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
四年前。
你来了。
任江流闭着眼睛微笑,睁开眼睛道,“最后的愿望。”
“你说吧。”
“我要让顾长白当皇帝。”
那人失声,“什么?”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滋滋作响的电流,惨绿惨绿的神龙,他再次变化成他的模样,捂着嘴瞪大眼睛,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任江流喝道,“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神龙怔住,一瞬之后闭上眼睛,他足足静默了五分钟,才流着汗气喘吁吁的说,“好了。”
任江流放下心来,仰身躺在焦灼的电路板之上,笑着问,“你说,人死之后,是否真的会入轮回。”
神龙坐在他身边,“我为你留下的这个愿望,不是为了让你胡闹的,本是想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可惜跟当初的玩闹不同,神龙许出的愿望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只能听从任江流的要求。
“我已经死了,就在刚刚。”任江流迅速说,活动一下手腕,笑道,“哎呀,看来还能保持这个面貌一段时间。正好,我有问题想要问你。比如当年我那么找你,你为何不现身?你现在为何帮我?当初……为何救我?”
大概这就是最后了吧?
神龙察觉到他毫无求生意志,道,“当初我说我做错了一件事,不是撒谎,那是真的。因为这件事,我的本身濒临毁灭,但是你以七星之体练就的内力正好能为我所用,但是当时我太着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便做的过火了,不小心连带你身上的血也跟着窃取过来。因此导致你身亡,之后做的一切不过是弥补而已。”
神龙用他的脸笑笑,道,“把你魂魄放起来修养,等你好了,再把你放回你得世界——但是不得不说,你真是个天才,竟然用人类的身体修炼出来了灵力,还如此充沛,当真厉害。”
任江流瞅着他眨眼,苦恼的抓了抓头发,笑道,“是吗?我把他当做内力来练……哈哈,原来根本不是这回事,怪不得当初练的那般艰难……原来一开始就走错了路。”
不过他能修炼出所谓的灵力,大概除了因为这一身鲜血,另外一个原因是修习了师尊的灵族的内功吧?
任江流低笑两声,当初之所以被他所救,不出意外的话,也跟这身至关重要的血相关。不然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死了也就死了,何以能让他劳心费神。
他现在想什么,神龙当然知道,尴尬的揉了揉脸,道,“所以啦……上次算是欠你的,这次换我来救你,本想拼着被天道惩罚,也要救你一次。谁知道你提出这种要求……算了,反正都是做错事,也不在乎错事大小的差别。”
任江流那与自己相似的脸,他还没忘记对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下意识去摸手腕,这一摸,便不可自制的沉湎入过去的时光。
神龙看着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快要死了,传说生者在临死之前会回顾一生,别人管这个叫回光返照。不知道,他会不会从这短暂的一生找到自己最幸福的时刻,然后就此停留。
正在神龙忐忑的时候,那方任江流轻笑一声,模糊的道,“原来我在落银河森林中还发过烧……笨师弟。”
那时师无名探他的脉当然没有内力了,他所有的力量都在这条龙这里,而师弟把内力传给他,因为跟他的力量根本不一样,两种力量无法融合,互相冲撞,才导致他身体承受不住,生了那场病。
神龙抱着膝盖,道,“可能要提前跟你说再见了,今后我可能被罚去思过很久,自此一别,再无相见的机会。”
任江流好奇,“谁罚你?”
神龙道,“天道自有裁决,还未经历之时,我无从得知。”
略一停顿,他又道,“哎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怕,反正都这样了,告诉你也无妨。你多出来的那些记忆都是你真实经历过的,那个世界由多个世界的碎片凝结,才刚成一界的时候,我将你放了进去,以你的心意建造。”
神龙解释那些他理解不了的事,道“那个世界时间跟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对等,你只在那里留了几天,就从婴儿长到二十多岁,甚至比你本来的岁数大。在这段时间,你修复了受损的能力,但是意外只记得在那里的二十年,却忘了原本世界的十几年。……哦,对了,我是想说,那个世界的师茵茵,也就是任雪,已经死了。一生幸福,正常老死。”
任江流静静听他说,微笑着道,“谢谢。”
神龙心中躁动,问,“你不想吗?虽然你现在魂魄虚弱,但是,那个世界时间流速跟这里不一样,而且……根据我的话,你应该明白吧?那是个可以让魂魄生存的地方,而且过了这么久,那个世界已经成型,不会再产生波动。如果你去那里,至少还能再活十年。”
“不了。”任江流忽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我的经历你都知道,既然如此,那你一定也知道,现在活着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神龙哑然,停顿了很久,犹豫问,“你……后悔吗?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给你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你……还会像今生这么做吗?”
