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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道于疏——顾墨墨

时间:2016-01-07 18:21:52  作者:顾墨墨

  众人都知谏议大夫陆贽最是犯颜直谏之人,而草诏拟制又离不得他,自然翰林学士还得兼着。说他失了圣心却也不见如何贬谪,说他讨了欢心却也并未脱了“内相”之“内”,终究不是正经一个宰相。
  不管旁人如何议论,陆贽的状子永远如流水般上到皇帝的案头。
  无论皇帝采纳与否,陆贽从来不肯稍改其意,稍徇其情。 最终陆贽还是成为了宰执。
  德宗一朝宰执无数,改易之快有唐一代亦是少有的。陆贽向来是不遗余力的,成了宰相,便挑了吏治这最难啃的骨头下嘴,一时不知踩了多少人的痛脚,逆了多少人的心意,不过数月弹劾奏章雪片般飞上御案,让皇帝烦的不知如何是好。
  皇帝越来越爱流连于御园,仍旧是他最爱的春景,只是再也不召人了。身边的侍宦也曾试着建议皇帝宣一两个学士解解闷,甚而还有提议宣召陆贽的。
  皇帝都不过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只有一次,御园的桃花迟了好几日才开,李适在听了内侍的又一次建议之后叹道,“前朝事繁,不须理他。” 说完,却也没了赏花的兴致了。
  事实上,一直到陆贽贬谪忠州,连李适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在御园中召见陆贽了,又有多久没有摆脱繁琐政务只是谈些人物故事了。
  后来有人问俱文珍,何以陆贽如此心性才华却最终不得上意?俱文珍摇了摇头。
  德宗是个刻薄猜忌之人,斩杀大臣并不在少数,虽理由冠冕堂皇,然而风起于青萍之末,却可能往往不过是前言有违圣意。而陆贽虽多有冒犯之言,说旁人之不敢言,皇帝却也几乎从未当面驳斥。
  陆贽提的意见至多是不从,此前却也有人为此送过性命。
  也许只有对着这个贤臣,他才多少有扮个圣主的意思。
  到不愿扮下去的时候,自然这出戏也得落幕了。
  陆贽虽是谪没于左迁忠州之时,然自贬为太子宾客,陆贽的仕途便是每况愈下了,同年便被贬忠州。
  少了陆贽,皇帝游猎林苑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陆贽贬谪忠州之后,旁人却几乎再不提这个名字。
  皇帝也好似忘了。
  多游猎宴会的皇帝,依旧在他热爱的春天的桃树下继续他的盛世图景,只是再也没了那个带着上挑的桃花眼的翰林学士。
  席间,皇帝似乎喝多了。
  却听他问一旁候着的内侍,“忠州可有桃花?”一时内侍也不知如何回答,幸而皇帝并不在意。
  十三年的春旱,御花园里花木萎顿,自那之后桃树不复繁盛,皇帝也再没了赏花的游宴。
  贞元二十一年,皇帝薨。
  同年,陆贽殁于忠州。
  他终究不是个明君,也做不得明君。
  他心爱的御园后来又种了新的桃花,重瓣叠蕊,美的不似凡俗。
  倘使他见到了,大约也只是想问那人,“阿九你可喜欢么?”

