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里给那个纨绔的家族,记下一笔又一笔的小黑账,谢承宸面上却还能保持住作为皇帝处变不惊的仪态,淡笑着安抚侍立在一旁的江敏:“你不必担心,等派去你家乡的使者带着消息回来,你身上的污名自然能够洗清的。”
江敏不卑不亢的躬身谢恩:“微臣得陛下如此信重,心下实在不安,愿献微末之能,以供陛下驱策。”谢承宸摆了摆手:“江卿何必如此。”
但两人都知道,这话也只能是彼此安慰安慰了。那幕后之人选中江敏,除了状元这个靶子实在是太过明显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江敏的老家,在离京城相对比较远的那个州里的一个普通县,就算是使者加急奔波于两地之间,最少也要在路上花费个二十天的时间,若是加上搜集证据等等,那就更长了。
榜眼与探花两位,一个家就在京郊,一位伯父正在京中做小官,就算往他们身上泼脏水,也很快就能被澄清了,不像江敏这般方便操作。就算最后还了江敏一个公道又如何,这二十来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把“新科状元是个抛妻弃子的狼心狗肺之人”这样的流言传遍五湖四海了。而辟谣往往比传播这样的流言,困难几十倍!
一个名声有瑕的状元,并不是谢承宸愿意看到的。
让夏亦真负责追溯流言的源头,谢承宸翻开桌面上的奏章,认认真真的翻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回家……根本就没时间码字,对不起了大家,琐事磨人QAQ
话说大家,如果被人莫名其妙的删了好友,而且不知道被删多久了……会去问原因吗?发新年祝福的时候被提示不是好友,需要验证什么的,感觉好心累QAQ
☆、17|第十七章 一团乱
想也知道谢承宸最近的心情很是不好,加上朝中也并没有发生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触他霉头的大事,大臣们或是汇报自己工作的成果,或是诉苦要钱,或是暗戳戳的给宿敌上个眼药……总之,氛围都很沉闷。
谢承宸看得直皱眉,虽然说没有坏事发生,对这么大一个国家来说,就已经值得庆幸,但也没什么好事发生,也着实叫他高兴不起来。往日还有《朝闻速报》上刊载的报道让他舒缓一下心情,但现在连《朝闻速报》上,也尽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比如某位官员嫁女,喝得厉害了,回忆起年少轻狂时,曾在京中某处用弹弓乱射弹子,还曾打中过猎物,本意只是想炫耀自己的武力,结果最后跟亲家差点打了一架,因为也就在那个时候地点,当时还年少的亲家老爷路过那处,正被石块打中过头,头上肿了好大一包,却找不到罪魁祸首,此仇念念不忘二十余年……要不是婚事已成,小夫妻俩又和睦,差点就亲戚做不成,要成了仇人。
或者是某位官员在继母面前维护了一下自己的妻子,不肯帮继母生下的孩子还赌债,夫妇二人第二天清早,就被继母堵在卧房门口,痛骂了一遍不孝,竟不能早早就来给她请安,无论官员起得多早,都他继母都能更早。一连被堵了三天,官员妻子最后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才解决了这场大麻烦。
这种家宅阴私,看久了也会觉得心里十分疲惫,毕竟看来看去,几乎没有什么让人觉得心情愉快的内容。就像是第二篇文章里写的那个官员,一个孝字当头,谢承宸就算是皇帝,也无法与传承千年的规则相抗衡,甚至于他自己也就是这些规则的最大受益人之一。
就算是谢承宸想帮助那官员,最多也就只能追封他生母,再加封他妻子,唯独让他继母仍是白身,给他继母添添堵罢了。但内宅之事,谢承宸是没法插手的。
而翻完了今天《朝闻速报》的全部内容,谢承宸也只能是一声叹息,忍不住有些失望。有前些日子特别加刊的珠玉在前,谢承宸忍不住也会期待,这报纸会不会也关注到京城如今大热的“状元抛妻弃子”事件,按照报纸无孔不入的情报搜集能力,这应当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但偏偏谢承宸期待了两天,却一直没能看见他想看的内容。如他同江敏所说,他现在确实是很信任江敏的人品才学,也愿意在朝臣面前显示这样一种信任。
