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裸的背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细口子结着半凝的血痂,腿上那几条小道道跟背上伤口的密集程度根本就没法一起比。
这回有了不少忍痛的经验,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十分钟之后,在他背上动作着的手便停了下来,上半身很快也被严严实实缠上绷带。
吴邪又被转了个身,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给他上半身罩上宽松的睡衣,然后吴邪被推进被子里,捂得只剩两只眼睛。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拿起换洗衣服朝浴室走去。吴邪抬头瞟了一眼,法克,张起灵手里拿的又是他的衣服。
「洗澡的时候别沾到水,防水纱布快用光了。」
吴邪把自己从软蓬蓬的鸭绒被里挖出来,冲往浴室走去的人喊道。
张起灵只回头淡瞟了他一眼,用眼神把吴邪露出被外一截胳膊逼回被子里,顺便附送了一个字:
「睡。」
吴邪把自己埋回被子里,整个人都被挤挤挨挨的柔软锁进了一个封闭的所在,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满满地胀了起来。
忍不住深长地吸气,绒被间填塞着的古堡中独有的古老湿气悉数钻进鼻子里。缠在身上的绷带内侧好像还残留着张起灵的指温和力道,贴在皮肤上一丝丝的痒。
周身的感觉都很奇异。
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上有某些部分在慢慢死亡,也有一些新的东西长出来。
时间不会什么都不带走也什么都不留下,所以人总是在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得到一些东西。
但是这一天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比他曾经想象过的死亡可能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还要多。这一天也未免太长了……以这天为界限,出现了一个断裂的豁口,潘子和其他一些东西从这个豁口里掉了下去。
潜意识里响起警报,不能再往下想这些想不明白的玩意,干嘛自己折腾自己。吴邪在被子里转了个身,看见蒙上了水雾的浴室玻璃门。
其实,他也并不算完全没有感受到。张起灵对他的态度,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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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你问这个干嘛?」
站在操作台边配制凝胶基的解语花脸色阴沉起来,紧紧皱着眉头看向坐在操作台另一端显微镜后的吴邪。
「也没什么,就问问。」吴邪的心思显然全放在显微镜的显像上,比起另一个人显然漫不经心得多。
解语花微微眯起眼,盯着吴邪看了一会儿,旋即恢复面无表情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对你的态度就没正常过。难道你没发现我们三个人里只有你和那家伙相处得起来吗?」
这回吴邪忍不住从显微镜后伸出头看向发小,心里想着解语花说这话是想传达什么意思。
「啊?什么——」
「电泳时间差不多了,你看看提纯得怎么样。」解语花一边说一边不咸不淡地瞥了一脸傻鳖样看过来的发小一眼。
吴邪却没有接收到解语花这梭子有点不爽的眼神,因为他已经跑到实验室新添加的分离纯化仪旁边看数据去了。
提纯抗体制造疫苗的试验进行得并不顺利。
现有的设备精度和实验条件已经完全能够保证抗体的纯度,但样本内的病毒却一次也没有被成功杀死超过半数,甚至会在添加抗体后继续保持原速率增长。这种现象让实验几乎陷入僵局,根本找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你们院的机子不错啊,你看这颜色,」吴邪给解语花看一只试管里抗体鉴定液的显色,颜色显示出抗体的纯度相当高。
「国家实验室的机子当然没话说。」解语花说,「提得纯有什么用。到现在一个病毒都没杀死过。」
这是第三轮纯化,他们打算把这次分离的抗体加入培养好的活体细胞培养基中,观察能不能成功杀毒,如果这次抗体还是没能起效,恐怕就真的说明抗体对病毒无效,他们只能放弃疫苗的想法了。
把培养基放进恒温箱培养,吴邪在温度比室外高出很多的地下实验室里捂出了一身汗,所以趁着实验室里暂时没事可干,跑上楼去换衣服。
吴邪打开楼上房间的门时,张起灵正在对所有的枪械做日常养护,每个部件都被一个一个拆下来,弹匣、复进簧、套筒、套筒座和击发机摊开来摆了一桌,用专用布和小刷子细细地清理干净、上油、再组装起来,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每一个步骤。他们所拥有的每把枪都因为这种精密的日常护理而维持在最佳状态。
吴邪没有出声打扰,转身往另一方向的衣橱走去,拉开衣橱,开始脱衣服。
张起灵似乎抬眼看了过来,吴邪也不在意,继续扒身上那件已经被血清染得斑黄的白大褂,然后是罩在白大褂里面御寒的浅咖色飞行夹克。
在他终于开始脱上身最后一件长袖T恤时,张起灵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低头检查机枪的卡笋,留意到了这一点的吴邪瞬间怒气值刷爆,你他娘,即使老子的身材没你够看你也不要嫌弃得这么明显吧,有本事脱了战术靴跟老子比比身高。
「你为什么老穿我的衣服?」吴邪翻着衣柜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边套着上衣一边回过头,正好与张起灵目光相遇。
你妹张起灵现在身上那件分明是他打算今天下午穿来当居家服的衣服!
