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流赔笑扶起宗吉,闻言忍不住小声续道,“若是老臣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老臣一定改,只求少爷不要不认老臣。”
“你说什么?”宗吉呲牙咧嘴的揉腰,莫名其妙。
“若是老臣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老臣一定改,只求少爷不要不认老臣!”老乞丐痛哭流涕的说。
宗吉,“……”
师无名眼神漂到那边偷笑的两个人身上,咬牙笑道,“老先生,我……”
“少爷!”
“够了。”师无名揉着太阳穴,缓了半天才柔声开口,“好了,你快点起来,起来慢慢说话。”
“少爷不认我我就不起来。”任江流道。
“少爷若是一天不认老臣,老臣就一天不起来。”老乞丐坚定的道。
“老先生……”师无名十足无奈。
☆、鉴命司
车轱辘的话循环了几个来回,任江流看够了戏,良心终于回笼,咳嗽一声凑到他们身边,贱贱的道,“我说那位老——人——家——啊~”他说话的时候故意看了师无名一眼,再转回来说,“你看,人家都说不认识你了,再赖着不走,就不好了吧。”
“哪里轮得到你这个畜生插嘴,滚出去!”
那老人似乎天生跟他犯冲,一见到他的脸,顿时神色大变,站起来要打。任江流转头跑了,躲在师无名身后看他,见他追来,又绕道师无名身前,摸着脸郁闷道,“他怎么看我这么不顺眼,不带这么歧视人的。”
师无名笑出声音,抓住任江流保证他与那个老人分开,道,“罢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老先生,你若是要跟师某前行也无不可,只是‘少爷’这个称呼,还是省下吧。”
老人连忙点头称好。想到此后要跟这么一个凶老头同行,任江流满心不爽,闻言吐槽道,“按年纪来说,叫少爷的确不合适,叫老爷才对。”
师无名摇了摇头,老人破口大骂,“小兔崽子,让你多话,看我不打死你!”
“哎呦!臭老头太凶了。”他见师无名不拦着,急忙转身就跑,路过的时候还拉住了宗吉,连声道,“带路。”
随着一行人进入主城,能感到人与人之间流动的生疏气氛越加浓烈,街上来往之人目不斜视的在街道横穿,如同一道道游魂,眼神空洞,人人自危,一点生气也没有。
和同宗吉所说一样,主城之中挥之不去的冷硬,连藏也藏不住。
任江流打了个寒颤,从他踏入荣涧以来心中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排斥,此时那种厌恶的感觉更严重了。他一眼眺望过去,皱了皱眉,肯定的对宗吉道,“这地方鬼气森森的,我要是你,也不在这儿呆。”
宗吉闻言眉眼染上喜气,举起手,任江流默契的将手掌拍上他的手心。
宗吉激动道,“兄弟。”
任江流坚定的道,“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双手交迭的握紧,友谊陡然升温。
“唉!”师无名看的有趣,却故意叹了口气,“师某与阿江同行近半月,独处时间不多,却也不少。既然二位能在短短时间关系如此亲密,为何你我之间友谊产生的如此艰难。此情此景,师某真是快羡慕死了。”
任江流噎住,恼道,“你胡说八道……啊!杀人了!”他话还没说完,那老头就挥着树枝打过来了,任江流勉强躲过,定睛一看,顿时张大了嘴,悲愤道,“这也太过分了!师无名,你还管不管你的人!”
“阿江此言差矣。”师无名斯斯文文的摇头,含笑道,“师某非是他的少爷,这位老先生也并非我的人,他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他脑中有病,莫非你也……啊呀,抱歉,师某又胡说八道了!”
那老人不管他们之间的交流,举着腕口粗的树枝挥舞,口中叫嚣着,“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兔崽子!站住!还敢跑!”
任江流边跑边躲,苦不堪言。事情发展至此,他坚定的认为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才会遇到这个打不得,骂不得的煞星。
自从老头到来,任江流的地位一再下降,被迫包揽各种杂事,哪怕稍微有一丁点抗议这个老头的棍子就会毫不留情的抽打过来,他恍惚觉得这半天过后,自己反映能力简直得到了越级的提升!
真是该多谢这个疯子!
任江流咬牙切齿的想。
终于到达宗氏一脉的大本营,师无名仰头看挂在房檐上的匾额,逆着阳光,缓慢的读出,“鉴命司。”
宗吉擦了擦头上的汗,颔首道,“就是此处了,我去叫门,你们在此等候。”
眼见宗吉敲门进入内院,任江流喃喃自语,“鉴命司……鉴命……算命的?”
神棍!
