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确实挺好看。”比格嘟囔道。
谢安存牢牢地盯着底下的男人看,他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精神振奋起来。
比格瞅着他直起背,不再懒洋洋地趴着了,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又松,局促得简直没地方放。
明明只是远远看着,对方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谢安存的心脏却跳得厉害,有一股热流情不自禁地往尾椎骨下方汇聚,他的脊背不由得僵硬起来。
尾巴不会要藏不住了吧?
“听说俞明玉这次回国终于要争俞家的实权了?”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俞道殷这个年纪也快退居幕后了,他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我听家里的老人说俞明玉三年前就在维多利亚港开了五条暗线,就是要做给俞家那些有股份的老人们看的。”
“现在圻水的港口都是俞明玉运军火的船一家独大,你知道一艘船上的货能带来多大的盈利么?那都是真金白银啊!”
“一山容不下二虎,比起让俞青涯那种纨绔来继承俞家,谁不想要这么一个年轻、手段又雷厉风行的当家?”
“上面几个老顽固大概也怕得很吧。”其中一个撇撇嘴,“俞明玉去年是不是还把褚家在墨西哥的货源给断了,一出手就这么疯癫,这次回来得把整个圻水搅得天翻地覆吧。”
“说起这个,你看俞明玉背后那个是不是褚家的小儿子褚萧啊?”
另一个不接话了,大概是在仔细辨认。
“还真是......”
两个人的谈话声低了下去,谢安存想听也听不到了。他顺着望过去,果然在俞明玉背后看到了两个随行而来的人。
一个谢安存认识,是俞明玉的秘书陆以臻,另外一个就面生了。
那是个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脸长得漂亮,甚至有些雌雄莫辨了。一双杏眼乌黑,像头初生的小鹿,望着人时神色纯真懵懂,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谢安存的脊背又挺直了一点,这个时候他的神经反倒开始敏感起来。
少年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俞明玉,和人打招呼时只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眼神却是牢牢地攀附在前方的男人身上。
旁边陆以臻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死人脸上变都不变,只在侍从递酒杯的时候挡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替谁挡。
褚家的小儿子?哪个褚家的小儿子?
“一个能激起人保护欲的柔软少年,一个俊美且位高权重的年轻上位者,豪门与豪门之间的狗血纠缠,他强取豪夺,又或者他暗恋在心口难开……安存,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配置很眼熟?”比格忽然意味不明道。
“像不像以前我们看的东方娱乐八点档《水晶之恋》?里面的两个男主角......”
“是褚家的小少爷褚萧没错!”旁边的两人终于想起来了,“原来褚家把自己的小儿子送到俞明玉身边当情人的传闻是真的?”
“呕!”比格身上的手指猛地缩紧,这下它的五脏六腑是真的要吐出来了。
颤巍巍地抬起头,发现谢安存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阴了下去:“你说什么?”
“......”
比格做了个给自己嘴巴上拉链的动作,不敢再说了。
谢安存挪开目光,盯着穹顶熠熠生辉的吊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恍惚间身边传来了几声小心又焦急的呼换。
“谢少爷、谢少爷......”
大堂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谢安存身边,见他终于回神松了口气。
“谢少爷,谢夫人叫您下去。”
谢安存往下望,罗滢还站在俞明玉身边,两个人遥遥看了过来。
离得太远,谢安存看不清俞明玉的表情,但那一瞬间还是如芒在背,抓着比格匆匆往下走。
普通人看不见比格,倒是把视线都聚集在谢安存脸上,他脚步迟疑了一下,到1楼时慢吞吞地从人群里挪过去。
他性格孤僻,从不爱在少爷小姐的圈子里扎堆,社交圈贫瘠得可怜。别的纨绔子弟泡吧飙车的时候就躲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画设计图,活得像角落里的蘑菇。
只有一些特定的时候蘑菇才会活过来。
离得近了谢安存才发现俞明玉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高,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儿。
是柏树和香根草的味道,好香。
“小存,快过来跟俞先生打个招呼。”罗滢说。
对上男人的眼,对方两眼弯弯,嘴角还是带着得体的笑,只是眼神有些冷淡,完全是长辈看小辈的目光。
谢安存一征,像被什么烫到了似的挪开眼,过了一会儿又逼迫自己看回去。
俞明玉朝他伸出带着手套的手:“安存。”
谢安存轻轻握上去,鹿皮的触感滑腻冰冷,连对方的体温都感受不到,但谢安存只要想象一下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手套下那双手的轮廓。
“......俞先生。”
比格一直盯着谢安存看,发现他叫完又自己偷偷做了个口型,不过没人注意到。
那口型亲密地叫“明玉”。
“安存性子有点内向。”俞明玉漫不经心道。
“是呀,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不爱说话,也不爱出去玩,去公司上班倒是积极......”