但事实是,作为一个皇帝,他十分的信任里,总藏有那么一两分的怀疑,随时预备着面对最为糟糕的局面,不用他从身边找出这样的例子,史书中这样的人就不少,事实告诉我们,文品才学这样的事物,并不能与作者的人品有什么相互促进的关系。
文章写得好,并不代表他就是个道德楷模,书画作得好,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就算这江敏做的策论很得谢承宸的心意,平日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但事实究竟如何,谢承宸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现在的表态,只是为了避免那个最糟糕的结果——他已经预备好如果到时候江敏真是个伪君子,在可行范围内,尽可能帮他遮掩住这件事了。但等风头过去之后,谢承宸也会让人知道,欺瞒他的下场是什么。
谢承宸对自己这般作为,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满意的,他或多或少也沾染上了些许书生意气,像是史书上所说的那些明君,还有最为典型的,他的父皇元朔帝,都能做到“信人不疑,疑人不用”,他却始终做不到这点。这样的差距,或许就是看人眼光带来的判断不同?
至少谢承宸自己,是没办法判断江敏是不是真是欺世盗名之辈的,这才把希望寄托在了《朝闻速报》上,希望能得到证据的支持,只可惜报纸也让他失望了。
或许在这个世上,能让他全心信任,不需要各种旁证来支持自己这种信赖的人,就只有夏亦真一个了吧。
此时,夏亦真也在苦恼着,谢承宸的烦恼,自然也是他的烦恼,同样是受到元朔帝培养长大的孩子,夏亦真在外闯荡得时间久一些,思路自然也更加开阔,他径自找到了风波中心的主人公江敏:“去往你家乡的使臣来回实在太久,就算到时候能够还你清白,却还是会有不少愚民愚妇将此当真,你还有没有在京中或者附近的旧识,可以令他们出面,为你佐证。”
虽然这样的证据并不足以令人信服,但在短时间内,配合上夏亦真属下的操纵,至少能够将坏影响降到最低。
江敏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就像别人败坏的并不是他的名声一般,十分冷静的回绝了夏亦真的提议:“敏之故乡,入学者寥寥,能有余力来京者,只我一人,家中父母早逝,亲戚友人几无往来,就算有近京城者,也无力为证。”夏亦真注意到了他身边小童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微动,却什么也没说,就告辞出门了。
虽说这个叫江敏的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但看他这样子,明明就有可以帮助他洗刷嫌疑的人,为什么不能对他直言呢?还是说,知道他真实情况的人,最后的证言对他会是不利的?他还想顶着道貌岸然的模样,在京中混上二十来天?
夏亦真先把此事放到一边,一心追查起京中留言的传播源头来。也真被他发现了几个不怕死的。
眼睁睁的看着前些日子还一起喝酒互吐牢骚的友人,被禁卫直接从租住的小院里拘禁走,陈见明忍不住放下手中好不容易借来的竹简,拿上自己攒了许久的二两银子,追了上去探听消息:“这……他是犯了什么罪过,才闹出这般大的声势来?”
也不知道是没看上他这二两银子还是怎么,指挥下属绑人的禁卫军官冲他森冷一笑,倒是回答了他的疑问:“各位也都是青年俊才,当初也是好不容易才考上进士,有了这般成绩的,就算暂时没能补官,还是努力读些书为好,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四处造谣,最后只怕连功名都没有了。”他冷脸看了一眼陈见明:“你也好自为之吧!走!”