师无名心想,司鉴命数,好狂妄。
但若此地平常,他们大概就白来这一趟了。
任江流看着他的笑,忽然打了个寒颤,觉得有点冷。
十分钟后,宗吉从门里边出来,除他之外,后面还跟着两个鉴命司内的人。有人跟随出来并不奇怪,奇怪的那些人的身高,竟然与宗吉一般高大。
任江流与师无名互视一眼,都没出声。
老头看到一堆小人儿,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小娃娃,吃饭饭,长高高~”说完之后,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跳到师无名面前,把木棍斜摆在腰间,做出拔刀的姿势,防备道,“少爷小心,这些人长的古怪,莫非是别人派来的刺客?哼!真是败类,凭这种残缺之身,也敢来挑战老夫,少爷放心,老臣定能护你周全。”
说小娃娃的时候,鉴命司出来的两个人的神色已经不渝,到后来的残缺之身,不光是那二人,连宗吉都变了脸色。
“哎呦!”任江流败一般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无力道,“这位爷爷啊,你……”
他说不出话。师无名弯腰对那几人做了一辑,歉然道,“在下在此代替这位老人家向各位道歉了,请几位念在此人神志不清,原谅他无心失言。”
“哼,残缺是真的,就算他没有疯掉,说一句实话我就生气了吗?走吧,祭司大人有请。”
有那二人在前面相引,本来半开的大门慢慢转至全开。
任江流问,“大祭司?”
宗吉恍然想起自己什么也没说,解释道,“路上忘了告诉你,宗氏一脉的现任族长就是本国的大祭司,巫长留。”
“他姓巫?不姓宗?”
“巫是历代大祭司传承之姓,自族长担任大祭司之时,便改姓了。”
任江流跟紧宗吉,有些好奇的东张西望。鉴命司内中广大,铺地的青石被擦的光可鉴人,上面石头自带的点点斑纹,一眼望上去犹如星辰密布。随着每一步走动视角转移,产生脚下星光闪烁,行走云端的错觉。
“你不是说你家是靠打铁过日子吗?怎么变成算命的了,还是大祭司,按照字面的理解,可不像是普通职位。”宗吉个子虽然小,走的却很快,任江流追在他身后,笑道,“卿云歌中写:日月有常,星辰有行。但脚下这些却没有规律,我怎么看着像随时在变,眼睛都花了。”
“早先也同你说过,我是分支,依然靠打铁为生。宗氏一脉虽然世代打铁,但这是副业。这里。”他手指向下,表示此地,“每代的族长都会担任本朝大祭司,所以主业是为国效力。”
“原来如此。”主业是神棍。
他们说完之后不再开口,直直走向大堂。
大堂内已经有人在等,坐在首位的是一位头发乌黑的中年男人,左手边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右手是不及而立的少年。
前头领路的两人进去之后对三人行礼,道,“人已带来。”便退至屋外。
任江流见到那矮如孩童的三人,已经不会惊讶了。自入鉴命司起,他所见到的都是如宗吉身高一般的矮人。即便是遗传,也不应该一个正常身高的都没有!
这鉴命司当真奇异,当真怪事!
宗吉进入屋内,大声道,“族长,这就是我说那两个外乡人,你说咱们自己家都没多少人知道日炎精铁,他们这些中原人是怎么知道的?还大张旗鼓的找来了,奇怪不奇怪!”
中年男人本来闭目养神,被宗吉的大嗓门一喊,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睁眼看着他们三人,站起身慢慢徐行到他们身前,沉声问,“是你们要找日炎精铁。”
这个时候任江流真的很想说出:这里是荣涧,是我们要找日炎精铁,我们知道日炎精铁是什么,一定要取,不取不行,是很冒犯,对不起。
师无名似乎读出他心中诽谤,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温文道,“正是,我等此行不远万里来到荣涧,便是为了寻求日炎精铁。依靠古书上的记载,锻造成灵光剑,歼灭邪教,救中原于水火之中。”
他话说的巧妙,既解释了怎么得知日炎精铁的,也说出真正的目的——救人。
那是在取铁之上,更为庞大,真正的目的。
不管他说的如何冠冕堂皇,巫长留虎目圆睁,厉声问,“你们可知日炎精铁是什么!”
