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关系以后。」方晴晴直接道,她不无担忧得看着马立非,「马马,你从不在圈子里混,还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凡事多长个心眼。」
马立非一哂:「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瞎操心什么。你啊,搞定你妈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妈不可能搞定。」方晴晴斩钉截铁。
两人去看了场狗血淋头的电影后,马立非将方晴晴送回宿舍,驾车回家。
等停好车,他倏然心念一动,没有上楼,而是直奔惯去的咖啡吧。
推门进去后,看到吧台边,那位阿炫和老板相谈甚欢,马立非并没有太意外:这叫心电感应吗?别开玩笑了,跟小自己至少十岁的孩子心有灵犀,简直是种耻辱。
客人屈指可数,马立非一进门,毫无疑问得惊动了店内的主宾。老板见马立非,懒样洋得一笑:「小马啊,你倒是给我找来一位常客。」
马立非面带微笑走到吧台,坐下后照常要了杯伏特加,才转看阿炫:「你好。」
阿炫低头一笑——马立非多少有些后知后觉得察觉到这孩子的……俊朗。实话实说,阿炫的貌多少是有些女相的,过于柔媚的眉和唇,甚至连偏细长的眼也能让人遐想到古喻的「丹凤眼」。
只是,说不清是哪里,这柔却没有让马立非联想起「柔弱」,倒是牵起「百炼钢成绕指柔」来,你道柔若无骨,其实风骨自在哩。
「马先生。」阿炫朝马立非举了举杯。
「谢谢你的介绍。」深吸一口气,马立非开始向媒人介绍进展,以便媒人提出分红,「林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阿炫听着却是皱眉,有意抬眼看了默默忙碌擦杯子的老板一眼。这个细小的动作再次让马立非感动,他笑了,解释道:「没关系,老板知道的。」
松了口气后,阿炫正经得看着马立非道:「那么,马先生你可以重新考虑结婚的事情吗?」
咦?这个跟那个有关系吗?有点不明所以的马立非愣愣得看着阿炫。
「不要跟方老师结婚,好好谈场恋爱吧,马先生。」阿炫低语。
马立非觉得喝进嘴里的伏特加涩得度数登时高了十度,他不由自主得绷紧了唇,半晌才道:「阿炫……你到底叫什么吧?为什么你要那么关心我的事?对,我是Gay,你也是,可不代表你就有权利来干涉我的生活是不是?」
愤懑得吐槽,但阿炫却极为冷静:「对,我没有权利。我只是不想看我的两个朋友走上互相伤害的路而已。」
「朋友?」马立非嗤之以鼻。
然阿炫却不为所动:「至少方老师是我的朋友。马先生,你不爱她,你明明不爱她,为什么要结婚?」
将一大杯伏特加倒入喉咙中,很快,马立非的意识有些摇晃,他蹬着阿炫那张年轻到让人心生妒意的脸,冷笑:「谁告诉你结婚是因为爱一个人啊?结婚的理由很多,很多很多,与爱情没有多大关系。要不怎么流行一句话,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却是两家人的事呢?」
「但你是Gay。」
马立非又要一杯伏特加,老板默默无语得送上,没有废话。
「但我是独子。」
原以为这种不愉快的对话会到此为止,但阿炫却仍然不依不饶:「这有关系吗?跟一个人结婚,难道不是因为你爱那个人吗?你是要跟她生活一辈子,如果不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和决心,为什么要结婚呢?」
无话可说的马立非只有继续喝酒,他要不要说,要是他不跟方晴晴结婚的话,方晴晴的妈恐怕要急死,他的爹娘即便嘴上不说,恐怕也要慌死。更别提那排着队等看好戏的七大姑八大姨——年纪大了,家里催了,身边的人要么结婚要么也有固定的伴了,你能怎样?
