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挽剑似乎并没有想要自己与叶挽玉亲近的意思,同住一个屋檐,叶挽秀虽然多多少少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但以前从没有打过照面。
他还是知道的太少,那些数十年前的底情,问旁人也不可能问得出什么来。
思索间,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叶挽秀定睛一看,叶挽剑推门而入。
叶挽秀站起身,“爷爷?”
叶挽剑寻了位置坐下,仔细的看他表情,“你可好奇挽玉的身份?”
叶挽秀挑眉,“孙儿好奇。”
“我有一位妹妹,名叫挽花,先帝死去时挽剑楼也被灭,是她替我去死的。”叶挽剑开始回想,“挽玉是挽花的孩子,因为巨变受到打击,成了这副痴傻模样。我这做哥哥害的亲妹一家不幸,却仍苟活于世。愧疚之下我发誓要一生守护挽花留下来的挽花楼,并照顾挽玉好好活过一辈子。”
他叹了口气,“但我会死。挽花楼没有继承人,挽玉也无人照料。挽青恨不得永远不见我,我只能找到你。”
叶挽秀想了想,“父亲为何恨你。”
“他厌恶杀人,受够了血腥杀戮,却迫于我的严厉一直忍耐。”叶挽剑哼笑,“挽青习惯于忍耐,经年累月积累又一次性爆发,他口口声声受够了杀戮,蛰伏于世俗甘愿做个平凡书生十数年,结局是迷失了心智成了杀人狂魔,享受杀戮。”
这嘲讽令叶挽秀不适,他沉默不语。
叶挽剑似陷入回忆,也是半晌不语,两人沉默半刻钟之久,叶挽剑起身径自离开。
独留叶挽秀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又过了小半个月,叶挽秀忽然醒悟。至次日请早安时赞叹道:“爷爷当真是君子,悉心照料挽玉哥哥,又替挽玉哥哥打理挽花楼。”
他不由得想到曾经和诚讨论的场景。
“如果只想找直系血亲来继承,你懂不懂都无所谓,只要有人能从旁辅助你,那你做傀儡继承人也不是行不通。”
“但是没有那种人。或者,不能有?”
原来哪一种都不是。
叶挽剑皱眉:“……你若是不愿,这财产也能转到你名上。我所想不过是保住挽花楼,并照顾好挽玉。”
叶挽秀毫不在意,“用不着。不过小小挽花楼,借来练手,既然不是我的,挽玉哥哥若是有朝一日能神智清明,我自不会强占。”
叶挽剑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个语出惊人的少年,恍然发现,自己是真的人亏欠太多,对于面前这个孙子都知之甚少。
“你可知挽花楼名扬四海,日赚斗金?”
叶挽秀:“我当然知,但这既然是我的起点,我的目标自然更高。”
叶挽剑大笑:“好,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雄心,真叫我刮目相看。只望你有能力做到。”
叶挽秀只道:“孙儿从小不学无术,但唯有一点优点,若是下定决心用心学,不论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叶挽剑赞同道:“不错,这几日已有不少人在我面前夸赞你。不过你经验尚少,切记行事需稳重,万万不可得意忘形。”
叶挽秀虚心接受。
☆、千万别死
诚试图让自己回到从前四处流浪讨生活的轨道,父亲从小就手把手教付的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但他很快又意识到,始终孤身一人并不能太多得到新的启发。
他想方设法认了一位走镖汉子做师傅,进了家生意普普通通偶尔惨淡的镖局,每日跟着一群糙汉子练武干架,走镖回来有钱就花天酒地。
当然诚是得不了多少银钱的,他年纪小,身手有一些,但去护镖也就是个充头。镖局老板把他当后备来养,平日里说不上多器重,也不会太冷淡。
师傅对他还不错,两个人聊得来,无事时也能像同龄人一样聊天说地,诚不懂的东西就经常问他。
但是显然,一般情况下,诚想不通的问题都是很匪夷所思且脑子有病一类的问题。
比如说,诚:“师傅,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
师傅:“喔?说来听听。”
诚:“我为什么活着?”
师傅鄙视他:“书读少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要想太深奥的问题。”
诚:“……我只是很简单的想找一个活着的理由。”
“世间美好的事物千千万,还成不了你活着的理由?”师傅拿着烟杆敲他脑袋,“小小少年郎,失去父母就以为失去了全世界。须知人只要活着,就能遇见更多美好到让你不舍得放手的事物。”
“那师傅遇见了吗?”
