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倜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鼻子酸酸的，视线有些模糊，却还是笑道：“臭小子，你是懒得搞卫生吧！我在家的时候卫生都是我搞的，是不是我不在了就连卫生都不会搞啦？”说着“哈哈”两声，拍了拍蕴生的背。
“是啊是啊，哪能叫我高抬贵手干这种活儿呢，也确实是等着你回来搞。”蕴生顺着说道。
“真的啊！臭蕴生……”梁倜佯惊，正准备回蕴生一个“重重”的巴掌，蕴生却突然微笑着抓住了他的手，认真地看着梁倜的眼睛，低声说道：“蕴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梁倜的眼泪“哗啦”就掉了下来，伸出手紧紧搂过倪蕴生的脖颈，哭了，“别以为这么说以前你欺负我的事就可以算了……呜呜……只不过是我……是我刚好也喜欢你罢了……”
“这已经是我最想要的了……”蕴生轻声说道。
*
随后，梁倜他们并没有留下来住，稍稍打扫了一下便坐车去了墓地。
人虽已去，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好好交代的。
墓地离他们家并不远，乘公交车往北三个站就到了。这一片墓地条件并不是很好，葬的时候，梁倜也是把另一套房子卖了钱才凑够的。
两座墓碑是并排在一起的，上面分别贴着倪城影和曾朵的照片。那两个人年轻的风采可见一斑，笑容最是温和，根本不像是为了贴在墓碑上才拍的照片，当然，照片都不是为了死后要用才特地去照的。
因为他们很久没有来过，墓碑上积攒的灰尘比屋子里的还多。倪城影的墓碑上，还放着一捧枝叶早已脱落的勿忘我，只剩干枯的枝丫以及上面包裹的褪色的塑料包装纸。
“咦？我走后你来过？”梁倜记忆中他从未带勿忘我过来，他蹲下身，拿起那捧枯枝，塑胶纸立刻脆弱地裂了开来，“都很久了啊……”
“不是我，自从他们下葬后我就从没来过这里，也不会带这种东西过来。”蕴生说道。
“那会是谁？老爸的认识的人？”梁倜说道，“你是因为看着难受才不想来的吗？”
“看到的确会很难受，你知道的，害死他们的人就是我，我不敢一个人来，我怕他们……他们会恨我。”蕴生抿了抿嘴唇。
梁倜想起了那一次，蕴生确实说过是他害死了他爸妈，那晚倪城影开车去庆功宴派对接梁倜，蕴生也闹着要去，无可奈何之下，连曾朵也一起跟来。在车上，蕴生提起要跟着梁倜去同一间画室学画，倪城影不让，蕴生打闹之下，倪城影分神间撞上了拐角转出来的卡车。倪城影当场死亡，曾朵为了保护蕴生而死，蕴生则因为这一事故，心理受了刺激，潜意识把倪城影和曾朵之死全推在了梁倜身上。
“不会的……他们是老爸和老妈啊……”梁倜轻声说道。
“而且我还把他们的死怪在你身上，因此折磨你，害你……嘿……我哪敢一个人回来……”蕴生苦笑道。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那件事我早就原谅你啦，现在我们都和解了，你对我又很好，爸妈一定不会责备你的。”梁倜笑道，对着墓碑说：“对吧，老爸、老妈！蕴生还是好孩子，主动认了错，现在还上了大学，你们也放心了！”
一阵微风吹来，远处的树在轻轻颤动，天空很蓝，万里无云。
蕴生深呼吸了一下，一直以来压抑在胸口的混浊似乎真的一下子消失了。
“对吧！”梁倜微笑着，轻轻拍了拍蕴生的手臂。
“那、那我可以说吗……我们的事……”蕴生问道。
“说吧，我们来不就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件事的吗？”梁倜微笑着说。
蕴生深吸一口气，握着拳，对着墓碑认真地说道：“爸……妈……我、我终于来看你们了，之前因为、因为愧对你们没敢来，你们千万别责怪，我现在、现在和蕴傥一起来了，我们……我们在一起了。
“不过不是兄弟的那种在一起哦！我知道蕴傥和我不一样，不是爸爸和老妈生的孩子，虽然有一半的血缘关系……我和蕴傥是真心互相喜欢的！就像以前老爸和蕴傥的爸爸一样，不过我不会学老爸，绝不会中途放手的！我这辈子只喜欢蕴傥一个，绝不会和蕴傥之外的人在一起！”蕴生说着说着便激动得喊了出来。
梁倜听得有些脸红，虽然周围没人，但说不定在肉眼看不见的维度，有一大群坟墓里的前辈正围在周围听呢。
“我爱蕴傥！我要一辈子都和蕴傥在一起！”蕴生一把抓过梁倜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额……行、行啦……小声点说爸妈也听得到……”梁倜害羞道，真有种丑新娘见公婆的即视感，尽管他已经叫倪城影和曾朵叫了十几年的爸妈。