说着,几个禁卫拖着一脸惊恐的友人,就这么出了小院门,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之后。
陈见明就算听到了那个禁军的话,也仍然摸不着头脑,听起来像是友人在外说了什么不太好的话,因言获罪,这才被人抓走,而且事情还很严重——可能会要剥夺他身上的功名。
对一个其实家底并不丰厚,靠身上的功名才有如今地位的人来说,这无异于要了他半条命。友人带来的书童显得极为慌张,他也不知道自家主人到底是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陈见明受他拜托,加上自己也有些担忧,便出门打听情况。
一个好不容易拿到了喜爱已久的竹简,就一头扎进书山文海中的呆子,记忆还停留在江敏得了状元,成了这京城近些日子最为热门的招婿人选上,为好友感到高兴,又想起前事感伤许久的陈见明,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了学习上,直到出门探听,才得知了之后的变故。
而他京中好友的入狱,其实也同江敏此事有关。他们这一批还在京中等官的士子们,此次一口气被抓进去了足有六七个,都是因为在背地里传播中伤江敏的流言,而且还添加了些自己怀才不遇的怨愤之语,这才被抓了起来,等待处理的。
告诉他这些事的小官,现在正在御史台中任事,看到陈见明,对他印象还好的小官忍不住出言提醒:“你最近也要注意些言行。”他压低声音:“已经有御史准备参我们同榜还留在京中等官的士子了,你又与被抓者同住,小心被当做典例被他提出来指责。”陈见明谢过他的好意,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
陈见明从同榜友人家中出来,只觉得眼前一片茫茫,这到底是些什么事呢?!若是……
他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们,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注意到了谢承宸这些天来的压抑,夏亦真也做了些准备,把那些无事生非的士子们往牢里一关,就入了宫递牌子见了徐太后,如此这般一说,等谢承宸下了小朝会,面对他的不仅仅是原本要给他汇报谣言处理事项的夏亦真,还有这些天老往他这边跑的王义:“太后今日有了个新想法。”
谢承宸只觉得自己胃里一翻,唇舌发苦。
☆、18|第十八章 一日闲
让谢承宸大感安慰的是,徐太后的新想法,并不是又琢磨出了什么新菜式,或者是把她的“拿手”好菜摆出个宴席来,让大家好好“欣赏”,说实在的,如果对象不是谢承宸,徐太后并没有什么想要下厨的动力。
由夏亦真提议,徐太后首肯,谢承宸就这么“被”带出了宫玩耍。要说谢承宸最佩服元朔帝什么,就是他总结并且推广的官制,当时精简下来的官员反抗力度之大,就算谢承宸当时还只有四五岁,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当初就是为此被元朔帝抱过去养的,为的是如果朝臣宫变,元朔帝能保住他的安全。
不过最终,那场几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政变,并没有真正的发生,元朔帝牢牢的把控着军权,他本身又是运筹帷幄的将军,给他三百健壮太监,说不定都能给他闯出一条路来,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起事呢?
