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皇帝曾开玩笑地拿过陆贽的笔说,卿之笔当不同寻常,朕且留之,或为太子可用也。那支笔自然是让皇帝拿走了,至于太子到底是否得赐此笔就不得而知了。这也许只是皇帝一时戏言,且陆贽为人勤俭,那支笔分明已用的旧了,赏赐给太子是大大的不合适的。
陆贽知道自己虽然未必所言皆中,然而毕竟对了几分,可皇帝却不信。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触怒皇帝的那次污蔑,裴延龄排挤他的意图已十分明显,吏治整肃之后愈发势同水火,陆贽越是劝着皇帝不可采纳裴延龄之奏议,皇帝越是护着他。
普天下都知道裴延龄实乃奸佞,唯有御座上的人只觉他耿介不为人所理解,愈发回护。
以至于裴延龄死后追赠太子少保,为臣者,哀荣已极。伤心的皇帝不知道天下人都额手称庆。
他这一生,并非是失于圆滑,陆贽比之魏征可称得上圆融许多,可惜德宗毕竟不是太宗。太宗能信任从太子府走出来的魏征,德宗却信不过陪自己出生入死以命相护的陆贽。
纵然他才华横溢能颠倒乾坤,只一个不信,他便束手束脚无计可施。
然而皇帝又是这样优待于他。
记得他丁母忧后曾去嵩山安身,众人皆知,丁忧几同于解职,父母之丧三年为期,时移世易哪儿还有位置留给你回去坐?他甚至想过就此远离仕途,潜心研学。
可是皇帝诏他回来了,甚至派人护送他母亲的灵柩回洛阳与父亲合葬。除了丧之后,便让他回来任兵部侍郎,仍充翰林学士。
而他那个只做过溧阳令的父亲也因为他被追赠为礼部尚书。
皇帝甚至曾笑言,对自己怕是要封无可封了。
入宫谢恩那天,一向不苟言笑仪容整肃的陆贽,伏地而泣。而德宗也诧异地将他扶起来,殷殷嘱托,切切问询。
而在这之前因刘从一、姜公辅等人的排挤,皇帝才发过好大的脾气。
陆贽想,自己是当真从不懂这个皇帝。他所受的教育无非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忠孝为本罢了,只是帝王心思难测,便是玲珑剔透如陆贽也不能捉摸一二。
也许身在局中,本就易作茧自缚。
他需要尽忠,他想要尽忠,他也只能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陆贽死了,也不过得这八个字。
陆贽去世的那天,刚过了春分,只是他再也不能欣赏人间的四月芳菲了。
而不过几日,征召的诏书便到了。
顺宗闻之,追赠其为兵部尚书,谥曰宣,世称陆宣公。
小番外
陆贽没什么家私,两袖清风,遗嘱也十分简单,除了书便只有积年的手稿,大抵乘兴之作,非关机要。
李吉甫将这些都收拾了,打算送到陆贽老家苏州嘉兴。其中有一叠竟然是写给先帝德宗的,不知为何没有送发驿卒,许是废稿,只是毕竟是上书皇帝,仍被保存的很好。
来征召的是学士宋乔,宣旨完毕之后他便说要瞻仰一番。李吉甫见他神色怪异便多留了心,只见他似乎往灵前烧了什么物事。
待他一看,一张纸已烧得只剩零星碎片,他捡起来细细端详,不觉一惊,那是先帝的字迹,他识得。
纸上只有几个字:不期永诀,思卿甚,负卿亦甚。
用笔已不十分自如,想来是病重之时所写。
李吉甫想,大约是对敬舆十年贬谪的一点后悔吧,为人君者,也只有到这时候才能承认自己错了吧。
小剧场
山南道。
陆贽:“诶……这是哪儿……”
陆学士迷路了……
只见他默默掏了下衣兜,眼睛一亮,找到打火石!……等下不对不是这个……再找……又找到一个……呃……奏折?!
摔!你妹夫啊!这时候奏折烧起来都不够照明啊魂淡!
然后……然后就身上就没有可以然后的了……
陆学士很郁闷,陆学士很不开心。大清早就跟着皇帝一路飞奔肚子都没有吃饱……啊……好饿……皇帝陛下到底去哪儿了啊……
指南针!说好的指南针呢!作者你发一个给我啊!
【顾:诶……那啥……剧本没有…… 陆:卧槽!你逗我呢!我是主角好吗!我要罢演!o( ̄ヘ ̄o#)顾:别、别这样QAQ……】
这边厢的皇帝还心惊胆战地走在艰险的道路上。
我擦咧,哪个蠢货指的路啊,朕还木有走出去就被追兵追上嘁哩喀喳了好伐!
于是气愤的皇帝想找人吐个槽。
“小陆啊你看……”
啊、啊咧?!Σ( ° △ °|||)︴小陆呢!!!朕的小陆呢!!!!……嘤……小陆你去哪儿了!QAQ
问了身边人发现木有人发现小陆学士去哪儿之后……
李适同志终于决定要……发怒?屁啦,人家是要哭了啦。
“嘤嘤嘤,给朕把小陆学士找回来!找不回来我就把你们都嘁哩喀喳了!找到了朕赏千金!千金哦!很多吧!快他妈去啦!!!”