“怕什么，我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蕴生固执道。
“咳咳……可这周围很可能没有人……也许都是鬼……”梁倜吐槽。
“……”
梁倜瞄了蕴生一眼，怕蕴生会埋怨自己打破了他宣誓的豪壮气势，弱弱地问道：“接、接下来还去我爸那儿吗？”
“去！当然去！”蕴生叫道，“我要把我刚才说过的话再大声说一遍！”
“别！我爸那里可能周围真有很多人！”梁倜反对道。
“我不管！”
“……”
梁倜他们扫完墓后，就坐车去了梁静山那里。
梁静山本是世界著名的画家，后来开画室做了美术老师，死后也不像倪城影他们一样窘迫。梁静山所葬之地明显就比倪城影他们的风水要好，加上梁淮得知梁静山存在，一直以来都有定期叫人过来打理，墓碑上更是一尘不染。
“梁老师……”蕴生先一句开了口，他认得照片上的男人，他小时候偷偷跟梁倜到画室画画就见过他，虽然之前就知道了梁倜是梁老师的孩子，如今看到，才发现梁倜长得和梁静山是那么地相似，“真像……以前不觉得，现在一看，简直就是一副模子刻出来的……”
“当然啦，他是我爸啊。”梁倜微笑着说道，他想起以前跟梁静山学画时的情景，和梁倜不一样，梁静山一早就知道自己是他的孩子，一开始还因为身上留着曾朵的血液被梁静山嫌弃，后来才因为惊人的绘画天赋被梁静山接受的。
梁倜有时候会觉得，或许梁静山死前，都没有把自己当作他的孩子，只是当成了他的徒弟，或许，是想把徒弟教成自己，然后借以改变不幸爱上移情别恋的倪城影的事实。
梁倜还在恍惚，倪蕴生却大声地说了起来，“梁叔叔，哦，不，爸！我叫倪蕴生，是倪城影和曾朵生的儿子，也是蕴傥，不不，这里应该叫梁倜，也是梁倜现在的男朋友！我喜欢他，我爱他！当然他也爱我！我们相互喜欢！
“我爸和我妈在一起的事，我觉得我有必要代他向您道歉，但是我绝不会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如果没有他们，我也不存在了。我不能不存在，为了梁倜。另外，我也绝不会像倪城影一样移情别恋，我在您面前发誓，我这一辈子，就只爱梁倜一个人！以前因为我的幼稚以及脆弱，做了很多伤害梁倜的事，但是现在我保证，保证我下半辈子，绝对不会再伤梁倜半根寒毛！
“您、您当然可以不原谅我爸啦，看见您的照片，我都不敢想象老爸为什么会不爱你了，您长得和梁倜一模一样，如果这就算血缘的力量，那我爸也应该会永远爱着和梁倜长得一模一样的您，因为我想、我也会永远爱着梁倜。我曾经想过，老爸选择离开你，其实会不会并不是不爱你了，他只是因为、因为你也要离开了，所以才和现实妥协了，然而这些却都被您看见了……您会原谅我爸的吧？
“不知道死后会不会像活着一样有寿命，在您死后那么长的岁月里，如果您还有记忆，一直恨着我爸，心里也不会好过，我和梁倜想要得到您的祝福，如果您能原谅我爸就更好了……”
蕴生说着说着，声音便渐渐低沉了下来，他看了看梁倜，“我这样说行吗？爸会祝福我们吧？”
梁倜一听，轻轻笑了，“我刚终于知道老爸墓碑上的勿忘我是谁放的了。”
“难道是……爸？！”蕴生惊道。
“老爸和老妈离开后，我就再没有去画室了，最后见过爸一次，跟他说了老爸老妈去世的事，爸当时可以说是惊呆了，我匆匆离开后，也没怎么打听他的情况。再没多久，爸就去世了。老爸他们走后，我因为忙着赚钱，也很少去扫墓，现在想来，确实是爸走后就再没去过墓地，如果不是爸放的勿忘我，我想不出还有谁了。”梁倜说道。
“那、那么说……爸也还是爱着老爸的？”蕴生有些欣喜。
“爱情这种东西，哪能因为另一个人的进入，说不爱就不爱的呢。现在好了，虽然爸和老爸当年没能走到一起，但他们的孩子带着他们的血液、或者说是本能，最终走到了一起，他们会祝福我们的，一定。”梁倜微笑着牵住蕴生的手，说道。
“嗯！谢谢爸和老爸！”蕴生用力握紧了梁倜的手。
*
明汀溪和明汀湖一起处理好明决、明家三兄弟以及楚冰如的后事，明家大院正式成为别人家的东西，留下账户中一笔无足轻重却让人十世难得的巨款。
明汀湖分到钱后，带着明汀池和难产死去母亲的遗物到B市某个环境不错的地方落了脚，把自己和明汀池的学籍转到了另一所公立学校，开始学会做兼职和家务，周末则定期带明汀池去看心理医师。
明汀溪则带着几套换洗的衣服以及一张□□，买了张硬座的火车票，一路坐回了E市。他的人生就在那里，E市美术学院，D栋101，梁倜。
火车硬座的环境远没有飞机商务舱来得舒适，明汀溪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他会选择便宜的火车。尽管明砺和楚冰如死了，但他确实不缺钱。也许是相比看不见前路的飞机，火车的有轨可寻让他觉得更安心，好像最终目的就在前方，只要沿着铁轨就能到达。
