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升送开男人，慢慢直起身。
“带下去。”
两人奴仆又将男人押出房门。
李安毓似乎很享受苏恒升失魂落魄的样子“杨夫人姓苏名月，人称月娘，是云朝父亲苏慕的亲姐，只是从小就被抱到杨家养大，罗元并不知晓，当年那个孩子这才免了杀身之祸。”
李安毓饶有兴致的将桌上准备的合丞酒倒了一小盅喝完“苏大人一家将那个孩子视如亲子养大，却没想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李安毓放下酒杯，踱步到如恒升身旁“你却认贼做父，当了靖王的一把好剑，苏恒升，我能查出来的事，李安阳亦能。”
李安毓什么时候离开的恒升已经不知道了，他软倒在地，任眼眶红了又红，却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案桌上龙凤呈祥的红烛燃到了天明。
☆、第三十一章
端王大婚三日后，自是要进宫去见帝后，只是这庄婚事天下人心知肚明，皇帝如何肯见？最后也只不过是去皇后的韶华殿罢了。
端王的车撵到宫门口便该停了，李安毓苏恒升二人一前一后进宫，两人并不言语，自从大婚那日晚上见过李安毓，这三日两人并未见过，苏恒升是端王妃，也仅仅是端王妃，诺大的王府，他只能是偏居一院，仿若冷宫。
七拐八拐终是到了韶华殿，儿子大婚，做母亲的总是惦记，刘皇后虽久居深宫，可这么大的事她又如何能不知？
两人进了正殿，规矩的敬茶，刘皇后端坐在位细细看了，儿子有多不喜这庄婚事，她知道，又有多厌恶他的王妃，她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同样，他的王妃对他的爱慕，作为过来人的刘皇后又怎能看不见？
“茶也敬完了，毓儿，既然已经成了婚就好好的和王妃过日子。”刘皇后对李安毓说完，转头慈祥的看着苏恒升“恒升先去内厅稍候，母后与毓儿有话说。”
见慧明姑姑领着恒升离开，刘皇后才开口“毓儿，我知你不满意这庄婚事，不过既然已经如此，便好好的和王妃过日子，母后看那孩子是个好的，而且对你情根深种，就算与......那个位置无缘，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
李安毓不发一言听完后不禁心寒“您可真是我的好母后。”
“毓儿……”
“我不争，待李安阳一登基，母后、刘家、还有我都将不复存在，我争了尚且是这幅模样。”李安毓缓缓走到刘皇后面前“母后，当年大哥想过要争吗？他想过吗？可是大哥的下场呢！母后，难道你要再看着我步大哥后尘才甘心吗！”
“你胡说什么！”刘皇后一巴掌狠狠地打在李安毓脸上“李安毓，我不准你胡说！”
李安毓失望至极直视刘皇后“母后好些休息，儿臣先行告退，父皇令儿臣府中思过，日后怕是不能经常来探望母后了。”说罢拂袖而去。
刘皇后望着李安毓离开的背景，再也站不稳跌坐在椅子上，慧明姑姑进来看刘皇后这番模样连忙进来“皇后娘娘。”
“我错了吗，慧明，我错了吗。”刘皇后犹如喃喃细语“我的永儿已经不在了……父亲已经不想再认我……皇上……也不是当初那个皇上了……慧明，天家无情，我不想毓儿也成一个无情狠毒的人，可是毓儿……我知道……我知道罗氏心狠手辣，我知道我也保不住他……保不住永儿……”
“娘娘，不是你的错，慧明知道娘娘心里的苦。”慧明连声安慰刘皇后“日后王爷会明白的。”
刘皇后片刻后慢慢恢复如常，长叹一口气“但愿吧。”
“娘娘，王妃还侯着呐，是否………”
刘皇后缓缓起身“走吧，去和他说说话。”
刘皇后到时，恒升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茶杯来回摩擦，低垂着头出神刘皇后到他都没发觉，直到跟在刘皇后身后的慧明姑姑出声提醒，恒升才恍若梦醒。
“皇后娘娘。”恒升连忙起身行礼，刘皇后笑着扶起他“该叫母后才是。”
刘皇后太温柔，一时叫恒升不知如何是好，这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唯一一个如此善待他的人，恒升勉强挤出几丝笑容“母后。”
刘皇后应了“好孩子。”
恒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刘皇后挥退左右伺候的人，拉着恒升坐着，问他些家中琐事，一时间仿佛回到苏府梅氏拉着他说着家常的日子。
“母……后……”
“好孩子，怎么哭了？”刘皇后用手中绢帕轻柔拂去恒升不知何时泪湿的脸庞“可是受什么委屈了？说给母后听听，母后帮你想办法。”
