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的是,他提前见到了孙和。
孙笃钱夫妇打算在杭州长住,因为孙和被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钟砚铭孕期的保健工作做得很好,孙和的病因是遗传。
先天性心脏病的发病原因有很多,遗传因素仅占百分之八左右,而孙和正是那不幸的百分之八。
孙和现在还小,身体状况还未达标,根治性手术至少要等三周岁以后,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拖。钟砚铭将孙和带来杭州,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医疗环境。
孙笃钱大概是富二代,他在高邮有一套房子,在上海有一套,在苏州有一套,在杭州也有一套。他们家在杭州长住问题并不大。
孙和的事让钟砚卿有些无心写作。而夏寒这时候又开始断断续续的低烧。
五月份,《史疏》截稿。两个月间,钟砚铭收到了五份病危通知书。
八月份,《史疏》再一次截稿。
时间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不作停留,不给他们消化悲伤的机会。
十二月份,初冬,凛冽的西风已经吹到杭州。窗外的树,只剩下了漆黑的枝桠。
孙和在寒风中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夏寒拖着重感冒的身体参加了孙和的葬礼。在一群穿黑色衣服的人当中,钟砚铭哭得很伤心。
葬礼过后,孙笃钱为了让钟砚铭换个心情,带着她四处旅行。
钟砚卿不拉二胡不练字了,经常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发呆。
直到某一天,他突然说要去西湖散步,夏寒怕他想不开跳湖,便说要陪他一起去。
“脑子烧糊涂了?乖乖在家躺着。”
夏寒当做没听见,艰难地从床上起身。
“行了行了,我不去了,就坐这儿陪你。”钟砚卿拉了张椅子坐在夏寒床边。
夏寒坐起身来,看着钟砚卿的眼睛,正色道:“也许,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并非是冷漠,而是,一个人对生命的敬意。”
钟砚卿揉了揉夏寒的头发,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几天后钟砚卿就恢复到了原来规律的生活。他为自己的小侄子写了篇悼文——《六悔铭》——被后世文坛尊为经典散文。
文名取自寇莱公的《六悔铭》——“官行私曲,失时悔。富不俭用,贫时悔。艺不少学,过时悔。见事不学,用时悔。醉发狂言,醒时悔。安不将息,病时悔。”
孙和的死引发了他对生命的思考。可以说,这是凉巷写作生涯中一块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里程碑。
钟砚卿的事业开始走向巅峰。然而在这时,夏寒却一病不起。
医生说是由感冒引起的病毒性心肌炎。夏寒的情况比较危险,很可能在急性期之后发展为扩张型心肌病,会反复发生心力衰竭。
钟砚卿将《史疏》的截稿日期推延到了明年的二月,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夏寒。
看着夏寒带着呼吸罩躺在白色被褥间时,钟砚卿的心情是复杂的。孙和的离世就已足够使他动摇,那么若是换做夏寒,他会怎样?他大概会疯吧。
不过好在夏寒的病情逐渐好转,心律失常和心力衰竭的情况也慢慢变少。一月初,夏寒便出院了。不过医生叮嘱说,要卧床休息至少六个月一上,否则会留下后遗症,还有就是要定期回医院检查。
那就是说,过年的时候不能回义乌了。夏寒很苦恼,这事儿要怎么向夏爸爸开口。
幸运的是,夏爸爸要去国外出差,新年就不过了。夏煜倒是来了杭州一趟,带着他的女儿夏文来看夏寒。夏寒求他将自己生病的事与父亲保密。夏煜答应了。
夏煜走后,钟老头问夏寒:“他什么时候有的女儿,你怎么没和我说起过?”
“夏文比孙和晚出生两个月。那时候你正为孙和的事烦着,我便没有告诉你。夏文的满月酒我也是偷偷去吃的。对了,我还有件事没有告诉你。张祈已经让凉月去上艺校了。我超级有成就感的。”
钟老头扶额:“我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了。”
二月份,《史疏》截稿。钟老头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还有十本,南北朝篇才能完结。
责编的工作已经推给张祈了,夏寒可以安心养病。
不对,不能这样说,夏寒就算在病中也是喜欢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你写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把《史疏》写完。”“不知道,也许这辈子也写不完,能写多少是多少吧。”“不行,做事情得有始有终,你一定要把它写完。”
“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会陪你把它写完。你什么时候把它写完,我就陪你到什么时候。”“好处就是有你红袖添香?我不是好色之徒。更何况,等我写完,我起码有八十来岁了。”“我一定会活到那时候的。”“真的假的,你这么弱。”“人的潜力是无限的。”“那说好了,拉钩。”
“幼稚的老头子。”话虽是这么说,夏寒还是将小拇指递了上去。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逐渐变暖,医生说夏寒可以稍微增加点活动量。钟老头就搞了辆轮椅,时不时推着夏寒出去散步。每一回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外面的几乎只有眼睛了。
再后来,五月初的时候,《史疏》截了一次稿,七月初的时候又截了一次。
六月夏初的时候,夏寒就可以不用终日卧床了,也可以重新回归工作了。躺了这么久,夏寒连走路都要重头开始学起了。
八月十六,两个人一起过了生日。钟老头送了夏寒一串星月菩提,又念叨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反正夏寒只记住了“这东西戴久了会变色”,觉得很有意思。
夏寒送了钟老头一把二胡,算是投其所好。钟老头将那二胡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又试了试音,说:“这琴皮是货真价实的莽皮,你这次是送了好东西。”
两个人相伴着生活,已经变成了像呼吸一样的、平常但必不可少的事情。
第二年的八月十六日,钟砚卿带着夏寒去了昆明。路上,夏寒调侃道:“这次怎么不去玉龙雪山?”钟砚卿很认真地回答了他:“得过一次肺水肿的人最好不要再到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地方。”
世界园艺博览园离昆明市区不远,钟砚卿和夏寒去了那儿。
夏寒挖苦他:“园艺?老头子就是老头子。”
世博园很大,他们估计连一个展园都逛不完。
好在钟砚卿早就计划好了,拉着夏寒去了玫瑰园,想营造一个浪漫的气氛。不料玫瑰园今日没有开放。夏寒就说想去药草园看看。
药草园,光名字听着就足够草根。此刻钟老头的内心是崩溃的。
入园之后却又是柳暗花明。药草园就像是一幅立体山水画,有着传统的江南园林风格。
有这样的美景相衬也并无不可。钟砚卿清了一下嗓子,双手扶着夏寒的肩,使两人对视:“你愿意做我一生的责任编辑吗?”
“你们这些作家说话真是麻烦,七拐八拐的。”
“我爱你”
夏寒笑了:“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The end
是不是感觉结局有些仓促了?那当然,因为这不是真正的结局。其实《无患子》这篇文本身就不够正式。它应该只能算是一个前传。正文什么时候写?看心情_(:з」∠)_
不过这个前传好像写得太多了一点。照我的尿性,正文极有可能会比这个短……
所以咱还是管它叫上部。嗯,上部。
至于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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