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猜出了七八分,但亲耳所闻,还是有些惊叹这甄老太爷的为人的。姜枫也很动容,微微的吃惊后,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但让我有些尴尬的是,其实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么一段八卦,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
“太夫人一直都住在芳草泽,那这是她第一次入住北苑吗?”
胭脂闻言一愣,细细回想了片刻,有些木讷的点头。
“这么说来……倒真是如此。”
“那你们今早的洗漱用具,是昨天夜里从芳草泽内带来的吗?”
胭脂一边回想一边回答道:“大多数是的,小姐有点认东西,用习惯了的不好换。”
我又问:“有什么疏漏的吗?”
胭脂想的出神了一会,恍然道:“有的!胭脂。啊!不是我,是指用的那个胭脂,女孩子家涂面点唇的。新来的小丫鬟有点儿粗心,昨天收拾首饰盒的时候竟然忘记将胭脂装进去,她还偏生说自己带了,结果害我们找了许久。这事还闹到太爷那儿了,真是丢人丢大了。幸好太爷和小姐都是宽厚的人,太爷又将小姐捧在心尖尖上,便让人取了文夫人留下的胭脂来救急。”
章二十九 逐光匕
我和姜枫互相看了一眼,达成一个共识。
这盒胭脂十有八九有问题。
姜枫想请胭脂姐姐直接将那盒胭脂取出来供我们查探一下,但我却制止了他。在这样敏感的时候,让贴身伺候的丫鬟去取先夫人的遗物,尤其是这样的小物件,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见了,不知道会说成什么难听的话。
我谢过胭脂后,带姜枫先行离开,姜枫还没有想通其中的人情世故,有些不解的问了我为何不行,我解释给他听后,他摇了摇头,抱怨道:“真麻烦。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说:“将这件事情告诉阿寒便可,他本就不可能袖手旁观,必然是要查清周夫人的死因的。况且他出面,也算名正言顺。”
姜枫点点头,道:“我就是担心他太过伤心,一时难以察觉这些蛛丝马迹。日后抱憾,所以才想先行一步。不过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也是该告诉他。只是我担心夜长梦多,现在不将胭脂拿到手,若是被凶手先毁去,线索就断了。”
我说:“这盒胭脂是甄太爷亲自吩咐送来的,当时过手的人一定都有印象。我们现在只是猜测这胭脂有问题,还不一定是真的。但如果这胭脂被毁去了,就说明它是真有问题,反而容易暴露出更多的马脚。”
姜枫听后,莞尔一笑赞道:“小渊真聪明。”
又忧心道:“那如果这盒胭脂没有问题呢?”
我道:“我想去薇雅夫人哪儿看看。我总觉得,昨天夜里清泉岩发生的事情不简单。”
“你是想知道那个人在这儿偷了什么?可这和小周夫人的死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他想杀人根本不用这么麻烦。而且……”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上辈子,这件事也没有发生过。”
我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原本不该发生的……让我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甄家寿宴这件事,对于苍梧越来说最大的变故是没有了曲妍。没有了曲妍,就没办法公开指认甄屏的罪行,那他要怎么才能将这件丑事名正言顺的抖出来呢?他又为什么要去清泉岩?是要去偷东西吗?周静雯的死和他有关系吗?
姜枫提醒了我一点,上辈子周静雯这个时候没有出事,她本不会死的。
这是一个变数,究竟是什么变数呢?
我把今生前世有关这一段的记忆都收罗出来,进行比对。
最大的变数有两个,第一个是曲妍死了,她死了,使得苍梧越的计划有变。第二个,是我和姜枫,上辈子我和姜枫不在甄家,姜枫没有中毒,所以本来昨天晚上周静雯应该睡在芳草泽。
芳草泽是安全的,北苑是不安全的。
那么难道原本是有人要杀甄穆清,误害了周静雯吗?
我摇头。
不,不是。
还是不对。
“小渊,你在想什么?”
“我还是想去见见薇雅夫人,我总觉得小周夫人的事和昨天晚上的事看似无关,冥冥中有联系。”而且我太好奇了,苍梧越亲自到甄家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而且上辈子他来过吗?我感觉他是来过的,因为我现在回忆起来,我作为沈琼的记忆里居然有几个盲点。
最大的盲点就是我对苍梧越那张脸的印象,太奇怪了。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不然心里就和猫挠似的难受。
姜枫道:“那我们就去咯。”
我道:“总要找个由头吧……找什么借口好呢?”
姜枫想了想,说:“就说去观剑。”
我纳闷道:“观剑?观什么剑?”
姜枫解释说:“说是剑其实是一把匕首啦,蛮有名的。你不知道吗?甄府的传家宝,逐光匕。供奉在清泉岩的家庙里,由薇雅夫人保管。”
我道:“没听说过,不过这个理由可以。”
姜枫说:“那我以后慢慢跟你讲,这天底下有名的兵刃,我都知道!”
