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住在一起,谁煮饭的?”“我来做菜。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我们就叫外卖。”“钟老头不会做饭?”“嗯。”“那衣服呢?也你来洗?”“不是的,我们轮流洗的。因为我经常大病小病不断,所以基本上都是他在洗。”“他有没有收你房租?”“没有。”
陈述觉得,不能再聊与钟老头有关的话题了,于是他将夏寒的注意力引到了蛋糕上:“这么大的蛋糕,你一个人吃得完吗?”“我只是跟店员说要生日蛋糕,没有想过它是这么大的。”“今天是你生日吗?诶不对,生日蛋糕就是这么大的,你没吃过吗?”“那个,其实,我家里人从来都没有给我庆祝过生日。我也是第一次给自己过生日。”“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我总是很愧疚,觉得是自己夺去了母亲的生命。但是,最近我好像有一点儿想明白了。我应该要感谢母亲赐予我生命。所以我就想,要好好过一回生日。”
陈述不说话了。他看着夏寒微笑着将这些话讲出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胸腔闷闷的。
陈述最终还是笑了笑,说:“那,我和你一起把这蛋糕吃了。”
两人沉默地吃着蛋糕,安静又尴尬。夏寒胃口本就不大,陈述也刚吃过晚饭,因此蛋糕还剩下了大半。陈述说:“要不你这蛋糕就送我了。我放冰箱里,明天还可以拿出来吃。”夏寒答应了。
不久后,陈述又找到了新的话题:“你手上这串菩提子很漂亮。”“钟老师送的。这东西好像有很多讲究。哦,他说这东西好像还可以叫无患子。”
陈述不想提到钟老头,转移话题道:“其实菩提不仅仅只出现在东方文化中。”“真的吗?”“比如说《菩提树》,是舒伯特《冬之旅》中的第五首歌曲。主人公是一个孤独的流浪汉。”“你会唱吗?”“唱是不会唱,但歌词我是记得的。”
门前有棵菩提树,生长在古井边
我做过无数美梦,在它的绿阴间
也曾在那树干上,刻下甜蜜诗句
无论快乐和痛苦,常在树下流连
今天像往日一样,我流浪到深夜
我在黑暗中行走,闭上了我的双眼
好像听见那树枝对我轻声呼唤
“同伴,回到我这里来找寻平安!”
凛冽的北风吹来,直扑上我的脸
把头上帽子吹落,我仍坚定向前
如今我远离故乡,转眼有许多年
但仍常听见呼唤
“到这里找寻平安!”
如今我远离故乡,转眼有许多年
但仍常听见呼唤
“到这里找寻平安,到这里找寻平安!”
歌词优美,再加上陈述好听的声音。这确实是一种听觉上的享受。陈述念完后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夏寒听到了外面潇潇的雨声,突然想起来:“已经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陈述一听,站了起来,说:“可是外面还下着雨。”所以你今天晚上就在我家住下吧。后面这半句话陈述没有说出来。他的性格就是这般别扭的。
可惜夏寒的神经比较粗,没有读出陈述的后半句话,他说:“我有带伞,没关系的。”陈述一本正经地说:“那也不行。就算淋不到雨也会寒气入体,会生病的。”所以你就留下睡了吧。
夏寒想了想,问:“你有车吗?”“啊?有、有啊,怎么了?”
“那你送我回家吧。”夏寒笑道。
陈述纵使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照做。
这两个月,远在内蒙古的钟老头,活得倒是逍遥自在。钟老头在大草原里找了一户人家,给了他们钱,住在他们的蒙古包里,每天过着骑马牧羊、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语言不通?钟老头有着变态的记忆力,学一门语言并不是难事)
闲下来的时候,钟老头就会跟蒙古包的男主人学马头琴。马头琴跟二胡挺像的,所以钟老头就学得超快。男主人还夸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每天晚上休息时,钟老头就开始给《史疏》码字,不忘工作。
九月份,《史疏》的截稿日期将至,钟老头终于记得要回杭州了,于是依依不舍地与收留了他两个多月的这一家人告别——还有当了他两个多月坐骑的马,都相处出感情来了。
钟老头回杭前打电话通知了夏寒,叫他多煮点菜为自己接风洗尘。
当钟老头回到家的时候,家门大开,夏寒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等他。夏寒脸色有些苍白,钟砚卿便以为他在门口等了很久,皱眉,将他扶进屋,沉着脸问他:“脸色怎么这么差?”“我只是有一点小感冒,是出版社小题大做给我批了三天的假。我反正呆在家里也无事可做……”“所以就站在门口吹风?”“不是,我、我没有站太久,就几分钟。”钟砚卿伸手试了试夏寒的额温,并不是很烫,也就不再追究下去了。
“行了,我先去搬行李,你就不用来帮忙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奶豆腐。”钟砚卿说着便往外走。夏寒叫住他,说:“你发给我的文章,我看了。”“哦?有何高见呐?”“你以前的文字,懒洋洋、软绵绵的,在内蒙呆了两个月后,大气多了。”
钟老头笑着去搬行李了,心里不停地嘚瑟:“老夫天下第一牛。”颇有此生圆满之感。
“嗯,这样就算搬完了。”钟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个大家伙是什么?”夏寒很好奇。“这个啊,是马头琴,蒙古族的代表性乐器。”钟老头很兴奋地摆好架势,“这个很好学的,我拉首曲子给你听。”
悠扬的音乐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逐渐变得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没有边际的碧绿草原。夕阳西下,将那拉琴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这是什么曲子?”