张起灵淡淡地回了句:
「不行?」
正愤懑地找衣服的吴邪愣了一下,张起灵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挑衅之类的因素,反而只是很平淡的询问句,这反倒让吴邪有点不好意思,奔三的大老爷们老计较这个好像是有点不合适啊。
吴邪挠了挠后脑转过身,继续穿衣服:
「不是不行……有时候我想好了要换哪件,突然被你拿过去穿有点不方便……而且两个人衣服换着穿,不是总感觉有点别扭……」
「……不别扭。」
突然出现在身后半米的声音吓得吴邪差点把自己关进衣柜里。
「我们都睡过了。」
吴邪一脸收到摧残的惊吓表情回过头,张起灵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他身后,简直让人怀疑他脚底是不是长了小肉垫,走个路都跟猫科动物似的。
而且这厮刚刚说的是人话么,难道睡过了衣服就可以混着穿——不对,他们什么时候睡过了——
「我们只不过——」
吴邪刚一开口,房间的门就猛地弹开了。
「哟,人都——」
黑眼镜环视室内一周,最终在发现屋角衣柜处的两人,顿了半秒,才似笑非笑地把他的上半句话补充完整:
「——在这呢。」
黑眼镜若有所思地看着衣橱旁的两人,脑内飞快地闪过无数组推论和证明——他不禁好奇自己到底是打搅到了什么,还是错过了什么。
虽然黑眼镜嘴角那撇了然的笑让人生厌,但吴邪现在被距离极近的人逼得快要坐进衣柜里的样子、和张起灵冷冰冰瞥过来的半道目光确实让人想不瞎想都难。
吴邪有点尴尬地想在衣橱和张起灵之间的狭小空间里转个身。张起灵见状默不作声地后退了半步,顺着吴邪的目光看向黑眼镜。
「到饭点了?」吴邪问。
「叫你下去,挺急的,」黑眼镜用拇指指指肩后,看样子是解语花在找吴邪,「好像发现了什么。」
解语花确实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几乎等同于宣布他们至今为止的实验成果完全为零。
「我用他的血浆做了超薄切片,用透射电镜看了一下,发现他的血浆里存在大量病毒,」解语花的沉着脸把显微镜让给吴邪。显像区域内密布着小小的暗点。
「我给小鼠注射了他的血浆,十分钟后出现狂化现象。」
解语花从生物工程院模式动物中心带回了两箱试验鼠,现在其中的几只小鼠被另外关进了一只笼子里,行为具有明显的狂躁倾向。
看着显微镜的吴邪脸色变了。
这两个实验所证明的事实再明显不过——在张起灵的体内,存在大量活病毒。
他的抗体并不像吴邪他们想的那样杀死了病毒,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即使十分纯净的抗体也无法杀死活体培养细胞中的病毒。
解语花的脸色很糟糕:
「他体内存在活病毒,我们提纯的抗体没发挥作用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相应抗体。」
他们所有的努力——冒险返回城中,和这么多天来的实验——都被判了死刑。但这更意味着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实验室中的两人都已经对这件事有所察觉。
解语花一直观察着吴邪的表情,直到坐在显微镜前说不出话来的吴邪忽然转过头:
「小花——」
「别想,我绝对不同意。他体内有没失活的病毒,就算过了这么久都没病发,但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你他妈想带着颗□□上路?」
吴邪闻言目光立即沉了下去,没等他说完就猛地站了起来,绕过解语花直接走向操作台。
在他站起时,解语花与他目光相对了一瞬,那一刻居然有种阴沉的凉意流遍全身。
解语花跟了上去:「你想干什么?」
「验证试验。」吴邪戴上乳胶手套,「不能简单地把他看做感染者。这么久都没发病肯定有什么原因,我会把它找出来。」
解语花皱起眉头,对这个发展显然并不满意。他清楚吴邪一旦顽固起来会是个最糟糕的敌人,所以必须现在就让他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解语花刚想开口,吴邪猛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拜托了,给我时间。」
带着请求意味的句子里没有半点请求的语气,反而听上去不容置喙。
解语花惊了一下,吴邪的眼角绷着显然可见的微红,但他注意到那并不是泪意,而是压抑的怒意。自幼相处而得来的熟稔让他知道,吴邪是最不易发怒、但一旦动怒就执拗得扳不回来的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吴邪现在的眼神太刺眼了。这个应该像小动物一样活得没有烦恼的人,现在因为那个男人,已经离解语花一直避免让他贴近的这个世界的残酷太接近了。
但是,这个距离的控制和把握,现在……或许已经轮不到他来插手了。解语花忍住想叹气的冲动,冷着脸道:
「我们没有时间了。」
「到时候随便你拿他怎么样,」吴邪说,「现在给我时间。」
「到时候,」解语花加重了语气,「要是你狠不下心,我来处理他。」说完,扯下实验服扔到一边,没有再看吴邪一眼,便直接打开门走了出去。看起来虽然暂时不打算阻止,也显然不打算帮忙。