恒升心情激荡，这不到两个月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不知道找谁说起，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本来是个跳脱的性子，早已经憋不住了，扑通一声滑跪到地上“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一边说着一边哭着，刘皇后轻轻把恒升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孩子，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母后听着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害了王爷，害了我爹娘，也害了云朝，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知道的……母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是……只是喜欢王爷……错了……一切都错了……”早已泣不成声。
刘皇后轻抚膝头上搁着的头，看着宫门外的垂柳眼神带了几丝怀念“喜欢一个人怎么是错呢？若是错了，改了就是了，孩子，莫哭了。”
恒升在刘皇后这里一呆就是大半天，知道皇宫快下钥时方才归，临走时刘皇后交给他一块玉佩，透亮的青色，上面雕刻了一个可爱的童子，恒升一看就觉得很贵重，不敢伸手去拿。刘皇后轻笑，塞到恒升手里“拿着，母后这里也没什么其他好东西，只是这块玉佩一直在身边，本来也是想着给孩子的妻子的，如今给你是正当的，孩子，以后好好的，想母后了就递个牌子进宫。”
恒升仔细的收好，不好意思的笑着“嗯，母后，那我回去了。”
踏出宫门时天已泛黑，比起来时沉重的心情，恒升这些天阴鹜的心情终于发泄了好些出来，脸上也有了笑意，他原来有些圆润的脸颊如今也瘦了下去，这一笑起在宫门烛火的映照下温暖不已，伺候他上马车的小太监怔愣住了。
“王妃，可是回去了？”
“嗯。”恒升转过头，上了马车，将怀中玉佩拿在手里轻轻摩擦。
“娘娘，天凉，回去歇着吧。”慧明姑姑将大氅披上刘皇后肩头。
刘皇后望着恒升离去的方向站了许久“毓儿从小就不像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成熟的不得了，自己的喜好也不让人知道，这个忍字决比谁都练的熟练，还从未见他对谁如此过，恒升这个孩子还挺有本事。”
慧明在一旁听得不明白“娘娘？”
刘皇后一笑“没什么，回去吧。”
恒升空有一个王妃头衔，不过这端王府上下并未将他看做真正的王妃，王府里管事太监早已发过话，把这位王妃当成王府里一般客卿对待便可，恒升回了府就被人请进了后院。
房里还留有大婚的痕迹，早前恒升知道府里人并不待见他，自己便动手将该撤的都撤掉，将亲生父母的牌位供奉起来，点了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儿子给你们磕头了。”恒升挺直了脊背，仿佛一棵青松“儿子不孝，没有成才，还犯下如此大罪过，舅舅和舅母，他们视孩儿为亲子，没有他们儿子恐怕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可是孩儿却害得舅舅一家如此下场，端王爷，孩儿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最后害他如此，这三日儿子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直至今日见了刘皇后，她是个好母亲，说得对，错了那便改正，听闻父亲一声铁骨铮铮，儿子断不是个孬种，爹，娘。”
话音落，一个响头磕下久久不曾起身。
☆、第三十二章
端王大婚已经过去了快半年，洛阳城中流言渐熄，仿佛日子也就那样过去了，恒升依旧是端王妃，李安毓并没有禁他的足，只是见了多少还是冷嘲热讽，又或是冷漠相对罢了，只是两人相见的次数少之又少，就算恒升想见李安毓，怕也是多数日子是见不到的。恒升知道李安毓对他不曾不放心，这府里上上下下对他的监视半分不敢松懈，这半年来他是老实的不能再老实了，偶尔递牌子到宫里陪陪刘皇后，再不然就是出府逛逛街，脸上总带着笑容，谈不上小人得志，却总是温暖不已，只是再没去过苏府，也与靖王没有半分联系，倒是这半年来靖王风头正盛，朝中得意，李安毓不得不掩掉自己的锋芒，静待时机，可谁都清楚，这样的时机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盛王进京没多久又被皇帝派去驻守边关，说是驻守，硬生生将他手中兵权销了五成，在他上头还另设了一个大将军，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端王这一边，削的削，贬得贬，一时间已无再战之力。
端王府有间屋子，李安毓经常一进去就许久不出，府里知道那屋里是什么的人屈指可数，恒升不知道以前李安毓是否也像这半年来待的时间长，可也知道李安毓这么整夜整夜的在里面待着迟早会把身体拖垮，这些日子恒升和厨娘学了好多煲汤做点心的方法，亲自下厨做了好些，偷偷的让厨房温着，又去求了管事太监吴容，请他劝劝李安毓用些，在怎么说恒升还是这个王府王妃，吴容不能不卖他面子，吴容从小看着李安毓长大，经此一变，身上锐气被挫了大半，日渐消沉吴容还是能看出来的，李安毓与皇后不和，身边少了能照顾他的人，吴容就算再担心也还只是下人，哪能管道主子身上，恒升这个王妃主子虽然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吴容又如何看不出来他是真的心里有王爷，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李安毓着想，若不是出了那样的事，王爷身边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那是极好的人，可是造化弄人。
