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仍然没有摆脱掉宁舟留下来的祸乱,虽然已经肃清了一部分余党,可是人手依旧紧缺得很,又得着手开始准备明年的春试了。
直到卓敬都开始冷得受不了的时候,他才开口:“回宫吧。”
天成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赵熙淮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他决定亲自上战场,收复雍州失地。
皇上莫怕是疯了?这是群臣的想法。
赵陵沧冷不防的也被这个决定吓了一跳,说道:“这眼看就是年关了,人手诸位可以商量,皇上千金之躯还是.....”
赵熙淮面无表情:“朕意已决,皇叔不必多言。”
刚下朝,冯南歌便火急火燎的赶来见赵熙淮:“皇上,属下在京城十八里地的野草里,发现了虞介。”
赵熙淮面色不变:“带我去见他。”
他随着冯南歌一路出了宫,到了一处普通的小屋下,才有人出来禀报:“虞大人已经醒过来了,亏得陈太医及时赶来。
赵熙淮推门进去,虞介还在床上躺着,陈木香正在一旁开药方,见是皇上来了,忙放下笔请安。
“虞大人身体如何了?”
陈木香答道:“不碍事了,只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一段时日。”
赵熙淮点头:“你先下去吧。”
虞介虚弱的声音从床上响起:“皇上......归顺燕国的.....并非家父。”
赵熙淮疑惑道:“这是何意?”
“我那日到达雍州之后,发现城门士兵的检查严格异常,时不时又有百姓被官府抓了去。心下疑惑,偷偷潜入太守府后才发现.....那太守早已不是家父。”
“这是何意?”
虞介苦笑:“家父兴许已丧命于那些狗贼的刀下了....我从雍州一路逃回京城,路途上也遭到了刺客的追击,幸好被冯大人所发现,否则.....”
赵熙淮道:“这件事情你放心,朕定回还虞将军一个清白。你先好好在此养伤,之后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虞介在心底叹了口气:“草民替父亲谢过陛下。”
说到底,赵熙淮这个皇帝,还是有权力在手的。雍州太守到底是谁,这罪该如何定,功该如何赏,只要不太过分,也全凭他一人所决了。
虞检自然是被塑造成了宁死不屈被贼人所害的英勇形象,又追封了几级。虞介从陈木香处听来这些消息,表情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
虽是近年关了,可赵熙淮这性子倒是谁劝他也不听,非要在这个时间点御驾亲征雍州。杨子涯作为他身边的大红人,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临行那天,杨子涯还担心雍州苦寒之地,这也不能少那也不能缺,直把赵熙淮都逗笑了。
坐在马车之中,杨子涯还兀自念叨着:“好好的在京城里头过个年不成么,皇上还非得亲自去。”
赵熙淮笑道:“你看你,哪还有什么中书侍郎的样子,倒是和宫里的太妃差不多。再说,又不是第一次了。”
杨子涯道:“我这不都是担心你,你身子骨又不好,现在楚璟臣也不在你身边....明慎,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赵熙淮轻轻嗯了一声:“我有些困,想先睡会。”
杨子涯搂了他入怀,又细心的把狐裘大衣给他披好,生怕他着了半点凉。
一路上总算是磕磕碰碰的到了雍州,说是亲征,其实赵熙淮的日子过得比在宫里头轻松多了。虞介手下的那么几位将军,已经足够对付一个雍州。
杨子涯最初的担心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赵熙淮就是特意来雍州散心的吧。无论那几位将军通报了什么,赵熙淮的态度好像都差不多。你们自由发挥就行了。
似乎燕国也没有在雍州这块上什么心,不过短短半个月,那位自称是虞检的雍州太守便被绑到了赵熙淮面前。
赵熙淮看了那人一眼,不急不缓的喝了一口羊奶,才开口道:“说吧,你是谁?”
那人颇为不屑的看着赵熙淮和杨子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陆白昀的马鞭闻声而落:“皇上问你话呢。”
那人冷哼一声:“什么皇帝,不过是个匍匐于男人身下的下贱货色。”
杨子涯这哪还忍得了,险些拔剑就要将此人毙于当场。
赵熙淮示意陆白昀将他拦下,接着吩咐手下道:“把这人带下去吧,不用再来问朕如何处置了。”
杨子涯怒道:“皇上,此人如此污蔑于您....不将他千刀万剐怎能解心头之恨。”
赵熙淮却是有些想笑:“算了吧,朕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不过这雍州既然已经收复,朕的休假也该结束了。”
杨子涯皱眉:“若是皇上有意,去江南巡访一程也是可以的。”
赵熙淮什么也没说,年轻皇帝俊秀的脸上,看不出来喜怒。
☆、第二十一章
从雍州到京城的路途并不算短,一来一回的,却已经到了天成二年。
这日天色尚好,赵熙淮正在御花园散心,卓敬却来通报:“荀歌仇荀大人求见。”
赵熙淮看向前方的亭子道:“朕便在亭子里等老师。”
过了不一会儿,荀歌仇便到了:“皇上今儿个心情似乎不错。”
赵熙淮低头喝了一口茶:“一年之计在于春嘛,按理来说,老师最近正和杨大人办这春试一事,应当不轻松罢。”
荀歌仇笑道:“臣虽然这把老骨头了,这点事还是应付得来的。只是....杨侍郎近日.....”