官吏将士:……( ̄_ ̄|||) 陛下您先别哭。
太子默默把自己惨遭□□的衣服拽回来,心说,父皇你别哭了求你了,狼都要招来了啊囧……陆学士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顾:导演这货原来是干嘛的?导演:收购啤酒瓶的吧…… 顾:卧槽……】
是夜……无人入眠……
皇帝是哭得眼睛疼睡不着,太子在纠结要不要换衣服折腾了一晚上,文官木有小陆学士没人草诏直跳脚,武将……默默去消灭被吸引过来的狼和……寻找小陆学士。
第二天。
陆学士:咦,前面那一坨是什么哦……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不是陛下的部队咩!灭哈哈哈哈劳资天纵英明总算找到了你这小兔……啊不是,亲爱的陛下了!
于是绕了个大圈的陆学士还是自己找回来了。
李适:嘤嘤嘤!小陆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朕就要急死了!【飞扑
小陆:呃……臣……臣在呢……【默默拍背
众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找回夫人【划掉】真是可喜可贺!
太子:陆大人你可回来了!【泪流满面刚想上前看到自家老爹一脸你敢碰他一根手指我就撸了你的太子位的表情果断作罢
李适:【心满意足状】
陆贽:……【什么情况,皇帝眼睛怎么肿了
众人:【家务事时间大家散了吧……】【鸟兽散……
李适:你肿么消失了不说一声!害我哭得眼睛都肿了!【泪眼控诉
小陆:【( ̄_ ̄|||)我要能说一声我还会消失么……】臣知错……
李适:知错就要受罚!
小陆:诶、诶?!
李适:今晚的奏折都帮朕料理了吧!【得意脸
小陆:【Σ(`д′*ノ)ノ 陛下你想干嘛!这么多会死的!】……臣不敢
李适:→_→你这是要抗旨吗,陆,敬,舆!
小陆:臣、臣知错……臣都写了陛下您……
李适:我看着你写啊~【欢快脸
小陆:【毛线!你没事儿你不自己写】TAT,不、不带这样的……
李适:嗯……那要不然你直接留在朕寝帐?那也行,那就不用理那堆劳什子的奏折了,我这就去……【边说边作势要走
小陆:陛下!陛下开恩!臣、臣写就是了……TAT……
李适:真的么?
小陆:真的……
李适:真的真的么?
小陆:……真的真的……
李适:真的真的真……
小陆:陛下!臣这就去!【立马拦住继续追问
李适:嘛……好可惜……【一脸遗憾得货真价实的皇帝
小陆:………………………………
旧唐书:从幸山南,道途艰险,扈从不及,与帝相失,一夕不至,上喻军士曰:“得贽者赏千金。”翌日贽谒见,上喜形颜色,其宠待如此。
野史:反正皇帝是真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吧写的太纠结了
一来是很心疼陆贽 二来很多事不好明写 所以番外算是圆个梦
本来只是有感 然后想练笔而已
没想到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
自古名臣难为 德宗但凡肯听陆贽一两句 唐朝也许都不会灭亡
不过历史就是这样 谁也无可奈何
只是可惜了陆贽
因为查史料重写四五遍这种事太虐了 再也不写正史同人了摔!
☆、桃夭
桃花开得最盛的那年,陆贽已经不在了。
御花园没有那么漂亮,长安城都呆得有些惶然的皇帝连摆驾洛阳赏玩牡丹的兴致都大打折扣,他只是喜欢这样的春日盛景。
各色朝服来往于花间,有美人醇酒,丝竹管弦,诗赋唱和,大抵昔年开元盛世之景便如是。
无论是以为再也不会离开长安城的即位之初,还是再也不想回忆离开长安颠沛流离的经历的后来,坐在花丛里的李适总归是最爱这样的图景。
明君之下,焉能不是如此?御花园是有专人打理的,四季都有景,皇帝什么时候都有理由召集大臣来演这出盛世乐景。
哪一次都不会少了陆贽。
其实连俱文珍也想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心思。一群学士里曾任监察御史的陆贽最是没个温柔的笑模样的臣子。皇帝兴致来了要学士们即景联句,他也是最中规中矩的那个,既不卖弄文采也不逗趣讨巧。但偏偏,皇帝每次都会吩咐叫上他,且总能在众人都遗忘他的时候,不时问他一句半句,倒似一干人等全不及陆贽一人让皇帝上心。
私底下,大约都说,不过是陆学士眉眼间颇见风华。