“《嘎达梅林》,蒙古族民歌。”
“好听。”夏寒笑道。
☆、三十、嘎达梅林
“《嘎达梅林》是有歌词的,我唱给你听。”
钟砚卿说着清了下嗓子,拉着马头琴给自己当伴奏唱了起来:“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啊,不落长江不呀不起飞。要说起义的嘎达梅林,是为了蒙古人民的土地。”
在他唱完后,夏寒还很认真地鼓起了掌。钟老头谦虚道:“我知道自己唱得很难听,但起码我的调是准的。我上网搜了一下其它歌手唱的《嘎达梅林》,没一个调是准的,跑调跑到爪哇国去了。尤其是腾格尔,唱出了另一首歌的感觉。”
夏寒不知道他在吹牛,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点个头。
“我教你唱好了。”钟老头突然说道。“啊?”夏寒没反应过来。“《嘎达梅林》”钟老头提示他。
“那我肯定会跑调得更厉害。”“没事,我早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再说了,《嘎达梅林》比《茉莉花》简单多了。你学《茉莉花》也不过花了十年。我们未来还有好多个十年,不怕你学不会。”
夏寒欲哭无泪:“我为什么非要学《嘎达梅林》啊?”“这个可以练气的,对有肺病的人好。”钟老头说的头头是道。
“它一句话要唱个十几秒,一口气唱到底,很练气的。来,我唱一句你跟一句。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呐,要一口气。”“南——方”“不对,是南——方——”
就这样,“教夏寒唱歌”提上了钟老头的行程。
秋老虎过后,天气一天天变凉。《史疏》九月份截的稿,十月中旬的时候,夏寒就把后续工作给完成了。《史疏》下一次截稿是来年的二月份,这段时间夏寒基本上是闲着的。
入秋以后,夏寒就开始咳嗽发热。钟砚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好好养病。
钟砚卿在家里备下了全套的供暖神器和各种常用的药物。钟砚卿还给夏寒买了一套睡衣,是用特殊布料做的,人的体温一旦超过了三十七度,睡衣就会变色。
设计者设计这种衣服的目的是方便家长照顾小孩。小孩子的免疫力不高,经常生病,而父母们总是不容易发现孩子体温过高。所以有很多小孩因长时间的高烧而把脑子烧坏。
所以说,市场上的这种睡衣基本上都是小孩子的尺寸。钟砚卿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厂家订做了一套大尺码的。
在钟砚卿的悉心照料下,夏寒这个冬天虽说是小病不断,但也没有严重到住院的地步。成功地减少了夏寒与陈述的见面机会,这也是钟老头心里暗爽的地方。
出版社的年会过后,俩人就完全成了家里蹲。里春节还有较长的一段时间,也不着急回老家。更何况这段时间夏寒的父兄正忙于年末结算,也顾不到他。因此,夏寒每年都是快到除夕的时候才回去的。
反正闲着无事,钟老头便打算带夏寒去他老家高邮玩几天。
临出门前,钟老头将夏寒裹成了一个球。夏寒又开始抱怨钟老头小题大做。“高邮怎么说也在杭州北边,冷着呢。”钟老头振振有词。
临近春运,公共交通工具上都是人挤人,照钟砚卿的说法就是空气中充满了病毒。为着夏寒的身体着想,钟老头决定自己开车回老家。
夏寒有些小孩心性,出发前的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觉。结果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在路上,夏寒还很激动地问:“高邮有什么特产没?我带点儿回去给我大哥。”
钟砚卿冷冷地回了句:“咸鸭蛋。”夏寒不说话了。
钟砚卿算好了时间,应该能赶上中午在家吃饭的,但是不巧路上耽搁了一下,回到家,早就过了饭点。
令钟老头感到意外的是,他的妹妹钟砚铭还在等他吃饭。“等我一起吃饭啊?”“我才没有等你吃饭,我早就吃过了好吗?我现在是孕妇,怎么可能饿着肚子等你。”“那就是说,要换作平时,你就会等我了?”“别自作多情了。”
正说着,钟砚铭看到了钟老头身后的夏寒,“这个就是你的小责编?生得白白净净的,真是便宜了你这个色老头。”
夏寒尴尬地笑了笑。
“呀,小夏,我们又见面了。”
夏寒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捧着水果盘的男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夏寒觉得他面生,问道:“我们有见过面吗?”“好过分啊,不过才四年的时间你就把我忘了。”
钟老头看不下去了:“滚犊子,你都是有妻室的人了,还有脸在这儿装滥情。”
夏寒向钟老头求救:“我有见过他吗?”
