语,还挺像模像样。
比如Ti amo,意思是我爱你。
傍晚的时候,他跟柏樾漫步在街道上,路过一个小小的银器店,他买了很多纯银的相框,用来装他跟柏樾的合照。
曾经他只拥有八张与柏樾的合照,还都要苦心冥想找借口,再假装不经意地凑到柏樾旁边。
可是现在,他跟柏樾的留影用两个相册都装不完。
九月的时候,随着大学生陆陆续续开学,叶淅也跟柏樾一起返回了长寰市。
叶淅这一次高考超常发挥,立刻翻脸无情,没有填报长寰语言学院,而是去了隔壁的长寰外国语大学,只是他上的还是历史系。
李睿则去了他隔壁的漓仙艺术学院,两个学校就隔了一条马路,十分方便两个小伙伴串门。
这对于叶淅简直是意外之喜。
开学第一天,他就跟李睿抱在一起,明明知道对方上了什么学校,却还是激动的不行。
郑阳自然是顺利地成了柏樾的学弟,他的名字今年也书写在高中的光荣榜上。
但柏樾毫无关怀学弟的意思,既没有领着郑阳去熟悉校园,也没有给出任何前辈的指点,反而拉着郑阳,一起给叶淅打扫宿舍。
虽然已经跟柏樾同居了,但是叶淅还是想先住一阵子宿舍,感受一下大学生活,也跟同学们熟悉一下。
他还给室友们带了见面礼,被人问到旁边那两位帅哥是谁。
他看了看柏樾,又看了看郑阳,有点心虚却又有点开心地回答道:“是我哥哥,两个都是。”
但郑阳没有听见,他拎着水桶,看着自己刚刚拖过的地,陷入了沉思。
他感觉自己童年欺负叶淅的报应这下子都还回来了。
而等打扫结束,叶淅跟柏樾,还有郑阳和李睿,就一起去了学校门口的餐厅吃晚饭。
窗外落霞满天,餐厅里坐着的几乎都是学生。
今天正好是农历上的白露。
叶淅他们这一桌作为今天的第一百桌,被赠送了一份披萨。
他们四个人隔着桌子一起举杯。
玻璃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在这个即将转入秋季的夜晚,像一声敲响幸运的钟声。
“预祝各位入学快乐。”柏樾作为唯一的学长,轻笑着说道。
叶淅喝了一口柠檬可乐,也笑了起来。
一转眼,他认识柏樾也有十年了。
他才十八岁,而柏樾已经占据了他的小半生。
在刚和柏樾恋爱的时候,他其实还有点患得患失,还有一点过一天算一天,好像这场恋爱是他偷来的一样,随时可以还回去的觉悟。
可是……
如今他再注视着柏樾,想起柏樾昨晚在灯光下给他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就如小时候给他念床头故事。
他那颗曾经飘飘荡荡,无处安放的心脏,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他知道的,他与柏樾,还会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他才十八岁。
属于他的世界才刚刚展开。
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餐厅里,在温柔缠绵的乡村音乐里,在他的爱人,朋友,家人的包围下。
他清楚地知道,他会拥有一段令他快乐的,美好又灿烂的人生。
因为在意大利的那个小而漂亮的庄园里,在翠绿的葡萄藤下,他曾经对着流星如此许愿。
他相信流星听见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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