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敬尧叹了口气,莫不是美人的脑子跟寻常人不同呢?
“那你赶快睡下好吗?”
“好,我早就要睡了,是你一直闹腾。”
傅敬尧这下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莲起靠墙一躺,留下一半的床位,手还在那空下的一半床位上拍了拍,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真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大仙比哥哥好看上好几倍,难解的程度也多上好几倍。
吞了一口口水,傅敬尧有点艰难的走向前了一步,可也仅是走了一步,他觉得他脑子内想的事实在太不靠谱了,莲起的意思肯定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不能让莲起以为他是登徒子,会不会是床铺不干净,有灰呢?
傅敬尧走近床边,努力的拍着看不见的灰尘。
“你干嘛?”
傅敬尧苦着一张脸,这大仙怎么又怒气高涨了?
“拍灰尘。”
“你那只眼睛看见有灰尘了?”
“两只都没有。”傅敬尧老实的回答,保下了他眼睛。
只是话才说完,傅敬尧就觉得眼前的世界旋转了起来,停下时,眼前是莲起得意又满意的笑。
“跟你这傻蛋说不清,还是直接点容易。”
傅敬尧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喘不太上气,心跳很快,脑子晕呼呼的,这种情况他以前有经验,他曾经去码头打过工,那比他还高的木椿压在他背上时,他就有这种反应, 等到下工领到工钱时,他几乎是半爬着回家去;可是,莲起又不重,傅敬尧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会有这种反应?
他有点慌张,有点害怕,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感觉在身体里奔窜,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你的心跳声很好听。”莲起的声音从下巴处传来,其实莲起比他高,这样趴在他身上,脚却是往下多出了一截,感觉起来挺不舒服的,但莲起似不以为意,蹭了蹭傅敬尧的胸又道:“你的心跳太快了,这样睡不着,跳慢点。”
傅敬尧闭上眼,告诉自己别再胡思乱想,会害大仙睡不着,不停的对着心脏说:“跳慢点,跳慢点。”
傅敬尧原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可是,他睡的很好,而且还淌口水了,淌口水没关系,他有时也会淌口水,问题是,这次他淌的不是自己的床上,也不是枕子上,而是淌在莲起胸前的衣襟上,而且,他记得昨晚明明是莲起趴他胸上睡,为什么到了早上就变成他压莲起身上呢?
“醒了?”当傅敬尧还在烦恼着,要怎么样把莲起胸前那一大滩湿印子弄掉时,莲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醒了就起来,压的我身子都麻了。”
傅敬尧闻言,急急忙忙的爬起来,莲起跟着坐起来,动了动手臂和肩,真的整个麻了,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他是妖,不用吃也不需要夜夜都睡,吞吐山间灵气就足以让他神清气爽,以前他以为是山下灵气少才会总是觉得累,天天都睡,可现在他都回山里,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你做什么?”
“唸经。”
“我知道,我识字,我问你为什么要唸经?”
傅敬尧看着莲起还在转动伸展肩臂,似乎是很不舒服,脸暗暗红了,他很重,他知道,他八岁时就比哥哥重了十斤,低着头走到莲起背后,傅敬尧手法熟练的帮莲起推拿按揉,莲起本想说他是妖,这一套对他没用,可,傅敬尧揉推了几下,他居然真的就觉得舒坦了一些,于是便闭起眼睛来,享受着傅敬尧的推拿。
傅敬尧一边推,一边把这一年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怎么样见到莲起,当晚老和尚如何无声无息的出现,皮壼子泛出的香气,他怎么追老和尚都差了二十步,傅敬尧说:“我当时就猜那老和尚肯定是你仙界的朋友。”
没发觉莲起眼神闪了闪,傅敬尧又抱怨起老和尚给的药药效不好,他天天唸经,早晚都喂上莲起一碗,可是莲起一点起色都没有,夏天过去,入了秋,山里树叶红红黄黄远远望去像大花团,秋天过去入冬了,傅敬尧把手举在胸前说:“入冬才没几天积雪就有那么高。”
傅敬尧脸暗暗红了一下,“我就是那时候搬进这竹屋来的,外面太冻,我实在撑不住,明天我就会搬出去睡干草堆上,大仙,你别生气。”
听到这里莲起收回游走的思绪,瞪了傅敬尧一眼道:“你休想。”
傅敬尧又开始抓后脑勺,休想?
