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义刚想动,那群白衣灵童就当在了他面前。
少年不再说话,捏住寂虞挥刀砍过来的手腕,弯腰一口咬在她脖子上,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斗篷。那暗褐色的斗篷散开来像一朵毫无生气的花朵,萎靡的盛开在朝霞中,却染上了罪恶的颜色。
我被这一幕惊呆了,没法做出任何反应,只看见少年扔下寂虞,擦掉嘴角的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温柔的说道:“我还需要你,回来吧,我等你。”
如果单单听这段话,也许会以为这是情人间的呢喃,而在看过刚才发生的事之后,这温柔的低语更让我心底发寒。
在转身离开之前,少年对李可卿说道:“转告族长,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
“等等!”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住他,我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然而在我想明白之前,却已经这么做了。
他已经走的很远,我看不清楚他的面目,只听见他幽幽的答道:“还不到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
第41章 失去的左眼
寂虞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李可卿踉跄着爬到她身边,小心的撩起头发想要查看伤口。寂虞用力拨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缓缓站起来,佝偻着身子,脑袋深深低垂着,凌乱的发丝挡住了脸,阴沉的犹如鬼魅。
“小虞儿——”李可卿跪坐在地,小心翼翼的唤道,探头想要去看寂虞的脸。
寂虞摇晃着要往后退,嘴里喃喃的说道:“别看我——别——”
“小虞儿——”李可卿说不出的慌张,忙乱的抓住寂虞的手臂。
清冷的天,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谁也不想去打扰他们,除了风。
一阵狂风吹过,吹散了寂虞的发丝,在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上,一对金黄色的瞳孔闪着绝望的泪光,在那绝望中又透着一丝阴冷。
我倒吸一口冷气,那不是人的眼睛,那是妖魔的眼睛,那个人对寂虞做了什么?!
寂虞反应过来,迅速扭过头,拉上斗篷挡住自己的脸。
在那转头的功夫,我看见她脖子上的伤口竟然已经愈合。
我想李可卿也一定发现了这一切,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默默的看着寂虞,那眼神是我从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的温柔如水。
想起最初看见李可卿的时候,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我忍不住哽咽。
“别看我!!”大概是感觉到李可卿的视线,寂虞愤怒的声音带着呜咽的鼻音,“放手!”
“不要说这些我绝不会同意的话。”
然而这些话应该是没有令寂虞感动,她发了狂似的捂着脸喊道:“别看我!!我让你别看我!!”一边挣扎着想要逃离李可卿的钳制。
噗的一声,尖刀刺进血肉的声音,突然的令我心底一悸,我不由得揪紧胸口的衣服,看着混乱渐平后的这一幕。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寂虞手中的弯刀刺进了李可卿的左眼,然后立刻拔了出来朝他的右眼刺去。
鲜血从李可卿紧闭的左眼中涌出,顺着脸庞流下,染红了他的衣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和顾义都站在一旁,根本来不及上前阻拦,而且我只觉得自己两条腿抖如筛糠,软绵绵的几乎无法站立。
刀尖在离右眼一寸的地方猛然停住,李可卿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眨眼,竟然还能露出笑意,默默的看着寂虞和她的那把刀。
寂虞颤抖着放下举着弯刀的手,用力一推,李可卿失去支撑倒在地上。顾义已经赶到他身边,托起李可卿,发现他已经不支陷入昏迷当中。
“你要去哪里?”顾义看着转身准备离开的寂虞问道。
寂虞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弓着身子拖着凌乱的脚步朝远处走去。她的斗篷早已在这一路的战斗中变得破败不堪,被风撕扯着像一件千疮百孔的战袍,已经没有人记得它最初的光鲜。
这背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之间,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有的只是落寞者和悲伤者。
顾义背着李可卿,我浑浑噩噩的跟在后面,所有发生过的事像一场炸雷般的噩梦,所有点滴堆积起来的避风之塔在一瞬间倾倒毁灭。我想笑笑继续说着无关痛痒的俏皮话来调节气氛,却发现挤出来的笑声比哭还难听,于是作罢。
大概两三天之后吧,我模糊了时间概念,只是盯着顾义的两只脚,他到哪我到哪而已。
我们遇到了来寻找我们的李家族长,哪怕像他那样稳重的领导人,看见一只眼睛缠着绷带的李可卿也不禁动容。
李可卿倒是无所谓笑着,以前总是摆着一副臭脸,反而现在有事没事总是微微笑着,人是柔和很多,猜不透他心里想什么,只是那笑容看着总是有些心疼。
我们暂住在李家一所别院里,别院种着几株梨树,一方石桌置于树下。
“可卿。”
“是。”
“跪下!”族长突然喝道。
李可卿面露疑色,还是顺从的单膝跪了下来。
“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你可还记得?”