“你刚做我责编的时候,我跟一本杂志有约稿,文章名字叫《西湖雨》,这小子是那本杂志的特邀摄影师。你来我家催稿,而我那时人在西湖,你也就跑来西湖了,那时候天下着暴雨……”
夏寒打断钟老头,对那“陌生”男子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摄影师。”不过就那样匆匆的一面,能记得住的只有钟老头了好吗?
钟砚卿叹了口气,说:“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下吧,他叫孙笃钱,是我妹夫。他和我妹是初中同学,恋爱长跑了十二年,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结婚了。他和我妹都是摄影师。你上次在西湖遇见他的时候,他刚结完婚没多久。”
“好了,你们要聊到什么时候,再不吃饭菜都凉了。”现场唯一的女性钟砚铭同志发话了,他们也就乖乖听话坐了下来。
“咱爹和咱娘呢?”钟砚卿拿筷子前问了一句。“他(她)们早就吃完饭上班去了。”钟砚铭边吃边回答。
夏寒看了眼孙笃钱,对方马上回答道:“啊,我不用上班的。我是自由的艺术家。”
钟老头小心翼翼地对钟砚铭说:“我再问一句成不?”钟砚铭显然有点不耐烦了:“说!”
“你不是说你吃过了吗?”
“我肚子又饿了不行吗?!孕妇胃口大不行吗?!”
☆、三十一、初夜
吃完饭后,他们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夏寒渐渐显出精神不济的样子。钟砚卿便带他回房间休息。
夏寒很快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发现钟老头搬了张椅子坐在自己床边。他手里还拿着本翻开的书,眼睛却是直直地看向前方。那里有一扇窗户,窗户外边是一棵树,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黑黑的枝桠。
夏寒翻了个身,惊动了钟砚卿。
“醒了?”“嗯”夏寒看向窗外,问道,“那是什么树?”“梧桐。它开花的时候要美一些。”夏寒笑道:“虽然看不到,但是我可以想象得到。”
钟老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这是什么?”
“《玉树□□花》”
“我有点理解了,为什么说它是亡国之音。”夏寒这样说道。
钟老头问:“你知道梧桐的花语是什么吗?”“不知道。”
“情窦初开。”
夏寒笑道:“这样啊。”钟老头继续发动攻势:“茉莉花的花语你总该知道了吧?”“不知道。”
“你是我的”
夏寒用被子蒙住嘴,闷闷地说:“总觉得这是你编的。”钟砚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问:“还想睡吗?”夏寒摇了摇头。“那就起来吧,也快要吃晚饭了。”
俩人走到客厅,瞧见钟砚铭正抱着一个黄色的布娃娃看电视,孙笃钱就坐在旁边。他们于是就在俩人旁边坐下。
钟砚铭貌似很喜欢夏寒的样子,一看到夏寒就高兴的说个不停,还把自己手里的布娃娃塞给了他。
夏寒刚睡醒,大脑还处于正在开机的状态。他抱着布娃娃左翻翻右翻翻,被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张猥琐的笑脸给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
钟砚铭的品味真够特别的,喜欢这种类型的布娃娃。
“夏寒,我们刚才在讨论给宝宝起名的事。你觉得‘岚’这个字怎么样?”钟砚铭问道。
钟老头抢着说:“这个字不好。山风为岚。山风出现在夜间,是往山谷里吹的风,就像有一股无形的力,把你往山谷里吸,直至你摔得粉身碎骨。”
钟砚铭抄起一本字典砸向钟老头,说:“亏你还是个作家,自个儿翻翻字典,‘岚’的意思明明就是山里的雾气。”钟老头身手敏捷,接住了字典,然后非常厚脸皮地、极自恋地说:“字典不可信,我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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