我忍俊不禁,附和他道:“好啊。”
姜枫是个急性子,说做就做。拉着我找凌轻寒把胭脂的事情说了一遍,凌轻寒果然迫不及待,立刻着手调查。我们两人则御剑往清泉岩去了。
这清泉岩上清泉流,逆流而上,郁郁葱葱的古松中坐落了一间古雅的寺院,正是甄家的家庙。我去的时候,其实很有些担心。因为听说这薇雅夫人端庄稳重,孤高清傲,自和离还家便住在家庙之中,做个带发修行的清修之人,平日里不喜欢见客。况且昨夜清泉岩失窃,今早北苑又出了那样的大事,我们虽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是凌轻寒带来的客人,但薇雅夫人很有可能也不卖我们这个面子。
请人通传得时候,我在想要怎么说才能让薇雅夫人愿意相见。
我还迟疑着,身旁的姜枫已开口道。
“东篱铸客弟子姜枫,请见逐光匕。”
闻言我惊了一惊,转头看姜枫。心道:不是吧,大爷,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透底了?这……可转念一想,这确实又是让薇雅夫人无法拒绝的邀约。
凌轻寒的面子,乃至逍遥道人的面子,薇雅夫人都能不给。但东篱铸客是中州这三百年来最神秘最离奇的传说人物,但凡有一点好奇心的,都想看看这位教出了三位搅动中州道界人的风云人物的魔族师父是个什么模样。就算见不到东篱铸客,能见到东篱铸客的徒弟也能极大地满足人民群众的好奇心。从姜枫现有的三位师兄的成就来看,他简直就是中州道界的明日之星,找他要个签名,说不定来日就发了呢?
我被自己这段揶揄给逗笑了。
姜枫问我笑什么,我驴唇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枫哥,找时间你给我签个名。
姜枫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笑了笑,又有些担心道:“就这样暴露身份不好吧?”
姜枫有些低落地道:“没关系了,反正苍梧越已经知道了。师父说过,只要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全天下人都会知道的。他不会让任何一个魔族游离在他的掌控之外的,况且我还是师父的徒弟。所以师父吩咐过我,一定不能让他知道。结果……”
“啊……对不起。”我歉意道:“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小渊,你不用道歉。这件事不是你的问题……”姜枫一脸郁闷地道:“师父他自己太粗心了!他在你身上刻了记号,居然没跟我说!说好了不暴露身份,他还在你身上搞个那么明显的标志……是不是傻!”
我很想说苍梧越发现你是魔族和你身上的记号没有关系,主要是因为你用了烛阴幽火。而且那个时候亏的他认出了你我的身份,不然我们两个就会被独活串成一串,撒点孜然就能吃了。说来也是我倒霉,天晓得为啥我每次夜里晃荡都能遇到苍梧越。
我与姜枫说话间,前去通报的老人家已经再度出来了,薇雅夫人果然愿意一见,请我们往后院小禅房品茗。然后我就有点尴尬了,因为甄家的家庙门槛太高了……其实也不是门槛太高所以尴尬,跨我还是跨得过去的……
问题是这样的……
按照大业这边的规矩,一般大门大户的家庙正门昼夜都是敞开的,但只准许最尊贵的客人和家主通过,普通的家人客人都只能走偏门。但姜枫不知道这种规矩啊,这种人类繁文缛节不入东篱大大的眼。所以姜枫就直接从甄家家庙正门跨过去了,然后看我还吃惊的站在门外,竟然以为我是跨不过去,就伸手帮了我一把,动作非常自然流畅的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抱过去了……
抱过去……
抱过去了……
还是公主抱!!!
我心中加粗加大的写了两个字,想死!
他将我放下来的时候,我腿软的差点给他跪了,姜枫将我扶住,一脸正直地问:“小渊,你的腿怎么了?站不稳吗?要我背你吗?”
我立刻果断的拒绝他,脸上受到惊吓的神情还没缓过来。
“不。”
姜枫有点受伤,嘟哝了一句。
“又不是没背过。”
我捂着脸,心情很复杂。
枫哥,别这样,我还是要点老脸的。我活了三辈子,没有这样抱过一个姑娘,也没有这样抱过一个汉子,今天叫个汉子给抱了……给抱了……给抱了……
因为进门的这桩小事故,去见薇雅夫人的路上我都有点神不在焉。直到我见到薇雅夫人,才稍稍缓过神来。
我和姜枫进了小禅室的门,就见到主人榻上坐着一位冷若冰霜的夫人。
薇雅夫人与她那位逢人就笑的老父亲很不同,虽然父女二人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相似,但她的神色非常冷傲,打量我与姜枫的目光更隐隐带着几分敌意。这让我很不舒服,不由心中生寒,姜枫却是个胆大的,直直的将她瞪回去,同样不给她什么好脸色。
薇雅夫人的手中拨着一串菩提念珠,见到我们进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给领路的门房递了一个严厉的眼色,门房便默不着声的垂首离开,将禅房的门也带上了。
她甚至不请我们坐下,竟就开口问了。
“谁是姜枫?”
