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权宇微垂着头,余光看到温时熙出来,轻轻扬起脸。
熟稔的凝望,深邃、悠长、压迫十足。
两人对视片刻,方才急促的琴音仿佛随着视线交融,重新回到耳中。
可下一秒,温时熙很快移开视线,朝姜权宇一旁走去,打算直接回宴会现场。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是很想和姜权宇说话。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低沉男声突兀传来。
“第三十七小节,你弹了一个错音,中后段过度的提速,也有些心急了。”
温时熙脚步一停,站在原地。
他轻轻抿了抿唇。
姜权宇站在身后不远处,声音格外清晰。
“手上的伤口愈合前,你不应该演奏的。还是说,现在的温时熙,对钢琴的态度,已经随便到这种地步了?”
温时熙喉结轻动,在身后人的发问中,双手不自觉地握了握。
温时熙:“谢谢你帮我指出问题,但我不需要。以及我怎么弹琴,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姜权宇目光平静,望着温时熙写满拒绝的后脑。
一时间,姜权宇的嗓音轻了些。
“这么和大哥说话——你多久没挨骂了,温时熙?”
男声轻缓,却凉得透透的。
两人近身站立,比起alpha的体型,温时熙十分纤瘦,看起来很没赢面。
和儿时一样的压迫感中,温时熙没答话。
姜权宇冷冷下令:“如果还想要你那台宾利的话,转过来。”
温时熙:“……”
妈的。
温时熙冷酷转头,一张漂亮的小脸透出浓浓不快,不过他这副神情落在姜权宇眼里,只像一直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臭脸小猫。
姜权宇很久没看到温时熙这个表情,静静地看了一会。
姜权宇:“陈家乐应该有告诉你,醒了和我通电话吧?”
温时熙:“没有。”
姜权宇顿了顿,沉声道:“没规矩。”
以姜权宇对陈家乐的了解,他知道温时熙在撒谎。
温时熙被戳穿,也没窘迫,只看似亲昵顺从地问:“我给哥哥打电话的话,哥哥会和我道歉吗?”
姜权宇:“道歉?”
温时熙模仿着姜权宇昨夜的语调,有样学样地重复道:“因为是omega,所以只要发情,无论见到谁都可以?”
姜权宇皱眉。
他昨夜以为温时熙是陈老爷子送来的,是说过这样的话。
温时熙仰头:“我知道你不会道歉,所以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他就不需要给姜权宇打电话,逻辑圆满的不得了,就算是姜权宇,也没理由骂他。
逆光的角度中,姜权宇的脸高高在上,眼中又仿佛含了些浅光。
姜权宇:“想要我道歉?”
“算了。”温时熙改口道:“我怕折寿。”
整个姜家的宝贝疙瘩,怎么可能跟他道歉呢。
温时熙对姜权宇理所应当的接近感到不解,也不懂姜权宇为什么会来找他。
以今夜两人的身份,姜权宇不该特意跑来和他搭话的。
不远处,姜权宇目光沉静,默了片刻,开口道。
“过来。”
温时熙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做什么?”温时熙问。
他和姜权宇是兄弟没错,曾经也很亲密没错。
但分别太过难看,重逢也是难看。
要他这样面对姜权宇,他不自在极了。
姜权宇双眼轻眯,露出一点不满。
温时熙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又道:“……我不太舒服,不想离alpha太近,尤其是你。”
温时熙觉得,他都这样说了,其中理由,也不用他特别解释了。
姜权宇要是识趣,就别再惹他了。
七年过去,他们现在连熟人都算不上。
却不料,对面人闻言,眼底的不满更深了。
长久以来的掌权者,最讨厌被反抗。
一时间,走廊颇为安静,来自姜权宇的沉默厚重极了,随着时间推移,化为深邃的幽暗。
不多时,脚步声轻轻响起。
第9章 海洋香水
皮鞋踩在公馆走廊的绵软地毯上,声音细不可闻。
姜权宇迈动脚步,几步之后,走到温时熙身前。
随着对面人靠近,温时熙意料之外,指间轻轻弯曲。
一时间,他仿佛都闻见姜权宇身上的海洋香水味道。
站定后,姜权宇抬手,朝温时熙颈侧伸去。
温时熙下意识躲避,后撤半步后,很快听见身前人低沉、充满危险的嗓音。
“别动。”
温时熙后脚顿在原地,下一秒,姜权宇的手触碰到他的领口。
摩擦声轻轻响起,衬衫尖领被人轻缓翻起,那双手灵活又霸道,取下温时熙原本佩戴的小巧领结。
继而,姜权宇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一条黑色皮质、带着蝴蝶结的信息素抑制环。
温时熙身上的发情症状远没有彻底消去,只是在输了信息素提取液后有所缓解而已。
“别太胆大。”姜权宇一边将抑制环戴在温时熙的脖颈上,一边道:“否则你真的会挨训。”
姜权宇的身影挡住走廊顶光,圈出一小块阴影,将身前的omega环在暗处。
动作熟稔,就像几年前,温时熙成年礼时,他亲自给温时熙系上那条黑色领带一样。
只是当晚,那条领带就换了个用途,捆绑在刚刚成年的青年手腕,伴随着呜咽,不断勒入皮肤。
温时熙微顿,神情不自然紧绷。
姜权宇:“还要负责几次间奏?”
