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介摇了摇头:“寄尘走了这么些日子,我也算想了个通透。皇上,我父亲那边还得我亲自去一趟才是。”
虞介的父亲虞检正是镇守雍州的将军,雍州离燕国极近,宁舟父子正在燕国,其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赵熙淮看着他这十几日间仿佛已经老去的面庞,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虞介喃喃自语:“这一年,我就像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而他们....都不在了。寄尘不在了,无暇不在了,那些当年与我快意江湖的师兄弟们....更是.....”话说到最后,他的语气中更是有了哽咽之意。
赵熙淮起身,只简单的说了一句话:“我现在着手去安排,明日你便可以前往雍州了。”
此后的一个月,新的朝廷在赵熙淮的领导下似乎正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只不过短短一个月,赵熙淮仿佛就已经适应了这一切。
这天杨子涯刚与赵熙淮用过晚膳回府,正想回自己屋子,却被杨舒拦下了。
“哥哥有什么事吗?”
杨舒微微点头,杨子涯心念一转却也猜不出来,只得随着他去了主屋。
“皇上给你的任命,还未曾下来罢。”
杨子涯皱眉:“哥哥若是想问任命一事,我只能说我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杨舒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朝野内皆知你和皇上关系极好。今儿个那位国子监祭酒便来给自家女儿说亲事了。”
“段幼青的小女儿,是那位才女段嫣辰?”
“不错,正是此人。我虽未曾见过她,可也曾听你嫂子提起过。此女贤良淑德,若是进了我杨家门倒也是一桩美事。”
杨子涯冷笑道:“哥哥自然是知道我与皇上的关系的,又何必来与我谈论娶妻一事?何况嫂子久未归家,也不知如何了?哥哥不如替我把这位段姑娘娶进门罢。”
杨舒却像是习惯了他这种态度一般,徐徐说道:“你与皇上的关系我自然是清楚的,只是国不可无后,皇上迟早是要立后的。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无后了?”
杨子涯怒极,只冷哼一声便回了自己屋子。
他心里头也清楚,自己的愤怒只是因为哥哥说的都是对的。新皇登基不久,就算无后也无妨,再过上半年,早晚是有朝臣递折子往后宫送人的。
可是自己.....
这件事情足足让杨子涯烦闷了好几日,最后他决定去问问他曾经的红粉知己。
没有人知道当时被宁舟送去合浦的秦语轻是如何回到明雪楼的,只知道消失了一段日子的京城第一舞姬又重新开始表演。
杨子涯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却也不甚在意,只坐在一旁喝着闷酒。
秦语轻倚在窗边,轻轻摇着手上的折扇,笑道:“杨大人如此烦躁定是为了宫里头那位。至于具体原因嘛,不如让我猜上一猜如何?”
“是因为还没有接到任命而烦恼?还是害怕他忽然厌恶你了?或者....是为了娶亲一事?”
她仔细观察着杨子涯的神色,说道:“原是为了娶亲一事。皇上后宫嫔妃自然是少不了的,大人娶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皇上....只怕不能容忍此事吧.....”
“嗯...杨大人不妨稍微向皇上提醒下如何....”
杨子涯苦笑,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可还没等他想赵熙淮提起此事,便又有一件重大的事情来临了。那就是皇帝的寿宴。
新皇的寿宴自然是不能简单了事的,一时间宫里头忙上忙下,杨子涯仍然没有得到任命,虽是闲得发慌,却是连赵熙淮的面也见不到几次了。
这日,杨子涯留宿宫中。赵熙淮的脸色还有几分红润,显然是还没从方才的高潮中彻底恢复过来。
杨子涯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庞,轻声道:“这些日子,我连明慎的面都难见了。”
赵熙淮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宫里头都在为寿辰的事情忙活,我也是难得见你一次。”说罢又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一吻结束,赵熙淮又说道:“虽是我的寿辰,但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明日还要早朝,睡罢。”
十二日,丞相、亲王、宗室、百官进入宫廷为新皇祝寿。这并不是杨子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朝贺典礼,却是第一次这样的激动。
先是宫殿的山楼上有教坊司的乐人模仿百鸟的鸣叫,又听得半空中传来鸟的和鸣之声。礼毕,杨子涯才发现赵熙淮一旁空了个位置,不由得心中一动。
按照礼制来说,丞相、禁从、亲王宗室以及各国派来的使臣才能坐在大殿上,其他的官员都应当坐在大殿两侧的廊下。
正当杨子涯准备往外走时,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卓敬却向他走来,低声说道:“皇上请大人去那边入座。”
他指的方向正是赵熙淮身旁的那个位置,那是皇后的位置。
赵陵沧显然也没想到这么一出,脸色有些难看。
是过去还是不过去.....杨子涯别无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坐上了那个位置。
朝臣们面面相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赵熙淮若无其事的说了声开始,一旁的教坊官员才宣布宴会开始。
寿宴的过程繁复而令人厌烦,待到第九轮酒过去,皇上才能起驾回宫。
赵熙淮喝得迷迷糊糊的,伸手握住杨子涯,两人也就径直朝寝宫去了。
自这次寿辰之事后,虽然有赵陵沧的刻意压制,朝野上下还是传出了各种流言蜚语。但令杨舒感到疑惑的是,来为杨子涯做媒的人却是增加了....好像是有什么人刻意为之一样。
这些事情自然是逃不过赵熙淮的耳目,虽说那次宴会之后,他们两人的感情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样....可是有些事情.....
