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重重阴影,后面是颜止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小满心快跳出胸腔了。她为了冷静下来,默默地数着数。数到347下,颜止终于不走了。他有点粗暴地把小满从肩上放到地下。
小满的心还在蹦蹦乱跳,还没等她匀出一口气来说话,就听颜止说:“看右边!”
她听话地转过头去,冷不防整个榆树区的五光十色就撞进她眼里。
高楼下是剪不断的车水马龙,光流跟织锦似的,把这城市见不得人的都包裹在里面,只有光鲜流丽的浮了上来,取悦着上面稀罕的看客。
小满惊呼了一声,开心地说:“好美啊!”
“真的很美。”颜止在心里说。其实豆芽湾的夜景比这要壮观多了呢,可能越是光彩亮丽,就越是藏污纳垢吧。他对这样的美并没有什么感动。
他安静地远离了小满两步,点着了一根烟。
烟快抽完了,小满侧过脸来,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石头哥哥,一会儿你还扛着我下去吗?”
颜止无所谓地应道:“嗯。”
小满挺不好意思的:“我慢点也能自己爬下去。”
颜止:“没关系,你轻的很,还是我抱着你吧,你要踏错一步能顺着风飘走。”
小满哈哈大笑:“好吧,其实我怕得很。现在我的心脏没找对节拍呢。”
颜止一愣,立马又觉得自己做了蠢事。“真对不住了,这附近没山,我就想看夜景只有上最高的楼了。”
小满轻柔一笑:“是啊,这里看夜景真是再好不过。我很高兴啊,好久没那么好玩儿。”
颜止这才松了口气。小满又说:“我再看一会儿。以后不一定能看见了。”
颜止:“以后你什么时候想来,我都能带着你.....找不到我的话,你男朋友也能带你上来吧。”
小满:“他才不会带我来任何有危险的地方呢。他跟我爸爸一鼻孔出气,恨不得把我包在气垫里才能出门。”
他们又站了半个多小时,才慢慢爬下来。往下比往上攀爬要吃力危险得多,颜止一步也不敢放松,爬到一楼时几乎精疲力尽。四周黑漆漆的,时不时传来外面汽车驶过的声音,衬托得这空荡荡的大厅分外的大,大得走不出去似的。两人都不想停留,赶紧找路出去。就在这时,颜止的手机响了。
小满差点惊呼出声。这么个大黑屋里,手机的铃声被放大了几倍。颜止一看,是师姐来的电话。
“石头,”电话那头传来洪斐杀气腾腾的声音,“明儿在店里等着,大师兄来了。”
“啊。”颜止挺惊讶。半年了,大师兄偶尔会来个电话,却从来没有进过城来。颜止是很想念师兄的,不过又有点紧张。自从师父过世后,师兄老金对他们几个而言就跟父亲差不多,对他们管教很严,直到现在他们各奔东西,但要早上赖会儿床,只要一想到老金还是立马会被吓醒。
颜止约会的心情也没了,把小满送到地铁站后,就回到店铺里,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把该扔的扔了,又把摆在柜台的红虎和蓝皇藏了起来。
第二天,颜止和何末比平时早了半小时到店里。何末无精打采的,一边切土豆一边说,“要不今天闭店得了,师兄在这儿我就想尿尿,怎么卖东西?”
颜止也挺头痛。他揉一会儿面,就看看手指甲有没有面疙瘩。他小时候喜欢咬指甲,师兄发现了每天吃早饭时一定给他剪指甲,一点边儿都没给他留下。这简直成了颜止的童年阴影。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洪斐带着老金从地铁站走了过来。颜止和何末笔直地站在门口迎接,就差行军礼了。于桦很好奇地参观着这幕久别重逢,连多动症的何末都不招猫逗狗,她觉得特别稀罕。
老金倒也没长着三头六臂,他戴着顶鸭舌帽,抬起头来的时候,对站在门口的颜止和何末笑了一笑。两人忍不住迎了上去,抱住了师兄。老金右手臂受过重伤,抬不高,没法环抱回去,于是用左手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笑道:“颜老板,何老板,生意好不?”
何末挺怕师兄,但一见到他就跟回到了家似的,说起话来没完,从开店的种种艰难到昨晚吃的咖喱饭和新买的人字拖,巨细无遗地都跟师兄说了一遍。老金叹了口气:“难为你了,以前出门袜子都配不成一对的,现在每天要操这么些心。”
洪斐也心疼小师弟,她说:“我看你们干得挺好的,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过。”
颜止笑道:“是啊,现在生意很不错了。这小子能吃能喝的,胖得翻个跟斗都能把床压塌。”
洪斐拧了一把何末的腰,“你是该减肥了。”
何末撇嘴说:“等吃完这顿再说。”
于桦捧上了豆豉煎鱼和炸河虾,跟往常一样同桌吃饭。何末惊喜地说:“今天怎么有健康的鱼?”
颜止:“周日庆哥通常不过来啊。”
于桦被颜止说得脸有点挂不住了,冷冷地说:“昨天卖剩下的,便宜你俩了。吃不吃?”