“可卿记得,替顾义寻找解药。”
“那你做了些什么!自己受伤暂且不提,此人现下是什么身份你是知道的,居然没有及时请寂氏驱除傩鬼,反而由着寂氏那个小——族长乱来,你简直是咎由自取!”
“可卿知错了。”李可卿双膝跪下,“请族长责罚。”
“交出吞天印。”
“是。”李可卿从衣襟从掏出玉印,双手捧上。
“李氏可卿——”李家族长伸手,接过玉印的那一刻顿了一下,“从今日起,逐出李家,生死由命,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李家再无干系。”
“族长!”顾义急步上前,却被李可卿抬手阻止。
“族长。”李可卿笑着抬头,“如果您这样真的是为了责罚我,我认,但我做不到。如果您这样是有别的打算,我更加做不到。没有任何事能让我离开李家,哪怕是您的命令也不行。”
“李家不是牢笼,你命中要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李家不是牢笼。我从不相信宿命。”李可卿用坚定的语气重复道,伸出自己的右手,“我用同样的代价对自己做出惩罚,希望族长收回成命。”
在那只手戳穿李可卿的右眼之前,李家族长及时的阻止了他。
“族长?”李可卿手腕被牢牢箍住,睁开眼睛看向李家族长。
“会后悔吗?”
“决不。”
“如果宿命可以挣脱,预言也是能够改变的吧。”李家族长轻叹着示意李可卿起身。
“在没有真正实现之前,所有的预言都一定可以改变。”李可卿答道。
李家族长点点头,放弃这个话题,“可卿,去布驱魔阵,命人取个坛子来。”
“是。”
从一开始就能看出来,李可卿是族长很看中的人选,不过正是因为看中,所以才想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吧。
李可卿用黑白红黄绿五色绳,在地上摆出一个五角星的形状,五角分别压上一块石头,也是五种颜色,每压一块石头李可卿口中就默念一段咒语,我竖耳倾听,“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困。”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可卿划破手指,在每一个相交节点的位置滴上九滴鲜血,每一滴念一个字。
“站进去。”做完这一切李可卿对我说道。
“我?”怎么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了?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主角的时候。
“除了你,还能给谁驱魔?”