  ☆、馋离

  德宗篇
  元稹从没料到自己还能见着这样的场面,谏议大夫们乌泱泱地跪在延英殿之外,为首的阳城年纪不轻了,跪了这么长时间眼神都散了。问了内侍,说是递了牓子的,可显然皇帝是知道他们所为何来,干脆闭门不见只如往常召见裴延龄、俱文珍等人。
  晚唐时节,莫说小小的谏议大夫,便是左右拾遗、补缺也常常是人不满任或以他职判事,早已不再拼死谏诤,如魏文贞公那样敢于直言的也是多年不曾听闻。像现在这样群臣力谏跪于延英殿外的情景更好似白日做梦。
  元稹不敢多说什么,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皇帝叫他来,他便也就陪着皇帝辩解经文罢了。那年的元稹正是十六七岁少年郎,明两经擢第,只觉胸中丘壑腹有诗书且待一展才干。只是辜负了他满肚子的《左传》、《尚书》,皇帝反倒更愿意听他说说《周易》或者作几首时令新诗。
  坐在殿内的元稹显然心不在焉,这是犯了大忌的,好在皇帝也似乎有点心神不宁倒也没计较下头的年轻人神思恍惚。元稹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又着实不知能说什么。
  为陆大人说情?看看阳城就知道说了只怕轻则斥骂重则刑戮,况且力主此事的裴延龄正在君侧,他虽年纪尚轻也晓得好歹,是万万不敢得罪此人的。
  裴延龄初时仍不忘撺掇皇帝杀了陆贽,也算是对殿外这些罔顾圣意挟命相逼的谏官一个震慑。
  元稹暗道:这般手段狠毒,分明置皇帝于不义。
  只是皇帝不置可否,裴延龄说了几句也不好再说便只能悻悻住口退了回去。
  大臣们见皇帝显然心思不在议政上,不多时也就三三两两得相继告退了。只留德宗一人在正堂,偏偏又出不得门去。
  德宗皇帝难得显得十分烦闷而挫败。
  他不由悻悻想到,故而朕就是讨厌这帮外朝谏官。可一转念想到陆贽,那把烧心火又让他坐立不安来回踱步起来。
  真杀了陆贽?自然不能,正在气头上的话这会儿早就后悔了。可不杀?众人一跪,不杀他岂不是就范了?今儿有个阳城,明日有个阴城的,到时候个个都这样来跪,整个大明宫都不够他们跪的,朕这个皇帝还叫个皇帝么?
  如今要面子的德宗当真是进退两难不由就有些埋怨起陆贽。
  他自然是喜欢他的,这样聪明机敏行事老练的人没理由不喜欢,然而偏偏铁了心要当直臣,每每说话辄不中听却连皇帝的脸色都不看,气得皇帝每每都想让侍卫直接把他拖出去砍了。但凡肯说点软话,别说是中书舍人,门下侍中也给得。*
  德宗往往想到这就恨不得把那眉目分明透着执拗的人抓来揍一顿才解气。可当真陆贽不在身边唠唠叨叨咄咄逼人了,又觉得更加不安。仓皇出奔之后,他几乎草诏拟文都离不开陆贽,有时候帐殿外都恨不得让陆贽替了那些卫士守着才好睡觉。宠命优渥的都能反了,外朝的大臣不是无能就是弄权,个个信不得,皇帝就肯待见身边陪着读读卜筮医术,吟风弄月的翰林学士们,尤其是他,陆贽。
  皇帝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对陆贽太过了点,要说陆贽聪明,比他伶俐乖巧精通文墨的不是没有,要说正直,那些动辄谈起太宗皇帝的老臣个个都气节凛然,他陆贽何德何能仗着朕的宠信便没完没了的说些不中听的混账话!
  更混账的是,他便是说了混账话,朕也没想罢他的官砍他的头。想到这里,皇帝的头更疼了。
  弹劾陆贽的奏疏怕是文武官员人手一本都还有多,外朝是是非非官僚事繁,皇帝是有几千几万个不愿意他去判事的,可陆贽执意要去,哪怕是在工部里当个主事都行。
  陆贽这么说的时候,德宗差点气笑了。
  主事?可真潇洒,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是皇帝舍不得给人官位,一个宠得上天的翰林待诏就只当个工部主事?*注
  但陆贽很认真,似乎宁愿当个忙忙碌碌的小官也不肯呆在皇帝身边执掌敕令。可即便去了外朝,草拟诏令仍少不得他,自然还得两头跑。
  普天之下想借着跟皇帝亲近的缘故谋身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偏有个陆贽倒像是怕皇帝不够生气似的,常常让皇帝在宣政殿拂袖而去。