何末二话不说,赶紧夹了一筷子给师兄和师姐,然后又折了个鱼尾吃起来。
因为于桦在场,他们就随便聊聊吃喝家常的。洪斐说:“卫生局找你们麻烦了,这事儿解决了吗?”
颜止:“没呢,一朋友让我找管这片的人聊聊,但那人没接电话。我想明儿再试试。”
于桦:“庆哥肯定能解决,你还不如求他去。”
颜止想了一会儿:“最近麻烦他太多了。”
何末塞了满嘴的米饭说:“是啊,他还老带石头去玩儿......你们下次能带上我吗?”
洪斐:“哟,石头都会玩儿啦。”
何末幽怨地说:“可不是吗?周末都不着家的,剩我一个人吃蛋炒饭。”
于桦笑道:“是跟那妹妹头小女孩儿约会了吧,那天看你骑车带着她。”
颜止有点不好意思:“就出去过一次。”
洪斐瞪大眼睛看着老金:“师哥,你说石头会是我们之中适应得最快的,真是看得太准了。这木头人都会泡妞了!”
老金眯眼笑道:“啥样的妹子,有我们老三水灵吗?”
洪斐:“石头瞧上的,肯定特俊。以前屯里大闺女为了睡他,都快打起来了。”
于桦笑道:“颜止,原来你是你们村里头牌啊。”
颜止摸摸头道:“屯里跟城里的女孩儿不一样,这里女孩儿讲究多。”
何末:“庆哥不是教你了吗,这还搞不定。”
颜止叹了口气:“连手都没牵上呢。”
老金对女孩儿不太在意,不过听他们频频提起“庆哥”,就留了心。老金问道:“你们怎么认识这个庆哥的,听着挺牛逼,样样都行啊。”
颜止正要说话,却见韩庆的保时捷开了过来,跟平常一样潇洒地塞进了一堆自行车中间。
韩庆没想到今天会有客人,走近小饭桌时,发现颜止的两边分坐着一个清秀的女人,和一个眼角纹很深的相貌威严的男子。韩庆见颜止给这男人倒茶,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果然一坐下来,颜止就向他介绍:“我师兄和师姐。”韩庆伸出手跟老金握了握,老金笑道:“听石头和小河说,您挺照顾他们的。我们几个乡巴佬进城,屁事儿不懂,真要谢谢您了。”
韩庆说:“客气了,照顾谈不上,我倒是没少在这儿蹭饭。”说着大刺刺地拿起饭碗吃起来。
颜止把自己的茶杯用茶水涮了涮,给韩庆倒了一杯。颜止:“师兄带来的茶砖,我们那边的茶苦,很解暑,你试试。”
韩庆伸手就要接过茶杯,老金却皱眉把茶杯截了过来,吩咐何末道:“去厨房拿个干净杯子。”转头对韩庆说:“他们随便惯了,您别在意。”
韩庆心里说“我跟石头吃同一碗饭都不在意呢”,却在老金的眼里看到了陌生感和提防。他心里一咯噔,脸上却笑说:“不碍事。听说西北的茶比我们这儿的啤酒都有劲儿,我试试能不能喝醉了。”
老金:“我们那儿没什么好东西,这粗茶,你们城里人也看不上。”
韩庆喝了一口,果然苦得很,拼命忍住皱鼻头的冲动,笑说:“一方水土一方人,你们的茶真够烈性的,难怪西北出好汉啊。”
老金皱着眉,不搭话。
韩庆心想老金毕竟是颜止的长辈,就四两拔千金地应酬着,老金却一直不冷不热的,碰了几次软钉子,他也就安分吃饭了。心里却在神游:“石头跟他师哥倒是挺像,都一般的硬梆梆,但石头可爱多了,至少不把所有人当贼看。”想着他瞟了一眼颜止,颜止也正好看过来,对他嘴角一牵,轻轻笑了笑。韩庆觉得呼吸一滞,赶紧收回眼神,把注意力放回到饭碗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鞠躬。
☆、玩具
吃完饭韩庆帮忙收拾碗筷到厨房,终于逮到跟颜止独处的时间。
韩庆一边清洗筷子一边问道:“昨儿跟你的小女友去哪儿?”他周日一般不来饼屋,这次破例过来就是为了关心一下颜止的感情进展。
颜止苦笑:“看电影吃冰淇淋看夜景,这一晚下来比擦地还累。”
韩庆擦擦手,转身靠在不锈钢台边说:“别太勉强了,在一起不就图个乐儿吗,不好玩在一起干嘛?”
颜止牵嘴笑了笑,不说话。韩庆转念一想道:“后天我们车队有比赛,你也来玩儿吧?过后我带你去一饭馆,有现场乐队演出,吉他手倍儿酷,下次你再带她去,女孩肯定喜欢。”
颜止挺感激,又想到师兄对韩庆的态度很冷淡,心里过意不去。他跟韩庆肩并肩地站着,轻声说:“庆哥,我师兄....你别放心上。他家里有事,心情不太好。”
韩庆很意外,没想到石头对他师兄的态度还挺敏感,这也说明石头很在乎自己的感受吧。韩庆心里一暖,当下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哥们儿脸皮厚。你们西北人就这德行,一起喝两顿酒就好了。”
颜止:“嘿,就你这酒量,我师兄绝对能弄死你。”
韩庆挑眉:“都别吹牛逼,你跟我最多平手,你师兄那身量,能比你能喝?”
