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可能?”他反问道,“你可别忘了,当时救你性命助你成仙的是襄铃的一部分残魄,余下的部分全在方兰生身上。”他的侧脸被月光映得更加冷淡。
百里屠苏沉默了,他并不是想不到反驳和让兰生下山的理由,只是突然想起,在看到方兰生站在新生之中与自己对视的一瞬间,就那么一瞬间,他是惊喜的。
“过段日子,我要出趟远门,你与我同行罢。”
这是他在合上那扇门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突然有些烦躁。
上一次陵越说要出远门是多长时间以前来着?
几十年了,早就记不清。
——
方兰生几乎是轻而易举的通过了考试。
在拜师大会上,本来想把方兰生推给别人的百里屠苏看着他身边人群簇拥,只瞬间就变了主意。霸气的直接从长老位上扔给他一把青蓝色的剑。
当然了,他只看到了方兰生对他十分灿烂的笑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与方兰生形成强烈对比的眼神里满满是想要杀人的陵越。
于是乎,方兰生这边便也如愿以偿成了执剑长老百里屠苏的第一任弟子,说起来,倒和陵越当时的情况几分相似。
陵越还与往常一般,身边弟子仅玉泱一人。芙蕖挑过几位之后,便由其他长老选择,余下的,皆为玉泱代为管理。
“说起来,屠苏师兄。你给兰生的到底是什么剑啊。”芙蕖可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把剑上隐隐透着青光,是还未认主的上乘水系法器。
天墉城内品质如此,还没有认主的长剑,芙蕖知道的也就不到十把。她心想这百里屠苏还真是向着方兰生,连拜师所用的初剑都拿这么好的。她突然有点心里不平衡,这么多年了,屠苏师兄有对她这么好过吗?有吗?
“凝萧,有何不妥?”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才想起那把剑的名字,可能觉得自己也决定的有些轻而易举,于是问道。
“凝……凝萧?!”她刚想脱口而出没什么,结果发现不太对啊,大师兄不也有把叫凝萧的剑吗?接着,不远处,她看到陵越站在他们前面,笑得一脸腹黑。
“那个,屠苏师兄,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
“不许走。”
芙蕖刚准备开溜,结果就被陵越叫住了。她想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在看见陵越的那一刻转身就跑。
“师,师兄,有何吩咐?”她僵硬地笑着,看了一眼与往常表情并无差别的百里屠苏,顿时感叹道,这孩子还真是不懂看形势啊。
“这几日陪我出去一次,可好?”
芙蕖心里嘎登一声,心想不好不好绝对不好啊,“师兄之前不是与屠苏师兄已有约定……”
陵越看了百里屠苏一眼,接道“我暂时还不想见那个把我藏剑送给自己徒弟的小师弟。”
这回百里屠苏终于明白过来,那把凝萧原来是放在陵越房中的,就这么几年让他代为保管,结果他忘了这件事,将凝萧当成自己的剑送给了方兰生。
他突然想起,陵越对那把剑的爱护程度绝不亚于对霄河,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陵越黑着一张脸。但即使陵越对那把剑多么喜欢,那凝萧也有一个弊端,就是虽然陵越可以使用它,但却无法使它认主。未认主就是百里屠苏想都没想把凝萧送出去的原因。
百里屠苏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思索道,若是方兰生无法使其认主,他便收回那把剑,但如果它认了方兰生……
那可就不是他百里屠苏能管的事情了,当然,陵越也管不了。
还真别说,百里屠苏就是对方兰生有种说不出理由的信心。
TBC
☆、第四章
方兰生终于理所应当的住进了百里屠苏的长老殿里,不得不说,那里还真是比后山都偏。从外观看就像天墉周围的一个小岛,悬在空中,只有一条阶梯链接着天墉城。他不由得想,这个人是有多喜欢清净啊。
方兰生叹了口气,任命般拖着那把重的要死的凝萧,望着似乎没有止境的台阶,突然后悔拜百里屠苏为师。
“你在做什么。”
他身后突兀地想起自己心里暗骂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回过头,就见那人从他手里拿过那把被他拖在台阶上的凝萧。百里屠苏心想自己当初干嘛拿这么好的剑给他。
“上去啊,谁叫你住的地方这么高!”