这天,杨子涯正陪着皇帝用早膳,赵熙淮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听说这些日子去杨府提亲的人很多。”
杨子涯心中咯噔一响,他正不知怎么跟赵熙淮提这件事情,赵熙淮倒是先说了。
“有些....奇怪,为何忽然之间这么多人。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些人我都拒绝掉了。”
赵熙淮淡淡的答了一句,又道:“寿辰那天我见着了宫里的太妃,她们倒是开始提点我充实后宫的事情了。”
杨子涯勉强笑道:“皇上自然是...要立后的。”
“我知道,可是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怎么可能,”杨子涯放下筷子,看着赵熙淮,“如果可以,我希望后宫一个人也不要有。”
有那么一瞬间,赵熙淮几乎要被杨子涯眼中满溢的深情所感动,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过几日,你的任命就该到了。”
出乎杨子涯的意料,随着任命一同来的是赵熙淮的赐婚。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中书侍郎杨子涯,辽东绅宦之后,筮仕六载,节操素励,才德起于翰林,清约闻达朝野,经明行修,忠正廉隅,近而立之年无有妻室。姬氏二女,京城世家之后,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盖莫氏诗书传家,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姬氏授三品诰命夫人,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民本以国兴关乎家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勿负朕意.....勿负朕意.....明慎,这就是你的意思吗.....?”杨子涯眼眶有些红,他多想冲进皇宫在那个人面前问他为什么。
可他做不到,他只能艰难的说出那一句话:“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第二十章
赐婚之后,赵熙淮再也没有私下见过杨子涯,他更关心的是现今朝廷的动向。
赵陵沧仍然留在京城,并没有回封地。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不久之后恐怕.....赵陵沧对燕国的恨意......
还有楚璟臣,赵熙淮虽然再没见过他,也没从他人口中听过他的消息,可是他心里头始终有些不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杨子涯大婚的日子。典礼上,使用对的不但是皇家的仪仗,还有皇家乐队与仪仗侍卫随行。中书令姬宇之女姬明绾乘坐的车更是华丽非凡,引得诸人议论纷纷。
杨舒看着一旁冷漠的弟弟,笑道:“听说姬家女儿今天坐的,可是厌翟车。皇上对你的宠爱,可是没少半分。”
厌翟车正是用雉鸟的羽毛装饰的车子,自古以来,只有后宫妃嫔可用。赵熙淮此举,也算是向诸人表示了杨子涯在他心中的分量。
“皇上驾到。”
拜堂之时,赵熙淮肯定是要亲自前来的,杨子涯看见新皇疲惫的脸上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心中更是一痛,只随着众人恭恭敬敬的向赵熙淮行礼。
赵熙淮上前亲自把他和姬明绾扶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径直坐上了主位。
杨子涯的眼神就没从赵熙淮身上移开过,可是赵熙淮对他的视线置若罔闻,只笑着说了句开始拜堂。
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杨子涯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傀儡,拉动着引线的人,正是赵熙淮。
有着皇上在场,他们也不敢灌杨子涯太多的酒,没喝几杯便把新人送入洞房了,而赵熙淮也已经起驾回宫。
卓敬恭敬的上前询问:“皇上,现在天色尚早,御书房还搁了些诏书,您看是否?”
“不去了,”赵熙淮疲惫的摆了摆手,“直接回寝宫吧。”
赵熙淮感觉自己很累,却翻来覆去的根本睡不着。杨子涯现在怀中搂着的,一定是那个女人罢。
可是是自己亲手写的赐婚诏书,又是自己亲手把杨子涯的手放在了另一个女人的手上。他知道杨子涯难受,可他自己又何尝不难受呢?