姜枫不卑不亢的向前走了一步,迎上她的目光,朗声道:“我。”
“你说你是东篱铸客的徒弟?何以为证?”
姜枫丢给了她一记眼刀,我估计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报他师父的名号还要接受实名认证。我真怕他说出‘我师父就是我师父,我就是他徒弟,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吗?’这种话来,到时候薇雅夫人以为我们俩是大骗子,将我们赶出去就麻烦了。我便先他一步将潜渊剑抽出来,自动伸长了,把那并蒂菊纹的剑徽显露给她看。
“有剑为证。”
薇雅夫人见到剑上的剑徽果然有所动容,但仍旧不能确信,正要开口时。姜枫伸手抚上潜渊剑,指尖顺着剑身一抹,烛阴幽火随之燃满整一把剑身。薇雅夫人是个有见识的,立刻认出那是烛阴幽火,为之一振。
我心里却忍不住想,还好这人是个有见识的,不然姜枫露了这一手,她却看不出来该怎么办啊……人家说不准还当我们俩是当街卖艺的。说来可笑,平日里要瞒着姜枫的身份,我谎话随口而来。现在要证明他的身份,反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拿出有力的证据了。
姜枫见她已经相信了,便挥手灭了烛阴幽火。薇雅夫人盯着剑上的剑徽,微微出神后冷冷哂笑道:“果然是他的徒弟,果然是他。呵……两百七十一年了,他让你们来做什么?想将逐光匕要回去吗?”
要借逐光匕一观,其实只是我和姜枫顺口找的一个由头,目的只是为了见到她,从她这里旁敲侧击出昨天晚上的事。但我们皆没想到,薇雅夫人一提起逐光匕就十分激动,动怒的面容都有几分狰狞了。
她恶狠狠地道:“哼!他休想!当年是他自己提出的交易,现在后悔了?昨天夜里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我和姜枫都听不懂她说的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云里雾里,我还尚且端的面上镇定。姜枫已经透出满头满脑的困惑来,非常想开口问,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薇雅夫人根本不给他机会,又自言自语道:“不……不是你们,一定不是。若那个人被放出来,我们甄家活不了,他东篱铸客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有你。”
她忽然指着姜枫,凄厉道:“你也是魔族,她不会放过你们的!”
姜枫忍不住问:“她是谁?”
薇雅夫人这才觉出蹊跷,收敛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知道?那你师父让你来拿逐光匕做什么?”
方才那一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看姜枫的神色,他有点转不过弯来,我便先一步开口道:“东篱师父只是让我们过来看看,不拿走。只是……”
我想到她方才一直用的都是‘拿回’这个词,这个词太有意思了。也就是说甄家的传家宝逐光匕曾经是东篱铸客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是东篱铸客自己铸的!又被他拿来和甄家做交易,做什么交易呢?
薇雅夫人沉声打断我思绪问:“只是什么?”
我脑子里还在回味方才她的那一番话,有点走神,不过脑子的顺口就道:“只是售后服务而已。看看逐光匕在甄家保养得好不好。”
姜枫立刻帮腔,诚恳地道:“师父让我过来替他看看逐光匕在甄家有没有破损,是否锋利依旧。”
薇雅夫人听了我俩这无厘头却无法辩驳的谎言,脸色一时大变,活像是吃了个苍蝇。
章三十 扑朔
薇雅夫人气的发抖,我想她如今内心一定很崩溃,因为我们还没开始套话,她却因为姜枫的身份,自露马脚,倒豆子般的透露出许多隐秘。思此,我不禁叹道,东篱大大真是个妙人,听说他武力值水的一比,不要说在北荒魔界,就是在中州道界混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排上名号,但其名竟也可叫人闻风丧胆,奇哉!
薇雅夫人面色铁青,收紧右手,将手中的菩提念珠捏的嘎吱作响,已隐隐生出杀意来。
姜枫虽然察言观色这门课的成绩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但对于杀气的感应能力堪比雷达,他警觉的挪了身子,不着痕迹从我手中取过潜渊剑,将我挡在他身后。
小禅房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使得我不得不在心头估量,若真要打起来,我和姜枫加起来能不能全身而退呢?如若不能,又该如何是好?
沉默良久后,薇雅夫人再度开口,此番她情绪稳定了些,用死气沉沉地口气道:“你真是东篱铸客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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