他双眼中自带一股威压,内中风暴翻滚,如血灼热,正在蔓延。
任江流被他神色吓了一跳,失了之前玩笑的心思,暗道那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其他秘密?望向他们此行的唯一知情人。
宗吉无辜的回看他,小幅度摇头。
师无名不动如山,回答道,“是制造灵光剑必须的材料。”
巫长留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宗吉道,“你出去。”
宗吉没料到自己会是第一个被赶出去的,呆呆‘啊?’了一声,愣在当地。
巫长留冷声道,“你是收了他们什么好处才来办事,这些问题,等解决了他们的事我再与你私下详谈。还是说,你想现在就与我沟通一下。”
宗吉想到那些图纸,哎呦一声,抱着胸口道,“族长啊,我这肚子突然疼起来了,肯定是刚刚吃坏了东西,真是不好意思,我要先离开了。你们慢聊,慢聊。”
他与巫长留挥手,再跟他身后的二人打招呼,走过疯老头身边的时候想到现在这里要说的肯定是重要事情,被一个疯子听到那还了得,万一被他疯言疯语传出去,岂不是坏事了!也顾不上脏不脏了,装作肚子痛攥住老人的衣角,硬是把人连哄带骗的拖走了。
☆、残缺
巫长留在空旷的大殿上踱步,及地的衣袍不断在青石上摩擦,沙沙的声音不曾间断。
他不言语,师无名便静静等他开口。任江流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师无名用眼神制止回去,巫长留走到一面墙前,这道墙与其他墙不同,上面不断有厚厚的水流冲过,那里流水似乎永远干净清澈,不会停止。
巫长留望着水墙上倒影着的自己的身影,手虚虚的探过去,并不碰上。
“见到我们这样一群残缺的人,你们就不觉得讶异吗。”
“不过是基因引起的疾病,岂会有其他想法。”
“疾病?你说是我们病了?”巫长留回身看着任江流,嘲笑道,“你是这么认为的。”
任江流直觉没这么简单,但只有这样解释才是最合理的。皱眉问,“不然呢?”
“你跟我来。”巫长留引他到门口,鉴命司是宗氏一脉的大本营,不少人在这内中生活,此时外边人来人往,井然有序,丝毫不显杂乱。巫长留手指着外边,仰头望着任江流的眼睛,厉声道,“我一个人生病了,难道宗氏一脉,数百年以来,万人之众,都生了一样的病吗!”
任江流惊讶,“数百年来全部如此?怎么可能!”
巫长留惨笑一声,那长满白发的老者黯然道,“数百年以来,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
百年。
一百年便足足有三万六千多天,若是数个一百年,便不知要把这个数字翻多少倍,蔓延到多广大的从前,或者这个数字会不断累计增加,形成漫无边际的以后。
任江流心中又是难受,又觉得不能理解,“这个病,治不好吗。”
“这不是病。”巫长留身边的少年操着清脆的嗓音道,“其实很久以前,我们一族也是和正常人一样的,从小开始长高,等不能再张高了就慢慢变老。可是之后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就没有办法长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话问出口,任江流甚至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回答。
好在巫长留并没有拒绝他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可能因为事情已经沉埋太久,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也可能怀着别种目的,巫长留叹着气回到他的椅子上慢慢道来。
“改变我族的是一道神启。”
“当初荣涧不过是一个小部落,却得上神垂怜,施法降恩,才从物资贫瘠中生存下来逐渐壮大。
后来,荣涧不断发展,日渐繁荣,终成一国。
这时上神又赐下一物,让先祖代为保存,等日后有缘人来寻。我们最初的族长是一对兄弟,哥哥成了国君,弟弟是大臣,上神的赐予必须要由这二人中的一个承接。
本来这件事是很荣耀的一件事,兄弟两个都很激动,并在接下神赐许下誓言,不完成这这件任务,终生不踏出荣涧半步。”
巫长留喉结滚动,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勉强挤出最后一句,“先祖发下毒誓,有违此诺,子孙世代七岁身亡,不得……好死。”
任江流张了张嘴,呐呐道,“不愧是毒誓,是挺毒的……”
“是啊。”巫长留闭上眼,他每次想到此处心情都很难疏解,一股恨意从身体的最深处爆发,很久之后才接着道,“先祖刚开始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事,可是后来发现上神赐予的东西,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保管,它跟在上神身边已久,灵力深厚,正常人只要离的近一点就会发狂身亡。先祖对此研究了许久,最终确定只有身负神诺的他可以接近神赐之物,随即建立神殿,将那物与众人隔绝,只自己守着那物。自此,先祖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本以为最多要等十年。可十年过去了,二十年,三十年,所谓的有缘人始终未来。终有一日,先祖终于等不了了,决定自己去寻找。”
师无名听到此处,已经大略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他始终保持沉默,只在心中暗暗一叹。
下面的话似乎甚难出口,巫长留缓了半天,“可是先祖才踏出荣涧的地界半日,身后就有人来报,他的孩子,还有年幼的孙儿……他的后代,但凡超越七岁……皆因故惨死。祖先回想当年发的誓,知道是天罚,强忍悲痛,建坛做法,求上神原谅。他在祭坛上求了三天三夜,终于得到垂怜。可是从此以后,他的后人,每到七岁的时候就会停止生长,无论男女老幼,直到死去的那一天,都会保持孩童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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