你以为谁都像钱钟书先生一样,对夫人杨绛先生抱有这样的感情:在遇到她之前,我从未想过结婚,在遇到她之后,我从没有想过和别的女人结婚。
别傻了好不好,马立非对阿炫说:「你以为我是你?我都三十了啊,三十了!」
☆、第八章、而立之年的恋爱怎么谈?
第八章、而立之年的恋爱怎么谈?
要解决阿炫并不是件难事,只消把真相搬出来即可。
方晴晴是个Lesbian,两人的形婚属于同谋共犯,这场民事契约,当事人双方你情我愿,真实意思表示,不存在丝毫胁迫、欺诈的行为。
马立非本是这么打算,转念一想,既然方晴晴没提这茬,他当然也不方便提。何况,无论是谁,遭到年轻人这般干涉,总会不快。
加上这年轻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过刚刚摆脱「路人甲」的身份,非亲非故。
强调年龄的低吼没有招来阿炫的变色,倒是老板不快得把一瓶汽水砸到马立非面前,黑着脸道:「三十怎么了?三十就要去死了吗?」
醒悟到老板五十高龄仍单身一人——有没有婚史倒是不清楚,马立非赶紧闭上了嘴,朝老板谄媚得一笑。
「……我懂了。马先生,你是非结婚不可了?」
马立非点头。
「我去向一诚道歉。」阿炫咬了咬下唇。
「道歉?」
阿炫慢慢得端起面前的饮料,看着马立非:「是我介绍你给一诚的。但既然马先生你下了决心,我觉得你可能并不适合一诚。」
这话让马立非笑了,他脾气不可谓不好,但眼前这孩子还就是有挑战他耐性的本事:「哪里不适合?」
「马先生,一诚三十四岁,所以请你不要觉得只是你有困扰。但就我所知,一诚是希望找个能长久的伴侣,而不是短期的玩伴。」
话说得很客气,却是在指责马立非的不诚实。马立非笑笑,没有辩驳。他自觉并无过错,对林一诚的确是有些许好感,但两人连标志性的开始都还没有,还轮不到把自己翻个底朝天给别人看吧?要跟一个陌生人交代自己的人生,不但很累,还是件颇具风险的事情。
不过要如何跟双十年华、兴许校门都还没有踏出的人说这些感悟呢?
还是闭嘴吧,马立非打定主意奉行沉默是金。
两人外加老板占领着吧台内外,嘴巴都像被缝合起来,谁也没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马立非起身道:「老板,我想抽烟。」
老板冷眼一瞟,喷出一个字:「滚。」
马立非趁机滚走,既没看阿炫一眼,也不曾打一声招呼。走到门口他还在心中暗骂自己幼稚、白痴、没礼貌,但就是堵着口气,硬是不想搭理阿炫。
阿炫一直对着马立非行注目礼,直到马立非消失。
「你别在意,」老板开口,声音里温度上升了少许,「这人就这德性,要不也不会到三十岁还屁恋爱都没谈个。」
「方老师说他是个好男人。」阿炫的口气里有些许惆怅。
老板瞅了阿炫一眼。
「就是胆子太小。」
「胆子小?没看出来。说了我这不准抽烟,每次还明目张胆得点烟,教训吃不够。」老板奚落。马立非每每工作陷入瓶颈都会不自觉得抽烟,即便老板的脸色再臭口气再冲也没用,马立非赔笑赔得像绝世乞丐,依旧我行我素。最后还是方晴晴出马才解决掉。
女人还是有女人的一套,二话不说直接把烟夺过,扔到马立非的酒杯中,在马立非怔忡期间,迅雷不及掩耳得按下他手提电脑的电源开关。
马立非惨叫之后并没有暴怒,乖乖听从方晴晴的意思,出门前把口袋里烟盒掏出——人就是这样,欲望来时势不可挡,咬牙捱过了也就过了。
这才终于替老板解决掉店里的人造烟囱问题。只不过此办法女人对男人做得,男人对女人做不得,男人对男人更做不得罢了。
「我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挺般配的。」
阿炫闻言好奇:「呃,马先生说老板你知道他是Gay,他告诉你的吗?」
老板摇头:「日子久了就知道了。他也挑明过。」
当时的对话是这样的,方晴晴相亲失败,和马立非在咖啡吧的时候把这事编成玩笑逗趣。方晴晴走后,老板难得八卦,问了马立非一句:「小马,家里不催?」
「催,」马立非喝着酒笑,「不过我是同性恋,没办法的。」
