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说完就往实验室跑,张起灵也转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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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腾起了核爆闪光和蘑菇云。让灰色的城市看上去像燃烧着不灭的火焰的炼狱。半球形的核爆圈在剧烈膨胀,扩张着的边缘不断把脚下的高楼与街道吞进金红色的肚内。
几公里外,某个阴暗无光的角落中。一个衣服被钩破了好几处的小女孩被天边的核爆闪光吸引住。
她伸手摇了摇身边一个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逃亡的女人。
「妈妈,那是什么……」
「妈妈,妈妈你看……」
「嘘,别说话……」女人好像十分费力似的抬手,用手指抵住嘴唇,「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的。」
说完,面容脏污的女人抬头看向远处正在急剧膨胀的爆炸圈,露出了看不出含义的沉寞表情。
原来如此……她的使命快要结束了。如果是这样的死亡,应该也挺好的。至少……至少这孩子,不用变成……
女人垂下头,双手扶住了心口的位置,变成了一个类似乞求的动作。
拜托了……快点结束吧……
她伸出手,用力捂住了女孩的耳朵。
下一秒,一阵灼目的白光便湮没了她们和周围的一切。核爆只消一秒,便吞没了这一处小小的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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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员上机躲避中子辐射。重复一遍,全员上机躲避中子辐射……」直升机外放广播里传来了这样的命令。霎时间屋顶上执行着任务的人员都收起了枪,分别汇拢到十几台直升机下等待登机。
穿着黑色连体紧身衣的短发女人攀住直升机升降梯的扶手,目光越过屋顶上停落的十二架涂有CH字样的直升机,凝神盯住了远在地平线外的某个看不见的地点。那里正在升起中子弹爆炸的蘑菇云,或者更糟,中子弹在空中爆炸,毁掉更多在疫区内努力存活至今的生命。
但是她送往那个方向的目光无关紧要。不会减轻、更无法加重那些不得不死亡的人的悲哀。这个世界应该教会每个人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某些深度和某些进程中,不管多么努力也什么都无法改变。
阿宁抽回无目标的远眺,闪身避进直升机舱内。她身穿的黑色紧身衣的背上,印着两个血红的英文字母——CH。
-廿贰(2)END-
-TBC-
☆、廿肆
-廿肆(1)-
经过这样的三昼夜
抛落到无涯的虚空,
而在这可怕的间隙之中
我要为复活而重生。
——《尤里·日瓦戈的诗作》二十四《忏悔的女人》
加剧的疼痛在没有知觉的身体里喧嚣起来,剧痛像是坠入地狱前的序曲,让吴邪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惊醒。
大脑失去了确认目前身在何处的功能,足以致死的痛苦把吴邪猛地砸到了黑暗的底部。椎心刺骨的疼痛燎原般迅速烧遍了全身。痛苦剧烈地撕扯着他的全身,仿佛连灵魂都要被侵蚀殆尽。
痛得说不出话来,灵魂却在拼命地尖叫。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停下……
那是不可能被想象的痛苦。
世界以他自己为中心产生了扭曲,仿佛极致的痛苦在他周身形成了漩涡。
好像在被不曾熄灭的烈火灼烧,全部的内脏都发疯似的逃离它们原本的位置,体内一切系统功能都在这烈性的折磨中全然紊乱。他看不见除了黑暗之外的事物,声带发不出痛呼,也无法求救……
快停下……停下……让我死吧……我已经……
这一定是为不可饶恕的罪孽制定的惩罚,一定是上帝用最狂暴的怒火降施的酷刑。这是为全世界准备的疼痛,却要让他一个人来承受。
所有意识都在噬骨的剧痛中颠倒互换。他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只能感受到漫无涯际的疼痛和遥遥无期的死亡。
如果能终止这痛苦,死亡应该是个绝顶温柔的梦幻。
让我死吧……结束这一切……救救我……
谁都行……救救我!