明汀溪拖着行李来到E美D栋101宿舍门口，他刚想强扯一脸灿烂呼唤梁倜的名字，就看见梁倜腰上挂着的来自倪蕴生身上的手。梁倜似乎是刚洗了手，手上还滴着水，笑嘻嘻猛地把湿漉漉的手贴在了倪蕴生干爽的脸上，倪蕴生大叫一声，转而抱着梁倜，凑过脸去吻住了梁倜的嘴唇，梁倜没有反抗，反而立马回应了起来。
明汀溪呆呆地站在了宿舍门口。
☆、第二十八章 拐
“能给我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淮面无表情地质问道。程映想要回学校拿东西，他无论如何也要跟来帮忙，没想到反而无意间撞见梁倜和倪蕴生在楼梯间亲密的场景，气得当场上前破坏气氛。
现场很尴尬，梁倜偷瞄程映，本意是想让程映帮忙说两句好话缓和一下，没想到程映却扭开了脸。
这并非程映不给力，只是程映自己成功勾引了他哥，他又哪里好意思劝人家让弟弟和同学搞同性恋，更何况，是倪蕴生这个折磨了梁倜那么惨的同学。
“哥，我、我们……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这里人多……”梁倜弱弱地说道，斜斜瞪了倪蕴生一眼，就是这小子，要不是这小子突然发情，他会把持不住在公共场所回应他吗？他们的事又怎么可能这么没有计划地就被梁淮发现。
“你也知道这里人多，问你话呢你瞪人家干嘛？我刚没看错，你也是很兴奋的。”梁淮冷冷地说道，他恨倪蕴生恨得牙痒痒，对梁倜更是恨铁不成钢，失了个忆去了趟学校就连上半辈子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仇人都忘了，简直不能更差劲！
梁倜有些脸红，他又不能借此反驳梁淮，说都是倪蕴生的错，只要那么说，梁淮肯定顺水推舟，说倪蕴生既然那么糟，为嘛还要跟他在一起。“哥，我、我和倪师兄组队参加比赛，一起去了葵园取材，以前的误会都解开了，所以感情更好了，这、这很正常……”
“正常？正常的师兄和师弟的感情，是两人手牵手在楼梯间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吗？去学校没几个月，还学会说谎了，学校真不愧是社会缩影的大染缸，你当初是为什么来上学的？！”梁淮生气地说道。
梁倜低头，小声反驳道：“就是为了见倪蕴生啊……没直白告诉你而已……”
蕴生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起初还有点为梁倜叫他“倪师兄”而介怀，叫得那么生疏，明明家长都见了，却还不敢在梁淮面前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梁倜这么一说，心里又乐开了花，嘴角不由翘起。
梁淮却是真的生气了，“那既然现在人也见到了，这学还上什么？现在就跟我回家，我会打电话给你们辅导员，说你以后也不会来了。走吧！”说着就一把抓过梁倜的手腕，准备把梁倜拉走。
梁倜大惊，当场大叫着“我不要”，用力甩开梁淮的手，不料甩得太过用力，自己的手不小心猛地甩向另一旁，刚好撞到程映刚刚拆线没几天的手。
“啊！”程映轻声叫了一声。
梁倜还没来得及道歉，梁淮已经黑着脸抢先围了过去：“伤哪了？疼吗？怎么样了？！”手指早就小心翼翼摸了过去。
“没、没事……”程映笑了笑，“只是有点麻，没事……”
“映哥，你的手……”梁倜担心的话还没问完，一阵掌风突然袭来，接着脸颊剧痛，疼得他眼前都有些发黑，整个人差点摔下楼梯去，幸好蕴生眼疾手快拽住了他。
“傥！”倪蕴生惊道，他没想到一向冷静严肃的梁淮会伸手打人，而且打的还是梁倜。梁倜用手捂着被打疼的脸，被倪蕴生搂在怀里，倪蕴生感觉到梁倜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心疼地用力抱了抱梁倜。
“碰到伤口了吗？疼吗？我们去医院看看……”梁淮全然不管梁倜，却还忙着问程映的情况。
连程映都很惊讶，“我、我真没事，小倜他……”
“别管他！那种人就是那么贱，是该让他好好反省！我们走！”梁淮冷冷说道，就扶着程映往楼下走。
“别这么说，小倜并没做错什么……”程映心里有些担心，他真没想到梁淮会为了自己一怒之下打了梁倜这个宝贝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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