  望着趴在那不痛不痒说着,臣万死,臣不敢,臣惶恐,臣有罪的陆贽脸上分明没有惶恐动摇,只有视死如归,皇帝就恨不得干脆遂了他的心意一了百了。
  可临到头,还是舍不得。
  他丁母忧,闻知母亲未曾归葬乡梓,便派人着意护送,且让他继续任职。看到一向板着脸说教的他红着眼眶死死趴伏着不肯起身,心里就不觉叹了口气。
  罢罢罢,知道这人受不得一点恩情。
  翰林学士乃天子私臣,升谪荣辱仅需皇帝一念而已,外朝职官事涉朝堂,升迁诏令尚需中书拟写,门下审议批驳,尚书铨叙,种种程序便啰嗦不已。而如姜公辅、刘从一之类只多不少,陆贽的性子怕是要吃不知多少亏。
  皇帝能育天下黎庶,有时候,他也是无计可施的。
  偏偏他要护着的人却执意要趟进这泥潭,闯进这剑丛,半分不肯低头,像是要躲远了似的。所以说正直之人最麻烦,护不住又扔不得。
  索性放了外任,他日写个请罪的奏表调回来就是。德宗如是想着。毕竟当日帮皇帝草拟的罪己诏可是令悍卒泪下的旷世奇文。
  忠州别驾,忠州什么地方皇帝不知道,但他知道那里离长安很远,远的可以让陆贽离开那些权臣的视线。至于瘴疠却是毫无概念的。
  陆贽来谢恩那天,皇帝没见他,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概觉得迟早都会见,这会儿没心情吧。
  可这一走,便死生不复相见。
  陆贽刚走那年,皇帝更不爱看诏书,常常扔给俱文珍、裴延龄,看着差不多就拟了。他想,要是陆贽知道,肯定是要写个洋洋洒洒的奏章痛斥一番的吧。
  陆贽走的第二年,德宗听说忠州有瘴疠横行,他想,那人是死了还是真不回来了。
  陆贽走的第三年,德宗想,大约是病了,连请罪奏折都不会写了。
  陆贽走的第四年,忠州大治,陆贽撰《陆氏集验方》大利百姓。皇帝想,干得这么开心就继续干吧。
  陆贽走的第五年,薛延赴任来请旨,皇帝忍不住托他宣慰一番,还写了封短笺泥了封给俱文珍让他交予薛延一同带去。只是皇帝不知道,俱文珍怕陆贽回朝又不便拆了信封,索性烧了。
  ……
  陆贽走的第十年,皇帝崩。
  他惦记的那个死心眼的人,不久就也随着他去了,只是他都不知道了。
  陆贽篇
  陆贽每天都会在书房内读书习字。他并不太花时间做这些,他总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京城里忙忙碌碌的陆学士,分不出半点闲心。可是他已经不是了。
  毕竟是翰林学士出身,诗文策问无不精通,虽调任忠州以来并不著书言事,却也文述颇丰。平日里有上京的奏折都是自己替刺史誊写的,虽然这不是他的事儿。
  不过他也知道,忠州刺史的寻常奏章也就只能到尚书省的案头为止,而忠州除却瘴疠贫苦,既无匪患又无政绩,着实没有闻达天听的可能。
  除了《陆氏集验方》,然而这事的上奏陆贽却是不知道的。
  虽身在忠州,陆贽仍时常关注天下之势,有时候忍不住写出一二见解,却也无人可劝了。他想,其实就是当年,也是没人肯听的。
  陆宣公一生公忠体国鞠躬尽瘁,他不过,是怕负人。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君恩浩荡以何为报?陆贽想,不过是尽忠尽心。方今多事之秋国家危殆,岂能苟全以避事。
  陆贽想,能的,不过是去应付最不擅长应付的人,做自己最怕繁琐的事,说自己都觉得烦的话,只要是该做的,义不容辞。
  知遇之恩岂能报之万一?即便被贬忠州,仍以人主为虑,方是为臣之道。
  不知是不是不站在朝堂了,那些忍不住写下给君王的文书里,已少了许多尖锐砭骨。及至后来无可多言之时,甚至已像是日记一般,尽是琐碎州政,不像是进谏,倒像是唠家常。
  大约,是知道这些信,永远不会有寄出去的一天了。
  臣子心中不应有怨,怨则难以持身为正,怨则招祸于人主。陆贽不敢,也不愿。
  那一年薛延来的时候,说是有陛下的旨意,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陆贽几乎有点抑制不住诧然的笑意。听完宣慰,仍是笑着,却分明淡了。
  连薛延都觉得有些歉意,可皇帝旨意如此,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