百里屠苏闻言,猛地想起自己还没教他腾翔术,便仰着头看那些长阶,道,“装饰而已。”
“……”他忍着没爆发,只看了眼百里屠苏,然后默默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全扔到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焚寂。”话音刚落,身侧便出现了一把赤红色的长剑,飞到方兰生面前,“上去。”
方兰生向后退了一步。在他看到这把剑的同时,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是那把长剑贯穿自己胸口的瞬间,那种灼烧般的痛感似乎现在还很清晰。他为低头注视着焚寂,额前的发丝敛住了眼眸。
“不要。”他喃喃着,又向后下了一个台阶。
“什么?”百里屠苏没听清,看着方兰生奇怪的反应,于是皱眉问道。
那把剑还在他面前闪着血光,映得他眸色鲜红,“走开!”他驱动了青色,将焚寂弹离他身边。
百里屠苏两指一收,焚寂便化作光影向殿上飞去。青光褪去,方兰生像失去了重心般向后倒去。看着下面没有尽头的阶梯,他缩了缩眸子,只瞬间,便到方兰生身后接住他,横抱着跃向空中。见他情绪还不稳定,便抓住他眼神恍惚的那个瞬间,厉声命令道,“睡!”
看着他闭上眼睛,他也化作一道光影,转瞬间便到了殿内。
将方兰生安置好后,他回头看了看斜靠在墙上的焚寂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将曾经夺去他生命的剑再摆在他面前。
本来以为他失去了记忆,看到这把剑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看来考虑的还是不充分。兰生在的时候,果然还是把它收起来吧。
总觉得方兰生一回来,自己的记性就不太好了。是错觉吗?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提溜着焚寂想着放到那里既能保存好又不会让方兰生看到。
反正芙蕖和大师兄要出去了,没个三五年别想回来,不如就先放在芙蕖那边保存吧,毕竟自己刚把陵越的剑给……
他回头看了看那人的安然睡颜和床边的青蓝长剑,突然觉得,也许时间就这么一直下去也不错。
他最终也变成了这种不希望改变现状的人了。也许,是真的活得太久了吧。
——
阴暗的走廊里,处处充斥着血腥味和人体以及兽类的残骸,令人看了不寒而栗。在那尽头,一位褐衣青年凝神望着自己手指尖的血迹,又环望了一眼周围,突然陷入一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做这件事的迷茫。
“凤来。”
“千觞,”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悠远,“沉睡上百年的种子发芽了。”
被唤为“千觞”的人叹了口气,却被褐衣青年抱住。“没事的,等他开花,不急。”
“也不知道能否等到,他在百里和陵越的照料下,可能只是绿芽罢了。”他回抱住怀里青年,手指间缠绕着他长长的发丝。
“若是树木遮风挡雨阻碍了他的成长,尽管把树木连根拔起就好。”凤来的语气里尽数淡漠,似乎对他们的死活并不在意,“我需要那朵花,你知道。”
尹千觞用力闭上眼睛,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知道。”
他最终,还是要再次,与他们为敌。
——
说起来这些日子,送走了陵越他们之后,方兰生就开始跟着百里屠苏学习剑术。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的——“木头脸你有没有搞错,我可是信佛的!”
百里屠苏深深地看着他,直到快要把他盯毛了,才开口道,“手中的剑,不是为了杀戮而挥动。”
手中执剑,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他突然想起这句话,忘记了是谁说过的,但却很清晰。他看着百里屠苏,突然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蛮帅的。于是以练剑练时间长了会帅为借口,从最基础的一招一式跟着他学起。
不得不说,方兰生虽然在法术上有襄铃赐予的资本,但在剑术上真的一窍不通。这一剑刺出去了之后该换什么招式,敌人这样过来了应该怎么防卫,他一点儿不懂,也记不住。
好在百里屠苏和他都没有放弃,一个一直悉心教导着,一个一直苦练着,几年过去方兰生的剑术也能拿出去稍微说道说道了。
他渐渐的能跟上了百里屠苏挥剑出招的节奏,对招时也不会被百里屠苏一两招就把剑打飞了。他开始熟练这一切,他甚至可以操着那把一开始自己觉得重的都赶上巨斧的凝萧和百里屠苏过上两招。
只不过自从上次凝萧刚到方兰生手中之后,它再没发出过什么光芒,其中剑灵也拒绝和两人有任何交谈。所以现在,那把剑与凡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比凡剑重太多。
考虑到一些问题,百里屠苏便又叫方兰生自己从剑房中自己挑了一把。比凝萧更加深邃的蓝色,微微带紫,如同天空般纯净,剑鞘及剑柄通体如玉,被包裹着的剑锋映着寒光,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它无法斩断的一般。
百里屠苏一眼便认出是玹聖,因为它剑如其名,就如玉石中的圣君一般,透着淡淡纯澈,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早就忘记了那把剑是什么时候来到天墉城的,似乎在紫胤真人之前的天墉历史中就有记载。
