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安辰揉揉眼睛，稍微清醒了些，他看着侯书简道：“如果我有新妈妈的话，爸你会更幸福一点吗？”
侯书简不知道自己十岁的儿子是怎么想到这个问题的，只觉得现在的孩子都明白得很。他思索片刻，回答道：“现在爸的幸福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只要你幸福了，我就觉得这个家是完整的。还有，爸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一个人，即使是爷爷奶奶大伯二伯问你，你也不能告诉他们。”
侯安辰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满含着认真：“我不会说的。”
“我是没法给你找新妈妈的。”
听了这话，侯安辰愣了半天。
侯书简这句说得含糊，也不敢保证侯安辰是不是能听懂，反正……想传达的已经传达到了就行。
侯安辰躺在床上动了动身子，谨慎地问：“那新爸爸呢？”
……儿子你懂得太多了，爸爸很欣慰啊。
侯书简败退，留下还是一头雾水的侯安辰，出门买菜去了。
侯家所在的小区档次比侯书简的小房子高上不少，附近没有菜市场，要想买菜必须得去超市，而最近的超市——还是在那个商圈。侯书简换了身完全不一样的行头走上了相同的路线，这回心理作用作祟，侯书简还真觉得不像回来时那么不自在了。
下午的超市人还不算最多，但是收银台处还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侯书简推着手推车等在后面，刚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它就在他手心里响起来了。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侯书简接起来，刚说出一个“喂”字，对面就传来了朝气十足的声音，“侯先生！”
侯书简微笑起来：“是姜老师啊，已经到D市了么？”
“嗯，中午就到了。这是我朋友的手机号，我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唔……侯先生现在在干嘛？”
“在沃尔玛排队结账。”
“沃尔玛？那我应该就在你楼上呢，我和朋友在一楼的肯德基吃……下午茶，嗯，我看着，他们吃。”
朋友？应该是姜乐队的朋友吧，想到了沉海乐队，侯书简顺口问道：“之前忘记问了，你说的乐队有活动，是演唱会之类的么？”
“不是，我过来是因为乐队成员过生日，我们差不多每年十一都会聚这么一次，不过十一他们在D市确实有场小演唱会，五号侯先生你还在D市么？”
侯书简本来计划的是六号再走，但是看起来姜笑然应该是要邀请他去听演唱会了……
“我正好打算五号上午就回G市……”侯书简刚要说声抱歉，姜笑然已经欣喜道：“那正好能赶上四号晚上的演唱会了。”
侯书简拿着电话一脸懵逼。
那你问什么六号啊姜老师？？
正好队伍排到了侯书简，他匆忙说了句“到我结账，我先挂了，拜拜”就挂了电话，也没回答姜笑然刚才那句话。
姜笑然怎么还不放弃啊……侯书简捏了捏鼻梁，心头忽然涌上了一阵无力感。
侯书简自私到不愿意自己做坏人说出拒绝，而是想让姜笑然主动放弃。然而这不到一个月的交流，让侯书简看出来姜笑然根本就不知放弃为何物。侯书简没办法享受被姜笑然追求的过程，也没办法理所当然地接受对方不加掩饰的好意，因为侯书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答应。
既然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何必浪费对方的感情？
侯书简叹口气，一会儿肯定会碰到姜笑然的。他看看收银台旁摆的一排排巧克力，觉得这种东西不能随便乱送，视线上移，看到了插得花里胡哨的棒棒糖。
不知道姜笑然爱吃什么味的……要说姜笑然爱吃的菜，那侯书简是摸得滚瓜烂熟，不过棒棒糖侯书简还真的不知道。
那按自己喜欢的来吧。眼看着收银员要把商品扫完了，侯书简拔下两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放在了收银台上。
买的菜提在手上，侯书简把棒棒糖放在了兜里。站在自动扶梯上，他又开始面无表情地唾弃自己：不想给人希望就不要做出这样的事来了，你想做个渣男吗侯书简。这么想着，侯书简把兜里的两根棒棒糖拿出来，放到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里，还往深处埋了埋。
到了一楼刚走出没两步，侯书简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姜笑然。对方显然也迅速地看见了他，立刻笑着朝他走过来。
侯书简走到姜笑然身前，对方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甜筒，侯书简说了声谢谢接到手里，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窘迫感。
……现在的甜筒都有粉色的了啊，不怎么关注肯德基动态的侯书简想到。
姜笑然笑道：“桃花味的，正好第二个半价，侯先生应该不反感冷饮吧，之前我看见过你吃雪糕。”