任江流眼中有一瞬的迷茫,但他很快坚定下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导致我今生这般命运,但是我想,只要是我,不管是重来几次,永远会坚定不移的走自己的道路,不会后悔。”
是啊!
神龙吐出一口气,笑道,“那如果有缘,再会。”
任江流微微一笑,再次体会到了身体被刀刀割裂的痛楚,他看着自己破碎的手,喃喃道,“我要死了吗?”
神龙咦了一声,神色严峻,“有人正在试图……”
他还没说完话,电流板忽然一阵晃动,眼前的任江流倏然散了。
真的是字面意义的‘散’,化作点点荧光,朝地面流了下去。
因为这股力量冲撞,神龙影子淡了一点。
他惊疑不定,可惜再无能力插手,闭上眼睛,身体跟着化作尘粉,不知迎来何种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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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不知道,那进屋之前,你看见的人是谁呢?”
时间瞬间静默,任江流终于装不下去,睁开眼睛坐起来,身体不断发抖,嘶声道,“你想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
“我……”梁京墨垂眸,弯膝坐在他身边,叹息道,“只想跟你说说话。”
任江流牙齿咬的嘎吱作响,双手握拳,肩膀不断颤抖。
梁京墨道,“别生气了,刚刚那些话只是与你开玩笑而已。且弥的确想要联姻,但是我已经拒绝了,不用担心。”
任江流稍微冷静点,问道,“然后,条件呢?”
梁京墨道,“三方友好会谈吧。”他笑了一下,道,“有兴趣吗?”
任江流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
梁京墨心中一动,升起一点点好奇,笑着道,“哎!且弥顾夏皆根基深厚,到时候彼此若有什么冲突,看来南楚要被欺负了。”
任江流闻言却忍不住笑了,带着说不出的嘲讽,轻声道,“你被欺负?”
梁京墨微笑,“是啊。”然而话题忽然一转,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在发什么疯?
任江流被他话题带的满头雾水,抬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蹙眉躺回床上,露出‘我要睡了你快走’的眼神。
被晾在一边的梁京墨叹气,这人果然只在谈论正事的时候,才肯好好跟他说两句话。
不过……
算了。
他笑道,“我去见妹妹一面,有什么想说的吗?”
任江流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听闻此言,不可思议的看他,“难道你要帮我带话?”
梁京墨拍了拍他的头,攥住他的下巴深吻一记,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稳,才说了一声,“好好休息。”转身走了。
因为方才不小心淋了雨,萧紫茵将一身盔甲卸下,好在她还带了自己日常穿的衣服,沐浴梳妆之后发现已经有人等在门外,那人头也不敢抬,恭敬禀报,“公主,陛下传唤。”
公主?萧紫茵眉梢一挑,觉得这个称呼说不出的别扭,更遑论那声陌生到死的‘陛下’。
她乘轿穿过从未见过的亭台楼阁,下了轿子之后坦然接受四周诧异视线,最后迈步进入武安殿,梁京墨已经在里边等了,见她到来,微笑相迎。
那人道,“丫头。”
再次听见这一声称呼,她竟然觉得恍若隔世,还不等反应过来,恍恍惚惚,眼泪已经沾湿衣襟。
梁京墨只觉一股暖流自胸膛流过,那温暖中还掺杂一点痛楚和心酸,他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没想到自己会拥有这种感情。略略叹气,起身为她拭去眼泪,温和的声音透出一点无奈,“怎么哭了……”
萧紫茵深吸一口气,背过身道,“哼,看你过的这般称心,一不小就气哭了。”
“哎,又说谎了。”梁京墨微微弯下腰,看她的脸色,道,“不如说,太过想念我,现在才哭了。”
“一段时间不见,面皮越发厚了。”
“不喜欢我吗?”
“我……”萧紫茵心中慌乱,欲言又止。
“恩?”
她呐呐道,“最喜欢你了……”
她心中又难过又挣扎,凄然想这个人不是别人,是陪她长大,比父亲更亲密的……兄长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梁京墨笑着道,“茵茵不要再走了,三年前就给你准备好了府邸,只是因为你一直没来,便荒废了下来。日前我让人重新整修一番,想要入住还需时日,最近你就留在宫中,好吗?”