吴邪从显微镜后抬起头确认了实验室门已被沉重关上,才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空气中存在着某种微不可察的躁动。自己都没察觉到用了多大的力气,被咬紧的下唇渐渐发白,微微睁大的眼中也逐渐聚集起某种厚质的东西——这个该死的异变的世界带走了他身上那么多东西,却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未知的新东西。如果这个世界不会有好转,那么他只能用这些新东西来适应这个世界。
吴邪发现,此刻自己胸腔里那个从未停歇的东西鼓动得格外用力。
他会找出来的,张起灵的血中含有活病毒的原因,那一定得是连解语花也挑不出瑕疵的原因。
不然解语花一定会杀了张起灵。
吴邪清楚解语花一贯的、排除一切潜在威胁的思路,那是属于科学家的、残酷却有效的思路。考虑到自家发小至今仍摸不着底的真正实力,吴邪觉得如果张起灵的存在被解语花判定为「具有一定威胁」,说不定真的会被分分钟处理掉。
所以他一定要找到保护张起灵的方法。
关于这一点,吴邪并不是完全没有把握。这么久都没有发病必然有其原因,加上张起灵的血被证明过数次可以克制粽子,这都证明他和普通的感染者有所不同。他的血里一定还有什么蹊跷他们没有注意到。不仅如此,破解病毒的关键恐怕依然在张起灵身上。
如果能在期限之前找到抗毒的方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解语花判定已经到了不得不「处理」张起灵的时刻到来之前,他会找到办法的。
一想到那个为了保护他们完全不顾及自己性命的人,居然被同行的人如此怀疑和猜忌、甚至被当成与那些被他杀死的异变尸体一样的怪物,愤怒就像杂草一样疯狂生长起来。
就算现在情绪波动得连他自己都确定不了能不能正常进行试验,也很久都没尝过这中必须拼命克制才能收敛的隐怒,心中坚定得有些偏执的信念却完全不可撼动。
就像某种约定好的因果一样,这一次,换他来救他。
-贰拾END-
-TBC-
☆、廿壹
-廿壹(1)-
I am the resurrection, and the life: he that believeth in me, though he were dead,yet shall he live.
(John 11:25 )
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
(约翰福音十一章25节)
这一顿晚餐说不定是古堡自从住进了四个人以来气氛最压抑的一顿,在别人都吃完饭之后才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吴邪匆匆扒完饭之后又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关进了实验室,而一般都会和他一起待在实验室的解语花今晚却出人意料地留在客厅里,研究着怎么用城堡里现有的仪器组装出辐射剂量检测仪。
在张起灵的血清样本里发现活病毒这件事并没有被告诉另外两个人。
黑眼镜看着紧闭的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门,露出一个「这是怎么了」的玩味眼神。解语花低头拆着收音机的IN60二极管,显然不打算理他。
「你不帮吴邪搞血清了?」黑眼镜似乎对目前微妙的状况很感兴趣。
「扳手。」解语花没好气地说道。
黑眼镜笑笑地递给他一只最小号的扳手:
「生什么闷气呢。」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张起灵提刀站身来,上楼准备回房间。在他路过坐在地上的两人时,解语花忽然冷不丁地开了口:
「离他远点。」
张起灵的脚步稍稍顿住,冷眼看向解语花,对方也稍抬起头,斜睨着迎上他的视线:
「为了他好。」
张起灵看了他几秒,没有搭理他的话,转身径直上了楼。
黑眼镜一边热焊着霍尔元件组,一边瞟了瞟森着脸不再做声的解语花,觉得有意思似的摸了摸鼻子。
这种状况的开端从那天黑眼镜替解语花传话把吴邪叫去实验室开始,持续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两天吴邪几乎呆在实验室就没出来过,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回二楼的房间,而是直接睡在实验室的小休息室里。更奇怪的是,本来比任何人都热衷于疫苗研发的解语花两天来根本没进过实验室,反而在帮黑眼镜做辐射仪。
黑眼镜和张起灵不可能察觉不了这么明显的异常,但另外两个人都守口如守身什么都不说,还整天搞冷战。啧,咱家里的空调有队长一个就够劲了。
虽然不明白在那天的实验室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那之后解语花对张起灵的排斥和敌对比以往更加明显了。
听见楼上传来阖门的声音,黑眼镜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那厮肯定比他还不自在,因为吴邪现在都搞得夜不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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