“我挺喜欢凉的东西。”侯书简抿了口冰淇淋的尖儿，发现甜得正和他心意。
“我们要不找地方坐着聊？我看侯先生你东西挺多的……”
“不了，我还要回家做晚饭，就不坐了。”说着侯书简侧身准备走了。
姜笑然赶忙道：“那我就说几句话，”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票来，“侯先生，这张门票送你——”侯书简已经做出了推拒的动作，姜笑然固执地不把门票收回去，“如果没空的话你可以不去，但是至少给自己留个去的机会。”
侯书简低头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门票，还是默默地接过来了。
接过这张票，就不能再逃避了，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等到合适的时机，侯书简大概会用“直男”这个谎言彻彻底底地拒绝姜笑然。
姜笑然嘴角的弧度温柔，眼里仿佛坠落星辰，他注视着侯书简道：“如果侯先生去听了，那我在演唱会结束之后有话告诉你；如果没去……”姜笑然笑容不变，“那我就之后再告诉侯先生吧。”
“嗯。我可能也有话对你说。”侯书简不闪不避回望着姜笑然，“那，我先走了。”
“希望演唱会再见。”
侯书简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了。姜笑然本来就没立刻离开，而是看着侯书简的背影，所以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侯书简把甜筒递给他，“帮我拿一下。”说着把塑料袋放在地上，低下头在里面努力地掏着。姜笑然一手拿着一个甜筒，看着侯书简埋头一通找。
“找到了。”侯书简拿出根棒棒糖，拿过姜笑然手里的甜筒之后顺手把棒棒糖递了过去，“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味儿的，就买了葡萄的。”
说完侯书简不管姜笑然一脸喜悦，转身就走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拒绝了，现在对他好些也无关紧要了啊。侯书简舔了舔开始融化的冰淇淋，尝出一丝苦涩。
十一
跟家人说了自己明天晚上要去听演唱会，侯书简收获了几枚惊讶的眼神，可能是他平时宅的形象深入人心了吧，侯书简也不多解释，晚饭后就上楼去了。
关上门之后侯书简没开灯，就这么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新文大纲。想着想着思绪就乱了，他强迫自己想着文章的剧情如何发展，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侯书简干脆躺下玩起了手机，想正事会走神，摸鱼总不会乱想了吧？
打开微博在首页刷了没一会儿侯书简就看到了一张棒棒糖的照片，葡萄味的。姜笑然没配什么字，只是简单地发了这张照片，侯书简不知作何反应，叹出口气来，赶快向下拉了拉把这张照片拉出视线之外。
……他现在不想看到和姜笑然有关的事，毕竟看不到心里还一个劲乱糟糟想着呢，看见之后更是分不出心去想别的了。
侯书简微博账号关注的人不多，主要是些作者，粉丝也不多，毕竟这只是他摸鱼乱写的马甲，能有几个人看到就不错。
侯书简看到了叶西风的微博，从G市离开之后他应该又去了别的地方，自己发了条微博说十一的游记等到收假回来再慢慢写。侯书简随手给他点了个赞，接着刷微博，偶尔手指会停在屏幕上半晌也不动，回过神来便是一脸茫然。
一种事态超过控制的无力感突然淹没了他。
他对姜笑然太过于关注了，姜笑然分他心也太多了。
不过好在这样的状态很快就要结束了，侯书简释然而痛苦地想着。
这次之后，给安辰找个新的钢琴老师吧。
第二天侯书简醒得格外早，他身边生物钟准得出奇的侯安辰还没醒。家里有客房，只是太久没人住，侯书简懒得收拾，就让侯安辰和自己凑合几个晚上。侯安辰睡得沉，侯书简悄悄起了床，侯安辰还动都没动地躺在床上均匀呼吸着。侯书简下楼的时候家里人还都没醒，他内心不由感叹自己今天是起得多早……
既然起得这么早，也别浪费，出去买早点去吧。侯书简拿上耳机本想在路上听歌，一想到手机里不知存了多少姜笑然作曲的歌，侯书简就有些疲惫地摘下耳机放在家里了。
夏天天亮得早，侯书简出了小区转来转去，终于在隐蔽的角落看见卖豆浆油条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怕他们起来之后自己觅食，侯书简把电话打给了侯尺素。
不知道家里其他人醒没醒，反正把侯尺素吵醒他是不怕的。
侯尺素果然没醒，接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飘的。
“哥，家里有人起来了么？”
“……有吧。”
“那你告诉他们一声别做早饭了，我出来买了。”
“……”
“别睡啊你！去说一声再回来接着睡，啊。”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了侯妈妈的声音：“你给他打电话有什么用，他能起这么早？我看早饭你也不用买他的份了，他醒估计要等中午。”
侯书简无奈道：“这不是怕你和爸没醒么。”
“行了，快点回来吧，现在家里只差你二哥没醒，别人都等着吃饭了。”
吃过早饭之后侯书简内心就其实已经开始焦躁了，证据就是他坐在电脑前两个小时却只码出了两千字，而且码的还是他平时写得最顺手的坑。