「吴邪。」
黑暗中凭空出现了神迹般的光明。
是谁的声音……
疼痛仿佛瞬间暴怒起来,砭骨的刺痛在体内造成了轰然爆炸。光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重新跌落回没有死角的黑暗中。
因为那一瞬间的希望,痛苦变得更加不可忍受。
「吴邪……」
再剧烈的痛楚也无法加剧他现在身受的痛苦,然而疼痛仍然每一秒都愈演愈烈。
那个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却清晰地在他脑中响起。
「忍一下……」
一双手臂紧紧地将他濒死的身体锁进一个安定的所在。
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依然除了无尽的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然而黑暗却仿佛远远地退却了。
疼痛依然如笼罩全身的烙铁一般焚烧着一切感官,除此之外,他却第一次能持续地感受到痛苦之外的另一种感觉,是那双手臂将他深深纳进怀中的感觉。尽管微弱,却成了痛苦所不能攻破的最后一道防线。
人类的怀抱……
吴邪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伸出手,但他拼尽全力那样做了——他死死抓住这惟一的慰藉,好像不这么做的话,就会葬身在这从来不曾被命名的地狱中。
好温暖,好安心,好痛苦。
这是他被撕裂之前,所残留的最后的意念。
「他这样……多久了?」
「第三天了。」
「姓张的还是抱着他?」
「对啊,不眠不休的……为什么他注射了血清之后,会疼成这样?」
「……」
「花儿?」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什么成分对他的血管壁造成了极大刺激,引发全身血管神经性痉挛。结缔组织的异常神经电流传导到全身导致了大范围的神经痛。早知道会这样……」
就算让他就这样死了也不该让他受这份罪。在长期剧痛的折磨下,发疯致残的人不在少数。
「如果他能昏过去就好了……」
第三天了?什么第三天?
在痛苦的魔障中,不时有这样的对话片段飘进耳中,却几乎不能被大脑所理解。
无法获知时间在客观上流逝了多久。
时间的话题在疼痛的渊薮中微渺难及,几乎显得有些可笑。
仿佛永远不可能迎来终结的剧痛变成了无数只残忍的手,把他同一切并非痛觉的东西相剥离,又将无以复加的痛苦推到他身上。
破损的躯体在分崩离析,在这痛苦的尽头等待着的一定是肉体的毁灭。
除了痛苦,他的世界一无所剩。
那还不如死了……
一旦这个念头有冒头的意向,拥覆着周身的那股温暖便骤然鲜明起来。
对了,我是被谁……抱在怀里……
浓稠的黑暗中,那惟一微光像一尾摇曳着丝绸般尾鳍的金鱼。
死了的话,岂不是就连这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好像刚从一场就连回想都会产生痛苦的噩梦中醒来,尚未完全恢复功能的身体各部分好像不能很好的配合和调动。他在这一片无力中游离于沉睡和清醒的边缘。
神智稍转清明,便能察觉到残留在身体每一个角落的隐痛。难道自己被拆成小零件全部重新拼装了不成,怎么全身都在疼……
意识一归位,三天没睡过觉的怠惫便几乎席卷了全身,好像刚刚做完某种消耗极大的运动,身体内侧有种空空如也的感觉。
又过了几秒或者几分钟,其余的五感也慢慢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吴邪发现自己全身像浸在水中一样被冷汗湿透,而且——
而且还趴在——张起灵的怀里。
吴邪猛地动弹了一下,旋即被这过大的动作带来的全身痉挛和抽搐所控制,差点一头栽倒。吴邪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痛息,一边意识到张起灵微微松开了些箍着他的手臂,背上随之产生了一种空缺了什么的异样感。
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让吴邪只好挨在身边惟一的肩膀上等待虚弱和乏力的消失。尽管体内一阵阵的僵冷不断在全身流窜,粘滑的湿汗也增加着周身的不适,然而张起灵仿佛精于此道似的轻轻架着吴邪的身体,让他靠得算得上非常舒服。
张起灵似乎等不了让吴邪缓过劲来,趁吴邪还软趴趴地调整呼吸的时候,就忽然用把他瘫软的身体撑起来一点,使得吴邪的脸能完全被收进他确认着什么似的视线里。
吴邪不清楚自己的脸看上去怎样,但想必极其糟糕,因为他第一次在张起灵的眼中看到了这种怪诞的神色,那是若非亲眼所见,便不敢相信竟会出现在这个男人眼中的神色——简直就像是,类似慌乱的神色。
没等吴邪开口,身后的手臂便又将他压进怀里。这一次的怀抱失去了先前的安稳,竟然在微微发着颤。
在梦境深处,关于疼痛的记忆还像一个幽灵般游荡不去。
原来那个企图将他唤醒的声音,和那道试图驱散黑暗的微光,都来自眼前这个因为他的苏醒而失态的男人。
当然了……还能是谁?陷入痛苦中的自己居然连这个答案都未曾想起。
尚有些麻木的身体不能准确的确认张起灵究竟在这个怀抱中投注了多大的力道,然而这个怀抱中的绝望却如此鲜明地传递给了吴邪,几乎原封不动。
那是不可能被想象的绝望。
这样的拥抱好像不是第一回经历了,吴邪想到。
之前在医院,张起灵也是因为他才——
而且,那时也同样是这种,仿佛要将他揉进血肉中的紧拥。
为什么,总是让这个强大得不合逻辑的男人为自己狼狈成这样?