温时熙:“……四次。”
姜权宇稍停片刻,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我已经答应老师了。”温时熙立刻道。
姜权宇不置可否:“所以呢?”
温时熙一时皱眉,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温时熙看姜权宇的意思,好像是真的很不满他今天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姜权宇从来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极致的为所欲为。
只怕下一句,就是要安排车送他回家了。
姜权宇给温时熙带好信息素抑制环,把领子重新放平。
视线微垂间,眸中一片怡然,就像刚刚给喜欢的猫咪套好蝴蝶结项圈一样。
外溢的清凉味道被抑制素控制,渐渐从两人身边消失。
项圈内的抑制素和温时熙的信息素很像,闻起来都凉凉的。
“我喜欢那台施坦威,想再试一下。” 温时熙突兀开口,神情暗了些,偏向一旁:“……你也说了,我刚刚弹了错音,不能这样结束。”
姜权宇放下手,看向温时熙微微偏开的脸。
一双漂亮杏眼含着十足的不开心,点点泛光中,充满执拗和幼稚。
姜权宇刚刚提出的问题,温时熙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那几个连续音太快了,他的指尖因痛感变得迟钝,连续影响下,才没有很好的完成。
温时熙对待钢琴的态度,怎么可能随便呢?
安静中,姜权宇视线微垂。
几秒后,姜权宇:“改成简单些的曲子。”
温时熙闻言,呼吸微停,眨巴眨巴眼。
姜权宇留下一句话,很快收回视线。
他侧身越过温时熙,离开走向走廊尽头,动身返回晚宴会场。
温时熙微楞过后,顺着姜权宇离开的方向转身望去。
交响乐团的乐声隐隐传来,定音鼓奏响最后的重音。
遗留在记忆中的过往,使得温时熙有点没懂。
他七岁被送到老宅,那时姜权宇就已经十五岁了。
从小到大,在他的印象中,姜权宇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说一不二的。
可姜权宇刚刚……是一直在顺着他吗?
-
重返宴会厅,交响乐团稍作休息,正在由首席小提琴进行独奏。
温时熙站在表演区边缘,看向整个宴会厅中洋洋洒洒的人群。
整个海港市有关港口贸易的公司负责人,几乎齐聚一堂。
宴会厅一角,梁敏走到安静的温时熙一旁,开口温和道:“刚刚那支拉赫,老师很喜欢。”
从前在学校时,温时熙的演奏总是过于细腻,张力不够,其实并不适合俄罗斯艺术家的曲风。
但刚刚那一首,温时熙演奏得很好。
进行曲饱满有力,落在地上时,仿佛崩裂出金色的耀眼火花。
温时熙:“多谢老师。”
梁敏:“我听到他们说,你哥哥好像来了。”
作为温时熙的指导老师,梁敏自然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随着梁敏的话,温时熙视线挪动,恰好看到人群中的身影。
姜权宇被人群围绕,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贵气十足的年轻omega。
梁敏顺着温时熙的视线,看向那道身影,微笑着评价道:“嗯,一张冷气十足的脸,很有威势呢。”
温时熙视线淡然,敷衍应声:“是。”
“在场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是谁,一直议论纷纷。”梁敏问:“待会应该会宣布他的身份吧?”