皇帝喜欢热闹,却也不是时时都喜欢,很多时候也只独独叫了陆贽一人。
皇帝喜静的时候便是谁也不能打扰的,得宠如俱文珍也只得远远退下。偌大的御园,只闻风声鸟语。
偶有两次领着急件入禀,皇帝虽没说什么也是神色不豫的,陆贽还是那样安静地立在一边,全然不像朝野所传的宠臣模样。
陆贽为人并不严苛,只是稍显寡言,与激切上书时判若两人。
皇帝于诗赋一途上并无太大兴致,俱文珍是知道的,翰林们也是知道的。
说是要些新巧句子,然而得了“文德光宅,天敬万寿”的韵,便也只写出“望北辰以列位,指南山而献觞”的句子,不过做个盛世和乐的锦上添花,总不出那些个典故语句。
陆贽的诗赋援引典例倒是极稳当的,只是时时处处带着点倡导王道的味道,未免让同僚颇有落了下乘的难堪。
可到底并不如何出挑,又是应制的句子,倒也没人说什么。
只是皇帝每每拈了看上几眼,便总会瞥一眼隐没在人群里的陆贽。
这样时时处处并不争先的陆贽,偏偏皇帝总不让他遂心如愿。
譬如一向只是看着臣子们吟诗作赋的皇帝,偶然有作总是命陆贽和上一首,旁人轻易没有这样的运气。命众人随意择就园中一景一物作诗,却是选了个并不起眼的松树作诗的陆贽得了皇帝两句赞赏。
皇帝不过是想起当年自己还是太子时,陆贽所作的禁中春松之诗,聊有所感罢了。
无论是郊猎或是宴游,从来都不会少了陆贽。
那时候翰林学士早已不是当年只吟风弄月而已,自玄宗朝后,得了天子私臣之便,草诏拟制多出自翰林学士之手,自然顾问应对之责也就一起落在了他们肩上。尽管翰林院人才济济,皇帝或有疑难也多召见的是陆贽。
翰林学士身处内廷方便应对,陆贽宿在禁中的时候也就越发多。
皇帝喜欢春天,总有种生气在里头,御园里的桃花一开总归是心情大好,要叫来一班臣子的,那些个烦心事也都不大提了。只一个陆贽,众人散去之后却还是要跟皇帝说上几句政事,也不管皇帝爱不爱听。
他也并不总是那样不讨人喜欢,说完政事也总会说些吴地风土人情名物掌故或是陪着皇帝弈棋之类聊作消遣。
天下大乱总是来得很突然,城池沦陷士卒倒戈,改革收效甚微的李适终于在一个个坏消息面前失了颜色,他的雄心壮志也终于烟消云散,他也再不是那个跟着尚父平叛立功图形于凌烟阁得赐铁劵的天下兵马元帅了。
陆贽自然是跟着皇帝从幸奉天。 当皇帝面对一干宰执内臣俱在的场合却道了句“陆九,朕便依你之言”,众人便终于知道这位文采卓然眉眼风华的陆学士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陆贽总会请皇帝与宰执们多多参详,而发表意见也十分谦和有礼,行事谨慎小心,全无一点骄色。
皇帝似是一日都少不得他,无论起止都有陆贽在侧,便是用膳,皇帝甚而会先让予陆贽,有时陆贽便在一侧拟诏,皇帝见他单薄也不待吩咐旁人,便解衣为其披上。这等恩宠,对于很多人都是闻所未闻的。
俱文珍,那时候还叫刘贞亮,却最是平静。
这场离乱来的太快,它的平息却要到兴元元年。在圣驾蒙尘的第二年,远离京师的李适看着零落的桃李,拉了陆贽的手道,“阿九,也不知御园桃花依旧否?”远远立着的刘贞亮见了,悄悄退了下去,并未同人提起。
后世人人称道的那篇罪己诏,由陆贽草诏,令四方大悦。自出奔之后,草诏拟制已全是陆贽在做,往往情势紧急,也只有陆贽不假思索便能写的极为妥当。当年那些指摘陆贽文赋的人却只能喟然嗟叹而已。李适看着陆贽,觉得似乎自己回长安的日子不会太远了。却不料情势突变,又是一番颠沛流离去往梁州。
陆贽是几乎从不离开皇帝太远的,然而毕竟流亡途中,山南道险,走丢一个陆贽旁人也没太在意。
到了夜里传召不至,发现不见了陆贽,李适当场变了颜色,不是刘贞亮提醒,也没人敢对落泪的皇帝指摘什么 。
临时扎下的营地里似乎到处都回荡着皇帝焦急的呵斥之声。兵士们不久便听到上峰的指令,寻得陆贽者赏千金。
还没有等到哪个人有此运气,陆贽归来的消息便迅速传到了皇帝行在。
连被叛军追赶都不曾如此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情状的太子李诵与诸位大臣自然纷纷进贺。
当事之人陆贽仍是那副恭谨的模样,只皇帝殷殷问询,倒好似怕陆贽遭了什么罪,对众人的进贺也不过点头而已。
终于等到回銮京师的众臣,却发现如斯得宠的陆贽并未登上宰执之位,只是中书舍人却又耐人寻味。
2/4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