然而那个十足的把握,始终未曾到来,久而久之,十余年下来,大家也都习惯了精简而高效的官制,也没人再提及反对之事了。从这之后,谢氏的皇帝,就多出了不少能够追求自我爱好的时间,众多奇闻异事,流传后世也成了一桩美谈。
只可惜奠定此基础的元朔帝,自己却没能享受多少成果,因为旧伤和多年的殚精竭虑,早早的就驾崩了,把位置留给了长子谢承宸。
作为受益的第一代子孙,谢承宸在看过必要的奏折之后,没等宫里御膳房的午饭,换过衣裳,就跟着夏亦真溜出了宫门。听说谢承远为此还跟徐太后哭闹了好一会,想跟兄长一同出游,被徐太后含笑品茶欣赏他满地撒泼的模样,深深的挫伤了尚算幼小的自尊心……
虽说谢承宸并不是没逛过京城,但他能出宫的机会毕竟有限,像是现在这般,不仅可以在外玩耍一天,还能留宿一夜,更是从未有过,种植祭祀用的稻谷时,他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按时按刻的往返于宫城与双溪寺之间,只对这一段路途尚算熟悉。京城周围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景致,大多还是从官员们在城外园子里所做的诗词得知的……
把马车的帘子掀开,看了看身边街道的繁华景象,谢承宸饶有兴致的冲紧跟在马车边上的夏亦真挥手:“这边是往京城的东南边去了?”跟双溪寺的位置差不多正好相反。
东南边被划分出了一大片区域,分封给了当时立国时的功臣贵戚们,西北边则聚居着通过科举改变了自己所处阶层的大臣们,当然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着诗书传家世卿世禄的官吏世家,也有着子孙不肖山河日下的旧日勋贵,如今这东西两城,倒是说不清谁比谁要贵重一些了。
夏家虽说早些年名声不显,但也是从开国时就圈下一处好地的勋贵,夏亦真要带谢承宸出城度假,首选的还是他们家传承至今,历代增补修改的那处园子,前些年夏亦真也扩建过一回,当时还有人传说他这是要议亲了,特意为着园子将来的另一个主人增修的。
但这流言因着元朔帝身体的每况愈下,以及夏亦真始终如一的闭口不谈婚事,逐渐被人忘在了脑后,到现在,谢承宸才是被夏亦真邀请去那处园子的第一人。
出城一里,周围就没有那么多人了,夏亦真一声唿哨,一直在山间隐匿着的两队亲兵,就骑着马冲了出来,这些如今都算是夏家的家将,夏亦真出外剿匪时,这些人就是他的亲兵,比起一般的士兵来说,这些人受到了更多的培养,身体素质更好,忠诚度也远远高于普通人。
也是因为剿匪路中的收获,夏亦真才能供得起一支骑兵队,足足一百匹骏马,收集培养起来可是好不容易,现在只来了两队,负责谢承宸出外的安全问题。
谢承宸在马车里看看闲书,偶尔把夏亦真叫到马车边上聊聊天,分享一下从宫中带出的果子点心,也并不觉得在路上的时间有多么难熬,而是一直饶有兴致的期待着目的地的到达。
夏家的这处园子,名字原本是叫思芳园,被夏亦真改建过后,匾额却一直空悬着,一直没定下名字,就算跟徐太后说的时候,也只是称呼为“家里的一处园子,没什么太复杂的地方,好在还幽静,收拾收拾正好可让陛下散散心。”
这样领着谢承宸出宫散心的法子,徐太后倒是没法安排自己娘家人去做,一是他们没在城外找到合适的园子,二是娘家里跟谢承宸同龄的男子,基本上都是谢承宸的长辈,血缘上也远了,出于上一辈不可说的缘故,这样的好事,还是安排给夏亦真好了。
这处园子在细节上的架构,当然不如皇家园林那般精致,布局也不是什么大家手笔,但却是夏亦真自己在园子原本的基础上增修的,带着他特殊的风格,大开大合,利落质朴,别有一番意趣。
谢承宸被夏亦真拉着,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先把这园子大略逛了一遍,才被招待着落了座,由夏亦真提起了话题:“陛下看我这园子如何?”
谢承宸身边的太监何达,低眉顺眼的从夏家下仆的手中,接过了递上来的茶盏,用宫内的秘法验证过没有毒物之后,先自己斟了半杯,也不管这茶水还是滚烫,一口灌了下去,将杯盏收到一旁,静等着有无结果。
往日在宫中,验证却并没有这般复杂,试毒也有专门的太监,到了宫门以外,这戒备却需要加重了,忙碌的人却只剩下他一个。
奇怪的是,谢承宸与夏亦真两个人,关系这般亲密,彼此也称得上是君臣相得,但谢承宸既没有主动开口,示意何达无需这般行事,表现自己对夏亦真的恩宠与信赖,夏亦真也没有因为这种严格的检验,而觉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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