颜止坏笑:“师兄个儿不高,循环快啊,你一瓶刚下去一半呢,他下面就全出来了。”
“我靠!”两人猥琐地笑作一团。
韩庆吃完饭,也满足了八卦心之后,拍拍手走人了。颜止和师兄师姐接着聊了半天,到傍晚时分,老金也要走了。颜止不舍说:“住我们那儿吧,过两天再回去。”
老金:“我火车票都买好了,”他走上前搂搂颜止和何末,拍了拍他们的后背说:“走了。你们好好的。”
说完,老金又想起了一件事,他盯着颜止眼睛说:“你那位开跑车的朋友,离他远点。”
颜止一愣,皱眉道:“你是说庆哥?他没坏心……他帮了我们很多忙。”
老金严肃地说:“他有钱有本事,没事儿上赶着帮你,图什么啊?你想想,你能给他什么好处?这种人不缺朋友,也不缺给他办事的人,他犯得着跟你好吗?石头你心眼太实,凡事多想几遍,我们这样的.....唉,还是小心点好。”
这番话戳中了颜止的心。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们俩没头没脑地就混熟了,这么巧韩庆还喜欢看他打擂......但要怀疑庆哥靠近他有什么企图,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过了两天,韩庆等颜止关了店,把他带到三级方程式的赛车场。他们到地儿时,比赛已经开始了半小时。颜止以为就是一大体育馆呢,没想到每个车队都有一个仓库那样大的操作后台。后台就在跑道边上,赛车呼啸而过时,整个后台就充斥着尖利哨子声般的巨响。外国工程师们专注地工作着,发现韩庆走进来,纷纷脱下耳机打招呼。
韩庆一开口,颜止就愣了。他听了好一会儿,依稀分辨出好像是德语。
“老板!”一穿淡绿色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愁眉苦脸地说:“卡廷这小子太有主意啦,谁的话都不听,一定要跟绿毛他们队较劲,刚才该进来加油不加,这下没希望啦。”韩庆笑了笑:“急什么,赛季长着呢。卡廷那样的孩子不能硬来,一会儿我跟他说。”
颜止盯着大屏幕,过了好久才分辨出他们的车队。果然如绿衬衫所料,卡廷最后关头不够油了,进站加油耽误了时间,只得到了第七名。
在这种正式的赛事里,赛车手就像是机器人的拳头,他后面有整个技术精良的系统在支撑着,计算最佳的战术策略。所以赛车比的不止是选手的能力,更多是后台技术和资金的比拼。优秀的赛车手都必须有能力跟后台沟通协作,要知道他们每跑一圈都要烧掉一间房子的钱呢。
绿衬衫气得直跳脚,韩庆却浑不在意地指了指绿衬衫,轻声对颜止道:“老头脑子里只有计算器,天天算来算去那点油钱维修费,要是什么都算得出来,这赛场还有什么好玩儿啊?”
卡廷一进到后台,就把头盔摘下来使劲一扔,啪的一声巨响,所有工程师抬起头看过去,都没好脸色。卡廷这时才看见了韩庆,到底不敢继续发脾气,转头就要去去更衣室。韩庆走过去搂着卡廷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去说话。离得远了,颜止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卡廷长了一副中东人的面孔,是个很俊的混血儿。
绿衬衫在后面对助手抱怨:“你说韩老板看上这小子什么,活儿没多好,脾气比他妈蛮牛还犟。”
颜止听了,觉得被刺了一下。
眼见韩庆在卡廷耳边说话,不知道要说多久,他突然感到自己在这忙碌的后台挺碍事的。他走了出去,闷闷地抽起烟,看着灯火阑珊的体育馆,想起老金对他说过的话,默默琢磨着:“庆哥为什么要对我好”
韩庆对自己好,或许就跟他捧着卡廷一样,不过是给他优越的生活添点刺激吧。而且韩庆可能不止有他,有卡廷,或许还有其他许许多多那样的人,他们连玩伴儿都算不上,充其量不过是“蛮牛”般有脾性的玩具。
颜止除了师兄弟这几个亲人,从小就没有过真正的朋友,他以为自己够幸运的,来到城里能遇上韩庆。不过,这有可能是自己一厢情愿吧。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个城市真是挺没劲的。
过了有半个小时,韩庆东张西望地走了出来,见到颜止快步迎了上去,说道:“这里很无聊吧,走,我们吃饭去。”颜止没回应,于是他又说:“今天输大发了,哥们儿心情不好,陪我喝两杯吧。”
颜止见他兴致很高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心情不好。平时韩庆要撒撒娇,颜止总会顺着哄两句,但今天实在郁闷,于是他掐灭了烟,说道:“我困了,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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