吴邪抬起不时还会痉痛一下的手臂,努力环住了张起灵的背,用像是提醒又像是安抚的幅度轻拍了一下。
这样,就仿佛确认了彼此的存在。
环住他的手臂微微抽紧了。
吴邪不知道刚从神经性疼痛中恢复的自己体温很低,全身都很冰凉,还以为是张起灵的身体异常温暖。
「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是吴邪意料之外的沙哑。
牙关似乎紧合了很久,吴邪企图开口说话时牵动到的肌肉都一阵阵酸麻发痛。
「……嗯。」
吴邪自己的声音更把他吓了一跳,干哑得就像声带被50辆解放牌卡车轮番碾过一样,听上去比张起灵还惨。
「吴邪……」
「我在。」
吴邪困惑地回道,以为自己刚才那一声「嗯」没被对方听到。不然这一遍遍地喊他名字是打算干嘛?
然而张起灵的头忽然埋了下来,轻轻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吴邪……」
仍然是只有这一声的重复,沉沉的声音里掺着低低的哑。
吴邪只好一遍遍地回应,像是哄着被噩梦魇住的小孩。因为就算当下混乱如他也只能无奈地发现,这样的张起灵让他毫无办法。
肩膀上依然感受得到张起灵压下的那小小的分量。
这突如其来的、像是示弱似的姿态把吴邪懵得呆呆傻傻的。
该不会这几天这家伙一直没吃没喝地守着自己吧?吴邪心下怀疑,这人不仅声音听上去营养不良,智商好像也营养不良了,没完没了地这是在叫魂呢?
在这你来我往的单调对话中,吴邪注意到小花和黑眼镜都不知道失踪到哪去了。漆黑的地道里只有不远处地上的手电筒射出不稳定的光,似乎是电池快耗尽了。
张起灵终于放开吴邪到时候,低声问了句:
「还疼?」
在极近的距离下,低沉的询问听上去更像是呢喃。
「不疼了。」
吴邪摇着头撒了个谎,只不过剩下的疼痛已衰退到无需谁的怀抱他也能自己应付的程度。比起肌肉的酸楚和抽痛,倒是干渴和深深的疲倦让他觉得头昏脑涨。
他刚想开口说「渴」,张起灵已经拿过来一杯水凑在他嘴边。
吴邪疲乏得不愿意多想,就着张起灵手里的杯子就喝起来。杯中的水立马见底,张起灵移开水杯,侧着身子去拿另一边地上的水壶往杯中倒水。
吴邪不满杯中最后那一点没喝到的水被夺走,嘟囔着「还要……」便倾上身去,恰好和添了水转过身来的张起灵四目相接。
刚被水沾湿的唇上好像还擦过一个什么软软的东西。
一时间,好像连周身的空气都僵住了身子。
吴邪怔忡地盯着张起灵唇角那一抹泛着光的水痕。
刚才,他们……
没等他来得及确认任何事态,后脑便被一股子蛮横的冲力压得向前一倾,吴邪只记得上一瞬间张起灵那双即便在光下也显得深窅的眸子中忽然转过一丝发着亮的情绪,嘴唇便撞上了适才未及感受的柔软。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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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混乱猎奇的连环梦。
头疼……吴邪伸手抱住了一下下跳痛的后脑,顺便注意到了自己不是像梦里那样面对面坐在张起灵怀里,而是和他并肩坐在墙边。
所以那些乱七八糟的……果然只是个梦而已?
胡乱下了这个论断的吴邪顿感大松一口气。
隐约记得是个不太好的梦啊,还是快点忘了吧忘了吧,成年人可不该沦丧在一个可笑得离谱的梦境里出不来。
吴邪扒了扒三天没洗的头发,瞟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的张起灵。
这人果然只是在发呆……所以说,梦里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个闷油瓶身上,呵呵呵,这个冒牌春梦走的是搞笑路线吧。
吴邪一瞬间就释然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面无表情的队长并非在发呆,而是在思考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哪有人在被吻了之后直接睡着的?
而且睡醒了之后还好像只当自己做了个梦。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冷冷盯着刚睡醒的吴邪看了一会儿,在对方也看向自己之前收回了目光。
睡眠似乎给吴邪带来了良好的影响,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却好歹恢复了一星半点的血色。看着也不像是先前那连坐着都晃悠的样子了。
吴邪扫视了一眼周遭,昏暗暗的地道里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异象的东西。然而不知为何,地道内一成不变的景物给他一种不真实感,好像有什么重点被无意中漏过了。他和张起灵现在并排坐在这,是这么自然的事吗?
「小花和黑眼镜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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