“说起这个,俞老先生最近是不是得了一块玻璃种翡翠,在找设计师开料?不介意的话可以让小存试试。他那里有不少成品稿,回头可以送到漾园让老先生看看中不中意。”
俞明玉笑了笑,没回答罗滢后面一句话,只是说:“内向一点没什么不好,有时候乖巧的孩子才让人省心。”
俞明玉只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见不到想见的人,谢安存又觉得没意思。
罗滢不盯着他,他就又缩回角落里当蘑菇。
临近尾声时,侍者忙忙碌碌起来,穿过人群端上今晚最后一座香槟塔。
比格被路易王妃的气味吸引了,吵着要去喝,谢安存想去点心桌上拿几块芝士蛋糕把它的嘴封住,回来的时候却被端着酒的侍者撞了一下。
淡黄色的酒液泼在谢安存的西装上,滴滴答答往下淌,很快就洇湿了地毯。
侍者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大概才刚上岗没多久,看着谢安存西装上的旧渍,脸色苍白,哆哆嗦嗦道:“对不起,这位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谢安存低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衣服,一直没说话。
侍者更惊恐了,一副马上就要跪下来道歉的模样,周围又隐隐约约投来打量的目光,谢安存轻轻呼出一口气,拉住了侍者要拿白巾过来擦的手臂。
“我没事,你去忙吧。”
趁更多人注意过来前,谢安存快步往二楼卫生间的方向走。
比格扇着翅膀跟上去,上下打量,想看看青年有没有真的生气。
谢安存的表情还是寡淡,但比格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你今天晚上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谢安存说。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像一块长了霉菌的吐司面包?”
谢安存想说这是什么恶心的比喻,凭什么他给人的印象不是长着蘑菇就是长了霉菌?
二楼通往卫生间的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谢安存的脚步声再没有其他声音,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酒味儿,他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比格:“好吧,我就是不高兴了。”
“为什么?今天俞明玉不是来了吗?”比格思索。
“......只和他说了一句话。”谢安存说,“这个进度太慢了,我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比格闻言翻了个白眼,它就应该在大堂里敲锣打鼓,跟那些少爷小姐说别被谢安存温良的外表骗了,什么高岭之花,谢安存完全就是一朵心思深沉的毒蘑菇,而且还有恋爱脑。
“他今天身上好香,是不是换香水了?”谢安存又自言自语道。
一人一蝙蝠自顾自说话,没注意到前方的卫生间门口拐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的步伐跌跌撞撞,刚走出来就扑在了谢安存身上。
谢安存被他撞了一个趔趄,勉强将人扶住,抬起头和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撞了个正着。
居然是褚萧。
第3章
褚萧像是喝醉了,杏眼里飘着一层水雾,脸颊也被热气蒸得通红,迷茫地盯着谢安存看。那眼神儿都快拉丝了,但在场两个非人生物没一个人能对上他的电波。
他手里捏着的手机被撞到地上,屏幕亮起,不凑巧被谢安存看了个正着。
上面是还没拨出去的电话,联系人姓名显示陆以臻。
这副场景怎么看都不对劲。
空气里还一直飘着股甜腻得像放了一周的烂草莓味道。
魅魔的嗅觉灵敏,能闻到许多普通人无法感知的气味因子,尤其是人体散发出来的味道,越浓郁越好辨识。
那香味儿是从褚萧身上传来的,谢安存凑近嗅了嗅,他在褚萧身上没闻到酒味儿,反而嗅到了一股作为魅魔再熟悉不过的气味,缠绵的、甜蜜的,人类发情的味道。
比格明显也闻到了,打了个喷嚏:“他身上什么味道?”
谢安存眼神复杂地扶起褚萧。
隔着一层薄薄的外套,少年的体温高得不正常。他的手指擦过谢安存手背,寻到冰凉的皮肤,立即发出一声喟叹,柔弱无骨地攀附上来。
“!”
谢安存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扯住褚萧的衣服后领,低声呵斥:“站好!”