赵熙淮道:“老师想说什么,直言便是,何须遮遮掩掩。”
“臣听杨舒说,宣城太守、汉阳节度使等人,都是杨侍郎所推荐的罢。”
赵熙淮没有丝毫想要隐瞒的意思:“不错,都是他与我私下推荐的。”
荀歌仇皱眉道:“皇上,此举恐怕不妥吧。”
赵熙淮摆手:“这事我自有分寸,老师无需担忧。”
他把忧心忡忡的荀歌仇送走后,又回到亭子里头细细思量起来。杨子涯与他推荐的那些人,多半是以前和他有些江湖关系的,具体的能力,赵熙淮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他不由得有些难过,子涯,你可千万不要,把我逼到那一天。
这事过去还没多久,杨子涯却又大施土木,将杨府重新上下翻修了一遍。这事把赵熙淮也膈应了好一会儿,召他进宫一问,才知道是公孙家族按约定每年上缴的那份财物。
杨子涯见赵熙淮不像是生气的模样,这才放心的回了府。
他那位娶进门的妻子姬明绾倒是个明事理的,找了个机会向杨子涯说道:“夫君这次翻修家宅,所耗费的钱财是否太多了些。”
杨子涯对她的态度却不是太好:“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太多了。”又多看了她身上的衣服几眼,“你这件衣服的缎子也太朴素了些,明日去管家那边让他把皇上赏赐下来的缎子给你多做几件衣服罢。”
杨子涯虽是娶了妻,皇上对他的宠爱可没有少半分。再这样下去,保不准就是第二个宁舟。几个大臣看在眼里,更是打定了给后宫添人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赵陵沧和他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皇上,赵大人所言甚是。现今后宫无人,皇上今年已经二十有四,膝下尚无所出,实在是令人担忧。”
赵熙淮懒散的坐在皇位上,道:“后宫之事,不急于一时。再说,现今最要紧的事情是下个月的春试,杨大人,具体办得如何了?”
杨澄出列陈述了一通,赵熙淮一面听一面点头,似乎很是满意的样子。
再议了几件事,也就退了朝。待得用过午膳,赵熙淮睡了一小会,又得起身披折子。
今天的折子,好像有些不寻常。雍州是收回来了,可是燕国仍然不断骚扰边境,令人烦不胜烦。
有几位大臣递上来的折子里,说得甚是激进,这还没安定几日,就吵着嚷着要出兵燕国了,打得还全是剿除反贼宁舟以祭成宗、先皇英灵的旗子。
左右不过都是赵陵沧的意思,赵熙淮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是现在这算是个什么情况,他批了的折子,都要先送到吴王处过目,之后才会被分发下去。
正如楚璟臣所言,只要燕国一日不亡,赵陵沧便一日不会放手。出兵?就国库那点可怜的钱,若是还加重赋税,恐怕会引起民变吧。
思及此,他又想起令他头疼的杨子涯,不如趁此机会让杨子涯远离京城,也能少些事端。
赵熙淮眼角余光看见有人端了晚粥上来,想是卓敬,却见那人站了半天也不走,这才抬头看去,原是杨子涯。
“你何时进的宫?”
杨子涯端了粥,向赵熙淮走去:“正想进宫来看看皇上是否安好,谁知却是愁容满面。”
赵熙淮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头却是烦躁的。没有诏书,杨子涯就肆无忌惮的进宫,再加上那些事情,自己是不是有些宠过头了。
而杨子涯仿佛不知道这一切一样,笑道:“皇上担心的事情是吴王吧。”
“吴王与我父皇的关系,你也是知晓的?”
“王妃曾与我提起过一些。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谁才是皇上了。”
赵熙淮道:“既然吴王想要派兵,那就如他所愿吧。”
杨子涯皱眉道:“可是现在国库亏空.....”
赵熙淮目光转向了他面前放着的一个折子,奏折是冯南歌写的,正是对杨府支出的一笔详细调查。
你还知道国库亏空,赵熙淮心中冷笑,表面上仍是温和的说道:“不如,子涯你带兵出征燕国如何?”