“啊,遇见了啊,昨日徐记刚出炉的馅饼,今日阿珍嫂下厨做的五花肉,还有现在抽的这好烟。我都舍不得放手。”师傅眯着眼睛吸一口烟,慢慢回味。
“但我并不十分贪恋口舌之欲,男女之欲,权势金钱之欲。”诚眼带迷惑。
师傅懒懒一哼,“你年纪尚小,情/欲初开。现在不贪,以后,却未必。”
诚沉默。
不想要以后后悔,所以诚才会一直坚持想要找到一个理由。但另一方面,诚又打从心底觉得,无论是哪种欲望与执念,那些从劣根繁衍出的丑陋情愫,都不值得。
人复杂又矛盾,在意牵绊的太多,连感情都不能纯粹。有人痴缠想要一颗真心,但虚中有假假中有真,哪能寻得来一颗完全的【真心】呢?
不,或许有。在人们因为欲望迷失理智,说出口或在心中许下承诺时,他们完整的【真心】或许存在着。但那只是那个瞬间罢了,当人们得到【真心】,又会理所当然的渴望那颗【真心】能永恒保持。
那是谁都没法做到的事。诚这样想到,人的想法是会不断改变的。
是的,人的想法会慢慢改变,所以,他只要坚持到他改变想法的那一刻就好了。
少年收拾好情绪,沉默的发呆。丝毫没发现身边的大汉在不停大量着他。
一根烟枪突然伸到了眼前,诚往后一缩,不解的望向师傅。
师傅玩味的看着他,“小子,抽过烟吗?”
诚接过烟杆,淡定的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串小小烟圈,“师傅,除了年纪不到没有碰过女人,父亲能想到能教到的都教过我了。”
师傅嘴角一抽:“你父亲倒是闲。”
诚赞同:“因为从不正儿八经的干活,所以空闲时间一抓一把。”
师傅:“…………”
诚还回烟枪,“只是他虽然教会我怎么抽,我却并不能感受到让人沉迷的乐趣。”
师傅若有所思,“一般少年都巴不得能抽上一口尝尝鲜。也罢,既然你说你还没碰过女人……那为师只好舍身带你去尝试一番了!”说罢一阵大笑。
诚皱眉,“师傅,我刚过十三而已。”
师傅昂首不屑,“那又如何?那些皇帝十三就成婚。”
诚迟疑,坚持道:“我心中还有疑惑,疑惑未解,无心尝试。”
师傅一双眼戏谑,烟杆来回摆动,“非也非也,不尝试又怎么找出答案呢?”
诚无语。
辩不过师傅,诚脑筋一动,严肃道:“其实弟子曾与人打赌,看谁在成婚前先随随便便就与女子春风一度。”
引来师傅好奇心,询问道:“如此,输的人有什么惩罚?”
诚一愣,“并无惩罚。”
“那有什么好遵守。”
“……大约是,如果他都能做到,那为何我不行!这般心理?”
师傅笑:“争强好胜之心还挺强。”却不知为何松了口,“你不肯,我也不勉强你,看来今夜我只能独自去了。”
过了十四,镖局里的女人们就起了为诚说门亲事的心思,师傅也十分赞同,只说:“你成了婚,为了生计和子女奔波,就不会有闲空来想那些无聊事情了。”
诚犹豫再三,觉得师傅的年纪比他大经验比他多,应该听师傅的。遂老实的跟着镖局的女人们走街串巷偷窥别人家未出阁的闺女(……)。
但是女人们眼光不同,这个说她看中的漂亮,那个说她看中的家务农活一手包,这边还没能定下来,诚想到离开也有很长时间,应动身去看望叶挽秀了。此事就暂时放到了一边,趁着镖局生意清淡无事,诚收拾好盘缠到了京城。
一路回想到挽花楼的路线加上询问路人,终于进了挽花楼。
然后诚终于发现一个问题。
像他这样的少年郎,穿着又普普通通,一看就是兜里掏不出多少银两的人,老鸨忙着招待贵客,姑娘们瞧都不瞧他一眼。诚站在大厅,一时间居然无人搭理。
……
有点发愁的等待着,眼见老鸨终于从客人们身边走开,到下一群客人之间还有段路程,诚猛的冲到她面前。
老鸨不愧见多识广,面前忽然窜出个黑影只酥胸一抖,淡定道:“公子何事?”
诚道:“我来寻一友人,叫叶挽秀。”
老鸨这下倒不淡定了,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脑子里转过千百种想法,招来一位姑娘,“带这位公子去楼上雅阁。”待人影不见,也跟上楼,却去的方向不同,一拐角转进了小阁楼顶层。
这个点,叶挽秀是不在挽花楼的,自从学习接手挽花楼,叶挽秀去挽花楼的频率从每天准点到达、两日一次、半月一次、一月一次最后成功上升为几个月都看不见人。充分表明了自己用完就扔的心理状态。
遇事老鸨不能决定时,才用得着叶挽秀出面,
老鸨养了只能传信的鸽子,这样有急事不能脱身,或者不好派人询问时也能及时联系到叶挽秀。
今日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年,看少年打扮举止并不怀疑这人抱有异心,但也不能不防范,所以老鸨没有命人带着诚直接去叶家家宅,而是将人留下,又传信给叶挽秀询问一二。
叶家离挽花楼不远,远远还能瞧见,叶挽秀接了信鸽就回信,交代了两句就慢悠悠往挽花楼后巷走,面色平静的出现在了诚面前。他刚想说什么,突然用手掩住口鼻,“……你连着赶了多久的路?”