休想什么呢?
悟不透,傅敬尧的手抓头抓的更频繁,手突然摸到了一块凹陷处,那儿没头发,傅敬尧愣了一下,敢忙把手放下,他已经比刚来时还黑了,长相也差人别很多,如果再秃了头,大仙肯定更不喜欢他,他可是决定要待在这山里一辈子的。
“傻愣什么?接着说。”
傅敬尧点点头又接着说,某天他出去试着出去捕猎的时候看到两只猴昏在雪地里,于是带回来救治,傅敬尧烧了桶热水抱着猴泡进水里,在水里又是揉胸,又是推穴,总算把猴子给救活,过几天猴子好了就走了,傅敬尧才觉得难过着,却见门口时不时有些山菜和植物的根茎,看上去就是刚采下没多久。
雪停了以后,两只猴又出现在傅敬尧眼前,傅敬尧吃东西,猴子也不会客气的伸着手讨,他笑着说:“我总是对猴子说话,说久了那两只猴好像也懂人话了。”傅敬尧说的时候嘴角有笑意,可眼里是落寞,莲起把手覆在正为他捏肩膀的手上,那种感觉,他懂。
☆、情和贪念
接着春天就到了,傅敬尧指着竹屋外说:“我在竹林外种了好多东西,有果树,有野菜,还种了红薯,心想,如果到了春分大仙你还是不醒,我就每六个时辰给你喂一次药,再不行就四个时辰,再不行就两个时辰,反正我种了那么多东西,一定会活上几样,这就不用满山找东西吃,一定会可以空出很多时间。”
看着傅敬尧憨憨的笑,莲起觉得胸口下充塞着什么,让他觉得整个胸口满胀,曾经被他嫌弃的笑容,如今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终于,傅敬尧说起昨天的事,提到他疑心山神庙里何以肉不会腐?提到他用树果汁在山神庙门上写的字,笑着说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上山,笑着,笑着,又尖叫,“昨天村长没关山神庙”,“昨天村长没关山神庙”。
“没关门又怎么,难不成你怕有偷儿?”
“不是啊,山神庙没锁门,我就能帮哥哥捡骨收尸了。”
话还没完,傅敬尧已经跑到屋外。
话完,傅敬尧已经抱着瓮跑到竹林里。
莲起看着傅敬尧远去的背影心想,莫不是凡人都是这样,心思多变,情也多变,看向桌上的心经,以指尖描着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傅敬尧说这一年来他日日晨昏两次,都捧着经书唸上三回,可,现在早膳时辰已经过了,傅敬尧却只惦记着为他哥哥拾骨,看来今天他是喝不上那碗持过咒的药了。
“糟,急着帮哥哥捡骨入瓮,都忘了要唸经喂药,大仙,你坐一会,我很快的,天天唸我不用看我都会唸了,唸完你快喝药,喝完我去采苹果叫猴子送回来,我就直接去帮哥哥捡骨,大仙,苹果你记得吃啊。”
不待莲起回答,傅敬尧已经捧着经书唸起来,莲起静静听着傅敬尧的声音,这才发现傅敬尧的声音已经不像初来时那种老母鸡似的声嗓,而是转为一种低沈带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仔细一看,傅敬尧的外表也已经大不相同,脸上已经脱了稚气,轮廓多了稜角,手臂上那鼓鼓的二头肌看起来很有力。
“大仙,喝药。”
莲起没伸手接过,反而以口就碗让傅敬尧喂,傅敬尧看到莲起那微红中带着苍白的唇,不禁想起昨晚喂药的事,他可以指天立誓,喂药的当下他可是一点杂念都没有,一心只想着要救莲起,一定要让莲起喝下药,可现下明明没有碰着莲起,他却是满心的杂念,尤其他去春色满园那妓院做零工时见到的画面总是不停的在他脑海里闪。
傅敬尧觉得他下腹那处有些难受。
莲起并不知道傅敬尧的情况,只是认真的把碗内东西喝完,其实喝了第一口莲起更知道那不是药,那是莲花所练制的莲花露,只是那香味却是非比寻常的浓郁,倒也让莲起起了疑心,以往他只道那老和尚修道有成,可喝了这莲花露后,他却不得不怀疑老和尚的身份,老和尚会不会如傅敬尧所言来自仙界?凡间是不可能有那么纯粹浓郁、充满灵气的莲花露。