“这.......”
赵熙淮叹道:“你若是有所顾虑,我便派翟枢之子翟怀砚与你同去如何?毕竟....现在朝中大部分大臣都受控于吴王,朕想找个自己的心腹,也实在太难太难。”
杨子涯本来也是心中有愧,赵熙淮略带哀求的语气更是让他耳根一软:“臣定当不辱使命。”
赵熙淮点点头:“现今国库这个状况,你也是明白的。出兵一事本就是为堵吴王的口,具体我也不便再多说。若是燕国有什么要求,务必传信于我。”
赵熙淮又细细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得道:“你进宫一趟也诸多不易,今天便留在宫里吧。”
杨子涯欣喜的眼神让他不自觉的别开了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出征那天,已是四月初春之时了,赵熙淮的装束却和冬天无异,杨子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赵熙淮亲自送到城门外,又分别与他们二人喝了饯别酒。
杨子涯眼神依依不舍,话到了口边却又说不出来。
赵熙淮怎能不知他的满腔情意,对他微微一颔首。
杨子涯这才转身离去,赵熙淮看着他的背景,一时间感慨万分。也不知站了多久,卓敬才提醒他:“皇上,该回宫了。”
回了宫,赵熙淮腹中有些饥饿,唤了几声卓敬的名字也无人答应,却是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看到侍卫的脸他不由得愣住了:“虞介?”
“皇上有何吩咐?”
赵熙淮又惊又喜:“是南歌把你安排来的?”
虞介道:“正是冯统领。”
赵熙淮道:“有了你...朕身边也总算多了个能说话的人。”
“皇上......?”
“也罢,你也别去御膳房了,陪朕说说话吧。”
虞介与陈木香关系还算过得去,也经常听他提起赵熙淮的事情,接口道:“皇上愁的,是杨子涯的事情吧。”
“是啊,当初坐这个位置是他劝我,如今让我烦心的还是他。结党营私,生活奢靡,收受贿赂,每日翻折子总有几本是这样的。难道是我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虞介说道:“皇上,或许您并没有看错,只是从未看清过。何况....如果我没有猜错,杨将军此去燕国恐怕会有变故。”
“变故?你知道些什么?”
虞介道:“连皇上都对杨将军有所怨言了,更何况吴王呢?”
赵熙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缓缓道:“罢了,给他些教训也好。”
“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微臣想....见见寄尘。”
赵熙淮抬头看他一眼,长叹道:“顺庆王爷葬在皇家陵园之中,我让卓敬去通告一声,日后你便能随时出入了。”
虞介谢了恩,便离开了。赵熙淮看着香炉里那缕将灭未灭的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距离大军出征燕国,已三个月有余。这期间,赵熙淮仔仔细细的看过了前方送来的每一份军情战报。总的来说也还算满意,按照他的意思,表面上与燕国打个有来有回即可,若是对方有什么要求,全都可以私下先提。
时至七月,外头的蝉鸣声叫得赵熙淮有些心烦,便令卓敬叫人把那些蝉捕了。
可他心中的烦闷,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皇上!”
一路小跑进来的正是冯南歌,赵熙淮皱眉:“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前线紧急军情,我军粮草被断.....忽遭敌人偷袭,死伤过半....还失了平沙...和幽宁两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赵熙淮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他勉强开口道:“杨子涯与....翟怀砚呢?”
“两位将军已退回雁门关.....此刻正等待皇上的手谕。”
“你说粮草被断?这是何故?”
冯南歌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回道:“微臣不甚明了,只是败北一事明日便会传到诸位大臣耳中,恐怕.....”
“恐怕?还恐怕什么?”赵熙淮大怒,“平沙也就罢了,幽宁可是重镇,每年不知上交多少税赋的地方。他们倒是轻松,说丢就丢了?”
冯南歌不敢答话,只能在一旁受着皇帝的怒火。
“他们也用不着在雁门关待着了,让萧老将军去守吧。让他们都回京,相关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冯南歌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开口说道:“那杨将军..也?”
赵熙淮冷冷的看着他:“朕不想再重复一遍。朕给你一个星期,查清楚这件事情。”
冯南歌心中一凛:“微臣遵命。”
赵熙淮这几日似乎火气极大,群臣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霉头。
虽然如此,可弹劾杨子涯的奏章从来也没有少过,再加上天气炎热,赵熙淮更是疲惫不已。
“皇上,休息一下罢。”
赵熙淮见是虞介,叹气道:“出征之前,你就与我说过吴王一事。我本想给他一些教训也好,谁知吴王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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