哦对,不说我都忘了,脑袋后面还有个大麻烦,李家族长就是靠谱,我可不想变成蛔虫精。
我赶紧站进驱魔阵的最中间,李家族长手上捧着一个赤褐色的坛子,对李可卿说道:“守在阵旁。”
“是。”李可卿仗剑而立。
“坐下。”
“哦,哦。”我赶紧盘腿坐下来。
族长走到我身旁,坛口对着我脑后,单手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卷在一张黄色的符纸内,一抖手腕符纸燃了起来丢进坛中。几乎是同时族长咬破手指,鲜血滴在坛中的火苗上,我听见细微的滋滋声。
这是族长在用自己做诱饵吧,我刚这么想,脑袋猛的被人往后拽了一下,就像是有人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后拖。
“哎哟!”我痛呼一声,条件反射就伸手想要抱住后脑勺。
“别动!”族长厉声喝道。
“好,好——”我强忍着就这么举着双手,感觉头皮被拽的生疼,不会就这么活活把我的头皮撕一层下来吧。
我往后拗着腰,叫我别动那肯定不能往后倒啊,我就这么和那股力量拉扯着,这要坚持多久?我感觉脑袋都快被撕成两半了。
“好了吗?”我忍不住问道。
族长没有空回答我,他口中在不停反复念着咒语。终于在我快要坚持不住之前,脑袋后面一脱力,我听见噗通一声有东西掉进了坛子里,而我也惯性朝前冲出去。
族长立刻用塞子将坛子塞上,横竖贴上道符。放在地上,双手结印,以血封坛。
“好了。”族长小心的捧着坛子站起来,交给旁边另一个族人,“收进九层塔。”
族人应声离开。
看来也不是很麻烦吗,寂虞那个家伙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下次见到她一定要狠狠的骂她一顿。
不过,大概我们都再也见不到她了吧。一直到最后,我仍分不清她是敌是友,不过顾义说得对,哪有绝对的敌友,我们曾是同行过的伙伴,这关系就已经足够了。
“谢谢族长。”
“你也有了变化。”族长对我说道。
“我?变化?什么变化?”
族长摇摇头,“还早。”
族长的语气和那个少年如出一辙,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又充当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一切都令我迷茫。
第42章 有什么比永生可怕
还是顾义先开口问道:“族长,那个少年和李家是是那么样的关系?”
族长为难的转过身去,无意识的用手揉捏自己的额头,“你们离京的时间太久了,明天我们启程回京,路上有的是时间向你们仔细说这件事,今天先好好休息。”
我能看出顾义很急切的想知道真相,但是看起来族长也有些难以启齿的隐情,也就不好继续逼迫的追问下去。
“族长——”看族长转身欲走,李可卿犹豫着开了口。
“嗯?”
“如果被那少年伤害,双眼变成金黄色,代表了什么?”
族长临走留下的两个字让我们全都惊呆在那里,这确实是令人恐惧的一件事,如果正如那个少年所说,寂虞想完成所有的事就结束生命的话,这个结果令她发狂也不足为奇了。
对一个求死之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永生更可怕?
李可卿一个人孤伶伶在树下坐到入夜,房里已经掌了灯,我从窗口往外看去,一个削瘦的男人倚在石桌旁,零星飘落的画板更添了这画面的落寞,我呆呆的看着,正是那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能用什么语言形容李可卿现在的心情?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
李可卿偶尔会摸摸自己眼睛上缠着的绷带,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他那样的性格,应该是没有的。
但其实不后悔才是最可怜的事,不后悔是因为已经清醒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可以失去的还有什么。有时候软弱会让人好过很多,痛哭流涕一顿,说自己后悔的不得了,只管去怪责和怨恨对方就好了,实际上绝大部分人也是这样做的,不过我眼前这几人都不是。
不后悔是最可怜的事,不后悔却是最强大的人。
李可卿不知从哪找来一坛酒,我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在这种时候我不想一个人。斟满两盏清酒,两人沉默的各自一口气饮下。我也拿了一个空盏给自己倒上,清澈的液体透出一股酒香,我也学他们一仰脖全灌了下去,没想到酒劲却很冲,我噗哧一声又给喷了一半出来。
顾义嗤笑一声说:“你的酒量只能喝喝啤酒,别浪费了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这坛太禧白。”
“切,两个人喝一坛的酒量也好意思得瑟,你看电视里人家都是十坛八坛对着喝的好吗?“”啤酒是什么?电视是什么?“李可卿又干了一盏,总算是开口说了话。”啤酒就是黄色的酒。“我靠着梨树,把玩着空酒盏。”扯你的蛋玩去。“顾义骂道,”啤酒是用大麦芽酿造的,没什么酒味,喝了不容易醉。电视就是一个方盒子,盒子上面能看到活动的画。“”你这解释比我靠谱到哪里去啊!“我踢了顾义一脚。”那你来!“我有点醉意,这酒劲真的挺大的,对与我这种外号一瓶倒的家伙来说。我趴在李可卿的肩头说道:“电视就是家里的戏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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