老板并不惊讶,一对那么般配的年轻男女,不说形影不离,至少亲密无间,既不是未成年也不是亲兄妹,你不动情我不动心,总是有些别样的苦衷。
「方老师很喜欢马先生。」阿炫轻叹,「她说她最好的朋友跟我一样,我还以为她开玩笑。听说他们要结婚,我真的吓了一跳。方老师明明知道马先生是Gay,为什么还要结婚呢?」
「因为不结婚的话,父母要担心啊。」老板笑了,「还好我没有孩子,不用考虑这些事。」
阿炫有些不满:「要担心的话,更应该担心有没有恋爱吧?结婚根本不是人生必经的事,恋爱才是,反正我就这么想。」
老板终于大笑起来:「好,你这年轻人真有趣。你这话,该跟那个三十岁还没谈过一场恋爱的笨蛋说才对。」
马立非当然不会知道老板和阿炫背后议论他的是非。
由于马爸爸在战友追悼会上遇到更多战友,老骨头们认定此生不再多聚几次,下次见面保不准是在谁的追悼会,便多逗留了两天,亲家碰面会只得一拖再拖。
自然方妈妈的脸色愈发不好看,到了马立非简直不敢直视的地步。方晴晴聪明得搬出孔大圣人的名言:「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对亲爹娘都这样,何况岳母?马马你还是先躲着吧,一切还有我哪!」
说这话时,方晴晴从琼瑶阿姨的名著《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摇身变成紫薇,忍辱负重得楚楚可怜。
马立非如蒙大赦,终于可以安心准备周末的约会。他本还担忧阿炫向林一诚捅出婚事之后,林一诚会谢绝与他再行交往。不过,周五晚上通电话的时候,林一诚绝口不提此事,只再次确认约会的时间地点,自然马立非也不会主动说起。
怀揣一颗而立之年的少男心,马立非一个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终于有个像样的约会了,不得不老泪纵横下。尽管马立非不停提醒自己不要抱太大期望,可是他忍不住头脑里蜂拥而来乱七八糟的各种念头。
需要感到羞耻吗?他希望拥抱一个温暖的人体,他渴望亲吻,他盼望能借着别人的力量获得性的愉悦,他想要一个爱人,他想要切身体会方晴晴教过他的法语词「petite mort」真正的意味。
糟糕的是,第二天早上当马立非对镜梳洗的时候,毫不惊讶得看到自己那堪称憔悴的脸色。
似乎这还不够倒霉,当他准备刮胡子了,却意外得发现剃须膏已经弹尽粮绝。
他一时陷入纠结,硬生生刮掉吧,疼暂且不提,完事后下巴皮肤不可避免得发红,看起来更脏;不刮吧,上帝作证,拉茬的胡须让他瞬间沧桑,仿佛刚从收容所出来。
☆、第九章、姗姗来迟的初恋,目眩神迷
第九章、姗姗来迟的初恋,目眩神迷
人生中第一次堪称「约会」的约会,马立非感到自己无论是踩油门还是刹车,脚下都是轻飘飘的,明明没有喝酒,意识却时不时得乍然模糊,又骤然清晰,他没有料到自己会是这个样子,甚至都有些后悔没有叫的士而非要逞强自己开车了。
林一诚约马立非的地方是家意大利餐馆,那地方并不好找,马立非迟到了二十分钟才风尘仆仆得走进餐厅,勉强笑应迎上来的服务生时候,已然看到林一诚在靠窗的座位安坐。
所谓眼缘,兴许指的便是马立非再见林一诚的感觉。林一诚并非举世罕见的帅哥,甚至平心而论,他的外貌出色程度与阿炫都差了个档次,但看他安静得坐在座位上,默默得看着两手捧起的文件夹里的文件,素色的衬衫领口里漫不经心得露出系着的华丽丝巾,马立非只觉得连呼吸都哽住,他登时自惭形秽起来,简直就想拔腿而逃。
服务生当然不知道此刻马立非心中天人交战,依然带着职业的微笑引路,林一诚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马立非,原本严肃的眼神里即刻溢满了柔情,他抬手招呼道:「立非……怎么了?昨晚熬夜了吗?」
马立非恨不得立刻有个地洞让他钻进去,林一诚的观察力如此敏锐,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踌躇了几秒,才含糊道:「对,对,赶个稿子。」
若是说出他昨晚一夜春梦,对面这位刑事律师会不会告他个猥亵罪名?