“好了,大仙你歇一会,我去采苹果,采了我让猴子送回来,我就直接去山神庙了。”
腹下的状况让傅敬尧有些心虚,他匆忙着收拾,没注意到莲起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前脚一走,莲起也跟着出门。
抹掉额角的汗,看着湿濡的手掌,莲起的震惊不比当年看见自己流泪小,他从来都没有流过汗,他只有感觉过虚弱,感觉过累,却从来不曾流汗,今儿个才走几哩路却流下汗来,阳光也让他觉得炙热难耐,这种种反应,像极了人类,他这是怎么了?
难道妖精灵气透支会变人?
不,不对,如果妖精灵气透尽会变人,那么凡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妖精为求变人而铸下大错的故事。
一边想,一边走,终究还是让莲起走到老和尚的小庙。
老和尚并不在大殿中,莲起走向通往后院的侧门,果然在树下石桌前找到老和尚的身影,老和尚已经泡好茶,见他踱步而来,执壼倾倒茶水到杯里。
“渴了吧?”老和尚一边放下茶壼,一边笑着说。
“渴,还流了汗,我从来不曾流汗。”莲起坐下,呆望着茶杯里那碧绿的茶水。
“渴了就喝茶,流汗就擦干。”
莲起闻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杯子落下,老和尚又将之盈满,这次莲起没喝的那么急,倒是品出一些味道,“这是雨前龙井?”
“虽不中,不远矣。”
“明前龙井。”
“好喝吗?”
“好喝。”
“那便是好。”
在老和尚这里从来也没得过一个正面的解答,莲起也习惯了,只是看着老和尚不再开口。
“听故事?”
莲起点头。
“蜂鸟精化魔后便变了一个性,再也不是天真浪漫的那一个,他幻化成阿朱的样子,四处游走,只要见人有意淫之意便上前勾引,就生挖其心。”
说到这里,老和尚又望向远方山间,莲起跟着看过去,看了一会,发现这个方向居然可以看到吞人山。
“候爷四处追寻蜂鸟精,却总是差了一步,每次见到的都是那独独被生挖离体的心脏,过不了多久,事情就传到当时皇帝的耳里,皇帝震怒,欲集天下好手灭杀蜂鸟精,可惜,蜂鸟精却似有天助,总是能够逃脱,后来,蜂鸟精不只挖人心,还吃人心,不只幻化成阿朱的样子,而是幻化成各种美艳女子的样子,残忍杀虐无数。”
这一段并不是莲起第一次听老和尚说过,但莲起却觉得特别有感觉,曾有那么一刻,他也差一点,就差了那么一点,杀了一个人。
“有日,候爷终于在蜂鸟精离去前赶到,候爷细声规劝蜂鸟精,蜂鸟精却狂放的大笑,候爷恨他执迷不悟,蜂鸟精恨道“执迷不悟好过负心,谁一边说要跟我一生一世,回头又娶了王妃?”,候爷自幼受宠,长大后又受朝庭所信赖,权势一时,人人见其面只有称许,那有受过这种难堪,加上心腹侍女之死,一时怒极攻心,手一挥,剑光闪,蜂鸟精手臂应声而落地。
老和尚停下,又抬起头看向山间好一会,莲起跟着望去,突然有种感觉,老和尚看的是吞人山,他降世的那个山。
“蜂鸟精的手便是他的羽,蜂鸟精从此再也无法振翅飞翔。”
莲起想到他落了三瓣花瓣的事,想起段云生样貌年轻了十岁的样子,那模样甚至与莲起初见段云生那时相去无多,莲起知道,光靠他的灵气是不可能让人返老还童。好一阵子莲起常常卧床不起,昏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要多,他甚至还梦见自己变回了莲花,可是却回不去山顶上那个水潭子里,他时常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但那个下午,那个气味,那锅里的东西,他却不会弄错,那是人,一个已经成形的婴儿在锅里,随着人蔘当归各式补药一起在滚水里浮浮沈沈。
“为什么妖害人就要入魔?人害人却不用?”