诚闻闻肩膀咯吱窝:“对不起,半个月没洗澡。”
叶挽秀一脸崩溃:“你就是不爱干净,不要拿赶路住店费贵做借口!连脸都不洗!!!”
诚:“………………”一路都是偏道拐过来懒得找水源洗澡要绕路。
叶挽秀带着诚回到家宅,一路直冲进了房,只听一声清脆女声惊讶道:“少爷……这是?”
诚打量她两眼就明白,大约是贴身丫鬟,再看看屋内装饰,想来这丫鬟也住在这房中。
看来叶挽秀是真的少年心性,能与丫鬟亲近,就应当已经改正了心思。
这让诚确定自己离开叶挽秀是正确的选择,终于安心。
叶挽秀冷淡道:“吩咐人烧些洗澡水来,再找身他能穿的衣物。”
两人静候,直到一切就绪,叶挽秀跟随诚进到内室,面上有些心不在焉,其实正心思百转。
要知道多少次做梦梦醒他都悔不当初,为何年少无知不趁着两人共浴的大好时机占!便!宜!曾经有无数次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却没有抓住,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说:“我帮你搓澡,你脏的我都不相信你自己能把自己洗干净。”
……
诚点点头,不在意的将衣衫脱尽,□□着精壮身体跨步踏进浴桶。
叶挽秀捞起一大坨皂角,糊到诚头上,一边清洗头发一边闲聊:“你在做什么?还是盗贼?”
“在镖局。”
“喔?哪家的?”
“小镖局,我出去后转了两圈然后挑了一家路过的。”
“……不愧是你那随便的风格。”
“你呢?最近怎么样,还顺利吗?”
“马马虎虎吧。”叶挽秀漫不经心的将视线落在诚的脖颈和锁骨一带,“你在崖底时说的没错,爷爷有求于我,我答应在他死后照顾一个傻瓜,最近他大概觉得我很好说话,慢慢对我关照多了一些。”说到这里时,叶挽秀的语气颇有些不屑。
诚耸耸肩:“他既然开始关照你,你对他多用些心,他若感到,自然也会生出真正的亲情来。”
叶挽秀道:“他不过是想我为他做事才会对我好。”
诚:“好罢,不过我想如要找出个不是抱有目的对你好的人,也很难吧。”
叶挽秀道:“不是抱有目的的对我好……你不就是一个?”
诚好笑的看着他:“你当真这么觉得?不是在嘲讽我?”
叶挽秀:“你才是,怎么会觉得我会这么想?”
诚:“因为我不认为我对你很好。”
叶挽秀拿来毛巾帮他擦背,问:“那你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样?”
诚想了想,“……想象不太出来,那个想让我对ta好的人还未曾出现,日后成亲有了妻子……”
叶挽秀僵了一下,他花了好几秒才让自己恢复正常,回过神来发现诚还沉浸在那个假设之中,并没有发现身后自己的不对劲。
叶挽秀冰凉的指尖触碰诚背部的肌肤,有短短一瞬间的无力感侵袭而来。明明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触手可及。
诚回过神来,“老实说我想象出美好场景时同样也会想到残酷出现的可能,这让我实在没办法期待。但只是理想上对一个人好的话,我很想尽力把所有ta喜欢的爱都给ta,把其他的爱与丑恶留给别人。”
把ta喜欢的爱给ta……吗?
真是相当理想化,却又那么温柔的愿望。
感觉嫉妒。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嫉妒那个未来可能得到这份温柔的人。她起初会意外,因为他看起来是很冷淡的人,但是只要他愿意,他就一定能知道她的一切喜好,甚至有些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喜好也会发现,然后温柔的,滴水不漏的对她好。她会怎么想呢?她会爱他对他好,还是理所当然的享受这温柔?
叶挽秀很惊讶于自己还能理智对话,“理想……?听起来很难做到。”
诚狡猾道:“所以我说,尽力。”
“如果我想对一个人好……”叶挽秀顿住,他突然笑起来,“我想象不出来。”像他这样的人,只对自己最好,为了满足自己从不考虑他人的想法。
诚拍拍水面,“这大概是我洗过的最久最认真的澡,我的背都快被你搓掉一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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