“王妃放心，奴才省得，会劝王爷用些的。”吴容弯着身子。
恒升笑了“是我谢谢吴总管才是。”将食盒递给吴容“里面是些点心，都是些开胃的，吴总管验过之后给王爷送去吧，烦请吴总管别告诉王爷这些是我做的。”吴容接过，有些尴尬的笑笑，王府里都是信任的人，旁人要插个人进来那是千难万难的，可恒升亲手做出来的饭食总是要经过多方检验才能送到李安毓的面前，恒升依旧是那副笑容并未在意。
吴容敲门“王爷。”听见里面声音吴容这才推门而进，李安毓背对着门站在李安永的牌位面前，看这样子恐怕已经站了不短的时间，吴容将饭食放下，一一拿出“王爷，用些饭吧，您都一整日没吃了，这些都是厨下新做的开胃的小点心。”
李安毓看了一眼，有盘他爱吃的绿豆点心，这才移了步，吃了一块，竟和刘皇后做的像了七八分，于是多用了几块，吴容见了心下欣慰。
“王爷，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万不能将身子熬坏了。”
李安毓胃口不好，只用了些就不用 ，闻言不答，叫吴容把东西撤下去，出了房间。
李安毓到恒升院子之时，恒升正那把小刀刻着东西，天气有些热，恒升刻的认真，额头已然覆了一层薄汗，不曾发现李安毓的到来，直到手中小物刻完恒升才发现里李安毓来了。
“王爷。”恒升规矩行礼，脸上带笑，李安毓面无表情，走进他身边捡起他身边桌上放着的已经刻好的各种形象各异的动物小雕“王妃倒是好兴致。”
“兴趣而已，王爷喜欢吗？王爷若是喜欢，恒升给王爷刻便是。”
李安毓伸手握住恒升还拿着小刀的手，微微收紧，恒升手便溢出来了血“看来王妃在本王这里日子过得有些闲适了，倒是本王的罪过了。”
刀割进恒升的手掌，恒升疼得嘴唇发白“那王爷就应该多陪陪我，王爷多陪陪我，恒升便不会无聊得刻这些东西了。”
李安毓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王妃说得是，以后本王会多来的。”
说罢放开了恒升的手，鲜血已经将整个手掌染红，恒升浑然不在意，努力镇定着将刀从肉里抽出放在桌上“王爷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话还没说话，李安毓已经将人拉进卧房扔到床上“当然是来让王妃履行王妃之责了。”
说罢伏上恒升后背“王妃可不要让本王失望。”
恒升笑了，笑容很幸福“恒升不会叫王爷失望的。”
恒升再次醒来的时候，后面很痛，没有办法站起来，嗓子火烧一般的疼，转转眼珠子看着垂在床下的右手，手指弯曲，手掌中横贯一条刀疤，鲜红不已，只是已经不流血，也不疼了，也可能是后年太疼，让恒升已经感觉不出手掌的疼痛罢了，恒升牵起嘴角苦笑，还选了一把最大的刀来刻，这下好了，以后别说刻些玩意，恐怕连拿笔都费劲，这手，估计不大灵便了。
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才勉强撑起来清理干净，找了布条将手掌处理了，恒升躺在院中躺椅上晒太阳，微微眯起眼睛。
时间快到了。
李安毓偶尔会来恒升住的地方，却在没见过恒升刻东西了，有时来时他躺在躺椅上发呆，有时又坐在屋里发呆，不过脸上笑容却没断过，李安毓见一次便折腾他一次，每一次心里都爽快不已。
“王妃要出去？”吴容看到恒升出了院子，怀里抱着个箱子上前问到。
“嗯，好久没有回去了，去见见爹娘，箱子里是我父母的牌位，可要打开验验？”恒升说话平静无比，并未有半分其他心思。
“是要验验的，还望王妃勿怪”说罢打开了箱子，里面确实是两个牌位，吴容恭敬无比的盖上箱子“王妃回家，应是派人跟着的。”
恒升点点头“应该的。”
下了马车，恒升捧着箱子看着如今苏慕夫妻两个住的宅院，不过是普通人家住的宅院，上无牌匾，大门紧闭，大半年不曾回来，站在门口，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上前亲自敲了门，开门的是苏家的老管家苏四，苏四一见是恒升，很是惊喜，把人迎进门，便忙不跌的去通知苏慕二人了。
再次见到两人，两人华发满鬓，梅氏头上只一根素簪，两人苍老了许多，恒升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娘。”
到底是从小养大的，苏慕二人再怪，过了这许久，也淡了些，尤其是梅氏，眼泪早就下来了，眼前的孩子，已经瘦的没了当初的样子，在王府的日子又有多好过呢。
三人静默无言，恒升磕完头直起身子“恒升已经知道儿子不是二老所生，是爹和娘视孩儿为亲子精心教养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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