温时熙:“家里这方面的安排,我不太清楚。”
梁敏:“抱歉啊时熙,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同是姜家的年轻一代,明明是兄弟,今天姜权宇身为尊贵来宾,温时熙却因为来帮她的忙,在这样的场合担任一名供人欣赏的表演者。
远远望去,姜权宇似乎收到很多邀请。
各家都围着那抹身影团团转,更不用提那些趋之若鹜的可爱omega。
“老师不用抱歉。”温时熙道:“我和大哥很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今天他会来。”
按照以往,这种场合,姜家是不会出席的,只会让子公司的高层来随便露个脸。
梁敏转头,看向温时熙的脸:“你们关系不好吗?”
温时熙视线微动。
“嗯……就那样。”
第10章 钟
温时熙坐在钢琴前等了良久,终于等来他的第二首间奏曲。
梁敏老师站在一旁,看到温时熙轻轻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露出一点不解。
因从小练习,温时熙弹琴向来游刃有余,很少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
下一秒,双眸微睁间,琴音响起。
简单的前音后,曲调的正序缓缓拉开。
待听清音节,梁敏双眼微睁,看向温时熙不断跃动的手。
李斯特,《钟》——
由帕格尼尼的第二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的改编而来,毫无间隔的超高速演奏,不断的轮指、跨十二阶跳跃。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场合,演奏这样的超高技巧曲。
“改成简单些的曲子。”
不久前姜权宇最后留下的话,的确让温时熙重新思考了一下选曲。
只是,简单?
凭什么?
这是他的演奏,他才不要听姜权宇的。
人群中,姜权宇听着身边几人在商业发展上的畅想,眉心却渐渐蹙起。
一直说话的人看到姜权宇脸色变了,一头雾水,逐渐卡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好像得罪了这尊大佛。
气氛微妙间,姜权宇视线流转,再度从人缝中,看向温时熙弹琴的身影。
姜权宇几乎在霎那间就明白过来……温时熙是故意的,在惹他生气。
短促串联而成乐章,高音清透闪耀,就像铺了满地的碎钻。
一瞬跃出窗沿,蔓入初秋的月色。
可没人能对这样的音乐生气。
就算演奏者是个丑陋无比、亦或满身缺点的人,那双手都像是会魔法一样,值得拥有一切美好。
人群中,目光始终注视着那道身影,仿佛凝固一般。
宴会一直持续到入夜时分,在商会主席向所有人隆重介绍过姜权宇后,适时落下帷幕。
温时熙与乐团成员一齐回到更衣室,进门时,看见化妆台前摆放着一捧华丽的花束。
娇艳欲滴的浅紫鸢尾盛开着,包装在高档的奶白棉纸中,看起来可爱又雅致。
梁敏老师笑起来,环顾身后的年轻人们:“让我看看,是哪个小可爱收到了这么漂亮的鲜花。”
两名性格活泼的大提琴手与梁敏一齐走到花束前,人群最后,温时熙对花束毫不关心,迈步走到一旁的镜子前,随手脱下礼服外套。
不多时,梁敏道:“哦?”
她回头,看向镜前的身影:“时熙,是送给你的。”
温时熙抬头,露出不解。
他将礼服外套放在椅子上,走到梁敏身边,拿过花束上的卡片。
“似星光般的琴音。”
没有署名。
温时熙扭头,看了看那束鸢尾花。
是那几首技巧曲,俘获了在场哪位宾客的心吗?
梁敏笑得十分和蔼:“好大一束呢,时熙你的车就停在地下停车场吧?”
“我没开车。”温时熙道:“看来只能留在这里了。”
想到这个,温时熙有点头疼。
他的车应该还在老宅,刚刚被姜权宇用来威胁过。
很快,温时熙换好衣服,和老师及其他人道过别后,终于结束一天的工作,朝门外走去。
他已经很久没感觉这么累过了,而且因为发情的缘故,他现在还有点低烧。
秋夜寒凉,温时熙走出公馆大门,站在路边等计程车。
不多时,一辆昂贵至极的黑色轿车稳稳停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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