  陆贽只是问了问朝堂境况,几次欲言又止,却也并没说什么。薛延想,也许问了,我也答不上。
  而陆贽最后一次听到京里的消息,便只是一封简短的讣告,昭告天下,换了天地。
  陆贽想,也许是再也没了天地。
  *注:六部也是分档次的,从武则天开始就基本定下来是吏户礼兵刑工,总的来说,兵部、吏部是前行,刑部、户部是中行,工部、礼部是后行。所以工部是相对地位就低了,一般人都以从后转中,从中转前为升官,哪怕是平调。这个还决定了上朝的次序什么的。工部下分工部、虞部、屯田和水部(还记得那个水部张十八员外么),其中比如工部的长官是郎中,副职就是员外郎,再下来大概就是主事了,主事再往下是令史、书令史、记史、掌固,那些都是流外了而不是职官了。员外郎也就是从六品上,而工部的主事就是个从九品上,哪怕是吏部的主事也不过是从八品下。当然唐朝的官员正常你要从正三品算起再往上那是死人当的官儿了基本上。但这也低的太离谱了,也不怪皇帝觉得你就是来搞笑的。中书舍人是正五品上基本就是进入政治权利中心了,侍中是门下省长官正三品,三省长官算是位极人臣形同宰辅不过唐末比较乱这个就不细说了。

  ☆、初始

  李适始终不明白,明明是心尖上的人最后为何会变成心底的一根刺。
  大历六年的博学宏辞试他已经快没有印象了,也不知道有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判了拔萃科。
  当他第一次见到陆贽的时候,陆贽不过是个监察御史,明明是年轻得近乎稚嫩的容貌,眉眼分明是温柔模样,容长的脸不像是谏臣倒像是弘文馆的饱学宿儒。然而当他开口进言,温柔的眉宇便犀利起来,漆黑的眼珠直视上位之人竟好似全无惧怕,脸侧线条硬挺刚直得落下一片尖锐的阴影。
  代宗笃信佛教常常是随了宰执的奏议便了,鲜少有所质疑,更不用提发火了。然而接到皇帝旨意而来的太子李适在殿外听到父亲震怒的声音几乎有点不敢置信,他想,能惹当今圣上震怒如此倒也是个人才了。
  候在一边的李适一面听着陆贽寸步不让的诤言,一面也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内侍低声交谈着。这才明白这位年前才担任监察御史的陆大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硬骨头,虽文才出众且政绩斐然,从渭南转任监察御史也看得出吏部考功司对他的褒贬了。原来代宗的性子最不耐烦草诏拟制之事,更兼门下封还尚书递回的商量状,简直闹头疼,念多少遍心经也没用,于是翰林待诏们便草拟起了内制。原就是要选些文辞了得之人,博学宏辞出身的陆贽本应是不二人选,然而翰林院里都是天子私臣,陆贽的耿介别说皇帝就是同僚也常颇多抱怨,代宗最是怕麻烦的人,如何肯留他在身边。
  只是监察御史毕竟品级不够,于是这次任命在中书门下议定之后便给了告身。等到代宗皇帝终于被这陆御史烦的忍无可忍却又偏偏毫无办法时,便忍不住把几位宰执抓来借题发挥训斥了一通。
  而这一次又是为了王缙所费不赀的佛寺装点,这本是代宗默许的,满朝上下,也只有陆贽揣着明白当糊涂,非要上个折子痛陈国库空虚之弊端。皇帝听得烦躁不堪,穿着重重官服的陆贽却表情清冷言辞犀利,直把一旁的度支大臣说得冷汗涔涔。
  李适渐渐停了与内侍的交谈,内侍见状便乖觉地退了下去,李适并没留意,只是看着殿内慷慨直言的人直挺挺地跪在大殿冰凉坚硬的地面上,连那让人听得骨头缝都泛疼的声音都不曾让李适的神色有丝毫变化,却在陆贽因为皇帝终究没有应允他的上奏而倔强却无可奈何地低敛了眉目俯下身子的时候有了一丝波动。
  明明是最耿直刚硬的神色,敛了眉目竟透着温柔缱绻。李适倚着殿门,视线从睫羽下的影子,滑过理得一丝不苟的鬓发,干净细白的后颈,浆洗得挺括的朝服和掖在腰带里的官袍的皱褶勾勒出过于纤瘦的腰肢。不过是个清瘦的年轻人,仗着初出茅庐的热血便想做强项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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