手指上在键盘上轻轻点了几下，侯书简正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写，书房的门开了。侯尺素捏着根油条探身进来，“今天你怎么起那么早？有这么期待这场演唱会？”
侯书简抬头，“和演唱会有什么关系？”
“从小你就这样，脸上什么都不显，其实一有什么事心里的兴奋也不比别人少，出去郊个游你都能比我早起半个小时。”
侯书简道：“是因为我昨晚睡太早了。”
“行了别解释了，今晚是谁的演唱会？我不记得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明星啊……”侯尺素咬了口油条，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来直接查了查，“嚯，这名儿起得真别致，沉海乐队啊。规模也不是特别大……我看看票卖完了没……”
侯书简不动声色，心里默默希望票都买完了。
“要不然我去看看有没有黄牛票？”
直接和侯尺素说自己是和朋友一起听的话对方肯定会问，知道是姜笑然之后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侯书简想了想，开口道：“明天上午你有空么？”
“有啊，怎么了？”
“我和安辰回G市，方便的话你送我们一趟？”侯书简本来打算坐火车回去，但现在想要让侯尺素不去听演唱会，侯书简一时还找不到更好的借口。
“行啊，我待到七号再走成么？”
“嗯，那你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走。”演唱会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你就是不想让我去听这场演唱会吧？”侯尺素无奈道。
“我只是不能信任一个疲劳驾驶的司机。”
最后侯书简一个人拿着票站在场馆入口。天色接近全黑了，侯书简拿着票望着眼前的建筑，忽然想转身就走不管之后姜笑然想和他说什么。
反正大概也能猜测到姜笑然要说什么。也可以确定自己会给的回答。
这么想着，侯书简还是检了票进了场。
找到自己座位的时候侯书简发现姜笑然就坐在他旁边，他朝他打了个招呼：“姜老师。”
姜笑然看见侯书简，眼睛亮起来，笑得很开心道：“侯先生。”
“我还你为你会在后台。”
“我只是曲作啊，我不算乐队成员的。而且怕侯先生没看见我的话，演唱会结束之后就直接走了。我可还有话要对你说啊。”
“既然我来了，肯定会听你说的。”
整场演唱会侯书简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心不在焉，偶尔姜笑然会和他讲几句话，像是介绍乐队的成员，说些他们的小事，侯书简听姜笑然说话时也很认真，但是重心还是在听歌上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走了多少神，脑子里神游着想了多少东西。
当台上的主唱说出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首时，侯书简心里的弦悄悄绷紧了。最后一首正巧是侯书简常听的，一首安静的曲子，侯书简尽力让自己在主唱低沉的歌声中放松下来，却在眼角余光看到身边的姜笑然时，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侯先生是怎么来的？”姜笑然忽然开口问道。
“坐公交。”
“这个时间肯定没有公交了，一会儿人多也不好打车，我载你回去吧。”
是要在车上说清楚么……“麻烦你了。”
演唱会散场的时候场馆虽然开了灯，但人太多太密，侯书简又没戴眼镜，所以还是有些看不太准地面上的台阶之类的，他尽量小心地跟着前面姜笑然的步伐，抬起头时发现自己和姜笑然之间已经隔了几个人的样子。
……不管跟着谁，反正能走出去就行了。侯书简这样想着，又跟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正打算抬头看看姜笑然已经走到哪儿的时候，手腕忽然被身旁的人握住了。
侯书简侧头，看见姜笑然线条清晰的侧脸。姜笑然不看着侯书简而是看着前面的人，开口解释：“我怕人多我们会走散。”
人群拥挤，人影交织，侯书简不敢确定姜笑然泛红的耳根和别扭的声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只能肯定手腕上传来的微微汗湿的触感是真实的。
侯书简想说，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会怕走散？即使走散了，我们也互相有手机号码可以联系对方啊？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走出场馆之后轻轻挣开了姜笑然的手。
姜笑然收回手，神色如常，“我车停在对面，侯先生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我和你一起过去好了。如果你要送我回家的话，朝那个方向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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