林一诚并未追究,收起他的文件夹,将它们放到他搁置在地上的大公文包内,招呼服务生拿来菜单,递给马立非,笑道:「这里的牛肉千层面非常好吃,要不要试试。」
马立非试图展现同为三十岁男人的成熟,却以将沉重的菜牌失手掉落,同时撞落面前装凉开水的玻璃杯而告终。当服务生赶来救场,又换杯子又擦桌子,林一诚捡起地上的菜牌重新递给马立非时,马立非终于苦笑出声:「一……一诚,对不起,我……我大概让你不愉快了。」
林一诚闻言轻笑:「怎么会?立非,放松点,好吗?就像上次那样,我又不是什么大鲨鱼……嗯,讲讲你的剧本?」
点餐结束之后,林一诚再次挑起剧本的话题,马立非果然紧张感减少,讲到剧本,他有些口若悬河起来。
「我曾经碰到过同校的师弟师妹,问我要怎么才能写好一个剧本,我听他们说了很多,最大的困惑只有一点:他们好像是追着潮流去写,什么受欢迎就写什么。只是我觉得,写剧本,不,写什么都好,不该是这样的。你是真的想写点什么,有什么话迫不及待要说出来,就像得了某种痒痒症,除了写作,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瘙得了这痒,所以才写。剧本也是一样,它当然是商业的,但同时也是半艺术的,在取悦别人之前,你先得取悦你自己。否则,根本熬不下去。」
马立非说得很认真,他看着林一诚,那人也在回视他,目光里满是温柔和鼓励——原来,即便都是三十来岁,年长四岁究竟是不同:「我只能写自己喜欢的。这是不是很不专业,很幼稚?」
林一诚稍稍得摇摇头,他直面马立非,露出温和若拂柳春风的微笑:「不,立非,你比我想象得更……纯粹。有点天真,不过,很可爱。对不起,我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对方已然坦率得道歉,马立非那句「男人不需要可爱」的驳斥弹到底没有发射出去。他低下头,故意不正面看林一诚,却又偷偷得瞄着对面那人。
唔,大学里怎么就不开「恋爱选修」?倒是无聊加无趣得开了一系列不知所云的课程。
马立非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青年,可他仍然觉得,与青年学生们探讨钻研爱情的意义,重要性并不亚于学习意识形态的起源和影响。
小羊排和牛肉千层面一一上来,两人开吃,到底都是城市生物,没有谁用西式餐具用得特别差劲。当林一诚将盘中的羊排切开,分了好大一块给马立非时,马立非整张脸不由自主得红了个彻底。
林一诚好笑得看着马立非,对面男子明明也到而立,却不知为何,身上带着一种属于少年的味道。不是外貌,此刻的马立非仪容不整,下颌黑黑密密的短须一看就知道未经过仔细收拾,换了是从前,林一诚定会为对方的不修边幅而倍感恼怒。
可今天这个马立非不是。他像是足足年轻了十岁的青年,率直而单纯,像是少经人情世故的傻瓜,足让林一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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