“天道自有它的道理。”
“道理?是什么道理呢?又是谁去论定的?”
“喝茶?”老和尚为他注满一杯,也帮自己倒了一杯,接着开口却是继续说起故事,“蜂鸟精看着地上的断肢不敢置信,他瞪着候爷,他瞪着候爷,他瞪着瞪着突然大笑了起来,整个世界风云变色,狂风乱作,蜂鸟精笑声凄厉,由候爷率领而来追捕的众人接连倒下,候爷举着剑厉声要蜂鸟精停下,否则再出剑就不只是断其手臂,蜂鸟精笑道:“有本事就把我的头拿去。”,候爷并没有再出手,适才出剑只是一时激愤,其实心中后悔不已,将兵与前来相助的道士高僧接连倒下,似无人能伤蜂鸟精分毫,除了候爷手中的剑。”
“候爷杀了蜂鸟精?”也许是同为妖精,莲起的心是向着蜂鸟精一点。
“没有。”
这是老和尚第一次正面回答莲起的问题,没有用另一段故事解答,也没有叫他再想想,莲起有点惊喜,亦有些疑心。
“那么事以至此,如何能解?”
老和尚收回放在莲起身上的目光,转向吞人山道:“蜂鸟精已经疯狂,只想杀尽众人包括他自己,却不知那候爷却是天上神仙应劫而来,蜂鸟精抓出候爷的心,候爷便过了这千年一次的大劫,但那蜂鸟精却坠无边地狱,受永世千刀割刮之苦。”
莲起抬头看向老和尚,老和尚望着吞人山,山间刮起了风,一片枯黄的落叶飘落在莲起的杯里,杯中的茶水因而起了阵阵涟漪。
“故事结束了吗?”莲起此行本是为了输灵气于段云生后的种种变化而来,但此刻他却更想知道那蜂鸟精的结果。
“不。”老和尚开口,但眼睛还是望着吞人山,“那候爷此次历劫实则不完全,他没有看破世间情事,总是不忘与蜂鸟精的种种,也忘不掉身为候爷曾享的种种繁华,候爷的仙友见状暗道不妙,怕候爷被天帝查觉,故而私下想办法取出候爷心中“余情与贪念”,想以仙药练化纯净再放回候爷身上,谁知道,那“情和贪念”却跑了。”
☆、以后你就住在屋里
“那蜂鸟精?”
“那“情”闯进无边地狱救了蜂鸟精,可蜂鸟精那时只剩一魂尚存。”
听到这儿,莲起突然有种预感,他揪住了胸口上的衣襟,颤着声音问:“后来呢?”
“那“情”违反天道将蜂鸟精打入本已命绝之胎儿,再取胎儿安放于天池所盗之莲花中滋养,望有朝一日助其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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