他虽然在问,但是话里话外,并没有给人留下选择的余地。
萧紫茵沉默一会儿,颔首答应,“我本就无处可去。”
“瞎说什么。”梁京墨摸了摸她的头发,“小丫头,整个南楚都随你去,如果你想的话,未来……顾夏,且弥,亦可随便你走。”
萧紫茵心中一动,勉强安奈住表情,轻轻点了点头,又与他胡乱说了些什么,就此告退离开。
之后萧紫茵在宫中留了数日,有梁京墨的态度在前,没人会对她不客气,但独居久了,见她们这般小心翼翼,心中反而觉得烦闷。又想到从前伺候自己的那些侍女,经历这场动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萧紫茵站在窗口怔怔看着外边,她总是心事重重,难以得到片刻安宁。可能这就是不断逃避的代价吧?萧紫茵觉得可笑,却连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
——粉饰太平,却再无可能毫无芥蒂。
不知怎么回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进宫时那座湖中小屋,那个站在屋中的人……真的,只是眼花吗?
萧紫茵尽量说服自己不要抱着如此可怕的期望,可心中已经躁动,便按耐不住双腿,几番犹犹豫豫,不自觉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这次不知被什么驱使着,让她无意间小心避开外人,可是她找来很久,御花园看了,大湖小湖三三两两,但是像那天那么荒凉清雅的,倒是没看到。
真是自己记错了?
萧紫茵蹙眉看着四周风景,索性跑到进宫的入口,从一开始就走相反的方向,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正好站在武安殿的对面,似乎,那次也看到了这座宫殿。
若有所思的继续往前走,果然见到一处回廊,她心中砰砰直跳,像是揣了个小兔子,走着走着却觉得不对。
怪不得自己之前找不着,原来这个位置不知被谁布成了阵法,如果不了解这个阵势,无论怎么走也会偏离路线,走不进最中心的地方。
但是这个阵法她感到很熟悉,大概就是因为熟悉,上次才在失神中无意闯入。
所以说……是谁敢在这宫中布阵呢?
萧紫茵猛然咬住嘴唇,只觉手心一片冰凉,连做出一个苦笑都做不出来。
是他啊。
在这皇宫之中,除了他,谁敢这么明目张胆?
“为什么……”
细小的呐呐自语从女子口中流出,她不敢再想,摇了摇头,坚定不移的走向自己熟悉的方向。
☆、活着
室内气息晦暗不明,几声细小的呜咽过后,一只白的近乎秀丽的手从垂落的帐子里伸出来,他仅仅抓住了散乱的纱帐,但因用力过度而露出淡色的指尖莫名让人觉得妖冶。
没有放任他多久,另一只稍大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寻了过来,十指交扣,缓慢而不可违抗的将他一点一点再次拉入帐中。
“喂……”
拉长的嗓音说不出的暗哑,若有若无的撩在人的心尖,倒是煽情的厉害。
纱帐挡住了人的眼睛,却阻隔不了声音,不知里边发生了什么事,粘腻的声音阵阵的传来,这青天白日的,莫名觉得浑身都被压满了水痕。
一阵清风吹过,窗户嘎吱作响,鸟雀嘹亮呼叫,喊出今年最后一声啼鸣,扑闪着翅膀飞往南方。
这些声音合到一起,就像是一组细碎杂乱的乐曲,缠绵悱恻,靡靡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没了风力的摧折,窗户缓缓关了回去,合拢的刹那。仿佛乐曲落下帷幕,流露最后放肆的摩擦。
室内的帘子被人撩开挂好,幽幽燃起的熏香更添旖旎。
任江流身上只披着一层单衣,腰间的带子都没有好好系上,布料松散的遮住腰腹,但是大腿到脚踝完全露在外面。梁京墨坐在镜前整理仪容,却根本没有看镜中自己的脸,而是透过一片模糊的不清的映像,看着闲散卧在床上,脸上还残留余色的青年。
看着看着,他便无法满足现状,放下手中玉梳,松散着长发走到对方身边,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怎么了?
他看清对方的眼中这样问。
但他却犯了难,如果直说他现在的模样太过放荡是不是非常恶毒?不过这就是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出乎意料,任江流平时叫声甜腻,等到了床上动真格的却不爱出声。特别是这一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比之以往,更加寡欲自持,倒是有些凛然不可冒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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