不过他也不想去深究这些事了,反正不是和焚寂一样的凶剑,方兰生喜欢,便让他用吧。
比起他来说,百里屠苏更加担心的是陵越那边。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到陵越传回的消息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算了算也有十六七个年头了,这段时间里陵越也就一两年回来一次,留上短则五日,长则半月便匆匆七成。他从未对百里屠苏提起过自己正在做什么,寄回来的信也只是描述着走过地方的小吃和美景。就犹如出去游玩一般。但百里屠苏知道,自陵越得道成仙,便从未对世俗美好提起过半点兴趣,他大抵是觉得自己还是百年前那个孩子,被锁在天墉城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于是便习惯性地用这些来让自己开心。哪怕是一瞬,陵越也觉得值得。虽然他从未对百里屠苏说过这些事,但有些话语,是不需要说出口就能听到的。
毕竟他们已经认识那么久了。
又回想起在后山练剑的日子,转眼间那身影已不是自己和师兄,而是剑术稍显成熟的方兰生。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
“师父,这是今年的新弟子名表,玉泱师兄叫我拿给你。”
他听到这个称呼,虽然已被叫过七年,但还有有一种没由来的生硬,倒不如当年那个绰号好听。他看着面前比自己稍矮的青年,不知觉间,他已褪去了那份稚嫩,若不调笑打闹,仅仅安静站着的话,竟也能透出几抹温雅的书生气息,似乎无论是跟着百里屠苏多少年,都沾染不上他的半分厉气。
“你看过之后交还给他便可。”他并未伸手去接,因为自己不打算再收徒,所以根本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好。”方兰生笑着回道,刚才一副忐忑的心也像终于平静下来了一般,转身刚想回去将名表交回,便听到百里屠苏对他唤道。
“等等。”
他一回身,便差点撞上了那人的胸膛。他仰头,看着那人距离过近的侧脸,突然微红了脸,“怎么了?”
那人抬手,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感到百里屠苏摸了摸他的头,手划向后脑直至发梢。方兰生睁开眸子,见那人修长指间捻着一片秋叶。
“落到你头发上了。”
“下,下次直接和我说就行!”他话都没说完,便转身逃掉了,低着头为了掩饰那发烫的面颊和忍不住勾起的笑意。他自己都搞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心悸,怎么会感到喜悦,怎么会无法平静。
是百里屠苏在他身上施下了什么咒吗?
他心里想的那个人见他背影离去,视线便凝在了满地落叶上,唇间笑意顿时美好过世间万种,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除了方兰生,其他的人少之又少。
“入秋了。”
他喃喃道,似乎是自言自语。百里屠苏倚靠在回廊的支柱上,与方兰生在一起的几年里,的确幸福。可同时心中那份不安也随着时光推移而被无限放大,万一兰生知道是自己将剑指向他的,他还能原谅自己吗,还能与自己如此相处吗,他还能听到他再叫自己“师父”吗?
他真的从一开始期待方兰生想起来变为了害怕他回忆起那些事。他也是软弱的,在失去过一次的喜欢的人面前。
他突然变得很迷茫,自己和方兰生再进一步好吗,那如果不进这一步,保持这样的师徒关系就真的好吗。还是说自己该坚持自己的初心,一直当做不认识他而默默地保持着距离呢。
“不如再收个徒弟吧。”
百里屠苏瞥了眼身边不知何时到来的与他六分相像的男人。他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把精力和时间耗在另一个新弟子上,少了与方兰生想出的时间,自然距离也会被拉远,便不必考虑这些事情了。这提议不错,顺带还能培养出个人才也说不定。
但是……
“不必。”
他本就不喜为人师,当初答应收方兰生是特殊原因,现在要让他再收弟子,他不保证会不会让那个可怜的家伙日复一日的背经书抄诗词。再说他也不喜欢外来人住进他的居所内。
“执剑长老又何苦呢?”玉泱摇摇头,讽刺般笑看着他蹙起的眉,“果真世人皆为情痴,您也不例外。”
百里屠苏抬眼,冷冷地看着他,他是不喜欢玉泱的,不是因为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也不是因为陵越旁边多了一个人。只是玉泱太过针对于他了,要说他不喜欢玉泱,不如说玉泱讨厌他。这个孩子太过依赖师兄,太过喜欢他了,以至于百里屠苏出现的那一天,玉泱的眼里便已容不下陵越对他的温柔。
他从来没听过玉泱的话,毕竟他之前对自己冷嘲热讽的都是些子虚乌有。
只是这次,他明白面前这个人说的是对的,却还是忍不住生气。“那你又如何?”他顿了顿,走到玉泱面前,俯视道,“凭靠我的外表才获得了师兄青睐的你,不也喜欢着掌门师兄吗?”
玉泱愣了愣,“你早就知道,可你从未告诉他?”
他越过他向前走去,在擦肩的那一瞬间,他俯在玉泱耳边说道,“如果你不再搅我的事,这个秘密师兄永远不会知道。”
天上的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风愈大。
骤雨侵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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