正值他胡思乱想之际,窗外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正是楚璟臣平日里最喜欢吹奏的乐曲。
赵熙淮披了件衣服起身,问道:“外头是何人在吹埙?
“奴婢这就去看看。”
“不必了,”赵熙淮推开门,侍从忙把狐毛披风给他披上,“朕亲自去看。”
来人自是楚璟臣,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肆无忌惮的坐在宫殿的屋顶上吹奏曲子。
见赵熙淮循声而来,他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又施展轻功将赵熙淮也带到了屋顶上。
跟着的侍从吓了一跳,正想大喊有刺客,却被赵熙淮阻止了:“你们在下面候着。”
“皇上,你知道这首曲子是什么吗。”
赵熙淮摇头。
“此曲名为江海余生,是古人有感于潮汐所作,也是你父皇最喜欢的曲子。”
“父皇....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璟臣笑了笑:“我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很多年里,我隔一段时间就会看看当年他的画像。可是这并没有用,我逐渐在忘记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
“这或许是无妄功的副作用?”
“大概吧,”时光没有在楚璟臣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但是我永远记得,我爱他。而你看见杨子涯娶亲,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赵熙淮苦笑:“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是啊,”楚璟臣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皇上有空关心下杨子涯,不如多关心下吴王的动向吧。”
“你的意思是....”
“凭我对他多年的了解,只要燕国一日不亡,他一日便不会放手。而现今的国库状况,皇上肯定比我更清楚。”
在与楚璟臣的谈话过去不久,朝中便出了件大事。
“雍州太守虞检归顺了燕国?”赵熙淮满脸怒气,“这么大的事情,却在一个月后才传到朕的耳朵里。你们何曾把朕放在眼里过?”
只见群臣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只有赵陵沧敢出声说话:“皇上息怒,此事也怨不得他们,雍州地界早已被虞检牢牢掌控,通信之事慢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赵熙淮冷哼一声:“那现今该如何是好啊?诸位爱卿倒是给我个两全的方法。”
杨澄出列,答道:“现下不知雍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不应该贸然行动才是。”
赵陵沧冷笑道:“难道我们还怕了那些燕国蛮族不成?”
赵熙淮更是头疼,草草说了几句便退了朝。
回了内殿,却是冯南歌早已在此等候。
“虞介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虞大人失踪了。”
“失踪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现在才知道?”
冯南歌道:“回皇上,虞检归顺燕国是在一个月后,那时我们还与虞大人有联系。根据他所言,这是为了能刺杀宁舟所使用的诈降之策。可是直到昨日,我们才发现,这一个月来与暗卫联系的,并不是虞大人本人。”
“这个虞检....到底要做什么?行了,你也退下吧。卓敬,晚上召杨子涯入宫。”
入了夜,杨子涯拿了毛巾轻轻拭去赵熙淮脚上的水渍,又轻轻的揉捏起来。
赵熙淮有点差异:“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陈太医那,他还特意叮嘱了我一番。”杨子涯看着他脚上的疤痕,又有些发怔。
赵熙淮笑道:“都过去多久了。”
“也不过一年而已.....”杨子涯把赵熙淮搂入怀中,感叹道:“只不过一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嗯....你与那姬家女儿,相处的如何了?”
杨子涯失笑:“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人不是你亲手送我手上的吗?”
赵熙淮没有回答,只是将杨子涯抱得更紧了些。这两人说来也是奇怪,成婚那日倒是痛彻心扉,过了几日后却又当作没事人一般和好如初。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埋下了的。赵熙淮索性转移话题:“雍州一事有些蹊跷,我有些担心。”
杨子涯问道:“若是真得派兵,皇上想派谁去?”
赵熙淮摇头:“夜深了,睡罢。”
次日,赵熙淮正批着奏折,卓敬却又递了一碗药粥上来。
他随口问道:“外头下雪了?”
“正是。”
赵熙淮放下笔,说道:“出去走走罢。”
卓敬道:“万岁爷,这外头这般大的雪,还是.....”
赵熙淮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瑞雪兆丰年。赵熙淮伸手,看着雪花在手指上融化的痕迹。这皇宫之内的雪景,配着碧瓦红墙,煞是好看。
卓敬跟在身后,轻声道:“玉辰宫那边有个梅园,皇上若是有兴趣,不妨可以去看看。”
赵熙淮依旧没有搭理他,只孤身在雪地中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赵陵沧似乎是越逼越紧了,如果自己非坚持着不出兵,恐怕.......可是用人.....实在是无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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