“他这是被下药了?”比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褚萧显然被药傻了,连面前的人是谁都分不出。被谢安存凶了一下反而变本加厉地缠上来,见对面的人迟迟没反应,褚萧反倒委屈起来,皱了皱鼻子撒娇卖痴。
“俞先生......”
“......”
空气忽然凝固,直降冰点。
这三个字在某些人那里就像在皇帝面前大喊臣要谋反,那是要砍头的。
比格尴尬地甩了甩尾巴,看看这不要命的褚萧又看看谢安存,干巴巴道:“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呢......”
“你闻不出来吗?”
谢安存声音阴恻恻的,他捡起地上的手机。屏幕上还带着水渍和混乱的指纹,显然主人刚刚是想拨出陆以臻的电话,还没打出去就被谢安存撞见了。
“这药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
比格面色顿时三分茫然七分惊恐,它绕着神志不清的少年飞了两圈,空气里那股甜味果然和普通的发情味不一样。
魅魔对与人类欲望有关的气味敏感得不行,在他们的嗅觉感官里,主动发情的荷尔蒙和被动发情的荷尔蒙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褚萧自己给自己下药,还要拨俞明玉秘书的电话,这是要干什么?
剩下的猜测比格不敢再想下去了,它怕谢安存等会儿又发疯,呐呐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谢安存没说话,他像小鸡一样拎着褚萧的领子,阴着脸仔细端详对方。
褚萧猫儿似的小口小口喘着气儿,两眼迷蒙地望过来,带着春情的眼波确实有种楚楚可怜的韵味。
难怪比格看的豪门狗血剧里都爱拿这样的人当主角,谢安存想,或许没有男人会拒绝这样的眼神。
“我劝你不要公报私仇......”比格弱弱道。
谢安存确实想发疯了,今晚心情实在是差,离临界点就差最后1%,如果再在褚萧身边呆下去保不准会做点什么。他低下头看向手机,静了几秒后拨通陆以臻的电话。
陆以臻来得很快,不到五分钟就脚步匆匆地往这里赶。
看到谢安存手里抓着的褚萧,陆以臻神色变幻一瞬,随即扶了扶眼镜,又恢复成那张死人脸。
“谢少爷。”他打了个招呼。
谢安存把褚萧轻推过去:“褚先生现在不太清醒,麻烦你了,陆秘书。”
听到最后三个字,陆以臻的脚步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谢安存。
他和谢家这位少爷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对面怎么知道他的姓氏?
但跟眼前神志不清的褚萧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褚萧是俞明玉父亲派来的人,俞明玉不管,但必须要他看着。
陆以臻又要帮俞明玉挡酒又要当保姆,一场宴会下来嘴唇上都起了两个燎泡。
才两分钟没留意,这小少爷就从眼皮子底下溜了,还干出这种蠢事来。
陆以臻叫了褚萧一声,对方没应,只痴痴地笑。他太阳穴狠狠跳动了两下,快速在脑子里想解决的办法,对方是俞老先生推给俞明玉的人,陆以臻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还要多谢谢少爷打电话过来,不过谢少爷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谢安存瞥了一眼褚萧:“是他想打,不是我要打。”
“你要把他送去俞先生身边吗?” 他又问。
“这个是俞先生的私事。”陆以臻板正道。
谢安存也不继续问了,点了点头就要走。与他擦肩而过时,陆以臻和谢安存正巧投过来的目光对上。
方才的宴会上,陆以臻对谢安存几乎没什么印象,对方的存在感实在太低,沉默寡言,像只人偶,一点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少爷。
现在这只木偶却对他露出一个隐秘又阴郁的笑,陆以臻望进他眼底,那里好像平白出现了一抹猩红色彩,不像凡人,倒像精怪。
“陆秘书,他下的剂量太大了,如果遇到的是别的男人,今晚就不会这么幸运了。”谢安存轻声说。
陆以臻皱了皱眉,想开口询问时,对方已经走远了。
宴会结束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碧水榭中央公馆的楼层里陆陆续续亮起黄灯。
寒潮过境,晚上刚下过一场小雨,给大堂开窗通风的侍者在冷风里打了两个喷嚏。
不少宾客不愿意走出去吹冷风,打算在碧水榭住两天再走。俞明玉让管家开放了客房楼层,供客人留宿。
罗滢和几个富家太太约好了明天到碧水榭的后园泡温泉,让谢安存也留下来跟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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